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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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艾有片刻的沉寂; 而后淡淡一笑:”那真是我的不是了; 毕竟二?郎你这?样有孝心,是先?前从没有过的; 只是……你等的是我??〃
“这?岂能有假?”有孝心的二?郎皱着眉; 微微张了嘴; 瞧着很是讶异。
“怎么不能假?”方艾冷笑一声; 斜着眼把人上下扫视了一通; 而后又是一声冷笑; 抬起手来,一根指头狠点;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我?命里竟有这?一劫; 你这?样丢我?的脸!”咬牙切齿好一阵儿; 怒道:“到想去的地?方站着去吧!随你到哪里去,只别碍我?的眼!”说罢; 也?不要人扶,自提了裙摆踏步而去; 后头缀着一群人,个个躬身低首屏声静气步履匆匆。
元衍脸上带笑,目送了方艾离去后,转过身,几步行到另一辆马车前,站住了,稍折了身,手臂撑在车门上,隔帘笑问:“怎么,还不下来么?”
帘内一片寂静。
元衍等了一会儿,等得不耐烦,抬手欲掀帘,才挨着,忽然“咕咚”一声响,低头一看,元凌手脚并用?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微微昂着头,神情懵懂,父子两人用?极相?似的眼睛对望。片刻后,元凌眨了眨眼,笑着朝父亲举起了他滚圆的两只胳膊。
湛君早就要下车,车一停她便起了身,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方艾和元衍的那一番谈话?。
怎么好下去?
好讨厌的人,自己爱现世便罢了,扯上旁人做什么?
他竟然还敢过来!
不由得想起先?前,他一贯是爱亲自把她从车上抱下去的。
才不要同他一起丢脸!
于是去求了元凌。
只要牵住了他,她便能自己下了这?车,那今天就还能保住脸面。
哪知?道元凌踩到了衣摆,也?不知?摔的疼不疼……
“疼么?”
“不疼!父亲抱我?下去!”
元衍向来疼他,但凡有要的,没有不许的,于是伸了手到他肋下,一把将他拔起来,凌空高高地?举着,引得他格格地?大笑。
落了地?,元凌意犹未尽,又朝父亲伸出了胳膊,大喊:“要骑马!父亲给我?当马骑!”
“好,”元衍的声音透出无奈,“父亲给你当马骑。”
湛君钻出马车,正看见元凌骑在元衍的脖子上,脊梁骨挺得笔直。
“父亲快跑呀!”父亲不动,他又催促,抱着父亲的头,用?撒娇的口吻:“快跑起来嘛!我?想骑马!”
“再等会儿。”
元凌不大高兴,“等什么?”
元衍没答,走?到已经下了车的湛君面前,问她:“山里好玩么?”
湛君的眼睛顺着元凌的笑脸往下,停住了,稍顿了会儿,开口时有耐心的多,心平气和地?回他:“还好。”
元衍笑道:“那到时我?带着你再去,好不好?”
湛君没出声。
元凌又开始催。
元衍没奈何,两只手举起来掐住了元凌的腰,嘱咐他:“要扶好。”
元凌连忙弯了身子,两只胳膊紧紧攀住父亲的头,大声道:“扶好了!”
“真好了?”
“好了!”
