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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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嫽同青桐并没有太多?情谊。
因为张嫽不是方艾喜欢的人,所以青桐谨慎地与她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但张嫽是一个完全的好人。
她是从使?女们的窃窃私语里?得知了青桐的死讯,那时她还?躺在病榻上,一瞬间错愕非常。
她想起青桐美丽的脸,幼时是一颗桃子,长大?后是一朵花。
青桐那么年轻,竟然会死掉。
追着问过去,使?女答不出更多?。
晚间的时候又问夫君。
夫君倒知道得清楚,仔细同她讲了始终。
她听罢很是唏嘘,感叹:“青桐也太糊涂!”
夫君笑着同她讲:“嫉妒会使?人发狂,什么疯事做不出来??”
她忍不住叹气。
夫君便安慰她,几句话讲罢,又要出门?去,天?色已然很晚,她自然要问是做什么去,夫君并不瞒她,说?去看公文,要她早睡不必等。
她当然是等了。
就寝后,夫妻两个挨着,她对自己的丈夫道:“我想再去看一眼青桐,到底相识一场,送她一回,也算全了这份情谊。”
夫君沉吟了片刻,道:“母亲只怕不悦。”但他也了解自己的妻子,便道:“先?去母亲处请示一番吧,便是不许,也尽了心。”
夫君的担忧的确很有必要,因此她也十分忐忑,说?话时额头?浮起薄汗。
她本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婆母的态度却?出乎她的意料。
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不耐烦。
“这等小事也要来?问我,是怕我太清闲吗?”
言外之意是准许了她。
她自然惊喜,而且观察到小姑在一旁似乎也有些意动的模样,还?想着到时或许有伴。
但终究还?是只她一人。
不过说?到底也还?是青桐的错,做那样的事,伤透人的心。
送罢青桐,她已经有些不支,但想到既送了青桐,便不好不去探一探湛君。
毕竟那才是真正受了委屈的人。
但是没有见到。
庭院里?见到鹓雏和鲤儿,两个孩子一样的怏怏,叫人生出无限的怜惜。
抚着他们的头?问是怎么了,被告知是他们的母亲和姑姑生了病,不见好。
于是她便不仅是为湛君哀痛,同时也为两个孩子哀痛起来?。
最终她没有去见湛君,见了总要说?话,无论说?什么都?会勾起伤心事,倒耽误病情,违背她意愿,因此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在门?前安慰了两个孩子几句话。
湛君确实病得很重。重到不能见人。
但初始时并不严重。
只是轻微的寒热。
她是在青桐离世的当晚害的病。说?这病全然是为青桐而起也不算冤枉。
最坏的是她不肯好好吃药。
出事之后,她整个人都?陷进?一种很低落的状态,药和饭食通通懈怠。
元衍当然着急,但是对她,他从来?都?没有很好的办法。
只是暗恨。
湛君在病中,神识是昏而且飘荡的。
总有一种不知今夕何日身处何地的迷茫。
只有梦醒的时候是清醒的。
梦里?飞溅的线一样的鲜红的血,苍白的美丽的脸。
她知道那是青桐。
然后猝然惊醒。
其实也不止是青桐。
还?有阿兄和阿嫂,也都?是红,只有先?生和英娘不一样,是漫天?的白,像落了一场大?雪。
都?是她经历的死,都?与她相关。
但青桐到底不同。
因为她曾经真切地想过要青桐死,而青桐真的死了。
有时她会忍不住地想,是她有意地杀死了青桐。不是害死,是杀死。
这想法磨折着她,最终使?她崩溃,深夜里?痛苦起来?。
有人轻轻抱住了她。
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她,哄婴孩一样抚她的脊背。
她当然知道是谁。
哭完了就问:“你怎么在?”
她早赶了他走,不愿意见到他。
隐没在黑暗里?的人发出了他的声音:“我一直在。不在,我会怕……”
“可我不要见到你!”湛君低声哭起来?,“都?是因为你!我光明美丽的人生没有了!我是青云山上盛开的花,结籽的草,随风摇摆的树叶,跳跃的鸟兽,畅游的鱼……怎样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害人死的凶手?,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啊!都?是因为你!”
元衍沉默了很久。
后来?他问:“那我要怎么办?你告诉我。”
“我说?了,我不要见到你!你走啊!离我远些!”
湛君哭到不能自抑。
元衍一直没有停止他的安抚。
不知多?久后,湛君终于停止了哭泣。
“好,都?听你的。”
第146章
元衍离开是在清晨; 天色将明未明,风里?有?露水的香气,他坐在白马上; 迎着熹微款款东去,留下?身后杜鹃的乱鸣。
出发前他只去见了元凌。
元凌并没有睡得很深; 元衍只是摸了下?他的脸,他就皱着眉醒了过来。
黑夜里?辨出父亲的脸; 恼怒变作疑惑,慢慢坐起来,嘟嘟囔囔地喊了一声父亲,然后抿着嘴揉眼睛。
元衍伸出手; 在他左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做什?么……”
语气责怪。
元衍道:“我就要走; 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元凌一下?子清醒,瞪大了眼:“怎么要走?”他不?能理解; “母亲病着; 父亲怎么能走?”
