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六技之无形计 by 吴玉良-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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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风静静的看着他，他不想打扰一个陷入往事思忆的老人，回忆就象老牛的反刍一样—在你安定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细细的咀嚼，品尝，再慢慢的把它咽下去，让回忆永远的留在心头。
良久，展重生才从沉浸的往事中醒过来，他咳了两声，干笑道：“人老了，就喜欢想着以前的事，让王公子见笑了。”
王风道：“展老爷的以前英雄事迹在下倒真的想聆听一二，却不知展老爷肯不肯讲。”
展重生摆手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讲的。”他突然收敛笑容，正色道：“我来京城已有十年，能发展成现在的规模，不是凭我一己之力，而是朋友的帮忙，特别是王爷的提携，更让我感激涕零。三公子，我更是当儿子一样看待，如今他却死了，我就象死了亲生儿子一样痛心。的确，这件事有可能牵扯到我们展家，毕竟那一天是我女儿嫁入王府的时辰，任何一个办案的人都有理由先怀疑此案和我的女儿有关，这是很正常的推理。我相信，王爷是不会怀疑我们展家的，他也不会因为此事而疏远我们这数十年的交情。”
说到这里，展重生的目光又象往常一般犀利，他盯着王风，眼露坚定之色继续道：“但是我会，我会因为如果此事得不到解决而愧对王爷，我会为这内疚一辈子，我会没有脸再面对王爷，你明白吗？”
王风当然明白——如果此案真的没有破，那么展家的嫌疑一生都洗脱不清。就算王爷不怪罪，但他们之间情谊，已经有了隔阂，有了裂缝，因为在他们心里，彼此已有了根刺。
展重生没有等王风的回答，他继续说道：“我现在比任何一个人都迫切的想抓出真凶，如能找出真凶，我花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如果凶手真的和我们展家有什么瓜葛，我也绝不会姑息，就算他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也绝不心慈手软。所以，你们如果要找线索的话，不要有任何顾虑，你可以将我们展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当作嫌疑人来审问，不必顾及我的面子。”展重生盯着王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想，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明白。”
王风很直接，他没说任何客套话，因为他知道在展重生这种老江湖面前不必做作，他只简短的回答了几个字：“我明白。”
展重生颌首道：“这就是我叫你来这里的目的，我特的告诉你这番话，就是叫你放心大胆的查案。”
王风回答依旧是三个字：“我会的。”
展重生道：“今天我知道小女在半道上把你甩了，但她绝对不是心虚，她一向是这么调皮和任性的，都是我给惯出来的。”
王风道：“我并没有怪她，要怪就怪我太笨。”
展重生用充满欣赏的眼光看着他微笑着道：“现在的年轻人能象你这样谦虚的真的不多，铁恨果然没看错人。”
王风道：“我不是谦虚，我只是说实话。”
展重生大笑着拍了拍王风的肩膀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笑毕，他突然正色道：“你也认为凶手是认识我女儿的。”
王风道：“我们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展重生道：“那今天你们可有收获。”
王风苦笑摇头。
展重生道：“我女儿虽天生爽朗，少有女儿家的妩媚温柔，凡事大大咧咧，但在男女礼节上，却从没半点差错，长这么大了，除了赵界，跟她相熟的也只有孟栋。”
王风道：“就是银钩赌坊的少东家。”
“你也知道他。”
“铁恨和我说起过，好象他现在的嫌疑最大。”
“那你觉得他是凶手吗？”
“我和他从未相识，怎敢妄下判断。”
“我倒觉得不会是他。”
“为什么。”
展重生叹了口气道：“我和孟神通虽是相交多年，但那仅限于我们生意上的利益往来，说实话我很不齿他的为人。”说这话时展重生的眼中露出鄙夷之色。“但他的儿子却是个好小伙子，不仅长的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老实可靠，胸襟宽广，善良勤奋，和他父亲简直是判若云泥。如果他不是孟神通的儿子，或许笑颜嫁的人就是他了。孟家和我们相交十年了，孟栋和笑颜也可说是青梅竹马。这小子也是真心喜欢笑颜的，从小到大，只要是笑颜喜欢的，他都会设法满足她，他对笑颜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爱慕，还有着对她兄长般的爱护，所以我觉得他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王风道：“那展小姐对他的感情又怎样呢？”
