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骤雨初至-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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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眼发亮,小真夸张地将纸张贴在胸口,笑容特别灿烂,然后轻咳着略微羞涩问:“那个。。。。。。你有女朋友吗?”
骨节分明的手仍旧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台面,闻朔从小真手里抽走报名表,直起身体离开,语气意味不明:“你说呢?”
即将迎面撞上男生,徐嘉宁下意识拉低帽子,低着头和他擦肩而过。浓烈的香烟气息飘过,却已经不再是熟悉的味道。
那天晚上,闻朔再次赢得冠军。他站在人群之中,身姿挺拔,笑得恣意,眼角眉梢满是少年意气,仍旧是最为耀眼夺目的存在。
他旁边坐着参赛选手是位女生,比赛结束后一直热情和她搭话,一众男生围着起哄。徐嘉宁不经意瞥一眼,拿起耳机准备听歌,男生的声音却在音乐间隙清晰传入耳朵内。
“打得还行。”他说。
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懵懂茫然,跌跌撞撞一头栽进名为“闻朔”的深渊时,也曾听过一句“水平不错”。
其实没什么不同。
陈奕迅的《富士山下》缓慢播放一遍又一遍,徐嘉宁却只能听清一句话。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临行前一晚,徐嘉宁收拾好房间里的全部回忆,对着笔记本坐到深夜,把《富士山下》的翻唱上传之后,又在微博小号慢慢敲下这行字。
就此将过往悉数尘封。
*
八月底,徐嘉宁乘坐13小时飞机来到伦敦。不同于江城的始终如一的炎热,伦敦的夏季很是舒爽,除了偏大的昼夜温差,徐嘉宁并没有感觉到多少不适。
入学考核非常顺利,引荐徐嘉宁的教授是位华人,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为人和善又幽默风趣。正式入学后,徐嘉宁很快投入学习中,学到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对钢琴的心态也逐渐发生改变,说不上热爱但至少称得上喜欢。
学习压力较重,她平日有空都会泡在琴房里,没日没夜地练琴。同学都说她是个学习狂魔,调侃她以后会是一代大师。但老师却看得分明,某天把她叫到办公室,眼睛深邃温和:
“宁,你身上少了某种物质,一种让你和钢琴产生共鸣的物质。”
可是究竟少了什么?
徐嘉宁不清楚,只有偶尔夜晚辗转难眠时,她才能懵懂地触碰到墙壁,然后痛到难以忍受又退缩回去。
在新环境中,徐嘉宁也结识到不少新朋友。他们一起参加演出,互帮互助通过考试,也会在周末空闲时组织舞会或者派对,但徐嘉宁最喜欢的还是和黄蓉蓉出去唱k。
黄蓉蓉是她的师姐,也是中国留学生,恰好来自云城。两人有空就会挽着手钻进唐人街,然后在ktv里面抱着麦克风疯狂唱一下午,唱到嗓子干疼才肯罢休,最后瘫在沙发上相视一笑。
伦敦气候变化无常,常常上一秒还是大晴天,下一秒就能稀里哗啦下起雨来。某次和黄蓉蓉离开ktv时正好下雨没带伞的徐嘉宁只能和她挤一把小伞,两个人说说笑笑返回学校。
“嘉宁,你在想什么?”
