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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成欢-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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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声震彻了整辆马车。
  听着这小孩子初始的啼哭,湛君忽然想起元凌来。
  元凌那时候也是哭了的,但是不?怎么嘹亮,听着有些可怜。
  当然可怜,他母亲那时候并?没有好日子过,他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瘦小到?连稳婆都诧。不?过现在是好得多了。
  “少夫人?少夫人?”
  “啊?”
  “少夫人怎么突然发起怔来?”
  “我?……啊!有剪刀吗?匕首也行,要给小孩子断脐!”
  渔歌闻声连忙在车里翻找起来,片刻后递给湛君一把匕首。
  “拿火烧一下?。”
  渔歌又?赶忙取出火折子,来回地燎着刀锋。
  湛君继续发号施令,“可以了,匕首擦干净,然后割这里。”
  渔歌缩着肩膀,手也在不?停地颤着,但还是将匕首准确无误地放到?了湛君指定的地方。
  “快!”湛君催促。
  渔歌听了,心一横,腕上用?力,脐带当即断开来。
  “有没有软些的布料?”
  渔歌四下?里看了,问?:“绸布可以吗?”
  “可以,拿过来,给他包住。”
  两人合力把小孩子裹了。
  湛君仔细地看小孩子那皱红的脸,忽然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原来才出生的小孩子是这模样?啊……”
  “给我?、给我?瞧一眼……求您……多谢了……”
  细细的一道声音,虚弱到?了极点。
  湛君这才想起那刚生产完的可怜母亲,她感到?愧疚,于是连忙把孩子抱了过去。
  女子竭力地抬起了头,待看清了自己的孩子,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然后半阖了眼,身子又?跌了回去。
  湛君急忙转身把婴儿给了渔歌,自己则担忧地拿起女子的一只胳膊诊起了脉。
  脉相倒平缓,不?像是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但是湛君不?能放心,便对外头的驭者道:“快带我?们去找稳婆!”随即又?道:“去医铺,最好是产科。”
  话音才落,就听见马车后头有人一面拍着车壁一面哭喊:“里头的可是我?家阿碧?阿碧!是你吗?应母亲一声呀!”
  那女子看过孩子便昏了过去,想知道她是不?是阿碧只能请外头那妇人上车来辨认。
  “阿碧,我?可怜的阿碧,快睁开眼睛看看娘呀!”
  看她哭的实在凄惨,湛君出声安慰:“她应当还好,我?们正要带她往医铺去。”
  可是这母亲的一颗心全?在她才历了劫难的女儿身上,旁的人全?然分不?出神理?会的。
  这时候外头又?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来,满含着惊喜,“里头可是我?的孙儿?是我?的乖孙吧!我?的乖孙!祖母总算是把你盼来了!”说着便想要上车,却被?驭者拦住了,因此大骂起驭者来。
  湛君被?骂声哭声扰得心烦,朝外喊:“怎么还不?带我?们去医铺!”
  外头有人喊:“怎么还去医铺?阿诚嫂不?是就在车上?”
  这句话点醒了阿城嫂,她终于停下?了哭,慌乱去检查她女儿的下?身。
  渔歌见状提议先下?车去。
  马车并?不?宽阔,四个人实在有些拥挤,况且小孩子身上的脏污也需要处理?,湛君也就听了渔歌话下?车。
  马车旁已聚了乌泱泱的一群妇人,全?围着那年轻的驭者,指责他不?近人情,看起来个个义愤填膺。不?知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最先看见了抱着孩子的渔歌和?湛君,大喊了一声,那可怜的驭者才终于得了救。
  一群人又?全?围上马车,湛君和?渔歌被?堵得动弹不?得,当中有一个青紫脸皮的黑衣妇人,约莫四五十岁,细眼薄唇,一群人里她最热切,一双枯瘦的手高举着挥舞,扒渔歌的袖子,“可是我?孙儿?是个男孩吧!我?算过的,一定是男孩!快给我?孙儿!”
