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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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君于是?没再叫元凌,抱着他下?了?马车。
仆从早在等候,迎上前要从湛君手里接元凌,湛君侧身避开,那仆从便收回了?手臂,躬身引湛君入内。
一路颠簸回到住处,元凌仍旧未醒。
湛君热出?许多汗,夏日炎炎实?难忍受,遂将?元凌放在榻上,拿了?衣裳到浴房洗浴。
洗完一身清爽,湛君心情好了?些,又换了?水叫鲤儿也去洗,自己则坐在榻上给元凌打扇。
其实?屋里搁了?足够的冰,打扇倒不必要,珍贵的只是?母亲的心。
等到鲤儿也洗完出?来,元凌却还在睡着。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瞧着有些苦痛之色。
鲤儿走到榻前,问:“弟弟还没醒么?”
湛君也蹙起了?眉,伸手探了?探元凌后颈,摸到一片湿腻。
且热得有些反常。
湛君于是?又去贴他额头?,也热的很。
鲤儿在一旁看得忐忑,“姑姑,怎么了?呀?”
湛君没急着回答,而?是?翻过?元凌手腕诊起了?脉。
鲤儿看着,不敢再出?声,唯恐打扰。
“弟弟怕是?病了?。”收回了?手指,湛君转过?脸对鲤儿道。
鲤儿大吃一惊,“怎么会!”
“也未必是?。”湛君安慰他:“就算是?真的病了?,也不过?是?寒热,吃了?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鲤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吐完,湛君又道:“只是?鲤儿你得到别处暂时住着了?,你体弱,别叫弟弟过?了?病气给你。”
鲤儿连忙点头?,“好,我会顾好自己的,姑姑安心照看弟弟就好。”
“姑姑知道了?。”湛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们鲤儿真是?好乖。”
姑侄话罢,湛君便找来人托付了?鲤儿。待送了?鲤儿出?去,湛君又回到屋里,寻了?笔墨笺纸,榻边坐下?,一面元凌额头?,一面斟酌着写药方。
湛君会一些医术。
她早年也曾跟着吴缜学过?医,吴缜的医术很好,也能算得上是?个好老师,只是?两个月的时间到底太短,她除了?能辨认几味药材之外并没学到什么东西。她的医术其实?是?从姜掩那里学来的。
姜掩接走湛君之后,再没有像先前那般拘束她,他每次出?门都想带上湛君,可是?湛君总是?拒绝。被蛇咬了?之后,看见草绳都害怕。为此,姜掩便以游医需要人协助为由?,要湛君与榻同去,湛君推脱不得,只能应下?,自此各个村落里跑,跑了?足有一月,后来再不跑了?,湛君又拾起了?医书,跟在姜掩身后认真学了?起来。
学了?多年,也还算有些成效。
跑了?那一个月,乡里人尽皆知璧山上住着一位神?医,医术高明品德出?众,因此常有贫苦人家前去寻医问药。姜掩不是?时时都在璧山,而?有些人则是?远道而?来,靠着两条腿,路上要走好多天,要是?无功而?返,未免残忍。于是?湛君渐渐大了?胆量,方子开过?药也配过?,至今也还未曾听到她医死过?人的传言。
想来她也不算学艺不精。
可以自信。
且元凌不过?是?得了?寒热,并非什么疑难病症,她医治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
可是?一张药方改了?十几次,不是?觉得这里不行,就是?觉得那里不妥,不敢配给元凌吃。
到底还是?不能自信。
元凌对她实?在太过?重要,她怎么敢犯险?要是?元凌在她手里出?了?差错,她只怕死也不能安生。
她烦躁地?扔了?笔,丧气地?想要是?先生在就好了?,她没用,先生可不是?。
既想到先生,她不免有些疑惑。英娘去了?快二十天,先生只是?在晴水,她们路上走得那么慢,她还担心会在路上被追回去,怎么先生还没有到?
湛君猝然想起陈平来。
愣了?一下?后,举起拳头?懊恼地?敲自己的头?。
真是?舍近求远!
陈平是?长辈,湛君尊敬他,不敢托人请,只能自己亲自去请,于是?喊人,一个请来照看元凌,一个引她去找陈平。
去前,湛君又回到榻上坐。元凌的脸已经烧了?起来,红得厉害,知道他肯定难受,湛君心里针扎似的疼,忍不住俯下?身拿自己的脸贴他的脸,轻轻蹭了?蹭。
元凌忽然嘤咛一声,头?不住摆动,可即使这样还是?不醒。
湛君再不敢耽误,叫使女立刻领她去见陈平。
陈平自然不会推脱。
可是?他老人家,又是?个沉稳性子,路一向走得慢。
湛君也不敢催,急得狠了?,上手托着老人家的胳膊带着人往前走。
老人家虽十分吃力,但体谅她一颗慈母之心,倒也没什么怨言,只勉力跟上。
幸好两处离得不远,不多时也就到了?。
陈平才在榻前坐下?,湛君就迫不及待地?问使女元凌的情况,使女摇头?说没有醒,湛君便又一脸急切地?看向陈平。
陈平微微一笑,随即翻过?元凌的手腕开始诊脉。
湛君一动不动地?盯着。
陈平诊了?很久,且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有如?山峦起伏。
湛君咽了?一下?。
陈平收回了?手。
“如?何?”湛君急声问,又道:“他今日玩得疯了?些,是?着了?风吧?”