元衍无法同他解释; 只是安慰他:“母亲很快就会好的。”
元凌还是不?满; 扭过头不?愿意看人; 怨道:“你又有?什?么事?偏要这时候走; 好歹等母亲康复,不?是讲很快?难道也等不?得?”
元衍只好同他道:“我走了; 母亲会好得快些。”
元凌还是小孩子; 这样委婉的话; 他很难听懂,因此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元衍接着道:“你要照顾好母亲; 听她的话,别惹她生?气。”
“母亲才不?会生?我的气!”
元衍笑了下?; 再?一次捏住了他的脸。
“天亮后见到?表兄,记得告诉他,我托他代我照顾姑母。”
元凌点了点头。
“还有?,多去祖母那里?,要叫她多见到?你。”
元凌还是点头,然后张圆了嘴打?起了哈欠。
元衍便轻轻拍他的脸:“清醒些,一定要记牢,这很重要。”
元衍离开以后,湛君果然病愈。
但这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存在着太?多紧密的关联。
湛君害的是沉重的心病。
元衍的接近的确会加重她的痛苦,他的远离却没能使她得到?好转。
她有?满怀怨恨。怨旁人,更恨自己。
她的病完全是出自一种有?意的自我惩罚。
她始终认为?那些降临在她身上的灾难是她自己招致的,她不?能原谅自己,无法释怀,同时她也隔绝了外物,抗拒任何有?益情?绪的输送。她完全是自缚的茧,倘若不?能破出,死亡或许会是她不?可避免的归宿。
不?挣扎就只能沉沦。
转机的出现是在一个?静谧的晚上。
湛君在这晚有?了十分宝贵的短暂的清醒。
但她仍然难过,因此她拒绝这份清醒,宁愿继续沉没。沉没到?底。
她再?一次闭上双眼。
然而没有?等来又一次的昏眩。
她等来的是一块肉。一块柔软的有?温度的肉。
元凌爬进了她怀里?,脸贴在她的胸膛。
一个?小孩子,蜷缩着,以一种他幼弱时觅食的姿态,在给予他生?命与安然的母亲的怀里?,哭泣。
他很会哭,他习惯用虚假的眼泪得到?想要的一切,因此他的哭里?并不?存在伤心和难过,有?的只是一种吵闹,为?的是扰乱旁人的清净,宣泄他的不?满以及一种不?罢休。
但是这一回在他母亲的怀里?,他的哭泣没有?声?音,只有?不?绝的眼泪。
湛君感受到?大片的湿和凉,在她胸前?蔓延。
她没有?思考,也没有?辨别,但她就是知道了,这偎着她哭的,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她不?知道她的孩子因何哭泣,但她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而且比他更多。
她没有?力气,给出的回应只是一个?虚弱的拥抱。
孩子感知了母亲的情?绪,他终于有?了声?音。
他很大声?地哭,毫不?遮掩地展示他的委屈恐惧以及痛苦。
“快好起来,母亲,求求你……你快好起来,好不?好?”
元衍给元凌留下?了一封信,叫元凌转交他的母亲。
元凌把信交给了祖母。
祖母读罢大发雷霆。
小孩子太?小,还不?能探知内情?,大人却不?一样。
元衍虽然不?听他母亲的话,但他仍是个?好儿子,母亲在他心中有?很重的份量。
他十岁就开始远游,出门前?的最后一件事永远都是去见自己的母亲,告诉她自己要走,叫她不?必为?他担忧。
十几年来不?曾更改。
这一回的不?告而别是绝无仅有?的事。
方艾当?然能想明白出现这等异常状况的原因。
除了那妖妇还能有?谁?只有?那妖妇!
妖妇逼走了她儿子。
她怨恨,她高声?谩骂。
不?仅骂湛君,也骂青桐。
湛君辜负她儿子,青桐辜负她。
她一生?养尊处优,只曾经在婆母处有?过憋闷,长辈给她委屈受倒罢了,这些个?小辈是凭什?么?
不?能想。
想了便要生?气,但又忍不?住不?想,于是止不?住地气。
元希容劝解不?能,自己还受了牵连。
她也是有?脾气的人,根本不?忍,怀里?抱一个?,手里?扯一个?,带着女儿侄儿远离了她几乎疯魔了的母亲。
元凌乖乖的任由?姑母牵走了。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引起了元希容的警觉,低下?头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其?实心里?想的是母亲的病,还有?父亲临走前?和他说的话。
元希容当?然不?信他。
但是又不?能同他讲太?多,所以也只是摸着他的头讲了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
不?过元凌确实得到?了安慰。
他安慰自己,母亲的病最重要,父亲的离开是对的。母亲很快会好,母亲好了,父亲也就回来了。
可是母亲一直没有?好。
他感到?不?安,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
他需要得到?母亲的安抚,还有?母亲的爱。
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他跑去恳求他的母亲。
湛君认真吃起了药,人恢复得很快。
等她可以到?庭院里?走动而不?是一味在榻上躺着的时候,鲤儿抱住她嚎啕大哭。
湛君一边抚他的脊背安慰他,一边同他道歉:“鲤儿莫哭,姑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了,不?哭了……”
元凌的眼泪冰凉,却深深灼痛了湛君的心,使她记起她重要的身份。
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生?命属于自己,却不?独属于她自己,她可以惩罚自己,却不?能伤害他人。
她明白了自己的错,并且深深自省。
看着鲤儿含泪的眼,她再?一次讲:“真的,再?不?会了,相信我。”语气郑重而坚定。
鲤儿当?然信他的姑母,于是不?再?哭。
湛君洗了帕子给他擦脸,问他:“弟弟呢?怎么不?见人?”
