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清冷美人他跌下神坛了-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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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翊神色漠然,视眼前景象为无物,没了情思蛊干扰,一切不过就是虚无幻梦,乱不了他的心神。
只是此象来的蹊跷,他方转眼,路边已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老少妇孺跟在花车后方行游,争相去接从花车上落下的花瓣。
在四街中立着用上万根竹枝扎成朱雀灯,画纸绘色精细,眼珠更是由曜石打磨而成,一眼望过去栩栩如生。
他忽是记起这是锦州城的朱明灯会。
行人们追着载满了艳红蔷蘼的花车,与他反向而行。
他是人海中逆游的一尾银鱼,不愿随波逐流,却也寻不到归途。
追着花车的人慢慢散去之时,戴着魈头面具的绿衫青年与他擦肩而过,面具边的小银镩子随着脚步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倏地停下来,蓦然回首望去。
青年手里牵着个玄衣少年,大约十来岁模样,他也不看前方,只拿着糖人抬目望着牵住自己手的人,目里满是柔和。
蓝花楹树上飘落下大颗大颗的细碎花朵,少年立在花雨中,一手拿着方正形状的祈愿灯,一手执笔,对戴着面具的人说了句什么。
分明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徐清翊却清楚地感受到他该是笑了,遂俯身握住少年拿笔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灯上写下了:阿杳事事顺遂,年年平安。
眨眼的功夫,那少年不知怎的,变得身形修长,约莫长成了十六七岁,其五官俊朗,凌乱的头发随意用布带绑在脑后,褐色眼瞳纯净透彻,扭头望向身后的人时,笑意青涩单纯,俨然是画里的那副模样。
立在人海里的徐清翊眼珠凝滞,微微带了缕茫然与疑窦。
月辉与灯火交融,喧哗声里,花树下的少年突然掀起身后那张笑容诡异的魈头鬼面,仰头亲了亲那人的下巴。
这一幕收入眼底,让他眼中徒生出一股压抑的,不可见光的黑色焰火,其间没有半点热度,只有凛冽钻心的寒。
他沉寂而阴狠地盯着树下的身影,幽潭的眸仁里闪出磷火般的冷光,霜隐剑凭空出现被握在手中,疯狂的恶意一起,白影持剑纵跃如飞,剑气震碎飘落的残花,横刺向少年单薄脊背!
将是血溅三尺刹那,不料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并在自己耳边轻笑:“师兄,得道者爱恨嗔痴,皆为虚妄,你不该动怒。”
他愕然回目,昳丽明媚的眉眼近在咫尺,竹香味瞬间包拢过来,将他牢牢罩住。
那只筋骨嶙峋的手往前延伸,覆盖在他冰凉的手背上:“让我逆天悖理,身败名裂,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他神色骤变,顿时面如死灰。
不错,他的确是想他罪恶昭彰,身名俱灭,这人明明已经自发地走到这一步了,只待他再将他往前推一把就是了,可他的恨意偏要无端燃起,恍如酒楼那日。
心脏的阴暗处埋下一颗漆黑的种子,它日日夜夜的发芽扎根,企图穿破血肉,开出一朵见不得光的花。
“师兄,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
那人又笑了,笑里总是不露锋芒。
这话却像刀子一样直刺过来,痛得他身体乍然绷紧,双目因充血变得赤红,狠戾挥剑斩向身后的男子:“一派胡言!”
身后的人像纸一样被切开,散碎在风里,声音丝毫没有绝断:“是你舍不得杀我。”
他恨他不及,怎么可能不杀他!