  算不?上是给,说抢倒是更合衬。
  孩子才到?了手里,妇人就迫不?及待地扒开襁褓验看。
  那样?热切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救命的仙药,湛君甚至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她的眼泪。下?一刻她也真的哭了出来。
  然而看着她的眼泪,湛君却不?觉得感动,连渔歌这样?一向不?爱多事人也忍不?住咕哝:“眼里就只有孙儿,儿妇竟一句也不?过问?。”
  话音才落,马车里又?一次响起了属于母亲的哀哭。
  渔歌低声道:“那女子的家人既在,这里想必再用?不?上咱们,少夫人不?若先离去的好,这车只当是贺礼送给她们,叫府中另送车马来载少夫人回程,少夫人以为如何?”
  湛君暂时还不?想走,因为阿碧的状况她还没有知道的很清楚,她是想着要送阿碧去医铺,无论好坏,总要有个定论,否则她不?能安心。
  她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阿澈?”
  湛君诧异地抬起头。
  吴缜就站在五丈外,身上背着他的箱箧,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子。
  “没什么大碍,好好调养就是了,也是她交了福运,遇见阿澈你,否则怕是要……”
  因为小孩子在身旁,吴缜恐吓到?她,所以便住了头,后头的话没有再说。
  可那小孩子还是哭了。
  吴缜笑着哄她,“你母亲没事,别怕,这个拿去吃,奖给你的,你母亲和?弟弟能得救你可是有大功的。”
  干荷叶在他手里展开,一把黄澄澄的杏脯。
  那小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可是不?敢接。
  吴缜硬塞进她手里,随后站起身来,转过头问?湛君:“不?过阿澈你怎么会在出现这里?”
  “我?是来寻你的。”湛君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我?那个样?子,你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话也没来及讲……”
  “原来如此。”吴缜笑起来,说:“那就先到?我?那里吧,你恐怕得先好好收拾打理?一番。”
  湛君低头看自己,吓了一跳。
  两只手上全?是血,裙上也尽是淋漓的红色。
  “啊!这确实得好好洗一洗!简直不?能见人了!”
  吴缜微笑道:“因为救人才沾上的这些,哪里就不?能见人了?”
  吴缜拿了皂角给湛君,湛君同渔歌分了,两个人在同一盆水里洗手。
  湛君洗的心不?在焉,渔歌注意到?,便问?:“少夫人在想什么?”
  “想我?阿嫂。”
  渔歌不?敢再出声,只低头默默搓自己的手。
  清水早已成?了血水,湛君毫无所觉,仍在盆中搓弄。
  渔歌抓住湛君的两只手,从盆里拿出来,道:“少夫人再洗手只怕要脱皮,我?找瓢来,给少夫人浇一浇。”
  湛君这才回神,笑道:“不?必这么麻烦,只换水就是了,咱们一起洗。”
  两人洗完手,阿茵笑着递来两块帕子。
  渔歌连忙接过,捧起湛君的手要擦拭。
  湛君皱着眉避开,自己拿过帕子,一面擦手一面道:“人家给两块帕子,你我?当然是自管自的,你讲你职责所在,我?并?不?为难你,只是如今是在外面,你大可以自在些,方才在马车上,你我?难道不?是同朋友一样??”说完了话,湛君便往屋内去寻吴缜。


第134章 
  看见湛君进门; 吴缜从一堆杂乱里站了起来。
  他有?些?羞窘,低头左右看了,苦笑道:“我还未收拾妥当; 这样子招待你,实在叫人惭愧。”
  确实乱的?厉害; 满地散落着?带墨的?纸,层层叠叠地铺着?; 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吴缜那些见外的话湛君不怎么爱听,因此不作理?会,弯腰捡起一张纸来,笑着?开口:“这是……”
  只一瞬间; 笑意毫无预兆地僵在她的?脸上。
  因那纸上的?是熟悉的?字迹; 使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熟悉的?人。
  先?生。
  “这些?是老师行医的?手稿,他临终前送给了我; 我预备按门类整理?出来; 编纂成?书; 流传出去; 后来人也可从中受益。世?上的?许多人; 死了便是死了; 同他们的?生一样,无声无息不惊波澜; 就像一滴水融进了湖海; 杳无踪迹……但老师不会; 他的?名?字会被人铭记,哪怕千百年之后也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湛君有?被安慰到; 虽然仍是哀怆,但终究是没有?哭。
  湛君决定同吴缜一起整理?姜掩的?遗稿; 她认为是应尽的?责任。
  吴缜当然是没有?二话。
  只是湛君自此要常出门。
  渔歌很有?顾虑,于是别有?用心地劝道:“何不请吴杏林到咱们府上去?既可免少夫人车马劳顿之苦,又能给那些?书稿寻个宽敞妥当的?地方收置,任由?吴杏林那样堆着?,只怕要生虫蠹,届时如何是好?”
