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的爱情-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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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不好的预感一个接着一个,她也只能努力维持着比较柔和的声音:“当然,陈老师,您现在在哪里。”
“我的那些事,想必您都知道了。”陈雅云说,“我欠您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我是指那天晚上,我和学林起冲突的时候,您维护过我。”
“那是应该的……”
陈雅云似乎是笑了一声:“那天他听说了一些事情,情绪比较激动,所以从平城追到了申城也要跟我吵这一架。那时候他很不冷静,如果不是您和严教授恰好出现,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采取什么极端的手段也说不定。”
“他不会的。”江晚晴说,脚下不停,“我在实验室见过他几次,都是来接您下班……感情的事有千万种解决办法,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应该见面,您可以和我聊聊他。”
陈雅云对江晚晴见面的要求听而不闻,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和学林是在我读博士的时候认识的,博士期间,按照规定所有人都必须要去国外交换一年,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他。”
“……”
“我记得那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橄榄球赛事,实验室的外国助教请我去看比赛,其实我对橄榄球这种野蛮运动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外国人很热情,我不好意思不接受,所以只能假装很感兴趣地去了。那么大的赛场,偏偏是学林坐在我身边……因为我俩同样是亚洲面孔,转播赛事的导播大概以为我们俩是情侣,中场的时候,画面镜头就对准了我们俩。我当时尴尬极了,学林倒是落落大方,指着大屏幕,示意我和他一起朝大家挥挥手。等到镜头切走了,他就一笑,用英文向我做了自我介绍……他那个笑容,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陈雅云的声音温和平缓,有一种对往事娓娓道来的安宁,可是这种安宁让人无端毛骨悚然。
江晚晴拿着手机,心底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心跳快得像一只拼命逃窜的兔子。
她越走越快,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到了陈雅云所在的实验室时。
她两步抢到近前,“砰”地一声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试验台前有几个研究生和博士生,可是显然,他们的心思都不在实验上,连原本规定必须带好的口罩都摘了下来,几个人聚在一起,表情都很微妙——在说什么实在太过于一目了然了。
不过江晚晴的动静太大,这些人全都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噤了声,心虚又不知所措地同时看向了江晚晴。
江晚晴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只感觉焦躁。
陈雅云不在这里!
她会去哪?!
江晚晴和陈雅云私交浅薄,此刻,哪怕江晚晴急得六神无主,也对陈雅云的去向毫无线索。
而电话里的声音仍然平静,像一朵云彩安然的漂泊在空荡的苍穹,只是那聚集的云层越来越浅,像是马上就要被风吹散了。
“……我是太自私了,我不该被他那个笑容感染,也不该放任自己接近他……我是一个已经枯萎的人,哪怕是最好的年华也注定要结一个恶果。”陈雅云说,“我总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坚强到那么多事情我都扛下来了……可能我还是太脆弱了。”
“我是直接保研到他名下的,系里成绩第三名。当时得知我能成为他的学生的时候,可笑我竟然觉得过幸运。……江老师,您知道现在的环境,对女性学者有多苛刻……”她这么说着,像是急切的寻求认同,可是她顿了一顿,却又很快改了口,“哦,我忘了,您是江家的女孩子,您大概是没体会过这些的。”
这句话其实是让人非常不舒服的,江晚晴听闻,心里像是堵了一口疏解不了的郁气。
可她只是皱着眉,无力也根本来不及表达其他的情绪,只是企求对方肯听她说:“不,我懂。”
陈雅云却不在意这个了。
“他很少收女弟子,即使收了也在他手下呆不长,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对学生严苛的缘故,以前很多人说,很多男孩子在他手下都受不了这种委屈……我还以为是这样!才让很多女孩子受不了他这种工作狂一样的导师……而我竟然直到噩梦彻底降临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陈雅云的声音颤抖起来,并不明显,可是江晚晴听到了。
“……他对我动手动脚并暗示我们需要‘完全信任’的时候,我没敢反抗;他拿我的学术前途威胁我和他发生关系的时候,我没敢反抗;他拿院里的工作来控制我,暗示我只要离开他就会身败名裂的时候,我没敢反抗……他用院系职务和职权威压我,让我成为他的一个诱饵时,我已经不能反抗了……我到今天才发现,潜意识里,我竟然一直希望他还能放过我!我居然希望一个魔鬼能迷途知返!我大概是疯了!”陈雅云有点儿歇斯底里,“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人生从来都没有抽身退步,只有万劫不复!”
