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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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像了!”方艾笑道:“我记得清楚,当初她?们把你抱给我时?,襁褓里你就是这模样!我怎么会忘?倒是你父亲,还要我同他讲才想起?来?。”她?耐不住,想从元衍怀里抢孩子,笑着?说:“来?,我们小凤凰给祖母抱!看看你父亲,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叫你不舒服呢!”
元泽这时?候忽然道:“怎么能叫锦衣郎呢?听说河阳王小名就叫锦儿,这岂不是外生犯了舅舅的讳?”
第92章
湛君其实并没有睡;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
因为怕产婆抱孩子给她看。
她不敢瞧。
十个?月里,在她腹中陪着她的,同她生死相依的; 她的孩子。
他真?的好乖,不搅闹人; 甚至不肯叫她多疼,那么轻易地就出来了。
泪水一股股从?眼梢流过耳边; 沾湿了枕头。
她由衷地觉得自己卑劣,而且残忍。
无声哭了许久,最后倒也真?的睡了过去。
沉睡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元衍。
他就坐在榻上; 离她很近; 头脸衣裳俱整洁,脸上本有些倦色; 可是见到湛君睁眼; 神?采立时一振; 笑意深深; 眼神?温软。
“醒了?”声音压得很低; 听着有些干涩。
湛君不做声。
“你睡了好久; 用些汤水?”
湛君还未回复,他已自顾站了起来; 快步到了外间去; 不多时端了个?托盘回来。
他很不熟练; 汤勺不时刮到瓷碗,声音算不上美妙。
忽然一声细细的嘤咛。
湛君侧首看去; 一个?小小的襁褓放榻上,隔着厚衾挨着她的手。
她能?看见一小块柔软的绯红。
“好像吵到他了。”元衍笑起来; 停下了捏着汤勺的手,转过脸看湛君,“是温的,你……你怎么?了?”
湛君两只手臂撑着身子往榻里挪,神?情?惊恐,好似在躲避什么?毒虫猛兽。
“把他弄走?!”她大喊。
婴儿蓦地大哭起来。
元衍立刻放下汤碗,抱起孩子轻轻地哄。
小孩子被安抚到,很快便不哭了,咂了咂嘴,又继续睡起来。
元衍抱着他要给?湛君看,笑道:“这是阿凌,父亲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鹓雏,你还没来得及看他吧?”
“我说了把他弄走?!我不要看见他!”
她脸上的恼怒不是假的,元衍于是再?笑不出来。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我不想看见他!看看因为他我成?了什么?样子!丑死了!又那样疼!只怕直接拿刀捅我还好些!”
湛君其实没多大变化,她的饮食有专人看顾,为了不带累旁人,她很努力地吃饭,食得虽不算多,但也足够,因多是些补物,所以脸上身上都添了肉,不过也只非常微少的一些,且她先前?又实在消瘦的厉害,那些肉于是并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反而使她风韵更胜从?前?。
元衍看着她,十分无奈。
“哪里会丑?你这辈子怕是这个?字沾不上,说出那样的话,实有无事生非之嫌。”他笑着问?:“要是给?他知道了,不怕他怨你?我知道你受了苦……”
湛君根本不愿听他讲,抢道:“他不怨你,你还不快带他走?!”
元衍蹙起了眉,还要再?讲,湛君忽然抄起枕头朝他砸过去,且十分的有准头,倘若元衍避的不及时,只怕父子两个?全要遭殃。
元衍彻底冷了脸色。
扔东西?的动作太大,湛君扯到下、身,疼得喊出了声,攥着被衾趴着抽气?。
元衍再?顾不得生气?,急忙抱着元凌过去。
才到了跟前?,湛君伸了手推他,“再?叫我看到他!你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都滚!”
她又趴下抽气?,看起来痛苦极了。
元衍再?不敢逆着她,“你快躺回去,我把他抱走?就是了!”