陈平却不答,而?是?伸手掐住元凌的下?巴拉开了?他的嘴,迎着光上下?左右晃动着,仔细看他的口舌。
这一刻湛君连呼吸都不能。
难道不是?寒热?湛君惊恐地?想,可是?又觉得不可能,如?果不是?寒热,还能是?什么?
陈平合上了?元凌的嘴。
“夫人不必担忧。”他站起来,“老朽这就配药,叫他们煎了?给小郎君吃。”
第112章
夜已三更。
湛君还在看陈平开出的那张药方。
她不懂。
每一味药她都知道; 药性也都清楚,可她还是不懂。
难道是因为老人家谨慎?这其中确实有几味苦寒峻烈之药,可是也不大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湛君正想?着; 忽地听见呻、吟声。
她立时?抬起头。
元凌一张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母亲……”
声音又哑又弱。
湛君慌忙俯身?抱紧他?,“母亲在的; 阿凌,我在的!”
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发抖。
元凌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只是一线,他?颤抖着又叫了一声母亲。
此情此景,对一个母亲而言,无异于割肉剜骨。
湛君捂住嘴哭出来。
“……母亲; 我是病了么?好难受……”
“父亲呢?他?怎么不在……”
“他?很快就回来了……”湛君擦掉眼泪; 强逼着自己笑。
元凌也想?笑,可他?实在太虚弱了; 所以只是抿住了唇; “……你也骗我; 他?不回来……上次你也是这样跟我讲; 可是他?没回来……”
“什么?”湛君愣愣地问?。
元凌还在喃喃自语; “……他?不回来……他?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啊……我不想?和他?分开……我也想?每天都去大门那?里等他?的; 叫他?牵我的手……”
他?真的好伤心,瘪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湛君想?说话; 说不出来; 想?哭; 哭不出来,只是不停掉眼泪。
虽然?已经是深夜; 但事态紧急,湛君再顾不得礼数; 喊人去请陈平。
陈平很快就到了。
快到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让人不免想?他?或许根本没睡。
陈平并不说话,寒暄也没有,只是诊脉。
也同先前一样察看了元凌的口舌。
湛君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元凌,静静地看着陈平。
她的孩子需要她,她必须得镇定。
于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
元凌猛地打了一个突,湛君急忙抱紧了他?。
“您直接告诉我吧。”停顿了一会儿,湛君才又继续小声地问?,“他?患的不是寒热,对吗?”
“夫人。”陈平开了口,悲悯的目光落在元凌稚嫩的脸上,“小郎君身?上,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湛君先是喘了一会儿气?,然?后便声音平静地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给了陈平听。
陈平拿起元凌的手看。
看了一会儿,他?问?:“一个乞儿?”
湛君点头。
“可知?道是哪里人?”
湛君又摇头。
陈平放下了元凌的手,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湛君闭了闭眼睛,对陈平道:“您不妨直接告诉我吧,只当是可怜我……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夫人。”陈平轻声道,“倘若那?乞儿是自崇宁来……”
湛君等不及,“如果?他?自崇宁来……怎么样呢?”
陈平叹了一口气?,“夫人,崇宁三月前出现了时?疫,如今几乎十室九空……”老人的声音里满是不忍。
湛君低着头不动弹,仿佛她听的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可是陈平看到了她的眼泪,大而且饱满,像珠子,晶莹的,一颗颗滑落到她怀中那?气?息微弱的可怜孩子的脸上。
“不是说十室九空?”湛君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那?他?怎么还能到这儿来呢?他?怎么捱的住?想?必他?不是,您觉得呢?”
陈平眼神柔和,“我自是希望如此……”他?轻轻叹了口气?,“夫人,有些话是来不及讲了,只怕我也讲不明白……如今最紧急的,是要处理眼前事,夫人,郎君才得了严州,如果?城中出现了疫病……”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使女在门外道:“夫人,府外有人请见,道是夫人故旧,有紧急事。”
这淳安城里,湛君的故旧只有吴缜并吴讷,不必作他?想?。
使女领了人来,果?然?是吴缜无疑。
其实他?是闯进来的。
使女还没有通禀完毕,他?就自己撞开了门。
人未到,声先至。
“阿澈,那?个孩子,你的孩子,他?可是无恙!他?……”
看到眼前景象,吴缜知?道一切不必再讲。
湛君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问?吴缜:“怎么?你是来告诉我,那?个人是自崇宁来的吗?”