从梦魇里挣扎出来,浑身像浸泡在水里,一片冰凉。
烛火不休不眠的在灯罩里摇曳,细细听闻青纱帐里传来咳嗽声。
过一会儿,帐子被掀开,清瘦削长的身影穿过珠帘,来到书案前,胡乱地抓住笔,在铺设好的白纸上写下潦草字迹。
右手因受伤缠了纱布总握不稳笔,他始终板着脸,索性将跟血肉黏在一起的纱布扯了下来,好像也不觉得疼似的,用血流不止的手重新握紧了笔,写着他曾抄写了数万遍的《心印妙经》。
殷红顺着笔杆子流淌在纸上,血色与墨色混合,如绘好的寒冬腊梅,大片大片的渲染纸张。
“这鬼城四面皆是如此,公子若是有何不解之处,尽管问奴便是。”
谈话声中,大门被推开,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苏纨轻车熟路地坐到桌边倒了杯水,端起杯子递给沉烟。
“多谢公子。”
接过这杯茶水,送到口中方饮了半口,忽觉如芒在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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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赭玄”
沉烟向后一看; 书案前那双冰冷的眼睛透着股凌厉,扎得他胆寒发竖,全身僵硬; 直接被茶水呛到; 趔趄着后退两步; 捂嘴咳了几声。
听到动静,提着茶壶的苏纨也朝后看去,见是徐清翊坐在书案前,他俊眉一拧; 想到定是他这个师兄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到底是在人堆里混过的,沉烟有眼力劲儿,知道那人不甚喜欢自己,回身给苏纨行了礼:“公子若无事吩咐,奴就先退下了。”
“今日劳烦你引路了。”
苏纨抿了口茶; 像是习惯性说道; 他语气永远轻柔和气,如春风拂面,局势未明朗前; 笑里藏刀是他一贯用的手段。
“公子客气了。”
沉烟放下杯子; 笑盈盈看向他。
两扇门被合上后; 苏纨这才起身挪动步子,细细朝书案方向瞧一眼,发觉满纸殷红,更是确定了这家伙是在为情思蛊的事发恼。
徐清翊这张脸生得清心寡欲的,一看便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跟情啊爱啊什么的压根不沾边儿; 难怪活了几百年还是个不开窍的木鱼脑袋; 这回猛不迭栽了跟头,时不时疯一阵也实属正常。
他抱着手靠在挂有龙凤帛画的壁面边,半压着狭长的眼去看书案前不声不响提笔的徐清翊,抿嘴笑道:“师兄,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活得不够透彻。”
提笔的人充耳不闻,只有笔尖在纸上发出的摩擦声做了回应。
他也不需要他说什么,玉白的手指在手臂边敲了敲,脸颊上多出几分轻慢:“譬如这情思蛊自行生出的事端,既不是你本心为之,与你又有何干系。”
情思蛊?
这三个字让他写字的手不由顿住,在混沌里四处乱撞的心跟着戛然而止:他只想过情思蛊能激起欲念,却没想过自己受幻象控扰,思绪迷乱,也是由于这蛊在暗中作祟。
“万事难以心自控,你为此进退两难,痛苦不堪,才是它们逼你服下情思蛊的本意,”停笔沉思之时,说话的人已然凑过来,握住了自己手腕上未愈合的伤疤,语带嘲弄道,“你倒好,还上赶着跟它较劲儿。”
他手指太过于用力,让他吃痛凝眉,扬起一双淡薄的眼望过去。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却像个没事人对他笑得温和无害:“很痛是吧,师兄。”
觉得受到捉弄,他一腔愠怒未起,乍看那张神情慵懒风流的脸朝自己靠近了些,语调低沉却极度阴狠:“那就好生记住这些天所受的屈辱,出去后,定要磨牙吮血,加倍奉还。”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握着笔的手顿然合紧,他薄凉的眼光从他漆黑的凤目里一寸一寸地落到高挺的鼻梁上,这张脸艳丽又夺目,明明让他恨了百年,却总不断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是情思蛊在作祟。
他像是不会凫水的人,在深海里沉浮窒息,拼死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都是情思蛊在作祟。
仿佛只要顺水推舟,所有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或许,也跟阳火有关。
这人一旦靠过来,于他来说便是枯木逢春,他总算明白,岳长老那日在朔微峰说的话有何深意了,先有浅尝辄止,才有食髓知味。
他嗅到他身上淡而不冷的气息,这令他想起被新雪盖住的松柏,在日光的照射下苍绿似隐似现。
奇怪,他想要的一切,都在他身上。
长久死寂的湖里被投入一颗石子,瞬间激起无数涟漪似的裂纹,下一刻,心脏陡然破开,等到张嘴,就能从里面飞出无数只黑色蝴蝶。
他眉目还是那样冷冷清清,彷如冬日里的月色霜华,却直勾勾地将满眼清辉都卷落在面前那双湛黑含笑的眸里。
苏纨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刚从他视线里别开眼,竟不想瞥见其墨发遮掩住的脖颈边,有什么活物似的往外延伸出来。
他神色一变,抬手掀开他颈边的发丝,却只看见落水后尸鬼留下的痕印已不如先前那样深重。
是错觉吗?