旁边的少女伸出手,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滴落在她柔嫩洗白的掌心。
“没想什么,”徐嘉宁眨了眨眼睛,沉默许久后,前言不搭后语说:“只是突然希望是个晴天。”
我的城市阴雨不停,但祝愿你的世界晴空万里。
伦敦求学期间,齐牧对她很是照顾。平日抽空就会给她打电话,问她缺不缺什么东西,节假日又不辞辛苦特地过来陪她过节,用黄蓉蓉的话来说,简直是和亲妈没差。
笑着和齐牧转达黄蓉蓉的吐槽时,一向温和的齐牧少见皱起眉毛,满脸黑线,看得徐嘉宁在旁边噗嗤笑出声。
时间飞快,圣诞节长假很快来临。
节日当天下了雨,齐牧和徐嘉宁两个人撑伞漫步在伦敦街道,感受着节庆热闹的气氛。一阵寒风刮过,夜雨飘到脸上,冷得徐嘉宁打哆嗦,收紧围巾吸了吸鼻子,望见一家精品店眼前一亮,兴奋跑过去时差点摔一跤。
“小心。”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时,旁边一动不动的圣诞树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扶住她。
说的还是中文。
不同于过往的羞怯内敛,徐嘉宁惊讶过后立刻站稳,对着他礼貌道谢,而后喊着齐牧快跟上。
精品店内小摆件不少,转一圈过足眼福准备抽身离开时,徐嘉宁无意中瞥见角落里造型奇特的水晶球。
——诡异的黑色,里面的摆件是一条蛇。
脑海突然闪过什么,徐嘉宁转头疯狂跑出去,抓住“圣诞树”迟疑很久,嗓音干涩着问:“请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脸吗?”
头套很快摘下,露出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庞,找不到那个人半分影子。
“不好意思,”徐嘉宁自嘲一笑,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声音颤得不行,“是我认错人了。”
她想自己大概是病了,居然在幻想一个距离自己上万公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明明狼藉收场,明明再也见不到了。
齐牧挤着人群走出来时,徐嘉宁正蹲在路边崩溃大哭。她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肩膀颤抖,脸死死埋住闷声哭泣。
雨水细细密密坠落,她头发一点点被沾湿。
一阵狂风呼啸,徐嘉宁低哑的声音散在风中:
“哥,伦敦的风为什么这么轻?”
轻到连一个人的背影也吹不散,轻到哪里都是那个人的背影。
根本让人无处躲藏。
*
在外面吃完晚饭,徐嘉宁顶着齐牧担忧的目光钻进房间。
她很想说自己没事,但有些事一旦开头就是没完没了,她并不想沉沦在回忆当中。
今天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也不过是因为下雨了。
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下雨天。
自从开通直播后,每逢节假日,沈川他们必定会直播唱歌。徐嘉宁偶尔也会开,只是她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学业上,一个月开播三次朝上,粉丝都要感天谢地。
洗漱完换上睡衣,徐嘉宁抱着笔记本坐在地上,暖气烘烤得身体发热,她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脱掉外搭,她用皮筋把微卷的头发收拢扎起,纤细白嫩的手臂在暖黄的夜灯下莹润如玉。
刚来伦敦没多久,她就在黄蓉蓉的建议下把头发烫了,也开始学着化妆和打扮自己。不经意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她偶尔会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当初那个乖到从不修裁校服的少女似乎在一点点消失。
眼底曾有的怯懦也慢慢褪去,伦敦冬季的寒风将她周身的气质一点点磨冷,一如既往的温润底色之上漂浮着一层薄冰。
内里还是温柔好说话的人,远远瞧着却不如从前般平易近人。
等待沈川他们下播后,徐嘉宁拎起还剩半瓶的红酒来到阳台。骤雨初歇,空气潮湿冰凉,她穿着棉白睡裙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只高脚杯慢慢抿一口,酒入肠胃火辣辣发麻,徐嘉宁却不甚在意,轻笑着又抿一口。
胃部猛烈烧灼过后,便是细细密密的痛麻,慢慢涌起一阵不痛不痒的感触,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很奇异的感觉,仿佛伤痕慢慢愈合。
窗外灯火通明,热闹纷繁的街道传来隐隐圣诞颂歌,欢声笑语之中,徐嘉宁微醺着双眼迷离,蓦然想起一句话:
“所谓爱情,其实就是一场大病。”
伦敦没有盛夏蝉鸣,也没有闷热潮湿的暴雨,也没有水果压片糖。
她的病就要好了。
作者有话说:
您的深夜更新小助手上线~
明天需要整理一下都市篇大纲,停更一天。
——
“所谓爱情,其实就是一场大病”引用莫言的《蛙》
第56章 薄荷糖
秋雨淋漓; 一辆飞机从温暖湿润的伦敦起飞,最终缓缓降落于江城机场。
下飞机走在廊桥上,江城秋季特有的湿冷顺着铁皮门缝止不住钻入; 令刚从温暖干燥的客舱中离开的乘客略微感到不适。
细小雨滴打在玻璃上,绽出点点水花,模糊了视线。
阔别八年,蒸蒸日上的江城发展迅速,与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徐嘉宁踏在这片土地上; 总有种作客他乡的怪异感。
机场近几年改造过,她走出廊道盯着指示牌来回转两圈; 将近半个小时也没找到行李提取点。找到志愿者准备询问时,旁边有一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声音大且焦躁:
“堵车堵车,你跟我说堵车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闻总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就算是两腿跑也得给我跑过来!”