江晚晴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犹如困兽一般的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像是浑身有千钧重的压力无法舒缓。
她几乎是神经质一般地啃着自己的食指,面色阴沉地一一打量了在场诸人,随后烦躁地猛然闭了眼,快步走到一个研究生面前,抢了他手里的纸笔。
‘报警!去找陈雅云。’
她只写了这七个字,笔画苍凉,力透纸背。
她不发一言,只表情冷肃地,把这张纸举给面前几个研究生看。
几个学生在她面前不敢出声,面面相觑了两秒,才终于有一个反应了过来,睁大眼睛点点头,慌忙跑去找手机。
江晚晴无声深吸了一口气,精神分裂一般的,用一个和表情完全不匹配的轻柔语气循循善诱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他的报应已经近了,事已至此,那些可以威胁你的东西已经不在了。您知道的,我认识的一些人,完全可以帮得上忙,您……”
陈雅云却打断了她:“学林昨天出了车祸。”
江晚晴一愣。
“……他昨天晚上喝多了酒,醉驾。车子冲进了环城河,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
江晚晴猛然顿住了。
陈雅云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慌:“他是我这些年晦暗生命中的唯一一缕光……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江晚晴捏着手机,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几个学生都不敢和她对视。
去找手机的那个学生拿着手机跑回来,手不受控制地抖着,去按110。
按完拨出去,他焦急地站在原地等接通,却便无意中朝窗外望了一眼。
随后,他夸张地倒抽了一口气:“看那里!那里有人!”
几个人被惊动,瞬间瞪大了眼睛,同时冲到窗户边。
江晚晴看到药学院实验室对面的“德才楼”楼顶站着个人,那赫然是陈雅云。
陈雅云拿着手机,正跨过楼顶那因为历史沧桑而形同虚设的护栏。
如刀的秋风吹动着她的衣服和早已散开的长发,猎猎风声从虚空传过来,又同时卷着落叶飘落满地,让这原本宁静的校园染满枫红。“江老师,太迟了……感谢您愿意听我说这么多,但是太迟了。”
江晚晴看着她拿着手机,一步一步朝万劫不复的边缘走去,终于维持不下去强装的镇定:“陈老师,您不要在往前了!”
“您看到我了?”
陈雅云站在楼顶,朝江晚晴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道她是看到了他们,还是这只是无意义的一眼。
可随后她笑了,那一声笑在江晚晴的手机里分外清晰。
其他地方早有学生看到了她,在对面教学楼下围出了一个环形的空档,对楼上指指点点。
人越聚越多,其他楼里的人都打开窗户,不明所以地朝这边张望,也不断有人发出惊叫声。
江晚晴已经分不清议论的声音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还是她从现场真实听到的。
吵杂中,陈雅云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江老师,那天在楼道里的那个人,是我。”
江晚晴的瞳孔一瞬间缩了一缩。
而陈雅云,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的说出这一句,随后再次笑了。
这次是最后的告别了。
她说:“您珍重。”
手机里挂断的忙音如催命的咒语。
一道人影纵身而下,各方围观者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江晚晴睁大了双眼,一瞬间的晕眩几乎令她站不稳。
一双手在最后的时刻撑住了她的肩膀,同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没看到满目鲜血,只听见自己电话脱手滑落、铿然坠地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砸在她心口上。
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已然不短小了。
第18章 17
陈雅云死了,她从学院教学楼的顶层一跃而下,把她原本已经无可挽回的人生摔了个支离破碎、姹紫嫣红。
她上顶楼时,就已经有学生报了警。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到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陈雅云的血已经完全沁红了平城大学的柏油路地面。警察简单了解了情况,先是把电话打给了陈雅云住在平城的公婆。这对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悲伤老人拒绝出面认尸,并声称和陈雅云毫无关系。
警方无奈之下,只得辗转联系了陈雅云远在西北老家的父母。这一联系之下才发现,陈雅云的家庭环境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她是家里第二个女儿,重男轻女的父母原本想生个儿子,生出来却发现是个先天不足的黄毛丫头。那个名义上是她父亲的男人当场就想把她扔进山沟里自生自灭,是她母亲心存一份不忍,才留了这生来卑微女孩儿一条命。
她留下了这条小生命,却也对她并不怎么样,动辄打骂,肯给她一口饭吃,还是看在陈雅云能替她干活的份儿上。
可是对一个孩子来说,过早的承担不属于她年龄的生命之重,还是太过压抑了,这种童年境遇让陈雅云的性格变得阴暗而孤僻。
