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迷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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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康把菜放到自行车上,好像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我家就在前面,到我家坐坐?”
他本以为吴子英一定会推辞,没想到吴子英说的却是:“不好吧,你家肯定不方便。”
老康笑笑说:“没什么不方便的。闺女住校,出来进去就我一个人。我还没吃早饭呢,你要是过去,我做给你吃。”
吴子英象小孩一样拍手跳起来:“好啊,我还要吃你檊的面条。”
“那你打电话告诉你爸爸,别让他担心。”
“嗯。”吴子英掏出手机打给吴甘来,却没说上老康家吃饭,她说的是看小摊上的馄炖不错,就在外面吃了,让他们别等她。撒完谎还调皮地冲老康挤挤眼。
老康家真是不远,出胡同往西一拐,一排七八栋六层的旧宿舍楼,老康住四号楼的二楼。
一进老康的家,吴子英就开始一惊一乍。
“哇,你家收拾的真干净啊,没想到。”
老康说:“不是收拾的干净,是因为人少。”他放下菜就去做早饭了,说让吴子英“随便参观,多提宝贵意见。”
看到房间里整洁干净,到处井然有序,吴子英没想到老康是个这么会过日子的男人。
他住的是三室一厅。旧式的房型,房间不少,面积却不大。两间卧室都朝阳,应该是他和他女儿一人一间。他女儿的那间有很多照片,能看出她女儿梳短发,戴眼镜,相貌一般,身高和身材真是跟自己差不多。老康的屋子里除了床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柜,里面摆满了书。吴子英大致看了看,那里政治、经济、哲学、历史、文学各类书都有,更多的则是造纸类的专业书籍。
让她吃惊的是后面的那间屋子。那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却有一张大大的书案,上面是文房四宝,周边墙上挂了很多字画。仔细看看,原来都是老康的作品。看了上面的钤印吴子英才知道,原来老康叫康有志,自号“无常”,又号“少恒”。吴子英就在心里发笑,“无常”是传说中“鬼城”里拘魂鬼的名字啊,老康挺有知识的一个人,怎么拿这个当名号?再一想才意会过来,那“无常”“少恒”都是跟“有志”相对应的,是老康自己跟自己开玩笑。
吴子英去厨房问那个忙着的“大师傅”:“康师傅,我的问题得反过来问了:还有什么才艺是你不会的呀?”
老康一边捞面条一边说:“你看我画的画了?那都是信手涂鸦之作,不能登大雅之堂。是我以前郁闷的时候画来解闷的。”
吴子英往桌子上端饭,一边问:“怎么,你还郁闷过啊?”
老康就一边吃饭,一边讲起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尤其是厂子破产时,正逢父母重病在床,女儿还小,他被那些烦心事闹的想上吊,老婆却又提出了离婚。“那个时候真难,想想都不知怎么过来的。……哎你快吃啊,怎么不吃了?”
老康看吴子英,见她扭头到一边,很有些奇怪,再注意看,竟然发现她已是满眼的泪光。
“小吴,你,你别这样,对不起啊,我净胡说些让你不高兴的话。”老康赶紧把一盒餐巾纸递了过去。
“没什么。”吴子英用纸巾擦擦眼睛,“你说的让我想起我家的事,所以心酸。”
“你家有什么事啊,我看你过得挺好的。”
吴子英摇摇头,说起了她的那些“郁闷”。
吴子英的父母之间,关系一直不好。吴母前些年经商,赚了不少的钱。吴甘来就是那时候留职停薪从工厂下来帮她打点生意的。吴甘来其实不善经商,一次做买卖让人骗了,一下亏了几百万。吴母大发雷霆,臭骂一顿不解恨,还动手打他,吴甘来自然要还手,两人就在吴子英的哭喊声中打了一个不亦乐乎。后来他们就分居了,吴母继续做她的买卖,吴甘来在一家乡镇企业给人家跑腿。两人虽然没离婚,却是常年不来往。这两年吴母也开始倒霉,她的公司牵涉到一场巨额的经济诉讼,损失很大,好像是把老本都赔进去了。
吴母从小就顾不上照顾女儿,所以吴子英是跟着父亲长大的。父爱当然比不了母爱,因此吴子英记忆中童年生活,满是凄苦和悲凉。
两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亲切,一直聊到老康该去吴家“上班”的时候,仍然意犹未尽。
吴家大院门口,吴甘来正在训斥小简子:“你是门卫,就要负起责任。进来人你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声?那要你在这儿干什么?嗯?”
小简子不服气地说:“他不是外人,他是来查电表的。以前就常来常往。”
“以前那是文化馆在这里,现在这里是私宅,私宅你懂不懂?要是你认识的你都往里放,我这院子还不成大集了。”
“好好,那我以后不让他们进了。还有看水表的、看煤气表的、收卫生费的,我一概不让进。”
“胡说!”吴子阳过去大声呵斥小简子,“你怎么对长辈说话?我看你就是装‘楞周’。你得分清是什么人,进来的时候你问问,出去的时候你看看,你在文化馆怎么看的门?”