元衍把元凌抱给?了方艾。
方艾自然欢悦,她本来就抱着不舍得松手,是元衍听说了湛君生产罢累得孩子还没有看一眼就昏了过去,于是坚决从?她怀里要走?了元凌,想着等?湛君醒了立时给?她看,哪承想事态竟这般发展?
方艾本是随口一问?,元衍正烦心着,并不防备,原话告诉了,方艾听罢不由得怒火中?烧,正要刺两句,话已到了嘴边,不知又想到些什么?,忽然闭了嘴,不言语了。
元凌留给?方艾,元衍又折回去看湛君。
湛君已躺回了榻上,双目阖着,额上覆着的赤色巾帕愈发使她的脸显得苍白,瞧着叫人心疼。
元衍在榻上坐了,问?她:“还疼么??”
湛君偏过头看他,双目沉沉,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讲出话来。
一缕额发落下来,沾到她脸上,元衍替她勾到了耳后。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湛君神?色一时复杂起来,却还是不说话。
“觉得他叫你受了苦,心里有气??那你来怨我,他有什么?错,你不该怪到他头上。”
湛君闻言冷笑:“你怎么?知道没把你也算上?真?当自己有几分脸面?”
这话很不客气?了,元衍却不生气?,只道:“是我们欠你,不气?了,好不好?这一个?月需得好好养着,不能?动气?,否则要落病。”
“鹓雏在母亲那里,不必忧心他,要是想他了,叫人告诉母亲,母亲会抱他来给?你瞧的。”
湛君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些深层的意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你要走??”
“嗯。”元衍点?头,看起来不大高兴,“南州事还未毕,一个?书生,拖了我八个?月,我真?的日夜都想着回来,心里着急,做事却不能?急,实在熬人,真?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那群人如?今是没威胁了,可是要接管南州,要管防戍,还要颁政令,且有的麻烦,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来呢。”
湛君不关心他去了何时回来,只说:“你又要走?!先生呢?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先生?叫我受委屈也就罢了,可孩子呢?他要怎么?办?我们久不过礼,他在世人眼里算什么??”
“谁敢叫你们委屈!”
“你说的便算么??这话有什么?意思?”
“怎么?不算!我倒要看谁敢!”
湛君恨恨咬唇,瞪了他好一会儿,猛地转过脸不再?看他,一副被他狠气?到的模样。
元衍捏着她两颊迫使她转回脸来,再?用一点?力错开了她牙齿,皱着眉道:“都要咬出血了,你也不心疼。”
湛君两只手一道去抓他的手,可是拿不下来,瞪着眼十分愤然。
“好了。”元衍怕她真?生气?,松了手不再?逗她,说:“你叫我办的事,我哪里敢不尽心?只是你先生并你的英娘如?今全在梁素手里,他攥得紧,我也投鼠忌器,得万全了才能?动手,两个?弱质,要是不小心伤了残了,你能?恨死我,我可不敢轻举妄动,你就再?等?等?,不会太久的,好不好?”
湛君一时心跳如?擂,被衾下的躯体更是整个?抖动起来,于是她狠掐自己的腿,强逼着自己镇定。
元衍倒疑惑了,“你怎么?了?”
湛君瞟他一眼,吞咽了下,反问?:“我怎么?了?”
元衍道:“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高兴。”
湛君冷笑:“等?我真?见了先生再?高兴不迟。”
“我也是这般想的,可你总是问?。”
湛君不出声了。
元衍站起来,道:“我走?了,可千万记着,别再?生气?了,她们要是有什么?话劝你,你也听些,总归不是害你。”
湛君复闭上眼。
元衍嘴上说着要走?,看着她脚却不动弹。
他实在不甘心,气?闷道:“雪还未化,天这样冷,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自然没有。
他伸手去够她,按住她肩膀,不时晃一下,不时大有她不讲他便不罢休的态势。
湛君忍了一会儿,实在烦的不行,于是不情?不愿道:“路上小心些。”
短短五个?字,元衍却心满意足,说:“好,知道了,一定听你的。”
他走?了。
因着他的话,湛君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为此她流下两颗泪,然后不再?难过。
正月初五元凌满月。
小儿满月可算大事,家中?必然要请客操办大肆庆祝一番,只是有一点?麻烦,元衍这个?父亲羁留南州,赶不回来,于是写信给?方艾想暂时不办,等?他回到咸安再?宴请不迟。
方艾体谅儿子辛苦,可又实在不愿意委屈孙儿。
他就是正月初五满月,这一天就该大办,怎么?能?寥落地过去?
