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成州平-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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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警队效率很高,一连破了几起重大贩毒案,年底的时候,刘文昌给队里放了假。
成州平下楼买完水,上来的时候,看到几个警员穿着便衣,勾肩搭背下楼。他问他们:“今天不值班吗?”
其中一人说:“刘队今天给我们放假,我们打算去吃烧烤,成哥你一块儿去不?”
成州平问:“那办公室谁接报警电话?”
那个警员说:“周队在呢。”
成州平问:“就周队一个人么?”
对方点了点头。
成州平叹了口气,说:“你们快去玩儿吧,别浪费时间。”
他回到自己的宿舍里,从冰箱里拿出前两天老周塞进来的速冻水饺,扔沸水锅里煮了。
煮完以后,他把水饺挨个摆进保鲜盒里,然后穿上衣服,提着水饺去办公室找老周。
老周正靠在椅子上,举着手机看球赛,警帽被他扔在一堆废纸中间。
成州平把保鲜盒放他桌子上,“趁热吃。”
老周放下手机,抬起头:“哟?这谁啊?这么贴心我都不认识了。”
成州平说:“你就赶紧吃吧。”
成州平也没吃晚饭,他带了两双吃外卖攒的一次性筷子。
老周掰开筷子,说:“你真是长大了。”
成州平笑道:“说什么呢,我都三十一了。”
老周回忆起当年他和李长青去学校讲课,他俩稿没背熟,在讲台上谁也不肯先上,有个刺头学生,光明正大从教室前门离开。
一眨眼,刺头都三十一岁了。
老周从抽屉里鬼鬼祟祟拿出两罐啤酒,“别让刘队知道。”
他们一齐拉开啤酒拉环。
老周敬成州平:“今年过年怪冷清的,还好你小子在。”
说完,他自顾自呢喃了一句,“往年这会儿还有李长青闺女给我发新年祝福,今年怎么还没来。”
成州平从老周口中听到小松,他愣神了一下。
他放下啤酒,说:“大家不都大年三十晚上发么?今天才二十九。”
老周说:“本来是大年三十发的,但我这几年年三十晚上不连续出警嘛,她就提前到二十九号发了。”
成州平“哦”了一声。
吃饺子的过程中,他的心里一直有事悬着,老周说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他恍然一下抬头,问老周:“新年祝福发过来了么?”
老周特地检查了一下手机,“没啊。”
成州平了解小松是个很执着的人,她不可能突然停止给老周发新年祝福。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他的心忽然焦灼起来。他放下筷子,站起来,对老周说:“我头疼了,回去睡一觉。”
老周关切地问:“怎么个疼法?要不去医院看一下?”
成州平说:“困的,我先走了。”
他一离开办公室,立马拿出手机拨出那个电话。
每次他给小松打电话,发短信,都要重新拨出十一位数字,他从不觉得麻烦。
可现在他后悔没有直接把她的名字存在手机里。
成州平拨通电话,一次、两次,都是无人接听。
她每次接到他的电话,都是会轻轻叫他一声“成州平”。
每一次,成州平都故意做后开口的那一个人,这样他就可以享受更多来自于对方的偏爱。
他知道小松有多喜欢他,她不可能不接自己电话。
成州平大步飞奔到停车场,拉开车门,他把车开到最大速度,前往小松住的宾馆。
今天宾馆前台值班的是个小姑娘,成州平气势很凶,小姑娘壮着胆问他:“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成州平说:“我要702号房间的房卡。”
小姑娘一愣,调整表情,微笑着说:“先生,您是我们的客人吗?”
成州平没有时间跟她解释,他拿出自己的证件。小姑娘一看警察证,以为702是什么嫌疑人,她从抽屉里找出备用房卡,交给了成州平。
成州平握紧房卡,等电梯的时间让他更加不安,电梯太慢了。
他腿还没完全好,但他一口气跑到了七楼。
他刷开房门,屋里一片亮堂,小松横躺在床上,除了头发有些乱,她的面容异常平静。成州平抱起她的头,使劲往自己怀里摁,他喊她的名字:“李犹松!”