  湛君道:“终日同药材交道的?人,难道还?不会调配药粉驱虫吗?你实在过虑,而且吴杏林还?要给人诊病,请了他到深宅里,病人要如何寻他?”
  渔歌只得?闭嘴。
  湛君回到元府后的?第一件事是洗浴。
  洗了很久,洗到再闻不见血腥气。
  从浴房出来时天正要黑,饭早已摆上,元凌与鲤儿?却还?没有?回来,湛君便一面通发一面等。
  头发梳好,长长地拖在脑后,两边只拿掩鬓别了,倒也不见散乱。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湛君不由?得?有?些?着?急,正要出去寻,就听见元凌和鲤儿?的?大笑声,接着?便看见他两个相互追逐着?跑进了门。
  “好饿!”元凌进了门就大喊,“今日吃什么?”
  吃什么湛君还?不知道,她一向不管这些?事,不过总归一定会是他爱吃的?就是了。
  元凌用食时很有?规矩,只是吃,不发出一点?声音,神色给人一种淡漠之感。
  湛君忽地想起白日里那个浮着?白脂的?又红又皱的?小孩子,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眼前的?这小孩子已经有?了成?人的?神态。
  湛君捧起元凌的?脸,仔细地看。可是她想象不出元凌那时候的?样子。
  心中很有?悔意。
  元凌不明所以,只皱着?眉问:“我脸上有?沾到?”他虽然这样问了,但是看神色,分明是不信自己会出错。
  沉默了片刻,湛君道:“你怎么就没有?像我的?地方呢?”
  元凌一下子张大了眼,鲤儿?也偏过脸看过来。
  一时很是安静。
  忽然有?声音道:“怎么,你嫌他?”
  三个人都看过去,门口处,元衍的?脸自昏暗里转出。
  他们父子长得?一个模子。
  元凌等着?他母亲的?回答。他睁大的?眼睛里有?些?许的?水意,里头填满了冤屈。
  湛君看了心里发紧,一把将他揉进怀里,细细地摩挲他的?脸,安抚他,同时也不忘朝门口瞪过去:“你挑唆什么?真?是恶毒!”
  元衍迎着?烛光微笑。
  元衍挨着?鲤儿?坐下,只是坐着?。
  湛君想了想,给他盛了一碗白饭,放到他面前。
  元衍很惊奇的?样子,拿两只手指端起那只碗,看了一会儿?后又去看湛君,慢慢地挑起一边眉毛,道:“这样客气?真?叫人惶恐!”
  他此话是否衷心倒不好讲,但湛君认定他是作怪,遂冷笑了一声:“你大可以不吃。”
  “残羹冷炙,我又不是不做事的?人,怎么就要吃你们剩下的??真?有?心,为何不等我?”
  湛君是有?理?的?人,“难道你夜里回来,我们也要等你?早前也不见你有?怨言,可见如今是闲了,这样的?兴妖作怪!谁要理?会你?”说着?便拉起两个孩子:“不吃了!”左右也已经吃的?差不多,才?不要留在这里,平添郁气!
