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满香+番外 作者:步蟾(晋江2012-06-23完结)-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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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疼……”
宁煊心头骤紧,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
这大半年来,他几乎真的把自己当做文渊,穿他的衣服作他的打扮,学他的笑容浅浅,温暖和煦。唯一区别的是,这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文渊,她不学文,只习武,跟着他出入军营练兵备战,日夜不息近乎麻木。他不忌人言,陪着她,教她武功,教她兵阵,毫不保留。
或许是他教导有方,或许是她心底皆空、勤学苦练,这半年来,她的武功竟然突飞猛进,最近的一次比试,连宁雪都差点被伤在剑下。
可是,再苦再累,都没听她吭过一声,也不见她掉一滴泪,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尼西逃亡时的情景。抓着一个信念,便坚持到底地往前冲,明明全身是伤,明明生着重病,却固执地认为不疼不伤,于是就真的以为不疼了。
当初以为是个坚强的女人,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个脆弱得不行的小女孩。受不了失去文渊的痛,就把自己变成文渊,告诉自己没有失去。
天香,你道我们恩怨两清,怎知当恩怨开始时,便注定清不了了。
“天香不怕,疼就哭吧,哭完就不疼了。”宁煊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松下一口气来。
文静并没有哭太久,她只是太累了,直接蜷在宁煊怀里睡着了。宁煊没有将她抱回屋,反就地坐下,给她在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睡去。静静凝视着她,看着她明明睡着了,还不停地留着眼泪,腾出一只手轻轻拭去,扒开她因汗湿贴在额头上的发丝,温柔地看着,仔细描着脸庞的轮廓,一点一点地描绘。画着眉毛,拨着眼睫,刮刮鼻子,最后留在唇上,沿着唇线一遍一遍地画着,最后还轻轻拨弄两下下唇,像逗弄一个小婴儿一样。
“天香,我欠你文渊是赔不了了。那把我赔给你,好不好?我不会比文渊差喔。”
响彻夜空的爆竹突起,锣鼓笙箫,闪耀星辰的烟花,一朵一朵在他们头顶绽放,绚烂无比。那是新年的更响,守岁熬夜,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不远处的东方,沉着红红朝日,正等着冉冉升起。
文静捧着一个白绸包着的玉石小坛,疑惑地望着宁煊。宁煊神色肃穆,却不带丝毫躲闪,“天香,我想……你应该清楚这是什么。”
眼眶蓦地红了,泪水不自觉氤氲,文静紧咬着嘴唇,将怀中的白绸包抱得紧紧的,歪头用脸颊轻轻蹭着。宁煊在她对面,不言不语。
一年了,她也该清醒了。除夕那晚哭过之后,新年开始,她仍旧如常,以文渊的身份自居。唯一好一点的是不再自言自语,仍旧废寝忘食地练功习武,出入军营重地,参与他们的行军部署。尽管所有人都反对,但他却一意孤行,反而告诫三军,见她如见他。
但能出入军营并不等于就能随军出征,军中无女,此乃军规,更何况她身份特殊,若出了差错,他实难对宁煜交代,也无法对南月国交代。只是,她要出征,他就依她,不过还需要一个理由。
“文渊……不要土葬,他身前希望看遍江山美景……我们提前几天出发,到时你就能随军一起去南海……正好赶上他的忌日时……海葬。”
宁煊一边慢慢说着,一边望着文静,试探她的反应。她为何一定想要参与南海之战,他是有些明白的。每次想到这些,虽然知道是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感慨,这的确是狠心了些。