“那好……”
说着,人便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冲了出去。
元凌的笑声更响亮了些,连绵着。
湛君的心高高悬着,实在忍不住,高声喊:〃你千万小?心些!别伤了他!〃只喊还不够,眼见他两个已经跑进了大门去,湛君连忙提了衣裳要追,已然追出了两步,忽然想起鲤儿,于是忙旋身回去,要拉他的手一起追,可?是却顿住了脚,只站着,像一块石或一截木。
鲤儿还在原地?站着,他看着表弟离去的方向,眼里有满溢的小?心翼翼的向往。
湛君的眼和心都被狠狠地?刺痛。
她的鲤儿,乖的一个孩子,他的生命里没有那个愿意给他当马骑的人。
元凌的影子早看不见了,可?是他还在看。
湛君慢慢走?到他身边,缓缓地?蹲下,一下下轻轻抚他的头发。
湛君在园子里追到了元凌。这?时候他已经从元衍身上下来了,但还抓着元衍的袖子不停地?晃,嘴里嘟嘟囔囔地?撒着娇。
湛君握住他闲着的那只手,他转了过脸。
原本是不高兴的,但看见是母亲,他又笑起来,松了父亲的袖子,改抓母亲的手,撒娇的对象也?换了一个。
“母亲,我?还要骑马,你快和父亲讲,叫他答应我?,求你了,母亲……”
湛君笑着摸了摸他略带了汗的脸,“好,我?跟他讲,那你先?和表兄到别处去玩,过会儿父亲就去找你了。”
元凌喜得不及答应,跳着去抓鲤儿的手,抓住了,大叫:“表兄我?们到那边去!”
鲤儿给他拽走?了。
剩下湛君和元衍两个。
元衍睃了她一眼,怪声怪气地?道:“殿下好会做人情,自己又不出力,却讲那么好听的话?,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呢?”说罢叹了口气,“我?这?样的没出息!你心里没我?,我?却还心甘情愿的任你驱使,真是可?怜!我?明白,你这?样单独地?同我?说话?一定是为着什么事,我?是个自轻自贱的人,你有事讲就是了,你知?道我?是一定不会推辞的。”
他可?真是讨厌!湛君涨红了脸。
只是他的话?虽不入耳,但的确是那么个道理。
湛君也?觉着自己过分?,她心虚,气焰高不起来,只是低着头,不知?要怎么开口。
瞧着她这?副模样,元衍拿拳头抵住了唇,盖住了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过了好一会儿,湛君还是没决断,只有脸更红了些,抬起头偷偷看一眼,果然他是一副戏谑样子!
湛君气到喘起来,同时心一横。
罢了!同鲤儿比起来,脸面又算的了什么?于是她揪住了衣角,很有怨气地?求起了人。
这?是求人的态度?元衍当然不满意。
他自是知?道她对鲤儿有多看重,因此他也?将鲤儿当亲子看待,有些东西,他能给元凌,自然也?不会缺了鲤儿,所以他才在这?里停下来,放下了元凌他才好回去找她们。
可?是她求他……
好处谁不想要呢?
于是他冷了脸。
“我?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当着这?么多人给你儿子当马骑已然很丢脸,你还要我?哄你侄子,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湛君确实是觉得自己过分?,可?她自己没力气,况且就算她有力气,那也?是不一样的。
想起方才鲤儿的神色,湛君抿了抿唇,伸手拉住他胳膊,气闷道:“可?以商量的……”
元衍挑眉,饶有兴味地?问:“哦?你想怎样?”
“我?……”
元衍的眼神意味深重,“我?想听什么,你一定知?道的,怎么不讲?你只要讲出来,莫说是你给你侄子当马骑,什么我?不能应你?”
这?就是求人的苦处了。
再不情愿也?要忍着。
“你别……别这?样……”
湛君苦着脸。
元衍笑道:“我?怎样了?还是说,我?心里想着什么,你其实全?清楚的,是不是?”
湛君给逼急了,脱口而出道:“你难道还能想什么好的?”
元衍忍着笑,佯作一副正经样子,“我?是想你答应我?,以后同我?好好的,别离开我?。”
他这?副样子倒真的能骗到人,尤其是湛君这?种诚恳淳厚的,她真的怀疑起自己来,心里存了愧疚。
可?是他又说,“对你,我?从始至终想的也?只是这?个罢了,那你呢?你想的是什么?你说我?想了什么不好的,倒是开诚布公地?讲一讲,我?想了什么不好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想了什么不好的,倒反来诬告我?!”
湛君要气死了。是气她自己,竟然信他的胡话?!他难道真是个正经人?竟然敢信他有正经话?!她真的是个傻的吧!
