情深似浅-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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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画廊出来,已经快五点。
江漫取了车,正要联系程骞北,约他一起吃饭,却忽然接到许慎行的电话。
〃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有点事情找你谈谈。”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关于程骞北的。”
江漫问:“什么事?”
许慎行:“我手上有一些程骞北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江漫对于他这种卖关子的方式,其实有些反感,但想到程骞北,还是答应:“行,去哪里?”
许慎行:“曼宁路这边的云南菜馆。”
当初两人交往时,因为江漫喜欢吃这家菜馆的菠萝蒸饭,一起去过很多次。江漫虽然没兴趣重温旧梦,但也不好太矫情,便应承了下来。
她赶到餐厅时,许慎行已经先到了,坐在靠窗的卡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人真是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动物,以前江漫就喜欢许慎行这种人畜无害的温和,但现在看到独属于他的这种气质,心中却再无任何波澜。
她在许慎行对面坐下,道:“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许慎行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小漫,你真的和程骞北在一起了?”
江漫有些哭笑不得:“我们都已经结婚两年多了,你觉得呢?”
“我知道你们是协议婚姻。”
江漫道:“就算我们一开始是出于某些目的才结婚,但也就早就假戏真做。”
许慎行闻言黯然神伤地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如果那次我生日,没有去看宁冉,你是不是会按约定好的,跟我一起出国?”
江漫迟疑了下,道:“也许吧!”
许慎行抬头看向她:“那你离开我,到底是因为我和宁冉的关系,还是……其实你并没有那么爱我?”
江漫愣住,因为她发觉自己也没有答案。曾经的她,当然是爱许慎行的,而且爱得不管不顾。
可既然这样爱,为什么又能那么决绝地放弃?
她曾经也以为是因为宁冉,但随着这段感情慢慢消逝,她不得不承认,或许宁冉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她之所以放弃,其实不过是,也许自己对许慎行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爱。或者说,当年自己以为的爱,不过是对爱情本身的狂热,是虚幻的,自我感动和想象中的。而一旦这种爱变得具体,她的勇敢和一往无前也就大打折扣。所以才会在临出国前退缩。
许慎行见她没回答,又问:“是吗?”
江漫摇头:“我不知道!”
是的,那段感情里,太多似是而非,太多或许,她给不出一个准确答案。
许慎行抿抿唇,没再追问。
饭菜上来,两人沉默地吃了会儿,江漫道:“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
许慎行从袋子里拿出一叠资料:“这是我查到的一些程骞北的事,你看看。他应该比你想象得复杂,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考虑,是不是该和这种人在一起?”
江漫放下筷子,翻开资料,随意扫了几眼,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他生长在下塘街,那边以前是批发市场,全市治安最乱的一块地儿。他关系最好的发小,是那条街有名的流氓,进过少管所,也待过监狱。他自己也曾重伤过两人,但因为不满十四岁,没有被判刑,自然也就没留档。”
江漫当然知道下塘街,就是上次程骞北带她去的那里。她也知道他的生长环境很糟糕,但听邻居小老板的语气,他少时应该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可许慎行的这些资料,是早年的社区新闻资料,应该不会有假。
许慎行继续道:“他发迹是靠炒股和期货,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查到当年他赚钱的几只股票其实都是烂股,他和人一起联手坐庄,趁着牛市,将股价抬起来,然后高位抛出。现在那几只股票,有的跌了上百倍,有的已经退市。当然,杠杆交易不违法,虽然坑了不少散户,但股市本来就有风险,这也没什么。可你知道他当时一起的搭档是谁吗?”
江漫皱眉看他。
许慎行从她手中抽出一张纸,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就是这个人——王昊天,因为非法集资和洗钱,已经被通缉,你在财经媒体,应该也听说过。”
江漫确实听说过王昊天这个名字,是个金融公司的老板,前段时间曝出非法集资,跑了路,据警方通报,他的公司还涉及洗黑钱。
许慎行道:“王昊天也就是程骞北的那个流氓发小,他靠着程骞北的专业能力,从一个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为金融家,你说荒不荒谬?这个人不干净,你觉得程骞北干净?”
江漫将资料合上,道:“程骞北是江大金融硕士,跟王昊天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有文化才更可怕。”
江漫皱眉,一字一句道:“许慎行,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对程骞北有偏见,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许慎行无奈地笑了笑:“我和他也算是同学七年,我周围都没人知道他的这些背景。你确定你很了解他?”