沉默了半晌,只看到文静无声地趟着眼泪,将怀中的白绸包浸染得半湿。他知道此刻她是处在一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她回来。只要她能回来,就好了。
宁煊望着她一身雪白的衣衫,尖尖的小下巴,消瘦的肩膀,怀中那小小的玉石坛子都像能把她压垮似的。这一年,她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恍然间,他突然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身着锦衣龙袍,坐在高高的金龙座上,审视着她。她一身鹅黄的华服,绣着精致的纹案,头上翠翘金凤垂莲簪,富丽堂皇的打扮,却完全盖不过那一身绝代风姿——那是无论任何金贵的装饰都无法抢走她分毫吸引力的风姿。那一刻,他应该是有震惊的,天下第一美人,国色天香,名不虚传。倾国倾城,犹胜牡丹。
可如今,他怎么都看不到那朵牡丹了,他看到的,只是一株白兰,清贵淡泊,却单薄脆弱,让他禁不住心房一悸,想将她好好拥在怀里疼惜。可是,这株兰花却似乎从来不需要人疼惜。
“文渊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当时间久远到宁煊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给她时间独处时,文静却突然咽咽出声了。
“他的字,他的画,他的一切,他全带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却独独把我强留在这里,不肯带走。”文静横袖胡乱抹着眼泪,清着红肿的眼眶里剩余的泪水。“我原本也不问他葬在哪里,或者其实我心里是有感觉的,他根本是连一个墓碑都不愿意留下……”
听到她终于能正视文渊的过世,宁煊也终于放下心来了。
南海海贼肆虐了多年,去年宁煊视察后,带兵镇压,情况稍微好些。谁知过后,海贼竟连成一气,不止抢劫过路船商,甚至公然直接向朝廷开战,屡屡侵犯。海港守军招架不住,连连吃败仗,宁煊本已派了先遣部队去支援,力图打退海贼。但西部虞绍已收服尼西南北各部,目前虽按兵不动,但已他对天香的怨恨,攻打米那不过迟早之事。届时两处夹击,米那必危。权其轻重,宁煜最后决定,一方面与南月联盟,力守西关;另一方面命宁煊亲自出兵南海,速战速决,永绝后患,最后再集中对付尼西。
文静记得文渊的遗愿,他一生就这一个遗憾,无法亲赴沙场,保疆卫土。那么,她来替他实现。他遗憾无法亲自出征,她代他出征。他想看她非比寻常的生活,她就非比寻常地生活。
文渊,你好好看着吧。
第二天,大军从皇宫西门外出发,严阵以待,一色的军服里,文静的一身素白极其显眼。她仍旧以男装示人,头上也只用白色发带束着简单的发髻。与众将不同的是,将士们挽弓背剑,她却只抱着一个白绸包,瘦小的身子跨坐在高大的白马上,极不协调。
军队徐行,大道之上,两岸的树木丰茂,百草丛生,粉蝶儿纷飞,红蜻蜓乱舞。暮春里,野花依然开得绚烂如霞,一大片一大片地长在树丛中,草丛下,从那杂绿丛中映出颜色来,知道那天地相接之处。
心念动起,文静微转马头,撤离队伍。宁煊吩咐队伍继续,随后跟来。
“天香。”
文静道:“文渊喜欢郊外风景,那些小动物也都喜欢他。”
跳下马来,歇在一旁,文静踏着满脚的小昆虫扑腾,一路惊扰着草丛中的宿主到往野地中间。
轻轻解开白绸包,手渐渐颤抖起来,从玉石坛里捞出一把骨灰,捧在手里,颤颤巍巍,眼泪仍是忍不住,扑簌扑簌地跌落其间。抬起头来,文静朝身边的宁煊笑道:“你知道吗?文渊啊,有招蜂引蝶的体质呢。”
伸开手去,任风轻轻将手中的骨尘吹散,飘散在野地各处。眼泪竖流,骨尘横飞,待到最后,终究还是舍不得地合起手掌,要挽留住最后的一点骨尘,手掌却已空。
文静愣愣地望着不知哪里的方向,静静地站着,蜂蝶在身边飞舞。她好像又看到了文渊,一身白衫站在蓝天碧野之间,彩蝶儿在他身侧飞舞,蜻蜓在他头上盘旋,还有路过的小鸟在他肩上歇足。