“我……”吴缜声音有些干涩,“她没告诉我她是哪里人……她已经死了……她临死之前告诉我说她并不想?害人,可她是一个母亲,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榻前,入目是元凌通红的脸,于是话再也讲不出来。
湛君流下眼泪,哭喊道:“她是一个母亲!她有自己的孩子!那?她就可以为了她的孩子来伤害我的孩子吗?我的阿凌有什么错!”
“姑姑!姑姑!”鲤儿大叫着拍门,“姑姑,你快开门啊!快叫我进去啊!”
“鲤儿……”隔着两扇关得紧实的木门,湛君轻声唤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鲤儿哭起来,“姑姑……”
“鲤儿,你要照顾好自己,你那?么乖,我是不为你担心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不要啊!姑姑!我要和你一起!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去!你不是说你答应了我母亲要照顾我的吗?你怎么可以食言!”他?哭着喊,又拍起门,“姑姑你叫我进去吧!我想?弟弟了,他?病了,你快叫我进去看他?啊!”
“鲤儿……”湛君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鲤儿,弟弟要死了,姑姑也会死……”
鲤儿的哭声停了一瞬,紧接是更惨烈的悲号,拍门声也愈发急促沉重。
“鲤儿,弟弟是姑姑的孩子,我是该为他?死的……姑姑不想?他?死,他?自己也不想?死的,可是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鲤儿,往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活着……千万要听我的话……这也是你母亲的话,你一定要记得,不要辜负她……”
“可是……姑姑,要是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呢?我只有姑姑啊!姑姑,不要吓我,我真的害怕……”
“外面?有人么?”
有使女低低应了一声。
湛君放了心,道:“你把他?带走吧,看好他?,不要再让他?过来了……除了送东西,你们也都不要再过来了……”
鲤儿的哭声渐渐远了。
最后连余音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湛君蹲下身?,静静地出神,好一会儿后,她站起来,擦掉两边脸上的眼泪,慢慢往屋子走去。
那?儿有个孩子更需要她。
想?起他?,她的脸上便有了真诚的温柔笑意?。
她的孩子。
她是该为他?死的。
湛君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绕过屏风,湛君惊讶地发现元凌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而且看起来似乎精神很好。
元凌抬起头,看着他?的母亲,低声道:“我听到表兄的声音了。”
湛君先是愣了下,走过去,坐到榻上,把他?捞进怀里抱着,一边摸他?的头发一边笑着说:“是啊,他?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你,不过我叫他?回去了,等你好了,你两个再好好玩,好不好?”
“可是我不能和他?一起玩了吧?”
湛君抚他?头发的手停下来,声音有些发紧:“怎么会?”
“因为我要死了呀。”
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就喘起来。
“不要胡说。”湛君轻轻斥他?。
“怎么是胡说?”元凌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我知?道我要死了,夜里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还有方?才你和表兄讲的那?些,我也全都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啊?”沉默了片刻后,湛君笑着问?他?。
“我说了啊,我什么都听到了。”
湛君不再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元凌也想?抱她,可是没有力气?,所以只是伸出手虚虚抓着她的衣裳。
好一会儿后,元凌小声说:“你走吧……”
“你在这里,我到哪里去啊?”湛君笑道,“我们不是说过再也不分开的吗?你忘了么?”
“我当然?没有忘。”元凌说,“可是我要死了……母亲,我宁愿你不要我,也不想?你为我死……你走吧……我想?你选表兄……你选他?我不怪你的……”
“可我想?选你。”湛君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阿凌,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倘若真要死,那?我们就死在一处,来世咱们还做母子,我一定会对你好……可万一咱们还能活呢?世上真的没人可以救你了吗?阿凌,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得到快乐……”
“可是我不快乐……”元凌带了哭腔,“你不要我,父亲我也常常见不到,你们都不要我……”
“怎么会不要你?”湛君也哭起来,“往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你活着……”
“我当然?想?活着,可是我活不了,我难受得快死了……母亲,你快走吧,是真的好难受,我不想?你也受那?样的苦……”
“是不是热?母亲给你擦一擦,用冰水,擦了就不难受了。”
湛君轻轻把元凌放下,从冰鉴里取了冰,放进水盆里,然?后回身?给元凌脱衣裳。衣裳差不多好了,凉水也变成了冰水,湛君将水盆端到榻前,取了两条帕子,都浸足了水,一方?几下折了,贴在元凌额头,又拿另一方?帕子,拧了水,小心翼翼地拿来擦洗身?体。
这么一来,元凌果?然?舒服了许多,连口鼻中呼出的气?都没有先前那?般灼热了。
湛君仍在一旁打扇,笑着对手边已经睡熟了的人说:“我会把你照顾好的,你肯定可以好起来……”
第113章
人心易动; 迟则生变。
元衍在路上耽搁得实在太久。
梁素坐拥严、庆两州,号称拥兵三十,带甲十万; 梁素亲将中军五万,尽是精锐之师。元衍率军南下; 梁素严阵以待,手下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