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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成欢-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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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素坐拥严、庆两州,号称拥兵三十,带甲十万; 梁素亲将中军五万,尽是精锐之师。元衍率军南下; 梁素严阵以待,手下五万精锐悉数屯于淳安西郊过雁山。梁素本欲连结赵朔共御强敌; 孰料赵朔兵败,身死乱军之中,梁素外失强援,自知?气数已尽; 遂不战而降。
  梁素遣使?当晚; 元衍领兵直入淳安,以雷霆之势迅速接管了严州; 而后连夜赶往兰溪。
  来回几近一月。
  元衍自领兵以来; 无?往不利未尝败北; 善战之名广闻于天下。
  输他不算屈辱。
  过雁山那五万兵士乐天知?命; 安心等待收编。
  可是元衍从未现身过雁山。
  一日不至; 三日不至; 七日亦不曾至。
  为何??
  梁素麾下良将早已尽数拘系,所余不过人微望轻之辈; 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元衍久不现身。
  各处议论纷纷; 人心惶惶。
  世上?向来不缺心高志壮之人。
  于是元衍折返淳安当晚,淳于文?面报军务之时; 过雁山大?营,哗变了。
  险些?酿成大?祸。
  急报送至时; 湛君已然趴在元衍怀里睡着了。
  隔着一道门,元衍面无?表情听完了禀报,恨不得把那五万人全剐了。
  可是哪里能够?
  狠狠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多少平复了些?。
  怀中人睡熟了还蹙着眉。
  一只手搂紧了人,另一只则轻抚那对曲折的长眉。
  展不平。
  他忽然气恼起来,垂首在那娇艳欲滴的如花朵的唇上?狠啄了一口。
  怀中人没反应。
  他又发狠。
  一下又一下。
  简直有瘾。
  是真的不想走?,可惜不能。
  到底还是剐了几个。
  又笑着到处走?,说许多话。
  见者无?不心悦诚服。
  月上?中天。
  各处安静下来。
  元衍站起来,一脚踢翻了酒坛。
  酒液泼出来。
  杜擎劝他,“也别?太气了,你不在,他又能怎么办?多少体谅着些?。”
  元衍冷笑道:“我若不体谅,他又岂是免职这么简单?我是不在,可他并没有聋了瞎了!三天!三天里头,他竟然对那可笑的所谓密谋一无?所知?。”
  帘子忽然叫人掀开了,月下立着的少女,脸上?泪痕斑斑。
  杜擎连忙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拽着少女的胳膊要把她往外拖:“主?帐也敢闯!真是愈来愈大?胆了!还不快随我退下!”
  乌鸢凶狠甩掉杜擎的手,昂着下巴盯着元衍的脸看,目不别?视。
  元衍皱起了眉。
  杜擎甩了甩手,不管了。
  不听劝,上?赶着自取其辱,还怎么管?
  果不其然。
  “出去。”元衍冷声道,“若有再犯,军法从事。”
  “你怎么能罚我姊夫!”
  乌鸢强迫自己将眼泪收回。
  一个女人的脸面,经不起这么一哭。
  心里愈发愤恨,她咬了牙——
  “是你!你为了一个女人……”
  “住口!”杜擎大?喊。
  毕竟认识了这么些?年?,他哪能见死不救?
  “胡说什么!你胆敢非议上?官!可知?何?罪!”
  乌鸢正?待力争,忽然有马蹄声渐近。
  众人皆凝了神。
  倘没有天大?的事,谁敢在兵营里纵马?
  一阵不小的骚乱。
  帐外有兵器抽刃声。
  有人疾呼:“我乃郡公府上?舍人,有紧急事求见我家二郎,尔等速速退让!”
  声未散,人已入内,跪地而拜。
  元衍认出了人,面虽不显,心下却诧异,“是什么紧急事?”