宁煊则惊讶地望着作文渊打扮的文静,周身蜂飞蝶舞,还有一只黄蝶正歇在她胸前慢慢地扇动着翅膀。
沉默半晌,文静正要抱回玉石坛,低头瞥见胸口的蝴蝶,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这一笑,眼泪又忍不住掉出来了,“我就说我是文渊吧,他们还不信。”
第79章 海皇蓝傲澜
行军半个月,一路跋山涉水,路过任何好景好地,好山好水,文静都会撒一些骨灰出去。她知道,那是文渊愿意的。
到达海口,先遣的临海镇驻军早已准备齐当,守关的将军报告,南海海贼前日又下战书,因宁煊未到,先行按兵不动。
宁煊听完报告便登上战船,去查看水军情况,文静抱着白绸包跟在他身后。守关的将军之前没见过文静,见她一身白衫,面貌俊秀,身材娇弱,又抱着个奇怪的坛子,半点不像军中人士。一时好奇待要多看两眼,被跟在文静身后的阿祥吓退。
阿祥自跟随宁煊,便正式入军。他感谢文静救命之恩,与宁煊化敌为友,宁煊也对他江洋大盗的身份既往不咎,容他化名燕竹祥,入伍为兵。其实这也是宁煊的意思,当初阿祥坚持要留在文静身边,以保镖身份护卫。宁煊一来惜才,二来也正缺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文静身边没有需要他保护的,反倒是在看不见的远处,危机重重。要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助米那强军健伍,抵御外敌。
阿祥毁容后相貌极丑,但这丑样平时是吓人,到了军营,则成了个宝贝。冲锋陷阵时,丑颜一出,吓退敌方将士的事也是有的。
那守关将军刚送过去一个容貌绝美的少年,原本还有些飘忽,突然之间又见一个极丑无比的汉子对他瞠目而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什么疑问也不敢有了。暗自擦擦额头冷汗,心想江陵王爷带兵,两个副将一个奇美,一个奇丑,到时候那帮海贼一下天上一下地下,心脏承受力不强的,都可直接呜呼哀哉了。
宁煊本人显然不抱如此乐观思想,在守关将军的陪同下,乘船出驶几里水路,举着航海镜望极远处。那水汽氤氲碧浪滔天里,船只跌宕,船上的旗帜绣着“蓝”的旗帜。
“王爷,不能再往前行了。”守关将军在旁提醒,跟着在解说,“那蓝傲澜已自立海皇,统一附近诸岛,且收服了南海之上的所有海贼。他麾下水军目前初步估计三万,个个骁勇善战,水性绝佳。这且不说,我军所忌乃他们所持‘千步弩’,虽不至于千步之外仍能伤人,但仍已无差,我军无法进攻,目前只能死守。”
宁煊放下航海镜,表示知道了,回头见文静仍极目望着远处,微微一笑,将航海镜递给她。文静腾出一只手接住,放在眼前看去。成像浑浊,看得并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远处的船只旗帜。并不指望能有望远镜的效果,文静心里细想了一下望远镜的原理,记得好像是用两个凸镜成像,其他就全不懂了。
料想自己也没什么能力帮助这里的科技进步,文静默然地将航海镜还给宁煊。行船四周查看一番,宁煊正下令返航时,一只响箭倏地从远方极速破空而来,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文静听到声响直觉偏头回望去,就这一回头之间,响箭已至,迅捷无比。却见宁煊头也没回,朝她悠闲地笑笑。文静心中一惊,正要拉他躲开,却见护在他们身后的阿祥早伸手操住。铮亮的箭头带着倒勾,剑身上系着一条白绢。阿祥解开来递给宁煊,龙飞凤舞的两行草书:“吾乃海皇蓝傲澜,尔等速速归降为上”。
宁煊手握着白绢,回头望着那水汽氤氲出的朦胧影子,轻笑不止,“这蓝傲澜倒是嚣张。天香,你道我们该给他如何回礼呢?”
那守关将军一直对文静极为好奇,骇于阿祥在前,不敢多看,如今乍听闻宁煊唤“天香”,心中一惊,莫不是天香公主?只是天香公主为何会在军中出现?惊讶地抬头望来,想多睹风采,却见一个青衫的少年站在他前面,挡住了视线。
文静摇头,尔后又问:“你能把箭射回去吗?”