所以初五这日得大办,等?元衍归来后挑日子再?请一回。
初五这日湛君终于被允许下地,头一件事就是去洗浴,在汤池里泡了足一个?时辰,头发恨不得一根根洗过。
洗完了倚在窗前?拭发,忽然丝竹声入耳,然后是大片的笑声。
湛君听着这来自远处的热闹,拭发的手不知不觉停了。
她当然知道这热闹是因为什么?。
是她自己不愿意去的。
可怜的孩子,满月宴这种场合,父母亲竟然没有一个?在。
黄昏时候,前?头的热闹终于停了下来。
湛君从?窗下起身,回到了榻上。
仍是枯坐。
过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鲤儿呢?”
使女抱了鲤儿来。
初七鲤儿便要满一岁了,虽然仍没有圆润样子,但到底康健了许多,瞧不出是个?不足月的孩子,也重的很,湛君抱久了会吃力,于是叫他坐着。
他坐得很稳当,窝成?一团,手里抱着一只毬。
湛君教他唤姑姑,讲的含含混混,完全听不出同“姑姑”两个?字的干系,湛君却满足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希容这时候正好来,瞧见湛君的眼泪很惊奇,“你哭什么??”
湛君抬手擦了,“头发吹进眼睛里罢了。”又问?她:“寻我?有事么??”
元希容哼了一声,不说话,瞧着不怎么?高兴。
湛君很觉莫名,但是元希容不讲话,她便也不问?。
使女抬了榻来,元希容在湛君对面坐下,看了一眼鲤儿,然后就开始瞪湛君。
湛君一向没什么?耐心,“到底何事?不妨明讲。”
“我侄儿满月宴你不去,倒有空在这里陪他!”元希容没什么?好声气?。
湛君早想好应对说辞,“没行过礼,又不是你家人,去了算怎么?回事呢?只会叫人不自在罢了,我才不愿意。”
元希容冷笑一声,“你怕什么??只要我当着众人面喊你一声二嫂,看谁敢对你不敬?”
“她们面上恭敬,心里呢?你难道也管得了么??”
“你……”
真?是不识好人心,元希容瞪着眼,看着湛君抛毬逗鲤儿玩,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说起另一件事来。
“今日宴上,几位夫人夸鹓雏,一群人正高兴呢,阿嫂也跟着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开始恭喜母亲,有人就好奇,问?喜从?何来,阿嫂就讲原来大兄前?几个?月在定方巡查时收置了一个?女子,如?今已有孕三月了。”
湛君抛毬的手一顿,毬落到地上,鲤儿急切地“呜呜”了两声,湛君把毬捡起来给?他,他抱着又高兴起来。
“怪不得前?些天妙佳姊瞧着总是难过,原来如?此。”湛君恍然道。
元希容也叹气?,“你没瞧见,当时阿嫂虽然笑着,可我却觉得她快要哭了。大兄真?是可恨,当初阿嫂因为不能?生养,便想着为他纳妾,他当时讲什么??怕是自己都忘了,现在又这样!若是没有当初那些话,阿嫂只怕不会这般伤情?!”
愤愤罢,又道:“二兄对你是不能?再?好了,你可惜福吧!”