  “二郎!小郎君他……”
  元凌在元衍心中的分量,言不必说,是以后面的话,这人不敢讲,只颤抖着呈上?信笺。
  听到事关元凌,莫说元衍,连杜擎都是一凛,急问?来人:“出了何?事!”
  来人瑟瑟不敢言语。
  元衍已看完了信。
  他感到茫然。
  是的,茫然。
  神色迷乱。
  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实?在难得,毕竟他向来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上?一回是什么时候?
  是七年?前,他得知?爱人真正?身份的那晚。
  她怎么会是个公主??
  淳安怎么会有时疫?
  怎么办?
  他打?了个寒噤。
  报信的人不说话,看了信的人也不说话,杜擎要急死了,两步上?前,从元衍手中抢过笺纸,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遽然脸色大?变。
  “鹓雏到底如何?了!”乌鸢也急起来。爱屋及乌,她一心想给元凌当后母,平日自然多有讨好,经年?累月下来,对元凌可谓颇有些?真情。
  没人回答。
  乌鸢气愤地夺过笺纸,一字一句看了,不由得浑身打?颤。
  杜擎当机立断,对元衍道:“你得留下,这儿离不得你,我即刻回淳安。”
  “我与你同去!”乌鸢大?声喊。
  元衍却没反应。
  余下三个人都看着他。
  杜擎虽然已经做出了决策,可还必须要得到元衍的首肯。
  元衍抬起头来,脸色奇异的宁静。
  他对好友讲:“幼猊在仪阳,叫他过来吧。”
  天底下没有人比杜擎更懂元衍。
  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杜擎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不……你不能……二郎!你不能啊!”
  煎药的时候,湛君忽然觉到了冷。
  真是可怕,六月这样炽热的天,人竟然会冷。
  湛君懂得这寒冷背后的深意。
  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感到恐惧,她只觉得安定——她知?道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
  她的身体已然坏到了一定地步,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湛君并不畏惧死亡,为元凌而死她心甘情愿,可是,可怜的孩子,他只有五岁,怎么忍心呢?
  元凌已然神志不清。
  湛君唤不醒他,只能撬开他的嘴用瓷勺把药一点一点喂给他。
  陈平的药似乎并无?用处,元凌没有半分好转。
  倒也怪不得老人家。看病讲究对症下药,老人家只见过元凌一个病症,且也只诊过两次脉,关于疫病,又能知?道多少呢?
  湛君决定抛弃自己的怯懦。
  诊完了脉,湛君又拿冰水给元凌擦了一遍身子,中途元凌醒了过来,可也只是睁着眼睛看人,说不出来话。湛君忍住了眼泪,捧着他的脸笑着安慰他。元凌没精神,不多时就又睡过去,呼吸声沉重?而又急促。
  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湛君狠狠擦了。
  做完了手上?的事,湛君又去翻纸笔。她要记录,不仅记元凌,也记她自己。
  总会有用的。
  记完了,湛君又开始写药方。各种删改添减,斟酌了近一个时辰,湛君敲定了两张差不太多的药方,站起身,打?算找人帮她配来吃。
  湛君很怕带累人,所以只要使?女们?按时将用物搁到小院门口就好。她是好意,没人不知?道,也都心存感激,可是谁敢不管她?门前还是站着人,昼夜不断,只候她使?唤。湛君也没奈何?,好在她要守元凌,一直在屋内,很难能同旁人接触。
  站在院子里,远离了门,湛君高声问?:“外面可有人么?”
  年?轻女孩子的清灵的嗓音应声响起:“有的,夫人但请吩咐。”
  湛君道:“你手边可有纸笔?我想要你记些?东西。”
  女孩子顿了下,道:“夫人稍等。”
  湛君听见脚步声渐远,想她必然是去寻纸笔去了,便?耐心等。
  可她是真的很不舒服。
  只站了一会儿,她便?觉到头晕目眩,两耳嗡鸣。
  很快就站不住,于是找了树倚着。
  那女孩子回来得很快,听脚步声,好似也不单她一人。
  果然,这女孩子道:“婢子为夫人寻了识字的人来,笔墨也俱全了,夫人尽可吩咐。”
  湛君道了谢,拿出药方要念。
  门外忽然有声音道:“阿澈!你还好么?”