展重生眼中又露出痛苦之色：“这么好的小伙子，我是女人也会动心的。虽然，笑颜从没和我谈起这事，但我还是看的出这丫头对他还是挺依恋的。但我为了展家的长远利益却狠心拆散他们，将笑颜许配给赵界。笑颜是个孝顺孩子，宁肯自己痛苦也没有违背我的意思，当时真的令两个孩子伤心透了。现在还搭上赵界一条命，都是我强拆鸳鸯的报应呀，为什么人越老反而越容易做糊涂事。”
王风安慰他道：“展老爷子也不必怪在自己身上，这些事也是无从料到的，何况也不见得此事真的和你们有关联。”
展重生苦笑道：“你也不必安慰我了，在笑颜要嫁入赵家的前一天晚上，赵界就出事了，我们展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只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非要在这天杀掉赵界，是巧合还是故意呢？是真的有人为了失去笑颜而嫉恨杀人，还是只是觉的那天是杀人的好机会，或许是……。”
“或许什么”王风追问。
“如果你是我，你觉得如果王爷和我关系破裂了，或是王爷一怒之下将我满门抄斩了，到时最开心的人是谁。”展重生反问道。
“当然是和我有利害冲突的人，简单的说就是和我有仇的人。”展重生没等王风回答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王风已经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在那天杀了赵界，就可以嫁祸给展家，让展家陷入万劫不复，甚至遭灭门之罪。做这些的，自然是展家的仇人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有谁和展老爷子有这么大的仇，甘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嫁祸给你。”王风道。
“我纵横江湖数十年，得罪的人当然不少。就是退出江湖之后，在生意场上也难免和他人发生利害冲突，得罪的人想必连自己都不知道。”展重生道。
“那老爷子可否讲讲当年您当年纵横江湖的事情。”
“我刚才不是说了，过去的也没什么好讲的。”
“展老爷子太谦虚了，别的不说就说老爷子当年和惊才剑绝艳枪夫妇结拜的事，到现在也是江湖上的一桩美谈呢。”王风巧妙的将话题转移到柳倾城身上。
展重生的眼中又露出了那深邃的痛苦，他似是很不愿提起这两位昔日闯荡天下的八拜之交，他叹了口气道：“往事已矣，何必再提。”
王风却不依不饶的追问道：“当年柳大侠夫妇的逝世，到现在还是江湖上的一大迷团。在下好奇之至，很想知道当年柳大侠夫妇逝世的真正原因，希望展老爷子能告知当时的内情。”话说完，王风的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展重生，看着他脸上表情的每一丝变化。如果柳倾城的父母亲之死如铁恨推测是展重生所为，那么柳倾城的杀人动机便相当充分。杀赵界，为的是嫁祸给展家，如能累及展家满门抄斩，而他又非展姓，自可不受波及。展家上下一死，既可报得杀父母大仇，又可顺理成章的接管展家的一切。如王爷不怪罪展家，柳倾城也大有机会做展家的女婿，到时还是有机会霸占展家的一切。这一杀人之计，当真是一石二鸟。
展重生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王风还是看出了他的眼角抽搐了几下，他的眼睛里闪露一丝复杂的神色，那里面包含了愤怒，愧疚，惋惜，虽然是一闪既逝，但还是被王风看在眼里——果然，柳倾父母的死和展重生有莫大关系。
展重生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他沉声道：“什么迷团，简直是一派胡言，当年他们伉俪是死于传染之疾以至于同时病逝，那些什么风言风雨的猜测，完全是江湖宵小的谣传，难道连王公子也相信这些江湖闲言。”
王风自然不信展重生的这番话，他干笑两句道：“空穴未必来风……。”
“好了，我不想再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我们换个话题吧。”王风的话还没说完，已被展重生打断，看情形，展重生已有些愠怒。
王风自是识趣：“展老爷子，对不住了，我也只是一时好奇，有所唐突，恕罪恕罪。”
展重生微笑摆手，意思自然是不要紧。
“素闻展老爷子的铁掌天下无敌，那展小姐却又为何拜在衡山门下。”王风适时转开话题。
展重生微笑道：“现在哪有女孩子喜欢学这些粗糙的武功了。”
“那柳兄的家传可说是无比渊博，绝艳枪更是严女侠自创，现今已成为江湖绝响，难道柳兄小气，不愿让家传绝技授与小姐。”王风又巧妙的将话题转到了柳倾城身上。
“呵，呵，这倒不是，城儿倒是非常乐意教笑颜，只是一来他事情繁忙，根本没有太多时间来教导。再即是，他虽然练武是块好料，但当起老师来却简直是一塌糊涂，这也许跟他不喜欢说话的性格有关吧。”展重生乐呵呵的说道：“笑颜这孩子，对武学方面天生聪慧，两年前静仪师太到我家化缘，一眼就看中了她，提出要收她为徒。衡山剑法独步天下，我自是乐意。现在看来，当时是拜对了师父，笑颜不仅功夫进展神速，更难得的是两人虽名为师徒，却更胜姐妹，两人同进同出，同榻而寝，那感情是好的不得了。”看来展重生对这个女儿是十分疼爱，一说到女儿话就多了起来。
“展小姐不仅武功好，而且人又长的美貌。展公子性格沉稳，少年老练，展老爷子你可真有福气呀。就连你的义子，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风啊。”王风适时的奉承了展重生几句，还是不易查觉的将话题带到了柳倾城身上。