她没有回应他。
一直以来,都是她支撑他,安慰他,把她的能量一点点输送给他。
成州平从来不知道,要是没有她,他会变成什么样。
他看到桌上安定片和矿泉水的瓶子,屋里顶光从上而下照着他的脸,仿佛一场冷峻的审判正在发生。
第 59 章
似乎许多人都会用花这种美丽的植物来形容女人。
成州平想起小松; 他想到的不是哪一种花,而是泥。
她把所有的养分,都给了别人。
所有人都在向上向外追逐阳光雨露; 而她则是向内挖垦着她自己,把自己埋进阴暗之中。
成州平坐在抢救室外面的等候区; 他把脸埋在手掌中,很久很久。
脚步声、车轮声、护士的叫喊声、孩子的哭闹声。。。慌乱的急救室里; 有各种声音。
成州平只感觉到一片无法终结的寂静,他的心和头脑空前沉重,好似有什么东西,拽着他不断往下坠; 他挣地越厉害; 那股拽着他的力量就越沉重。
不知道多少小时过去,他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一动不动坐在抢救室外冰冷的座椅上。
凌晨三点,护士出来告诉他:“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你是家属吗?这几张单子拿去门诊缴费。”
成州平缴完费; 没有回到医院。他在这个城市上学工作,可现在,依然无处可去。他开车到了市中心的旅游区; 这会儿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压马路的游客。
他把车停在路边; 然后就在车上睡了过去。
小松在医院被医生护士挨个教育了一遍。
以前; 都是她“教育”别人的; 以病人的身份来到医院,又是另一种心情。
小松很少生病; 她二十五年加起来; 只来过两次医院。
第一次是在德钦高反的那个夜晚; 第二次就是今晚。
她听医生说,是个男人带她来的,她以为是宾馆的人,没有多想,而现在她的精力,也不允许她多想。
小松躺在病床上,尽管眼皮很重,她还是努力睁着眼,凝视输液管里缓缓流淌的透明液体。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快天亮时,小松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护士来给她换了吊瓶。这是个年轻的护士,她脸圆圆的,有点凶。
护士瞪了她一眼,“下次想不开,别挑节假日,同情一下我们这些医护好不好?”
小松只是默默看着她,她现在没有说话的心情。
护士给另一床病人拔了针管,拿着吊瓶离开病房。过了十几分钟,她端着一个纸杯过来,将纸杯放在小松的床头,双手插兜看着她:“以后真的别挑过年的日子。你说,你其实就图那一下爽快,要真死了也就算了吧,顶多让你爸妈伤心,要是没死成,这大过年的别人都大鱼大肉,你只能喝白开水,心里该多难受?”
小松喝了口水,轻声说:“谢谢你。”
她很感谢这个护士,她想,这就是自己想要成为一名医生的原因。
可是尽管如此,她依然无法原谅她自己。如果她当初没能说那一句赌气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失去父亲了?
她压根无法继续去想这件事,去想它,只能让她越恨自己。
她意识到自己被泥潭困住,爬不出来了,她无法想象,自己还要用漫长的一生去赎罪。
护士每隔一小时就过来陪小松说说话,但小松真的没有力气,刚开始她还会回应护士,后来,都是护士在说着她自己的事,小松用眨眼和点头来回应她。
晚上护士换班后,就回家去过年了。
大年三十晚上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刷了会儿手机,发现除了她以外,今天全世界都在过年。
龚琴没有找她,林广文给她发了几条微信,问她在哪,她说在同学家里,想要静一静,林广文也不好多问。
小松从不看春晚,但今天晚上除了春晚,她似乎别无选择。
电视画面里,红红火火一片,照在冰冷冷的医院地板上,地板都反着红光。
她就一直呆呆看着电视屏幕,电视机里发出的欢呼、喜悦,都无法抵达她的内心。
在她茫然的时候,有人推开病房门。那是个高大的男人,小松却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想起他是成州平。
她抬起头看着对方冷峻的脸,忽然有些后悔——她要是不做傻事,就不用和这样一张可怕的脸在一起过节了。
他漠然的面容和电视机里欢笑的人群对照鲜明。
成州平提着一个红色的袋子,他把袋子放在了小松隔壁的床上。
自他来了以后,小松的视线就一直跟随着他。她看到成州平朝她走过来,他靠得近了,小松能感受到他夹克上的寒意,闻到皮革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成州平不笑的时候,嘴角下沉,小松想让他笑一笑,因为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真的有点凶。
她抬起头注视成州平漆黑的眼睛,可就在当她沉默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扬起手,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小松没能躲开,被他打偏了头。
“疼么?”他的目光,像冷冰冰的刀子。
小松很想反驳他,讽刺他,可她害怕自己的语言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她一直是个任性自我的孩子,不顾后果地去喜爱,去憎恨。她可以狡猾地去欺骗所有人,躲避责罚,直到这个男人出现,他凭着敏锐的直觉看透了她,残忍地揭穿了她。
如果她可以预知这个男人会看到她全部的伤疤,也许当初她便不会那样果敢地追寻。
可是,尽管他用严厉的方式惩罚了她的任性、自私,他依然是她充满遗憾的年纪里,唯一没留遗憾的人。
小松嘴巴张了张,又合住了。她抱着膝盖,想了想,才轻声说了一句说:“有你这么对病人的么。”
“我现在就想把你扔湖里去。”
小松瞪圆眼,愤怒地看着他。同时,她也惊奇地发现,自己失去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回来。
她眼珠子一转,看到成州平放在隔壁床上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些薯片和饼干。
她心一软,说道:“要不然,你把吃的放下,先走吧,我没事了。”
成州平往后坐在那张床上,掏出烟咬上,正当他点燃烟的时候,小松提醒他:“医院里不能抽烟。”
成州平说:“轮得到你管么。”
此时成州平身上的疲惫感,前所未有。
小松的目光随着成州平点烟的手而移动,打火机的火苗递到烟头上,随后熄灭,烟头亮起一抹亮桔色。
成州平点烟的时候,眉头会皱出一个川字。
她就这样观察着成州平抽烟。
小松心想,还好他总是又凶又傲慢,如果他对她再温柔一点,她一定舍不得他。
他们一言不发,谁也不理睬对方。电视里春晚已经换了好几个节目了,十点半的时候,演的是一个小品,小松看进去了,她也跟着春晚底下坐着的观众一起笑了出来。
成州平瞥了她一眼,他的目光也转移到了电视机上,不过他不觉得小品有多好笑。
他们看着同样的电视节目,反应截然不同,一直到十一点五十九开始新年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电视机里播放着全国各地的烟花画面,医院里听得到烟花爆炸的声音,但是它被四周的高楼围堵起来,什么都看不到。
成州平看着向窗外望去的小松,问:“想出去看烟花么。”
小松说:“等我们出去,人家都结束了。”
成州平烦躁地说:“你到底想不想去?”