幸好她会读书,成绩也不是一般的好,即使每天还要承担繁重的家务和农活儿,她的学习成绩也依然是出类拔萃的。
陈雅云也是幸运的——在那个女孩儿初中毕业就都辍学嫁人的小山村里,她遇上了一个前来支教老师,这位老师实在不忍心这样聪慧的女孩儿走了无数人永远看不到希望的老路,所以一直偷偷资助她上了高中。
之所以是偷偷,因为一切给钱的行为都不能被陈家人发现——他们在接连送掉了三个女儿后,终于迎来了他们万千期盼的儿子,因为过度超生,家里房子被扒了,户口被强制注销了,一家人衣衫褴褛居无定所,正是缺钱的时候,陈雅云在家哪怕是喝一口热水,都要看人的脸色。幸好陈雅云坚持下来了,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盼,从那个小山沟里考进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平城大学。
平城大学是陈雅云命运的转折点。
陈雅云离家读书后,那愚昧到面目可憎的“父母”二人突然醍醐灌顶地聪明起来。这两人王、八配绿豆地意识到,比起早就嫁人、孩子都生了第三个的大女儿,和他们那除了吃喝嫖赌与偷家里钱外一事无成的脑残儿子,当年那个险些被他们扔进山沟里喂狼的黄毛丫头,很可能是他们后半辈的摇钱树了。
在他们眼里,平城遍地是黄金,在街上喘一口气儿都能接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子当然是他们永远的“指望”,是他们的“香火”,是他们“老陈家的根”,但是有这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女儿,不用白不用。
陈雅云从上大学之后再没有拿过家里的一分钱,不仅如此,她勤工俭学得来的每一分钱,都要用来应付家里无休止的压榨。她忍无可忍之后和家里曾有一次撕破脸皮的爆发。她学有所成,羽翼渐丰,她的爆发终于以家里的妥协告终——她每个月定额给家里寄钱,就这个数目,多了没有。如果再逼迫她,她就让那疯魔的父母人财两空。她决裂的姿态如此坚决,她小弟最先发现了姐姐鱼死网破的决心,见风使舵,见好就收,劝回来骂骂咧咧仍旧不满足的父母,准备伺机再斗。这一场空前的矛盾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细细回想起来,这个时间,正是她本科毕业之前,取得了保研资格之后。
那时候她学业如虹,前程似锦,短暂的从贫恶家庭无休止的压榨中喘过了一口气,正是抱着“以后的人生会更好”的想法,昂首前行的时候。
而命运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刚刚开始变得精彩的生活,从此充斥了触目惊心的黑暗。
陈雅云死后,她的父亲根本没露面,而她那普通话都说不明白的母亲倒是连夜赶来哭了一场,像是随时都能肝肠寸断。可等民警说明要领走她的尸体要交二百元太平间保管费的时候,这位原本“哀毁过度”的母亲当场条理清晰地撒起了泼,坐地干嚎表示自己没钱,并且要求“公家”赔偿她“好不容易养大女儿的一条命”——警察这才明白,这位“精明”的女性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女儿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她完全是为了压榨干净女儿最后的价值而来的。
警察面对撒泼打滚的村妇无话可说,只能焦头烂额地叫来了平城大学校方。
平城大学的人可能也并不擅长应付这种秀才遇见兵的状况,在警察连吓带哄的威慑下,才鸡同鸭讲地说清了陈雅云的死亡原因。
听闻背后种种,这个农村妇女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在她的概念里,女人不守妇道,即使是死了也该千刀万剐,等到校方表示出于人道主义,会给一部分金额的“抚恤金”时,她的脸色才终于恢复了鲜活。
随后就是漫长而胡搅蛮缠的讨价还价,这个女人拿了钱,连夜从警方给她安排的招待所里溜走了,连房钱都没付。
这人神出鬼没,没家没业,连老家的地址都是亲戚家,警方连追债都找不到地方,只能自认倒霉掏经费付了房钱。
至于她女儿陈雅云多年遭受的胁迫与不公,她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她风风火火地来,披星戴月地走,而陈雅云的尸体还支离破碎地躺在太平间里,同这喧嚣秋日跌落枝头的黄花一般,委地无人收。
江晚晴能把这些经过了解得如此清晰,因为很多事情都是她亲眼看到的——陈雅云一向孤傲,在学院里并没有什么朋友,而她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江晚晴。于是江晚晴被警方请去接受调查。
警方从江晚晴这里了解了一番事件的前因后果,显然又做了多方调查,最终将陈雅云的死因定性为自杀。
严修筠接她从警局出来,江晚晴恰好看到了那口音极重的老太太和平城大学派来的代表激情在线讨价还价,那场面只让人本能地觉得恶心。
没过多久,网上消息被彻底删除了干净,这个劲爆的丑闻终于从众人的视线中褪去,转而变成一段口耳相传的传说。
大众的关注点虽然被更多的社会热点事件转移,但是考虑到凶猛的舆情和恶劣的影响,平城大学校方也不得不针对此事成立了调查小组,可调查进展则是出乎意料的缓慢,人们能看到朱和峰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能看到实验室停摆的项目,也能听到一些毫无依据的捕风捉影……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处置结果。
但陈雅云的名字渐渐在这所曾经承载过她希望、梦想和努力的校园里褪了色,她纵身一跃而下的“德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