第93章
二月阡陌飞花时候; 元衍自南州打马归程。
一路归心似箭,廿二日抵家。
对此他很是得意。
“今年是一定要陪你过生辰的。”
湛君倚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神色恹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
元衍又说?起为元凌补满月宴的事; 湛君并不乐意听他讲话,只是有意无意之?间不免有那么几?句话吹到近旁人的耳朵里; 不轻不重地?撩拨人心,于?是那只翻书的手不知不觉间慢慢停了下来。
察觉到湛君听得入神,元衍十分悦意,于?是停下来询问她的主张。
像是偷窃的行径于?大庭广众之?下叫一群人冷眼见证了; 湛君的脸色霎时变作雪白; 慌乱躺下,攥皱了的书册也盖在?脸上; 将自己严严实实遮挡了。
元衍只当她是羞恼; 毕竟早前还喊着什么抱走不愿意见的话。
她就是这么个?脾气; 心比嘴软。
当初就是这样; 叫嚣着说?不想?见; 后来却还是偷偷地?送他。
想?起旧事来; 元衍比方才还要快慰。
他到榻上坐了,拿走了那碍事的书; 然后挨了湛君的瞪。
他笑起来; 问她:“不高兴了?”
湛君翻过身不理他。
他扳她回来; “我这有能?叫你高兴的东西,要不要看?”
一块不规整的帛布上; 字是褐色,隐隐带着铁锈气; 勾撇点捺都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湛君脸贴着布帛,将这封简短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想?象着写信的人写下这些?字时神情姿态,痛苦到浑身震颤,闭着眼泪如泉涌。
元衍十足讶异。
这信是先到的他手上,他一早看过的,通篇没有一个?有责怪意思的字,尽是些?报平安的解忧之?语。
他以为她看了肯定欢喜。
不然怎么会拿给她看?
他想?了想?,觉得她哭许是因?为这信是血写就的,于?是忙宽慰她:“这是旁人的血,你不必担忧,他两个?全好得很,若是赶早,那便是明日到,最晚也不会过廿五。”
他笑的得意,“今年过生辰就有他们陪你了,高不高兴?”
湛君不应答,只是呆愣地?捧着已读过数十次的血书,眼泪无声地?流。
“你叫我走吧!”她忽然道,同先前许多次一样,她两只手抓住他袖子?,轻轻地?拽着摇着,“求求你了!先生来接我了,你叫我跟着他走吧!”
元衍渐渐的收了笑。
湛君看着他神色,两只手攥紧了,泪水再次漫出眼眶,缓缓流过她面颊。
真是美不胜收。
元衍突然又笑起来,姿态闲适,声音轻软:“走?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我听先生的。”她瞪大了眼睛狠狠点头,“对!我得听先生的!他一定不会叫我留在?这里的!你说?得对,我不是什么孟姓的公主,我只是云澈,先生就是我的父亲,我得听他的!”
“什么都听他的?”
湛君怕赶不及似的点头,脸上带了笑,一双眼睛闪烁地?灿烂地?看着他。
“要是他叫你离开我呢,你也听他的?”
像遭遇了一下重击,湛君咽了咽,十指慢慢卸了力。
元衍突然抬手反攥住她一双纤细玲珑的手腕。
是手腕不是咽喉,湛君却一下子?喘不上气。
他深沉宁静的目光像针。
湛君被扎到,不愿意同他对视视,于?是想?侧过脸去,才稍稍转动下了脖颈,腕上猛然一紧。
“……我不走。”湛君狠狠摇头,用以演示她细微的颤抖,“我有错在?先,先生怎么罚我都可以,我都受着,只要他肯原谅我,可如果他要是叫我走,那我就不听他的。”
“我当然选你,我只选你……我怎么会走?我只是怕……”
元衍两根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腕内侧细嫩柔滑的肌肤,静静感受着那里脉搏的跳动,漫不经心地?问:“怕什么?”
“我怕先生伤心,他对我那样好,我却不选他……”
“那就不要见他了。”
“不要!”湛君大叫,双臂挂上他肩颈,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