她看了他半天,轻轻点了点头。
小松提前办了出院,办理出院的时候,又被教育了一通。
她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家长老师用拿她当榜样,去教育别的孩子。
今天她遭受了人生中最多的批评教育,今夜还上班的护士脾气有点暴躁,光教育她还不够,连带着成州平一起教育。
“小情侣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至于闹这么大么?”
成州平听出来,对方是以为他欺负小松了。他也不能辩驳什么,只能老老实实挨训。
小松坐上车,后知后觉道:“刚才的护士姐姐误会我们是情侣了。”
误会。。。
成州平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信不信我把你扔这?”
“你扔吧,我打车回宾馆。”
成州平嘴上说要扔了她,但没有付诸行动。他阴着脸开车,小松发现这里是出城的方向。
过年路上本来就没人,越往郊区走,越有种寂静岭的阴森感。她不由得握紧安全带,“你要带我去哪里?”
“先奸后杀吧。”
小松后背发凉。
“现在知道怕了?自己找死的时候怎么不怕?”
小松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那不一样。”
自始至终,成州平都没有问她那样做的原因。
本市的郊县富庶,各县都会有自己的烟花晚会,这是成州平以前过年执勤时候知道的。
郊区有大大小小的丘陵,是观测烟花的绝佳场地。
成州平打开车灯,从路边树丛里的小道开进去,一路开上山顶,正好赶到最后一个郊县的烟花尾声。
女孩子都喜欢烟花这种漂亮又短暂地东西,小松也不例外。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认真望向前方与她视线平齐的烟花。
成州平准备了一些要跟她说的话,可在这一瞬间,他迟疑了。
烟花五颜六色的光在她脸上变幻,他蓦然想到那年的日照金山,同样的短暂和绚烂,她也是这样虔诚的模样。
成州平想,假如两个人同时下坠,他应该用尽全力,拖她上去,而不是拽着她,让她陪自己一起坠底。
看完烟花,成州平带她回了宿舍。
成州平的宿舍比他在昆明住的地方小一点,但设施比较新,而且屋里有张可以坐人的沙发。
小松进门,站在玄关的地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冰箱里有速冻饺子,你自己下吧。”
小松傻眼了,居然,真有这种男的。
她要是随便答应一个追求她的男生,也不至于落得大过年自己下饺子吃的下场。
她不由得小声反驳,说,“你怎么能这样。”
成州平脱掉夹克,露出里面满是褶痕的淡蓝色衬衣,“你谁啊?让我大半夜给你做饭。”
“李犹松啊,不认识了?”
小松的语气听起来,又无辜,又欠收拾。
成州平眼神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宿舍热水到两点就停了,你先去洗澡,我做饭。”
小松脱下鞋,赤脚踩着他的拖鞋,直接进了浴室。
浴室水声哗啦啦响,厨房水声也在哗啦啦响。
成州平洗完青菜,放进一个盘子里,又从冰箱拿出鸡蛋和剩饭。
他总是能回忆他们第二次见面,小松给他做的那碗蛋炒饭。他吃了这么多年鸡蛋炒米饭,只吃过那一次带壳的。
想到这里,成州平笑了一笑。
他分别炒完了米饭和青菜,而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
在那淋漓却又安静的水声里,他的心持续震动不安。
他怕她又做出昨晚那样的事。
成州平无法再等,他倏地从床上站起来,当他准备前往浴室的时候,浴室门被推开。
温暖的浴霸照在小松赤/裸潮湿的身体上,她离开浴室里暖黄色的光,向他走过来。
成州平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床上,他用一句玩笑话,掩饰自己内心的狼狈,“你就上赶着投怀送抱么。”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