她瞪大的眼睛里有一种冤意。
元衍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喊鲤儿。
“鲤儿过来!姑父也?给你当马骑。”又对元凌道,“表兄先?,鹓雏你要等一会儿。”
元凌不愿意,从来也?没有别人先?而他要等着的道理,但是表兄……他转过脸看了一眼,表兄担忧地?看着他,怕他不高兴。表兄。是表兄……反正一开始是他先?,不算他等,就还行吧……
从来不让人的元小?郎君说服了自己。
喊完了话?,元衍对湛君道,“你今天还没学,待会儿回去了……”
“学什么!我?不学了!谁爱学你教?谁去吧!我?是不学了!”
元衍不笑了。
他的冷脸自有一番威慑。
尤其他在她跟前一向都是笑,于是就更有威力了些。
湛君稍窒了下,渐渐冷静下来,他是好心,她知?道,她讲这?样的话?,是辜负他。
她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却听得他一声冷哼。
“这?样没长性?殿下,你待我?的心不会也?是如此吧?”
她真是多余想那么些!
攥紧了拳头,她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是?等我?变了心,我?就毒死你,另找年轻貌美的!”
元衍哼笑着道:“可?真是会想美事!你要真喂毒给我?,我?肯定吃,吃一口渡半口给你,叫你跟我?一道死!你死了也?要同我?葬一起,还想找年轻貌美的!你倒说说,是怎么样的年轻怎么样的貌美?说呀?”
怎么样的年轻怎么样的貌美?湛君从来也?没想过。
于她的人生而言,她认识他太早了,之后也?并没有再遇见什么人。也?不需要再认识什么人,她的爱早就全?数给了他,她没法再爱上别人,她俩个谁也?没有辜负这?段感情,之所以到曾经那个地?步,不过是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事了。
她忽然沉默,又是一番思索的模样,他真以为她在想什么年轻貌美的,玩笑要是成了真的,那可?就一点也?不好笑了。
“哎!我?在这?儿没死呢!你想什么呢!”
湛君揉了揉额头,呼出一口气,轻声讲:“好了,我?错了,便是讲玩笑话?也?不该这?样没个边界,说这?些……我?怎么会给你下毒?更不要讲什么年轻貌美了……”
这?话?听着,简直是暑天喝雪水一样的畅快!元衍得了意,但不知?道见好就收,毕竟他一向爱咄咄逼人。
“我?是真的想听,你不妨讲来听。”
湛君微微笑着,“谁能比得过你呢?”
说话?间,元凌已经扯着鲤儿过来了。
把人往前一推,元凌道:“快!表兄过后就是我?了!”
鲤儿有些拘谨,眼睛一直看自己的鞋子,说话?也?吞吞吐吐,“我?……我?不必了,我?已经长大了……”
元衍不由分?说地?架起他到肩头,“你长大了?那高过姑父了吗?难道姑父还背不动你?”说着特意动了动。
害怕跌下去,鲤儿下意识抱住了胸前那颗头颅,然后腼腆地?笑了起来。
湛君稍稍觉到了安慰。
渔歌的声音蓦地?响起来。
“二?郎,少夫人。”
渔歌行过礼,对元衍道:“二?郎,少夫人有客。”
湛君尚怔着,元衍开口问:“她的客?她有什么客?”
第128章
客人是吴缜。
吴缜已经不怎么年轻了; 在元衍眼里也算不上貌美。
但因为他是吴缜,元衍便不得不防。她曾经可是说过要答应他同他在一起的。
这样的人元衍当然不想见。可是又不能不叫她见。
黑漆漆的两颗瞳仁,寒凉的颜色; 错也不错地盯着人瞧——敢不给她见?
于?是他笑起来,很无辜的神色; 有有些委屈,“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难道还?能不叫你见?”