盯着浅淡的痕印,他慢慢收回手,忽听徐清翊问道:“怎么?”
“没什么,想看看师兄身上的痕迹消散没有。”
苏纨松开他的手腕,眼神稍微在那只指缝中不断淌出血的手上掠过,再是起身离去。
“赭玄。”
唤他的人嗓音冷淡,带了丝病恹恹的嘶哑。
他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但一时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怪异。
苏纨侧过身,眯眼看一看徐清翊,他正仰起脸,眼珠似是通透的翡翠,衬的皮肤越发得白,有种绮靡且脆弱的漂亮。
他朝他伸出手,任由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纸上,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的伤口:“我有些冷。”
“……”
耳边似乎晃起一阵清脆的银铃声,苏纨没有回答,而是去里屋拿了丝衾、纱布及伤药出来。
将伤药放到案台上时,他突然明白那种怪异感是从哪里来的了——记忆里,徐清翊这家伙从来没有叫过他「赭玄」。
就算是有关于徐清翊的那场大梦里,他也只叫过原主五师弟,更别提往后二人关系恶化了。
把帕子打湿,他替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熟练地涂上药膏,用纱布包扎起来,这才端坐在案前,说起了正事:“这鬼地方我大致看过了,闹市约在正中,四面八处绿水,水中多是尸鬼,此番地势,集阴在中,与道家八阵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拢紧了披在身上的丝衾,徐清翊微微倾着身子,听他继续道:“唯有不同的是,鬼界大雾黑日,遂正心以太阴为主,恰好组成了九群阳阵中的鞫阴阵。”
听完这些话,他偏过脸,眸中一片雾沉沉:“请君入瓮,借刀杀人,陷阵者修为尽蔽,非杀布阵人不可解。”
“不错,但它用五行八卦之理,算是漏了破绽。”
“你是说……生门?”
徐清翊是个聪明人,早已明白其中一二。
眼前的人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转变了话头:“师兄,听嫦姝说,你们回南华道的途中,曾遭恶人暗算,那恶人是谁?”
“不知其面,与他浅交过手,似道非道,似魔非魔。”
“后来嫦姝所言是自己打晕了掳走她的那人才逃出来的,再接着……就遇到了帛金兽。”
纸上的血模糊了字迹,徐清翊沉默了会儿:这事的确有蹊跷,与他交手的黑影修为少说不下金丹期,以嫦姝的实力,是没那么容易从他手里逃脱的。
他心里其实也清楚,途中发生的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受人牵引,他们走到这一步,绝非是偶然。
“师兄,在你看来,究竟是谁会对你我深恶痛绝,特地设下此局。”
“五界都传南华道钟鸣漏尽,对道门虎视眈眈之人众多,欲除我二人者比比皆是,”他眼底闪过一丝黯淡,“如今被困此地,不知道门情况如何?”
“安稳无事。”
“你就这般肯定?”
