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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成欢-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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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平并不应答,只?是皱眉沉吟。
  元衍亦皱起眉。
  湛君自?顾垂首,浑然不当己事。
  元凌却耐不住,“我母亲究竟如何?”
  “小郎君少安勿躁。”陈平笑?着对元凌道,又转过头看湛君,“敢问夫人初次发?病是何时??是何等?情状?病发?前可?有征兆?”
  “初发?是在?四年前的秋天,大抵也可?以算五年前……征兆倒是没有……也许有,只?我没察觉罢了……那段时?间我恍惚得很,常不知不觉发?怔,记性也差……不过那日的事倒记得清楚……天不大好,云青溶溶的,要落雨,我本来抱着鲤儿,而后不知怎地就失了神,混沌间听见有人唤我,我醒过来……鲤儿却不在?怀里,我慌忙要找,才抬起头……鲤儿在?十步之外玩得高兴,可?是脚边有一条通体翠绿的蛇……我记得我大叫了一声,接着心口一疼,然后就再不知道了……”
  鲤儿也是头一回听这旧事,不由得紧紧抓住湛君的手,眼里泛起水色,湛君笑?着摸了摸他头发?,又转过脸拿手背贴了贴元凌紧绷的小脸。
  陈平又问:“听闻夫人有对症之药?”
  “有的,我一直随身带着,发?病后吞服,不需多时?便能转醒,若服药及时?,且病情不重,还可?使我不至昏厥。”
  “可?否容老朽一观?”
  湛君笑?道:“这有何妨?”遂从袖子里掏出药瓶,呈于掌心奉与陈平。
  “谢夫人惠赐。”陈平站起身,弯腰恭谨接过。
  湛君也忙站起,躬身回礼:“您言重。”
  陈平将?灯移近了,从瓷瓶中倒出一粒黑丸在?手心,烛火下仔细瞧了,随即又将?烛台推远了些,托举着黑丸到鼻端轻嗅,嗅罢又站起身,快步走到冰鉴处,摊手贴在?冰上?,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就着冷手上?的水渍轻轻将?丸药推着化开,旋即又托到鼻端轻嗅。
  陈平托着手,在?冰鉴前稳稳地站着,屋里其他人都知道他在?出神,不敢轻易出声打?扰。
  很久之后,陈平忽地抖了一下。
  他到底年事已高,冰鉴周围又那样冷,湛君本就忧虑,见状忙对元凌和鲤儿道:“你两个快去扶老人家过来。”
  元凌和鲤儿到了跟前,陈平还有些木,两个孩子一人一只?袖子扯住,陈平的目光才短了,低头慈爱地对着两个孩子笑?了笑?。
  鲤儿道:“阿翁,这里冷,还是到那边去吧。”
  陈平笑?着点头,“你说的是。”
  待回了长几处,陈平先向?元衍行礼,怅叹道:“老朽无能,愧对郎君。”
  元衍忙将?人扶起,“陈老何出此言?”
  陈平苦笑?道:“老朽倚老,自?以为有些见识,欲为郎君排患释难,不料今日方知己身陋劣,徒见笑?于大方之家耳!”
  “陈老的意思是……”
  “为夫人配药之人,吾不及远矣!”
  “那依陈老所见,这药可?使人无虞吗?”
  “这药只?作?缓解之效……能有药还是好些,倘这药出自?老朽之手,老朽立死可?矣!”说罢,陈平又转向?湛君,拱手道:“敢问夫人,制此药者何人?老朽此身可?否得缘一见?”
  不同于元衍的愣怔,湛君平静安然得很,“此药为我家先生所制,此刻他正?在?来往严州的路上?,老人家若居留严州,想必可?会?。”
  “天厚我可?谓至矣!届时?还望夫人为老朽代为引见。”
  “老人家实在?言重。”
  陈平告别是在?深夜,元衍亲送他回了下榻处。
  门前分别时?两人又起话,陈平自?是告罪,元衍少不得温声宽慰几句。
  回去的路上?,元衍走得很慢。
  空气湿沉沉的,人的鞋也重。
  “……那段时?间我恍惚得很,常不知不觉发?怔,记性也差……”
  元衍忽然停了脚步。
  他那么怕她不好,再不甘愿也还是送了她走,她应该让自?己过得很好的,把自?己弄成如今这副模样,怎么对得起他?