鲤儿就说弟弟到?祖母处去了,“姑父走后,弟弟每日都过去,回来就过来看姑姑,姑姑却一直昏着……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弟弟笑了,这几天更是连话也不?爱讲了……”
湛君心底涌起深沉的愧疚,安慰鲤儿的同时也是安慰自己:“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
元凌确实很快好了。
母亲的痊愈使他重新?展露了笑颜并且恢复了多话的能力。
每当?他出现在湛君面前?,湛君总是会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
她发誓再?不?要看到?他的眼泪,她只要他欢笑。
元凌每日奔走于他的祖母姑母以及母亲之间。
他熟悉并且喜爱的世界终于回归。
天光明媚,载懽载笑。
母亲的病已经好了,父亲将很快回来。
他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等到?树落完最后它一片叶子,等到?大雪弥漫。
等到?父亲寄来的生?辰礼物。
暮岁的初八,他和父亲共同的辰日。无数的礼物,洪水一样,自四面八方而来,遮天盖地。
这一天他是天下?的王。
但是父亲不?在他的身边。
哪怕有?母亲的陪伴,他也不?过是强颜欢笑。
因为?父亲应该在的。
今时不?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事是一定要父亲亲自去做的。
而且父亲已经离开太?久了。
他的思念与日俱增。
年节的时候,父亲仍旧没有?回来。
王朝覆灭所引发的广阔而持久的混乱已被肃清,四海升平。
诸乱平定之后的第一个?新?年,经历过离乱而仍有?命留存于这世间人们载歌载舞,兴高采烈地欢庆他们所祈求的安定太?平再?一次降临世间。
真正普天同庆。
咸安的元府是这欢庆的中心。
当?然也是热闹的,只是这热闹汹涌之下?却又有?几分谨慎克制的意味。
不?能纵欢。
一切都是因为?某个?人的缺席。
方艾早已无法忍耐,她数次想要去祸首那里?去闹,奈何元希容盯她实在太?紧,因此一直未能成行。
但那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年节还未过,人就已经气倒,躺在榻上整日的哀怨。
湛君什?么都知道,心里?也有?过歉意,她还曾想去探望,但仔细想了一通后还是决定作罢。
她也很多次想过她该怎么办,她和元衍之间。
总是没有?很好的办法。总是要有?人痛苦。
只是日复一日地拖着。
她宁愿等待上苍的指示。
元凌将一切看在眼里?,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
二月的时候,元希容已经在她母亲榻前?做足了一整月的孝女,耐心消耗殆尽。
她实在无法再?忍受她母亲那矫情?的怨天尤人,迫切地需要得到?清净。
好在今年春早,听闻郊外已绿柳繁花夹堤,于是她急忙叫人打?点了行装,当?日便抱着女儿避出府去。
到?时便已是日斜时分,绿柳不?见,繁花则更是没有?,好在还有?惠风。
元希容抱了女儿下?车,边行边逗弄怀里?的孩子。
“出来玩而已,樱莺这样开心?那我们再?不?回去了,好不?好?外祖母好讨厌,对不?对?”
小孩子哈哈大笑。
元希容也大笑,举着孩子原地转起了圈。
小孩子根本不?怕,而且笑得更加大声?,并在母亲停下?的时候不?停地扭动以表达她的不?满。
元希容就道:“你不?怕我可怕着呢,你如今可不?是才生?下?的小东西,这样重!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然后低头去蹭女儿的脸,笑着说:“摔着我们樱莺可怎么办?”
“给我吧。”
身后突然有?声?音道。
元希容手臂一松,怀中的女儿险些跌出去。
第147章
元希容已经许久不见严行。
初开始时是?极痛苦的; 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他?是?她?真心爱着的人。爱他?的同时她?也恨他?。恨他?的辜负,他?怎么?敢?她当初的果决未必不是出于一种?怨恨。
潮起的爱恨常常使她无法呼吸。
她?很痛苦,以至于她也时常会想; 如果她?去找他?,如果她?说她?错了…。
不行。
她?个人的尊严以及她?姓氏的尊严绝不能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真的是?无可挽回了。
那就不要?再想他?。
她?告诉自己; 前头难道没有更好的?便?是?没有,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