。。。。。。wen?
徐嘉宁一愣,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错不及防被掀开一角; 随后又被轻描淡写摁回去。
“女士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志愿者的询问将她拉回现实; 徐嘉宁最后顺利在指引下领取到行李箱。
拖着行李箱走到接机口,齐牧穿着一件休闲风衣站在前排; 旁边的齐朝正在低头玩手机; 看到徐嘉宁出来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别扭着低头; 含糊打声招呼后一声不吭。
齐牧三年前回国发展事业; 有国外闯荡的经验; 虽说不上是顺风顺水,但也算是有立足之地。
“臭小子,见你姐姐这么敷衍?”
帮徐嘉宁拉过行李箱,齐牧笑着捏齐朝后颈,被后者不耐烦皱眉摆脱,然后看了徐嘉宁一眼,“你回来了?”
典型十四五岁的青春期少年会有的反应。
徐嘉宁也不在意,温和笑笑先行一步,语气悠悠道:“我买了一款限量游戏机,该送给谁呢?”
身体僵住,齐朝放下手机抬起头,犹豫着跑上去戳了戳徐嘉宁,支支吾吾问她想不想喝水。他似乎有些羞窘,耳尖略微发红,却还是梗着脖子努力直视她。
噗嗤一笑,徐嘉宁眉眼弯弯,塞给他游戏机后打开车门上车。
今天是休息日,然而下高速没多久,齐牧手机就开始疯狂进电话。等他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徐嘉宁探头献殷勤,“大老板百忙之中过来接我这个小人物,辛苦辛苦。”
齐牧揉了揉太阳穴,瞥她一眼,“接你不辛苦,给你找房子才辛苦。”
毕业后,徐嘉宁在国外一直跟着著名乐团活动,薪资待遇很不错。但在外漂泊多年总归是顾家,于是徐嘉宁打算回国发展。
谭曼云知道后勃然大怒,在工作问题上和徐嘉宁大吵一架,两个人关系由此将至冰点。迫不得已,徐嘉宁只能委托齐牧帮忙找房子,夹在妹妹和母亲两人之间,齐牧心里压力可想而知。
“先不说这个,工作找好了?”
徐嘉宁点头,回国前她给江城音乐学院钢琴系投递简历,昨晚出发前正好通过面试,负责人联系她九月底去办理入职手续。
车窗风景变换,四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江城音乐学院附近的小区。领着徐嘉宁上楼后,齐牧交给她钥匙就拉着齐朝离开了。
“我把你房间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收拾完记得好好休息,倒倒时差。”
房子面积不大,三室一厅,摆满箱子的客厅略微有些逼仄。但徐嘉宁却觉得大小刚刚好,住起来很有安全感。
一把拉开窗帘,徐嘉宁换上休闲运动服,用发圈把头发扎起来后,蹲在地上开始拆箱子。里面大多是衣服、书本之类的,甚至有一个小箱子还贴心地放入两套床单被罩,方便换洗。
里里外外忙碌四五个小时,徐嘉宁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望着满满当当,应有尽有的小家内心升腾起一股满足感。
不得不说,齐牧做事情的确称得上是滴水不漏。
伸懒腰准备回房睡一觉,她无意间瞥见角落里的一个纸箱子,有些熟悉得过分。
沉默蹲下身,她拿起壁纸刀划开胶带,望着里面的东西眼睫轻颤,最后所有的情绪被一抹轻笑压下。她又把箱子重新封上,放回床底下。
都过去了。
旅途困倦,徐嘉宁躺在床上昏沉入睡。这一觉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满是回忆,一帧帧鲜活又清晰,仿佛又将过往时光重走一遍,喜怒哀乐重尝一遭。
她睡了整整三个小时,再醒来时眼皮沉重,头脑混沌一片。伸手抓过枕头旁铃声大作的手机,她迷迷糊糊哑着嗓音说:“你好。”
“嘉宁,”打电话过来的是赵玫,“你晚上有空吗?我们给你接风洗尘啊。”
被对面震耳欲聋的音乐惊醒,徐嘉宁掀开被子坐起来,“好啊,还是老地方吗?”