  湛君已经很困了,可?是元凌和鲤儿全不肯睡,她也只?好强打?精神陪着。
  “……真的不辛苦,鲤儿你那时?候很乖的,我到哪里都要跟着,我讲什么话都会?听……阿凌当然也很乖,没在?我面前哭过,从来看见我都是笑?……”
  “生病是没办法?的事啊!我小时?候身体就很差,英娘讲我有好几次都病得快要死掉,有一回都没了鼻息,脉搏也停了,她真的以为我死了,抱着我的“尸身”大哭了一场,哭完眼睛都睁不开,觉得没法?子同先生交代,因此决定在?我屋子里吊死,要不是先生赶回得及时?,只?怕我今日同你两个讲起这事,你们也不知道英娘是哪个,或许连我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这一生里认识过一个叫英娘的人,也就不会?和你们说起她……听说是后来,我长大了些的时?候,不知怎地就爱上?了到溪边的石头底下捉小虾,吹足了一整个夏天的风,自?此才好了些,没再过几回病……人总是会?生病的,我本来就比寻常人更容易病一些,害了恶症又怎么能怪你们?得病不是因为鲤儿,发?病也不是因为阿凌,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
  “我好疲乏,我们熄了灯睡好不好?”
  得了首肯,湛君简直满足,当即就下榻去熄烛,到了灯台前,才要吹,忽地想起门还未闩,于是打?着哈欠到门口去,才摸到门,正?要插横木,门忽然从外面开了,几乎吓得湛君犯病。
  隔着一道槛,元衍站在?门外,湛君在?门内捂心口。
  “你是要我死啊!”湛君恶狠狠瞪他。
  元衍看了她一眼,突然扯住她腕子往门外带,同时?朝门内道:“鹓雏鲤儿先睡。”说完不及两个孩子反应,挟着人便走了。
  湛君也不及反应,被?人掐着腰带出了十几步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即便不困了,又踢又打?地挣动起来。
  “你是真要我死啊!”
  湛君的不满挣扎,元衍全并不理睬,抬脚踹开一间屋子,径直将?人往里带。
  “干什么!”
  才被?搁到案上?,湛君就一个巴掌挥了出去。
  元衍给她打?歪了脸,冠也斜了。
  他活该!
  湛君觉得不解气,还要再打?,才伸了手,就叫人攥住腕子牢牢制住了。
  挣是挣不开的,好在?还有一张嘴。
  “竖子!恶徒!小人!鼠辈!”
  湛君气喘吁吁。
  “骂够了么?你骂人怎么就这么几个词?没学着新鲜的吗?要不要我教你?”
  他脱口就是一连串饱含羞辱意味的訾词。
  湛君目瞪口呆。
  他长那么一张脸,讲这样的话,面不改色。
  “学会?了么?”他邀功似的。
  湛君又开始挣动,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元衍站着,湛君的两条腿叫他夹着,两只?腕也分别被?她两只?手捏着,完全的受制于人。
  忽然啪的一声,湛君愣住了。
  “你想打??给你打?……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我要带你走,云澈,你要死就死在?我面前,我再也不能忍受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过我不知道的生活了。”


第109章 
  湛君在马车上睡。
  睡得不怎么舒服; 因为帷帽没有?摘。
  实?在是摘不得。
  唇是朱砂色,饱满到?挺翘,像熟过了的好水果; 稍稍碰下,就烂了。
  哪里见得了人?
  全是他的过错!
  天地失察; 竟将此等少德之人覆载其间!
  抓着一个乏困的人不叫睡,分明是有?意?磨折!
  谁要同他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她这些年如何同他有?什么相?干?
  湛君是个有?骨气的人; 于是钳口不言,冷目同他对峙。
  可是他怎能寡廉少耻到?那般地步!