“我一直这么干的呀。馆长还说我干的好。”小简子一副装傻卖呆的样子。
吴子阳气得想骂他,吴甘来把他拉住了。他强压火气拍拍小简子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我是提醒你注意。以后凡是进院子有事的,你应该跟着他们,办完了再送他们出去。这点你能做到吧?别的不用说了,你进屋听你的收音机去吧。”
小简子“嗯”了一声,转身进“传达室”去了。吴甘来小声对吴子阳说:“不用跟他废话。这个月还有四五天,下月初我就叫他滚蛋。”
“爸,你俩说什么秘密话呢?”吴子英从外面进来,满脸是笑地冲他们叫着。
女儿这两天一反常态,精神状态特好,整天嘴里哼着歌,跟谁说话都是笑咪咪的,这让吴甘来和吴子阳都大感意外,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吴甘来就问:“你怎么才回来,上哪玩去了?”
“没玩啊,我就是吃了饭上集上转了转。干吗,有事啊?”
“你去把那车钥匙拿给子阳,我让他出去办点事。”
吴子阳说:“我跟子英姐去拿吧。”
两人往后院走时,吴子英问吴子阳上哪,吴子阳说:“街上诊室的那个老大夫跟我说了一个人,可能知道吴家大院的根底。我跟初春去拜访拜访她。你要是在家闷的慌咱们就一起去。就是那儿挺远,一天两天不定能回来。”
吴子英本来想说她也去,猛然心里一动,便改口说:“我坐车坐长了头晕,不跟你们去了,再说我要走了家里就剩爸一个人了。”
吴子阳拿到钥匙,就跟叶初春到汽修厂的院子里开车。这时老康来了,进厨房去做饭。吴子英看父亲打了个电话也出去了,立即就跟进了厨房。
户州市栾蔡镇位于夏边西南一百六十公里处。户州是山区,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但是这里以畜牧业为主的外贸业务发达,有很多的养鸡场、养牛场和冷藏加工厂。
吴子阳和叶初春就在栾蔡镇一个外贸加工厂附近的村子里,找到了今年已是98岁高龄的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已经不能行走,吴子阳他们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靠着一棵老槐树乘凉。
老人的头发大多已经脱落,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有如一个硕大无朋的核桃。她的眼神呆滞,面无表情,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见她那样子,吴子阳就失望了一大半。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在一边照顾她。那是她的小儿子媳妇。听吴子阳说了来历,她连连摇头。
“你们自己看看,她糊涂得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了。你们能问出什么来,不用浪费时间。”
叶初春不死心地趴在前面问她:“老奶奶,老奶奶,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老太太慢慢摇头,叶初春不禁笑了:“您还是能听见啊。我跟你说啊,”她指了一下吴子阳,大声地一字一句地说:“他姓吴,是夏边吴家大院的后人。听说你老在大院呆过,所以有些事来求教您老人家。你听明白了吗?”
老人显然是听明白了。她忽然间眼睛一亮,问吴子阳:“你是谁?你是吴家的什么人?”
她的口齿很清楚,看起来脑子也一定很清楚。
吴子阳赶紧凑近她的耳朵说:“我叫吴子阳。我老祖爷爷是吴延寿,跟吴延福是远房堂兄弟。我爷爷叫吴道存。”
老人努力睁开眼睛望着他,好像有些不太相信的意思。
吴子阳赶紧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到了老人的眼前。
老人看了半天,忽然对儿媳妇说:“把我推进去,我跟这个后生有话说。你们,”他看看儿媳妇又看看叶初春,“你们就呆在院子里。”
“老奶奶,我来推你。”吴子阳赶紧上前,小心翼翼把老人推进了堂屋。然后又按照老人的意思,把那两扇门关上了。
老人的儿媳妇冲着叶初春苦笑::“怪事了,老太太这两天特别不好,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自己成天念叨说‘寿限到了’。今天怎么一下子有精神了?”
老太太还不是一般的有精神,她在屋子里跟吴子阳足足说了将近三个钟头,直到太阳下山,还没要停下的意思。后来老人的儿媳妇说不行,时间长了老太太的身子骨承受不了。她进去打断了老太太的谈兴,老太太还一脸的不高兴。
不过吴子阳还是蛮有收获。临走,他给老人的儿媳妇留下了三百元钱,让她给老人买点爱吃的东西。
回到旅馆,叶初春赶紧就问吴子阳,老太太都说了什么。
吴子阳说,等会我详细告诉你,我得先给二叔打个电话。
吴甘来正领着一个叫袁舟履的包工头在院子里转悠。
这个人是吴甘来自己找的。他是苏北人,两口子就在胡同外的大街上租房开了一个小门头,门边招牌上写着“承接水暖安装、疏通管道、屋顶防漏、小型土建各项工程”。他并没有自己的工程队伍,揽了大点的活就得另外找人,小一点的活,他们夫妻也能干了。
因为不是本地人,竞争实力不强,他的活路并不多。但是吴甘来还就是看上了他的这个特点。
“我的活儿都很简单。你先看这个房子,”吴甘来指着西厢房:“明天上午,有人来搬运这里的东西。你安排好人准备着,东西一搬空,你就开始给我装修。不要太复杂,墙面刮瓷,吊顶粉刷。顶棚里面的房梁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安全隐患,把房顶的破瓦换了。地面简单一处理,改铺瓷砖。”
袁舟履一边看,一边点头。
吴甘来又领他来到地窨子。
“这个地儿复杂一点,等你干完西厢房再干这里。你先帮我看看,这织布机拆走以后,对地下室的安全有没有影响。”
袁舟履出来进去反复观察了半天,皱起了眉头。
“吴老板,先不说这安全问题,你看这里,”袁舟履指着地窨子的那扇门,“这门太窄,那织布机根本出不去啊?”