赵玫本科毕业后就放弃学音乐,转而在江城经营起一家酒吧,很受本地人欢迎。每年徐嘉宁休假回国,她们两个还有许柚基本上都是在这家酒吧聚会闲聊。
确定时间地点后,徐嘉宁估算着时间起床洗漱化妆。水声哗啦,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清凉水珠打在脸上一片沁凉,带走最后一丝睡梦的迷蒙。
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柔嫩,一张脸温润无害,睡醒后似有若无的薄红点缀在眼尾,精致小巧的脸平添一分纯欲。
一如既往的温和,眼底却多几分坚定。
随手擦干脸上的水珠,她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露肩束腰短裙,打理一番后拎包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赵玫的酒吧。
酒吧名字叫“藏”。
正值下班高峰期,徐嘉宁在路上堵了很久,等到达“藏”时已经很晚了。她推开门落座时,赵玫正好端上来几杯鸡尾酒,窝在沙发里的许柚站起来抱住她,“你这也太慢了。”
“堵车没办法,”徐嘉宁无奈笑,拿起一杯酒,“要不我来个自罚三杯?”
赵玫夺过她的酒,也跟着搂一下说:“糟粕文化要不得,就你那酒量,怕不是马上找不着北。”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沾过酒,但徐嘉宁无论喝多少也练不出来酒量,常常没喝多少就晕晕乎乎,嘴里胡言乱语冒一堆。
“就是,喝酒还是交给我们这群人算了,你喝AD钙奶就行。”许柚靠在宋砚怀里,手里晃着杯酒刚想喝,结果嘴唇还没碰上杯壁,就被旁边的男人夺走了。
宋砚把酒放在桌子上,往她手里塞瓶果粒橙,“不是说好今天不喝酒吗?”
大学毕业没多久,许柚和宋砚顺理成章领证结婚,今年已经是结婚的第四个年头。刚毕业工作忙,两人又想多过些二人世界,就一直没急着要孩子,拖到最近才开始备孕。
被许柚和宋砚的恩爱缠绵刺激得不清,赵玫喝一口酒紧紧抓住徐嘉宁,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收敛收敛啊,没看着还有两个单身狗啊?”
徐嘉宁偷抿一口酒,对许柚揶揄一笑,默默看戏。谁料看来看去,最后引火烧身,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嘉宁,我这酒吧里面帅哥可多了,给你介绍介绍?”赵玫两眼放光看着徐嘉宁。
回国前,徐嘉宁和谈了三个月的男朋友掰了。对方也是乐团成员,得知徐嘉宁要回国发展后,第二天干脆利落发短信断绝关系,毫不拖泥带水。
倒也没有多伤心,她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瞪宋砚一眼,许柚拧开果粒橙倒入杯里,“我也有,天下男人一大堆,我就不信每天相看一个找不到合适的。”
被两人的豪言壮语惊到,徐嘉宁呛了一下,喉咙火辣辣发疼,无奈道:“我也没这么缺男朋友吧?”
“一个人单着也挺好的。”
暮色降临,白日冷清的酒吧陷入沸腾喧嚣。舞台上乐队打击乐躁动振奋,主唱抱着麦克风烟嗓迷离,烟雾缭绕,灯光暧昧,男男女女嬉笑怒骂,人群拥挤在舞台上疯狂尖叫,将夜晚气氛推至高潮。
眼看着许柚和赵玫有滔滔不绝之势,徐嘉宁扔下包,拽下皮筋披散开头发,推开包厢门走向吧台。
“我先出去玩会,你们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