  她坐着?,他站着?,两人一仰一俯对望; 足有?好?久。
  她一直不说话; 眼?底也没有?什么情绪,忽然; 他轻阖了眼?眸; 她欣喜地以为她赢了!可事实?非她所想; 他并?没有?认输; 阖眼?是为了吻她。
  他低头的动作迅而猛; 可是落在湛君唇上的吻却轻柔。
  只是触碰而已; 好?似温风贴过静谧的湖面。
  湛君先是愣,而后恼恨; 他干什么!她恨他的轻狂; 拼命挣动拍打?; 发疯一样。
  她的拒绝叫另一个人也发起了疯。
  点触转为撕咬。
  湛君很快失了气力,软倒在眼?前?人的怀里。
  他威胁如果?还不开口他就吻她到?她听话为止。
  湛君怕了他。
  最终还是失了气节; 他问什么,她全都老实?答; 只是脸上委屈憋闷得很。
  可是当真没什么好?答,她的生活实?在过于单调,不过几件事交替着?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五年的光阴,寥寥数语便可周密概述。
  明明已经全告知他了,怎么还要翻来覆去地问?听她翻来覆去的几句话,有?什么乐趣?
  湛君再不想理会,她真的困,于是闭了眼?睡。她一次次仰着?往后倒,又一回回被他托着?脊骨压回来。
  真是困得要死,可他偏不叫睡。
  一直熬煎着?。
  她再撑不住,忽地朝前?一栽,人事不知了。
  他倒也没再为难人,她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醒来是在床榻上,人收拾得妥当,只唇上很有?些不适,照了镜子,气得破口大骂,仍是被昨晚被嫌弃的那几个陈旧词。
  动静引来了人,她惊慌捂住嘴。
  使女请示,她片刻都不想多?待,冷脸叫使女带她去找元凌和鲤儿。
  使女倒听话,躬身在前?为她引路。
  待见着?那熟悉的橘树,她才意?识到?原来两地离得不远,只隔一堵墙罢了,昨晚她忙着?挣扎,竟不知道。
  气莫名其妙就散了,想起方才的态度,诚恳同那使女致歉并?道谢,倒叫那使女受宠若惊到?不知该怎么好?。
  鲤儿一向起得早,梳洗罢便在庭中捧书看,他一向是诵,因为元凌未醒,于是不诵只看。湛君唤他,他才知湛君回来,合上书抱着?跑到?湛君面前?,轻轻喊了一声姑姑,湛君摸着?他头赞他乖巧。姑侄随意?说了两句话,鲤儿继续看书,湛君则进了屋,到?榻前?哄了元凌起来,母子两个一齐洗漱。
  食过朝食,湛君便去赴约。
  吴缜是一定要见的人,戴着?幕篱也要见。
  众生芸芸,兵戈扰攘,分别的人还能再见,是上苍垂怜,不敢不珍惜。
  昨日那样匆忙的分别。
  叫人害怕。
  许多?年前?,她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没有?道别。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幸好?。
  元凌生着?闷气。
  他知道自?己是去见谁。
  那个人他不喜欢。
  当然不想看见。
  可他不想和母亲有?片刻的分离。
  他央求母亲不要去,可是母亲说人以信立,他没法子,只好?跟着?来。
  他这样委屈,母亲却在睡。
  更?委屈了。
  好?恨自?己昨夜睡得足,否则叫母亲抱着?他睡。
  这些人真讨厌。
  鲤儿看他有?好?一会儿了,搁了书小声问:“弟弟你是不高兴么?”
  表兄弟已经十分亲近,可是此刻在元凌心中,这位表兄也在“这些人”之列。
  他没好?气:“我为什么要高兴?”
  鲤儿笑?道:“因为姑姑肯定是想看到?弟弟你高兴的,你如果?不高兴,她肯定要担忧难过,她最怕你过得不好?,每每想起,总要流泪。”
  元凌再一次原谅了他的表兄,面色缓和了些,但眉还是蹙着?,“那怎么我求她,她不答应?我说了我不想来的,她不选我!”
  “又不是什么关乎人命的大事,怎么还要取舍呢?是因为那位吴杏林说弟弟你同姑姑不像吗?所以你生他的气,不愿意?见到?他?”
  元凌哼一声,“谁理会他呢?”