“哦,这你不必担心。到时候先把门和门框卸下来就是。”
袁舟履一笑:“这可不行吴老板。这个门的门框和上面的楼梯是连成一体的,这门一拆,外面的楼梯就不敢用了,因为承重力不够,再用有危险。”
吴甘来心里一动。拆门的要求是韩世良提出来的,他是不懂呢,还是别有用心?
吴甘来想了一下,问袁舟履:“老袁,我看这个楼梯也不大行了,而且还太陡。要不就趁这个机会拆了换一副新的?”
“那没问题。不过全部木头的结构,挺贵啊。”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不起我忘了,人家吴道宏是个南洋富商,这么点工程算什么。”
吴甘来说:“你知道就好。你多找点人,抓紧给我干完。另外告诉你的工人,干活一定要认真,要听话,我说怎么干他们就必须怎么干,能做到吗?”
“没问题没问题。我找的人你放心,我要的都是老实听话的,哪怕多给他们点工钱,也一定要求他们干好活,保证质量。”
“还说这个地窨子。你看怎么处理一下比较好,首先得保证安全。”
“我都仔细看了,拆走了织布机绝对没事。你要是不放心,我给你设计两个艺术造型的立柱,把上面顶一下;你不是说这里有蝎子吗?我到时候把四面的墙全都重新处理,一点缝隙不留,保证能解决蝎子问题。这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过两天热了下到这里避暑,才‘恣’呢。”
“恣”是当地土话,就是很舒服很惬意的意思。
听了袁舟履的话吴甘来心想,这个韩世良果然居心不良。什么到处是蝎子没法办,什么拆了织布机地窨子要塌,看来全是唬人的。
吴甘来和袁舟履走出小楼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这时他接到了吴子阳打来的电话。
吴子阳说了好一会,吴甘来不住地“嗯、嗯”应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吴子阳问:“他俩都在吗?”
吴甘来说:“在。你们走了子英害怕。我今天晚上住小楼,还准备让老康、秋荷全住在这里呢。”
吴子阳犹豫着问:“那你说怎么办,是不是这会就让他俩走?”
吴甘来摇头:“不大好,因为我都安排了。要不就凑合这一两天,我马上想别的办法。”
吴子阳说:“那也只好这样了。不过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小心啊。”
在旅馆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吴子阳把梅老太太给他说的故事讲给了叶初春听。
吴子阳事先声明,因为梅老太太实在太老了,她讲的那些事情着三不着两,还充满了前后矛盾之处,所以要使她的故事情节基本完整,必须进行一点含有合理想象的加工。吴子阳总体感觉,她说的那些事情应该是真实的,其一,那些事她亲身经历过,印象深刻;其二,现今她已岁月无多,似乎没必要刻意隐瞒或歪曲什么。
梅老太太没有大名,她的丈夫姓钱,结婚后她应该就叫梅钱氏(她这一辈子也确实过得挺穷,经常“没钱”)。但是她有小名,小名叫桃子。
她就是吴家三姨太的那个丫鬟。
桃子十三岁进的吴家大院,十四岁跟的三姨太焦氏。焦氏大名焦慕兰,老爷吴延福一直叫她兰子。
那时的吴延福已是四十七岁。他有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就是没有儿子。“绝后”的危险让吴延福整日愁眉苦脸。
他的两个女儿都是大太太卜氏所生。长女潘吴氏远嫁江苏,次女汪吴氏三十岁的时候死于难产。生了这两个女儿之后不久,吴延福一次骑马进城,路遇一户刚开张的店铺放鞭炮,那马突然受惊,狂奔中把吴延福从马上摔了下来。虽然受伤不重,却好像是影响了他的性功能,从那以后焦氏就再也没有怀过孕。
三年后吴延福纳妾甘氏。甘氏先后怀孕两次,都是小月份流产。再后来甘氏就常年生病,一直也没有产下个一男半女。
眼见得将近不惑之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让吴延福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便学吴中的老样,过继了族弟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进吴家门是三岁,养到五岁上一病而亡。吴延福只得又过继了一个堂侄,结果才养了一年,又得了不治之症,挺了一个月还是死了。这下,吴延福注定命中无子的传闻开始流行,再也没有亲戚敢把自己的儿子送来“过继”了。
吴延福思来想去,想到既然甘氏以前能怀孕,那说明不能生育不是自己的问题。一年之后,他不顾家道已衰的现实,花了一大笔钱又纳一妾。这个三姨太,就是桃子的主子焦慕兰。
焦慕兰原在一个“谭秧调子”戏班学唱戏,嫁给吴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