江漫本想说确定的,但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
没错,她并不确定。
实际上,她对程骞北一无所知。
她将资料随手塞进包里,有些烦躁地站起身:“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给我看这些,但是我相信他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
许慎行随手丢下两张钞票放在桌上,急匆匆跟着她出门,走到停车场时,从后面拉住她:”小漫,这个人成长背景太复杂了,你和他不合适的。”
江漫深呼吸了口气,将手臂抽回来,一字一句道:“许慎行,我不是象牙塔的单纯女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慎行面对她的坚决,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愿你知道吧!”
她没有骗他,她和程骞北已经假戏真做。
她爱他。
江漫迟疑了片刻:“如果这是你查到的,希望你别交给叶家。”
许慎行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掺和叶家的事。不过我能查到,他们肯定也会查到,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江漫抿抿唇点头,转身上车,车子刚刚开上路,手机就响了,是程骞北打来的电话。
她按下免提接听。
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听说你被你们领导放长假了?”
江漫努力摆脱掉被许慎行弄乱的脑子,回道:“是啊!都是被你连累的,我接下来几个月没工作,你得负责。”
程骞北笑道:“别说几个月,一辈子我也得负责啊!”
江漫微微一愣,啐了一声:“想得美。”
程骞北又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
“和朋友?”
“嗯。”
“什么朋友?”
“男性朋友。”
那头戏谑般问:“许慎行?”
江漫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一虚,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程骞北轻笑一声,玩笑般道:“不是就好,我这个人其实心眼有点小,不是太喜欢老婆和前男友联系。”
江漫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道:“行了,我回去了。我因为你半失业,你今晚得好好补偿我。”
“肉偿么?乐意至极。”
“去你的!”江漫笑着挂上电话,,目光瞥到手袋里露出半截的纸张,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而就在不远处,一辆黑色车子停在路边。车内后排座的程骞北看着手中熄掉的手机屏幕,本来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最后变成惯有的冷若冰霜。
他沉声开口吩咐司机:“回家!”第43章 四十三章
开车回到小区的地库,江漫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坐在车内,拿起许慎行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许慎行的父亲身居要职,他利用父亲的关系要拿到这些资料并不难。当然,这些东西也并非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无不指向了程骞北背景不干净这个事实。
其实时至今日,江漫自认对程骞北仍旧谈不上了解。他戏剧性的身世和不可思议的发迹之路,都给他这个人打上了复杂神秘的烙印。
她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许慎行给得这几页a4纸,因为她知道,许慎行之所以去调查程骞北,无非是因为偏见。而偏见带来的结果,必然也是摆脱不了偏见。
她深呼吸了口气,江纸张塞进包里,下车上楼。
刷卡进门,屋子里亮着灯,厨房里有声音传来。江漫将包随手丢在沙发,走到厨房门口,看到身长玉立的男人站在料理台前在煮东西。
还挺有点居家男人的范儿,这和她刚刚看到的资料,很有点违和。
“你还没吃饭?”江漫问。
程骞北转头看她:“你回来了?本来是打算约你一块吃,但你和朋友吃了,我就回来随便煮点面。”
江漫好奇凑过去,看到锅子里红绿相搭的面条,笑道:“其实我也没怎么吃饱,你分我一点呗!”
程骞北看了她一眼:“行,你出去等着。”
江漫向来奉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笑着拿了个小碗,捞了大半碗面,端着出去了。
两人对立而坐,热气腾腾的面条,让江漫刚刚一直有些憋闷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她埋头吃了几口,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笑着问:“你这手艺是得了你妈妈真传吗?”
程骞北点头:“不过比我妈还是差远了。”
江漫沉默片刻,又问:“你小时候过得快乐吗?”
程骞北抬头,轻笑了笑:“还行吧!”
“有特别好的朋友吗?”
程骞北漫不经心道:“下塘那边虽然人口流动很大,但也有不少老居民,或者搬来就长住的街坊邻居,一起长大的孩子挺多的,有几个发小,不过离开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江漫道:“你从小就是好学生吧?”
程骞北抬头看她,笑道:“那得看好学生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是学习的话,那我肯定是好学生,小时候在我们家店门口路灯下写作业,还被人拍过。”
江漫也笑:“你的意思是,除了学习之外,你就不是好学生了?”
程骞北道:“那你觉得我在本科硕士时,算好学生吗?”