  “是吴杏林?”湛君愣了下。
  “对,是我,你怎样?还有孩子,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湛君真想跑过去,就贴着门板,可是不能,于是又缓缓收回了脚。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停了停,转而问?吴缜:“你怎样?是不是无?恙。”
  “我没事,”声音穿过门飘过来,“鲤儿也没有事,不过有两个仆役起了热,现下已看管了起来,至于外面……他们?已经去挨家清查了,应当也没有事,你不要担心。”
  “嗯,”湛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又道:“我写了药方,这就读给你听,你记下,叫她们?配来给我。”
  “好,我这就铺纸。”
  两张药方读完,湛君道:“吴杏林,你把你记下的读给我听,咱们?再查对一遍,免得错漏。”
  吴缜却好久没应答。
  一连唤了数声,皆是没回应,湛君不知?门外发生了何?事,心提了起来,呼喊的声音也更响亮了些?。
  “……我在听。”
  湛君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快读给我听吧。”
  “阿澈……”吴缜唤了一声。
  他们?离得太远,湛君只恍惚听见了,以为是错听,可又怕他是真的喊她了,就问?:“你叫我么?你的声音要大?些?,我不敢离你太近。”
  “阿澈……”吴缜的声音颤着,“你是……”
  他说不下去。其实?两张药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不必再问?了。
  拍门声骤起,“阿澈,你快开门!”
  湛君不会开的,谁来也不会开。
  “吴杏林,这病厉害,我怕是难逃一死,我死便?罢了,可绝不能带累了你。”
  “我学医者为的就是治病救人,你怎么能只叫我眼睁睁看着……看着你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害你,我情愿死。”
  “可我也是情愿的……我情愿为你而死……”


第114章 
  吴缜是位君子; 他讲的话,必然是真心。
  湛君身上?冷,心里?却?热; 泪水涌上?来,又沿着眼角堕下去。
  这样的一个人……
  湛君抬手擦了眼泪; 凄声?道:“你为了我死了,你的未婚妻子要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她?还有吴讷; 你怎么忍心呢?我知道你是这世间?最上?等的好人,可天下?也不只你一人高尚,你想保全旁人,旁人又何尝不想保全你?你再不要来了; 只当我求你……”
  她知道吴缜不会听她的话; 他必然还要劝她甚至求她开门。
  她不能的——
  受了她带累的人已多得足够,再不能添了。
  她狠下?心; “你走!”又喊:“我到屋里?去; 你若不走; 我再不踏出房门半步!”
  说完真的大步跑回屋里?去; 重重摔上?了门。
  元凌受了惊; 睡梦里?呜咽一声?。
  湛君慌忙到榻边去。
  元凌并没有醒。
  湛君看着他紧闭的眉和眼; 霎时泪如雨下?。
  她想他活。
  湛君又敲了两块冰,手里?攥着; 待棱角全融了; 搁到元凌手里?。
  可是有什么用呢?
  湛君深深地绝望起来。
  心里?翻江倒海地痛; 她捱不住,蹲下?去; 两只胳膊交叉着,抱住了自己的颈项。
  半晌; 她抬起头,一双泪眼,直直望向头顶虚空,张开不停颤抖着的唇:
  “……一切仁慈的神佛,我在此?恳求宽宥……我早已改悔,未敢再有半分轻慢……罪在我一人,稚子无辜……只取我的命吧,我愿生生世世供奉……”
  门从外面打开,元衍抿着唇走了进来。
  湛心神专注,对周遭的一切都失了觉察。
  身子骤然拔起,她惊骇转身,看清了是元衍,心跳都停下?。
  “你怎么进来的!”她眼睛瞪着,整张脸都没血色,“她们?难道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
  他掩住了她的唇。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挨近了她,他轻声?道:“我斩了门进来的。”
  他知道?他知道什么?他必然不知道!