宁煊摇头道:“就算我有那么大的力气,也没那么强的弓箭啊。”
“那要怎么办?”
宁煊微微一笑,注视着文静,一字一句慢慢念道:“吾乃米那江陵王宁煊,不曾知有海皇,尔等若速速归降,吾自为上。”
文静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张合,却半个字没听到,只听到他最后问她,“天香有没有想跟他们说的话?”
文静眨眨眼,忽然笑了,“这是千里传音?”
宁煊微微皱眉,意会她的意思,点头承认。文静双眸睁大,想了想,正色道:“那你告诉他们,我是晋文渊,我既到此,定要让南海海贼从此绝。”
宁煊微怔,依法炮制千里传音。宁煊的“千里传音”其实是用内力将声音拧成线,然后传至远方,及至远处传播过程中,才慢慢扩散开去。但在近处的人,除非内力更强,否则完全听不到。
文静内力自然比不过宁煊,所以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心有不甘,转身跃起,不畏波涛在脚下翻滚,站到船舷之上,解开白绸包,撒开骨灰,随风飘散。然后对着辽阔浩荡的大海用尽全身力气喊着:“我——是——晋——文——渊,我要让南海海贼,从——此——绝——”
轻轻柔柔的嗓音,却气势如虹,伴随着浪涛声,在空旷的海上远远传开去。
文静喊完,跳下船舷,“我们走吧。”
宁煊挑眉一笑,伸手搭在她肩上,也学她刚才的模样,大喝一声,“开——旗——!”
战旗挂上,开战只在即刻。宁煊这趟出兵,旨在速战速决,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敌。虽然明知深入敌方于米那不利,但却无可避免。当日回到临海城内,便召集众将军师商讨破敌之法。
南海海贼的“千步弩”射程远,强度大,抢占了先机。在之前的交战中,往往不等两军相接,米那就已损失过半。宁煊鉴于此,命人将盾牌加厚置于战船四周,作为船甲,平时放下,待进入“千步弩”的射程之内时,再行拉上,以挡弩箭。
此一路为先行开路,船上以武艺高强者为先锋官,并配以精良弓箭手辅之,等候军令下达,突围而上,抢占战机。
随后跟上的是二等战船,每只船上均由一名大将带领一路水军,待第一路军突围成功之后,大军压上,即刻支援。
最后一路军则以眼力佳者为主,远观敌情,判断战机,发号施令。“千步弩”射程虽远,但却不能连弩齐发,每射一发后,必定更换弓箭手。第三路军远在先锋战船之后,始终在“千步弩”的射程范围之外,以“航海镜”为千里眼,指挥作战。
望着前方战船浩荡前行,文静出乎意料地竟没有半分紧张之感,甚至于,她此刻是激动的,带着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海浪滔天,百舸争流,千帆同进,带着海腥味的风吹着她发丝轻扬,衣袂翩飞。听到头顶海风鼓动战旗的声音,她的心似乎也被那激荡的海风鼓得满满的,斗志昂扬。
打仗有什么可怕的?能为文渊保护他爱的米那河山,死又如何?
宁煊偷空瞅了她一眼,看到她微笑的脸上泛着奇异的光彩,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只是心中却不知是何感受。
回头望着令旗上他并不懂的符号,文静解释可以用那来代表简单数字,作为自己一方的暗号。前日他与众将商讨如何进攻之时,因那关键的撤甲时机不好发令。若以鼓声为令,敌方一听便知,势必加强兵力;若不以鼓声为令,又着实不好传令。有将军建议第一发以令旗为号,无声无息,出其不意。但令旗旗色有限,这种情况下不足以分辨发令。
他与人商讨行军作战,从来不避讳文静,文静一向只是旁听,极少发言。但那天,他们说到此处时,她却突然道:“那就干脆全部改为一色令旗,只在上面做些我军才知道的记号以示分别,而在对方看来,所有令旗全是一色旗帜,定然迷惑。”
只是简单地作了些改动,却能起到双重效果。不得不说,宁煊当时是惊讶的。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真有些疯了,从来没试用过的方法,因她提出,他竟然就敢用在这甚至可以说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