  鲤儿道:“那等会儿到?了,咱们两个到?别处玩,不见那位吴兴林就是了。”
  元凌心里道好?,脸上却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也不说话。
  鲤儿只是微笑?。
  忽然,马车停下来,帷帘外传来驭者恭敬的声音。
  鲤儿先看了一眼?仍在睡着?的湛君,又看元凌。
  元凌晃着?湛君的胳膊叫她起来,又掀幕篱的白纱。
  湛君只是浅眠,元凌叫了两声,她也就就醒了,扶着?头坐起来,看着?两个孩子,发了一会儿怔,清醒过来,愧疚道:“我昨夜睡太晚了……你们两个路上还好??可有?觉着?无趣?”
  鲤儿摇摇头,元凌抿着?嘴不说话。
  湛君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后颈。
  正要下车,帷帘外又有?声音:“小郎君可是在内!”
  这声音湛君鲤儿听着?陌生,元凌却是极熟的。
  “棹公!”他大喊一声,迫不及待要下车。
  元棹也是坐马车。
  他虽已是耳顺之年,但仍旧硬朗矍铄,出行也多?是乘马,何况又是追寻幼主这样紧急的要事,他必然是要驾马的。
  可如今却是坐车。
  也是没办法,他断了一条腿,再急也是骑不了马的。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元棹叫木棍夹着?的腿,元凌瞪大了眼?睛。
  元棹先向湛君行礼,“见过少夫人,老奴伤重不能全礼,还乞少夫人宽恕。”
  元凌已由?人接应爬上了车,坐到?了元棹身侧,盯着?元棹的伤腿。
  湛君虽不认得元棹,可元凌与他亲近,那他在湛君眼?里就是个可亲可敬的人。
  “老人家不必如此!将养为要,您早日康复才好?!”
  “老奴在此谢过少夫人。”元棹又看鲤儿,行礼道:“老奴有?幸,今日得见孟郎君。”
  元凌有?些不高兴,皱着?眉道:“表兄姓卫,棹公怎能唤错?”
  元棹立即道:“是老奴失礼,向卫郎君请罪!”
  湛君忙道:“老人家既不知,又何罪之有??”又扯鲤儿到?跟前?,“鲤儿快同老人家问安!”
  孟郎君卫郎君一事揭过,元凌问起元棹的伤。
  元棹笑?着?叹了口气,“到?底是老朽了!”
  元凌离开元府时带着?气,是以字也没留半个,不仅自?己不留,还不许旁人留。可是事关重大,哪能真就不声不响就把?小主人带走了?可是又怕得罪元凌,刘庆只好?推捱了两日,叫人在第三天将信笺交给方艾,告知原由?。
  方艾是真生了元凌的气,打?定主意?要叫他吃些教训,于是强忍着?不去看他,想着?他能知错认错,那真是再好?不过。使女得了元凌告诫,只当他是出去游玩散心,当天肯定是要回来的,遂也没有?声张,可是等到?深夜还是不见人,使女慌了神,惊恐万状地去找方艾。方艾听说孙儿丢了,当场昏厥,好?容易转醒,孙儿已经丢了两天,才醒就又昏了过去。好?在第三天有?了音信。
  方艾在榻上读完了信,又哭又骂,哭完骂完叫人给她打?点行李。她预备亲自?去找。叫元希容劝住了。
  注定艰辛的路途并?不能使方艾畏惧,毕竟元凌要是真出了事她怕是要没法活,但最终还是没能亲自?去,因为元希容讲如果?她在路上有?了不测,元凌这个不懂事的孙儿以及元衍这个养出了不懂事孩子的儿子怕是要受天下人责难,所以哪怕方艾忧心如焚,也只得咬了牙在咸安等。
  飞书传给元衍,方艾又托了元棹沿路追寻。
  元棹是最忠心的奴仆,自?然是心急火燎,可忙中最易出错。元棹连日行路追寻,几乎片刻不歇,雨天也不肯停,于是连人带马摔在水坑了。倘若伤的是别处,元棹拼着?死也是要继续赶路的,可偏偏伤着?的就是腿。辜负主人期望,元棹坐在车上,想到?以死谢罪。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拦住了。
  元棹后来数次寻死,都被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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