  “我患了时疫!”湛君狠狠推他肩膀,推不动,又急又气:“你还不快走!”
  “到哪儿去?”按着她两边肩膀,元衍声?音平静,低头凝视她的眼神也一样。
  “随你到哪里?去!快离我远些!”湛君要扔他的手,被他反攥住,怎么都挣不开。
  什么时候?他竟然还这样!湛君不由得顿足怒目,“生死所关,我难道哄你?崇宁城十室九空,你还不快……”
  “我知道,”看着她眼睛,他轻声?讲,“我什么不知道呢?”
  “我是为了要与你同生共死才回来这里?的。”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外头起了风,刮进来。六月风也是烫的,扑在人脸上?,火燎着一样,更叫人觉得身上?冷。
  湛君抱住自己的两条胳膊,瑟瑟地抖起来。
  她真恨他。吴缜肯为她死,她有的只是感激,可他说那样的话,湛君恨他。
  她恨他的纠缠,恨他做下?那些事?,恨他待她的好。他待她这样的好。
  他怎么可以呢?他应当做个纯粹的坏人,好叫她有纯粹的恨。
  可是他偏不。
  湛君也恨自己,这辈子做不成心狠的人。
  脸伏在肩膀上?,湛君哀声?痛哭。
  元衍伸出手抱她,抱紧了,像是长?在一起,又给她擦眼泪,道:“你别哭。”
  也罢,湛君想,他欠她的未免太多,他应当拿命偿,他是自愿死,旁人报复不到她头上?。
  是,他就该死,他和她一起死,算他们?两清。
  可她在做恶人一途上?本就缺了天分,后天又少?了栽培,冷眼瞧人去死这种事?,她实在做不到。
  而且,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的心清楚,她不想他死。
  她始终是希望他好的。
  “……你走吧,”她哽咽着,“你大业将成,要是死在这里?……怎么甘心?”
  “可是没有你,我怎么办呢?”他低头,吻到她耳尖,“那些我欠你的,要如何还?敢亏欠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偿还,我又何止对你一人负愧?”他看向榻上?不省人事?的元凌,“你们?要是死了,我怎么能独活?你不顾而去,留我一人,同痴怨愁恨关在一处,日日与之为伴……那你的心未免太狠。”
  他总是这样,她被他逼着,爱恨不能分明。
  湛君低声?哭起来。
  “可我想你活着……”她抬起头,“你要活着,总得有人为我们?除怨雪恨……”
  “会有人的。”握着她的手,他轻声?讲。
  湛君话说尽了,元衍仍是不肯走。他既一心求死,湛君也没奈何。
  她困乏得很,眼睛都要睁不开:“我真的累,我得睡了……”
  “好,你睡。”
  湛君躺到元凌身边,才闭了眼,又坐起来,含混着声?音对元衍道:“你若是不睡,便帮我看顾他,要是他手里?的冰全融了,你就再凿两块……”
  “记下?了。”元衍换掉元凌额上?的巾帕,轻轻摸了摸他通红的脸。
  湛君又想了想,记起她的药来,拉了元衍的胳膊,指着地上?的两张纸叫他看,“我写了药方?,你叫他们?煎来给我吃,字多的给阿凌,不要混了……你隔着墙读给她们?听,叫她们?拿纸笔记下?,要离得远些,这个病凶得很,别染了旁人……”
  元衍一边答应着,一边捡了纸起来,仔细看了,发觉确实有一张字多些,不过也只是略多。他不敢轻率,想着再同湛君确认一番,于是转过身要问,却?见她已然裹了薄被睡下?,整个人缩成一团。他不敢打扰,只是在榻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榻上?的两个至亲至爱之人。
  一家人,能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甘心么?当然不甘心。
  可他愿意死。
  只是要感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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