江漫对他的大学生涯,其实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道听途说的真实性还是很大的。她知道他几乎不逃课,考试成绩一直很优异,但除此之外,他在学校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不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和同学的交往更是泛泛。
当然,不参加活动,并不代表什么,只要学习好,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仍旧算得上好学生。
“算吧!”她说。
程骞北轻笑道:“谢谢领导肯定。”
江漫看了看他脸上轻松的表情,思忖片刻道:“我今天遇到叶敬知了,听他的语气,叶家现在肯定在挖你的各种黑料,你要是做过不那么好的事,最好赶紧找出应对方法。”
程骞北不以为意地挑挑眉,看向她,笑问:“在你看来,什么叫不好的事?”
江漫道:“……反正就是能让舆论受到影响的事。”
程骞北又问:“那你觉得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江漫歪头看他,半开玩笑道:“谁知道呢?港剧里不是经常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吗?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指不定是走了什么暗道呢?”
程骞北点点头:“说得也是。”
江漫稍稍敛笑,用脚踢踢他:“我说真的,你自己当心点。”
程骞北看着他但笑不语,半晌后,又冷不丁道:“那要是我真的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呢?你会大义灭亲吗?”
江漫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我虽然也不是什么道德标兵,但法律是我的底线。”
程骞北笑着朝她伸出大拇指:“守法好公民,值得表扬。”
江漫瞪了他一眼,认真问:“你做过什么违法的事吗?”
程骞北问:“我说什么你就相信吗?”
江漫点头:“我相信。”
程骞北轻描淡写道:“我没做过。”
也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是一个只相信证据的人,但这简单的四个字,还是让江漫心中的一颗大石头重重落在地上——哪怕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相信他。
程骞北说完,喝了碗里的面汤,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话锋一转道:“不是因为我放了长假么?想好要我怎么补偿了吗?”
江漫想了想,笑道:“你要有时间,陪我去度个假怎么样?马代或者巴厘岛都行,我要住水上屋,白天潜水,晚上看星星。”
程骞北点头:“行,我把手上的事处理好,过几天就陪你去,正好清静几天,不然要被媒体烦死了。”说完又戏谑道,“那今晚先付点利息。”
“啊?”
程骞北道:“之前说好的肉偿,我说话算话。”
江漫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将自己的小碗往他面前的大碗一摞,道:“赶紧去洗碗吧!”
当然,这个晚上,江漫还是接受了程骞北的肉偿。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人应接不暇,本来平静的生活,彻底被打乱。她还来不及去体会这场才回过神的爱情,人已经被裹挟着向前。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自己的生活,但是现在才发觉,面对这些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的是非和麻烦,她除了凭着本能往前,能掌控的微乎其微。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及时行乐享受身体交汇带来的短暂愉悦。
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江漫完全由着程骞北胡来,也顺便发泄自己无法排遣的躁乱。
到后来,她如同一滩烂泥躺在床上,程骞北倒还精神奕奕,坐在她身旁摸了了会儿她的头发,起身下床。
“干吗去呢?”江漫用脚懒洋洋踢了踢他。
程骞北拿起烟盒,朝她扬了扬:“去阳台抽根烟。”
江漫吃吃笑道:“爽完就丢下我躲一边去抽烟,你说你是不是渣男?”
程骞北轻笑:“你要不介意,我就在房间抽?”
江漫踹他一脚,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别!渣男赶紧一边去,我要睡觉了。”
程骞北弯身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
“别扰我!”江漫含含糊糊道。
程骞北收回手,站在床边又看了会儿她的后脑勺,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深沉,才转身出门。
他抽出一根烟含在嘴中,路过客厅时,目光落在江漫随手丢在沙发上的包,略微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站在沙发前半晌,他才弯身打开那只包的拉链,将里面的几张纸抽出来,轻飘飘扫了一眼,又原封不动塞了回去,然后走到阳台,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摁下。
一簇蓝色的火苗窜出来,划破了黑夜,但是口中的烟,却迟迟没有凑上去点燃。
他松开手指,火光熄灭。过了片刻,又摁下。反复几次,只听得打火机在黑暗中有节奏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将烟点燃。
过了须臾之后,程骞北终于还是将口中的烟拿下来揉碎丢在烟灰缸里,抬头看向远处的万家灯火。
“骞北,你以后要好好的,乖一点,不要去怨恨谁,也不要去强求,属于你的终究会属于你,不属于你的强求也强求不来的。”
母亲弥留之际的忠告,言犹在耳。
可是他却早就背道而驰。
*
江漫工作日的生物钟,让她七点不到就醒了过来。不过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休长假,自然是赖在床上不起来,直到程骞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