“自然,”
苏纨之所以能确定,就是因为他现在还算完好无损,未感应到半魂有何波动,可见浮玉山并没有受到袭击,“正好还有一事,你记不记得在锦州城时你我曾有过一次交锋?”
“记得。”
“那时嫦姝莽撞冲来,我等虽急遽收手,但真气余力未散,仍会伤及无辜,结果小丫头毫发无损,可是你出手护住了?”
徐清翊冷冽的眼里多了一丝不显山露水的异色:“事发突然,我亦无法结阵相护。”
“哦?这样啊。”
苏纨嘴边的笑意更深:有人的狐狸尾巴怕是要被他给揪住了。
猜到他可能在怀疑什么,徐清翊眉头轻蹙,攒紧负伤的手:“此事无关嫦姝。”
“你就这般肯定?”
苏纨把他问自己的话又还了回去。
这人没做过多思虑,却也没再看他:“即便有关,她也必定遭人利用,毫不知情。”
还挺会护犊子。
苏纨见状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旁的书卷摊开看了看,又听徐清翊语气不善道:“反倒是你那徒弟,与恶兽为伍,屡次触犯门规,诚然可疑。”
眼看他要跟他翻旧账,苏纨摆摆手:“我并非是怀疑嫦姝,你不必拿我徒弟来揶揄我。”
徐清翊并未就此作罢,满是寒凉的眸定定凝视着他:“你画上的人,跟你徒弟有什么关系?”
“我那徒弟愚笨,跟此事亦无关联。”
苏纨不想多牵扯出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我是问你,他与画上的人,有什么关系。”
他一字一句似钝刃击心,表面平淡如水,内里冷峭决绝。
难道是这人发现了什么?
苏纨撇头看了眼画,再三确定画上的大阿杳跟小阿杳并不是同一张脸,可能是眉眼间有些许相似,引他起疑了?
“师兄,我的事你最好少管,”他深知徐清翊不是个很好忽悠的人,再加上之前已经忽悠过他一回了,遂也懒得多编谎话骗他,免得到时候圆不回来,“等此事了结,我定会带着我这徒弟离开南华道,此生不再踏入浮玉山。”
“哪怕要自断灵根,废尽修为?”
说这话时,他苍白的脸上神情低暗,一簇纤长浓密的睫羽半敛,将清霜藏起。
苏纨合上书卷:“去意已决,非如此不可。”
他对南华道没有半分留恋,只待把欠莫秋折的悉数还完,就算是一别两宽了,至于想断他灵根废他修为的,至少得先打赢他再说!
顺手放回书卷,他又闲地拿起灯剔拨了拨一旁的烛火,火星在里面跳跃了下,逐渐归于沉寂。
烛火的另一端,一双阴冷的眼注视着他,看不清里面的情绪,灰色的瞳仁像被恶毒的刀尖划过一般,留下一道道残酷的黑影。
也就是这时,他再次看到了,这人雪白的后颈处延伸出一根细长的,墨色的线纹来。
跟他曾在邵昶身上见到的黑色细线,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0 23:03:21…2022…07…24 03:1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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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出逃(修)
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件发展走向兀然失控; 徐清翊身体里钻出的这根线,让他没来由烦躁起来,难得有了心神不安的感觉。
唯有进入鬼界的人产生各种妄念; 才会吸引鬼气; 导致邪印缠身; 生气尽灭,落个惨死变成怨鬼的下场。
但这爱恨嗔痴,徐清翊分明哪样也不占,非要选一个出来; 就只剩下「恨」了。
然而他恨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为何前阵子没出现异常?
除非……他比之前更恨他了!
飞快得出结论,苏纨神情扭曲了一瞬,心里实在不爽得很:打进鬼巢起,他对徐清翊就算不是呕心沥血; 也尽量做到了仁至义尽; 哪怕是块石头都能被捂热了,偏生这死病秧子越捂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