湛君想见吴缜的心是迫切的。
她知道他一定是特意来寻她的。
她二十四年的人生; 前十七年里一直在得到?,而后盛极转衰,只是失去,跌进了深渊似的; 一直往下; 没个尽头,到?了如今地步; 有的只有两个孩子; 和一个爱恨不能分明的人。
吴缜的友情于?她而言很重要。她势必要再?得到?一些什么; 才能止住心中那一直坠落的恐慌。她不能承受再?失去什么的痛苦。
而吴缜又是那样真?诚的一个人; 他是最能让人感受到?这世上?的一些美好的。湛君需要他; 不仅需要和他共处时的轻快; 更需要他安然?无恙。他须得好好的,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安慰。
吴缜一身素白衣衫; 站在厅堂里; 修竹一样清隽挺拔。他也是很高的; 但从没有那种迫人的感觉,他向来是儒雅的; 观之可亲。
湛君不及说话,只是看见了人; 泪水就漫出了眼眶。
这眼泪是情不自禁,有些委屈的意味在的,本质是因为她过的不好,失去的太?多,因此略有些得到?便分外的感怀。
不过旧友重逢是件喜事,眼泪不合时宜,因此擦掉,再?换上?笑,疾步上?前去。
她是该有很多话可以讲的,要问他为什么来,是怎么来的,一路上?可是辛苦,还?要告诉他她的喜悦欢快,可是真?到?了眼前,清清楚楚地见了那张脸,望进那双水一样柔和的眼……半晌的踌躇,只讲出一句:“怎么不坐呢?”讲完就懊悔,觉得辜负了眼前的人,连忙要再?讲,神色很有些急切。
不过吴缜是个从来不会叫旁人感到?为难的人。
他一直笑着,不待她再?开口,体贴地接过话,“正要坐呢,我?也只是才到?。”又讲,“你们走得也太?急了些,无声无息的,找过去才知道竟已经离开了五天了,一时真?叫人愕然?,赶忙回去整理行?装,本以为不费什么功夫的,哪成想却用掉了整整三日,是以一路上?车虽然?赶得急,但仍是今日才得入城,好在你安然?无恙。”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来,递到?她跟前,“这东西虽然?用不上?最好,可还?是得有才行?,你要收好。”
湛君没有接。她先是发怔,而后整个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惊得渔歌忙上?前扶住,迭声呼唤。
吴缜把?瓶子轻轻塞到?湛君的手里,声音也放得很轻,“老?师那时已很不好了,先头也是强撑,后来是实在没法再?亲身教,虽有口述,只怕也有参差,这东西你那里若是还?有,不妨予我?一丸,我?自行?比较,若没有,你可以先尝,要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千万告知我?,我?好再?改,咱们须得早些将此事解决了,不然?不能安心。”
湛君把?瓶子按在胸口,抱紧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没有了先生,活着不过是委屈。
那个为她殚精竭虑的人,她的父亲。
元衍哄完孩子后便赶他们回去换衣裳,自己则急急忙忙往厅堂去。
到?了如今地步,她最好是别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眼见着厅堂近了,元衍放缓了脚步,一面理着衣裳一面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极舒缓的态势。
他是绝不肯授她以柄的,免得她闹。
可是还?没到?就听?到?她的哭声,撕心裂肺的架势。
他原以为听?错,站住了,仔细地听?,确定是她在哭,于?是再?装不成从容,旋风似地跑过去。
远远地看见她,跪着,哭得震天动地。
他的心疼到?没知觉,还?要分神想,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哭成这样?
吴缜知道湛君这哭是劝不住的,于?是只是站着,心里是极悲悯的。
渔歌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职责所在,各种话说着,尽心竭力?地劝,又想着把?人拖起来,可是人哭成了烂泥,她也不敢真?的用力?气,因此只是徒劳,心里着急得很,直到?见着了元衍才松了一口气,忙起身让出地方。
元衍旁若无人地半跪在湛君身边,挨紧了她,捧起她布满泪痕的脸,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了呀?告诉我?,好不好?不哭了,好了,这样多的眼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