提到柳倾城，展重生露出惋惜之意，他叹了口气道：“烈儿生性老实，倒不用我操心，只是他性子鲁钝，恐怕日后难有大作为。城儿这孩子真的是非常的好，做事干练，天资聪慧，将来必成大器，如果他父母还在的话真不知道有多欣慰。”
王风道：“是的，柳兄人才出众，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他没半点架子，待人随和，总能让接触他的人如沐春风，真不愧是名门之后。只是凭他的人品为何至今还没成亲呢？”
听到王风提及柳倾城的终生大事，展重生大有认同之意：“是呀，我也是为这事着急呀。你说这孩子，要人有人，要才有才，提亲的都不知有多少了，但他偏偏没有一个看中的，我也想他早日成个家，也让我对他死去的父母有个交代，可惜我急他倒不急。”
“也许他已有中意的女子呢？”
“我看没有，从没听他说过，也没见他和什么女子来往密切。”
“展老爷子既然这么赏识柳兄，当初为什么没有想过把小姐许配给他呢。”王风试探道。
“你以为我不想呀，如笑颜能和城儿婚配那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
“那展老爷子又为何将小姐许配给他人呢？”
展重生满带惋惜的说道：“唉！不瞒你说，将笑颜许配给城儿，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我也向他们俩提及过，只是他们彼此好象对对方只有兄妹之情而没有男女之爱。”
“男女之间的情爱，本来就不可以勉强的，有的时候真的是有缘无份。”说这番话的时候往王风深有感触，他是否又想起了昔日的恋人。
夜色愈来愈浓，冷风愈来愈冷，俩人的谈话已经很久了。展重生咳嗽了两句道：“人老了，话也多了，王公子让你陪我在这聊了大半夜，辛苦了。”
王风知道展重生已决定结束今晚的谈话，他一抱拳微笑道：“怎么会辛苦呢，有幸和展老爷子谈这么久的话，是江湖上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我是三生有幸了。好了，天气越来越冷了，您也是该歇息了，改日在聆听您的教诲。”
展重生连连摇手道：“是呀，人老了，身体也不行了，那咱们明天再叙。”
冷风刀一样的刮过王风的脸，王风的脑袋一直在思索刚才和展重生的谈话。柳倾城父母的死真的和展重生有关系吗？柳倾城是真的不愿做展家的女婿，还是另有企图？柳倾城真的是杀人凶手吗？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话，十月初五那夜他为何出现在王府。现在王风满脑子的都是柳倾城这个人，脑子里面想着，他的脚步也不知不觉的迈向柳倾城房间的方向。
展府占地百十亩，大小房间三十余栋，通过前院，就是大厅，过了大厅就是前花园。花园内奇花异草甚多，更有假山池塘，凉亭蜿廊，华丽至极。穿过前花园就是展府的客舍，客舍自然是留客小住的地方。柳倾城身为展府管家，招待贵宾自是他的责任，为方便招待宾客柳倾城的房间就坐落在这里了。过了客舍，就到了一处别院，这里便是展府女眷住的地方，展笑颜和她师父也自在此居住。女眷居舌的后面，就是后花园了，后花园倒没有前花园那么华丽怡人。花园内除了有池塘假山之外，却没种什么花花草草，只有几株笔直修长的梧桐。展重生喜欢清净，便和儿子展烈在这里建了两所住处。
刚才和展重生便是在后花园谈话，现在要到柳倾城的居所就要经过女眷住所。一跨进别院，王风就看到了两枝燃烧的蜡烛，在冷风的肆虐下，烛光摇曳不定，火光忽暗忽明，火光明亮时首先映入王风眼睑的是一个盘膝坐着闭目打禅的绝美仙子。
夜色寂静，花香暗浮，烛光朦胧，静仪看起来甚至比仙子更神秘，比仙子更纯洁庄严，比仙子更美丽。
王风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静夜里格外响亮，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仙子般的师太，自己总是忍不住心跳加速。王风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勉强平静自己，他甚至想用手按住自己心跳的地方，但最终还是用手捂住嘴，干咳了声道：“原来是静仪师太，在下有扰师太静修，恕罪，恕罪。”说完，王风两手合十，神态甚是恭敬。
静仪闻言睁开双目，眼清澈如黑夜里的亮星，嘴里吐出的是比珠落玉盘更好听的声音：“哦，是王少侠，贫尼有礼了。”话虽这样讲，但人却并没站起来，只是头微微点了一下，静仪的美貌和他的骄傲本是同样出名的。
“天色这么晚了，师太还在做功课吗？”王风觉得自己说话还不致于语无伦次“我不是在做功课。”
“哦？”
“我是在为死去的三公子诵经，为他的灵魂超度。”
“师太也跟三公子很熟。”
“三公子为人谦和，展府上下无不跟他熟捻。”
“平时三公子经常到展府来吗？”
“展家素来跟王府交好，何况小柳和三公子还拜过把子。”
“小柳，是柳倾城吗？”
“恩。”
“这么说，柳兄也经常到王府去。”
“这个自然，小柳不仅可以在王府自由出入，三公子还经常留他在那过夜呢？”
——在王府过夜，也就是说柳倾城可以自由出入王府，还和三公子拜过把子，那他要杀三公子，三公子确实不会想到，更不会提防。
“那他一定知道三公子的很多事了？”
“这个你去问他。”
“那展小姐呢，怎么她没和师太一起诵经。”王风决定扯开话题，现在还不是惊蛇的时候。
“她已休息了，你找她有事。”
“哦，没事只是随便问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