  待三个人的?身影再瞧不见,元衍才?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盘中零落的?菜馔,轻轻撇了一下嘴。
  使女上来收拾,元衍挥了挥手,道:“就这样吧,谁叫我回来的?晚呢?也只配吃这个了。”说着?长叹一声。
  使女不敢作声。
  渔歌匆忙跑来,湿发尚在滴水——她不敢行错一步,所以头发未干也挽了髻,工整地插戴了几支簪。
  垂首低眉,将今日所经之事完整讲来,不敢有?丝毫的?遗漏。
  元衍安静地听着?。待渔歌讲完,他那一碗饭也刚好见了底。渔歌又奉水,元衍接过,漱罢口,道:“她想去便叫她去,不过你要跟着?,此外我会叫几个人暗中随行,明日临去前你记得?先?认一认脸。”
  渔歌应是,又道:“今日三郎有?来,夫人并小郎君也一道来了,杜夫人似乎是想要见少夫人,可惜少夫人外出,不曾得?见。”
  “不用管,她不必见客。”
  一夜无事。
  翌日一早,用过早食,两个孩子去上学,湛君则坐了车去长春坊。
  到了不见人,又去南市。
  医铺同先?前一样忙碌。
  吴缜原本想过段时日再重开医铺,可是想找他诊病的?人实在太多,全?寻到他家里去,他实在难以招架,只得?又到南市去。
  因常有?人打扫的?缘故,医铺并不见破败,甚至连东西也不曾少。
  吴缜不由?得?心生感慨。
  既是到南市,下车便少不了帷帽,因此湛君并未被吴缜认出,她也没有?上前,只是同渔歌一起立在医铺一角。
  待到诊病的?人全?离开了,湛君才?摘下帷帽,笑着?对吴缜道:“你可真?是忙,我看了你好久,根本不见你停下。”
  吴缜立马要站起来迎接,湛君也立即出声制止,“你总是这样见外,叫我难过。”
  此话一出,吴缜果然再不敢。
  吴缜坐在长榻上,笑着?叹气:“都是些?贫苦人,寻常看不起病,只能生挨着?……”
  湛君截他的?话:“好在有?你。”
  他还?是同从前一样,诊费极低,有?些?人不但不必给,甚至还?会从他那里得?到买药的?钱。湛君在一旁全?都看的?清楚。
  “你是圣人,真?希望天底下你这样的?人多些?。”
  吴缜却道:“我至多只是个好人,所做的?实在有?限,圣人自有?他的?功业。当年咸安半城都是流民,如今已经见不到了,不是吗?”他笑起来,“阿澈你也是要青史留名?的?。”
  湛君明白他的?好意,可她实在不愿意谈论这个。她的?爱恨都太过简单,并不足以应对太复杂的?人和事,所以干脆不管,听也不要。
  吴缜观她神色忽然淡下来,虽不知是何原由?,但她既不高兴,他便绝不会再提,于是说起别的?话,佯作责怪:“既然早来了,怎么好袖手旁观?你当施以援手才?是,这样我就可以少诊几个人,断不会忙到这种地步。”
  湛君一下子愣住。
  是啊,怎么只就站在那里呢?明明她也可以的?,昨日她还?救起了一个人……
  她想,可能是先?生不在身旁,她缺少底气,昨日不过是受形势所逼。
  只有?先?生在,她才?能肆无忌惮。
  可是先?生死了。
  不过她还?没死,还?要继续活下去。
  她有?两个孩子,哪怕是为着?他们,她也不能再做小孩子了。
  她轻轻地笑着?,“下回吧,一定帮你,只要人在这里,总有?机会”
  看她笑起来,吴缜放了心。
  医铺既没有?再人,湛君便安心同吴缜一起整理?姜掩的?遗稿,渔歌在一旁为他们研墨。
  湛君提笔誊抄,挡不住心内翻涌。
  她初学字,也是临先?生写给她的?帖。
  她不由?得?想起从前。
  忽然间四周似乎长起青竹来,竹叶淡雅的?香气钻入肺腑,引得?她疼起来。
  入眼一句,“李实,性?平,味甘酸,清热生津,鲜食可止消渴,解暑热,绞汁冷服亦可,多食伤肺腑,损伤脾胃,使人虚,不可多食,小儿?尤不可食。”另有?朱字落注:“不予,哭求亦不可予。”
  最后一个字大开大合力透纸背,可见真?是下定了决心,写字时不知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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