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如昔-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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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我求你不要跟倪焰他们在一起,我们回美国好吗?不要让我再失去你——”倪澈扑过去抱他,被他厌恶地一把格开,推了倪澈一个趔趄。
她刚站稳,就又追了上去,“我知道你今天会来,我一直在等你,leon,求求你,不要不管我。我只有你一个人了,不要丢下我。”
leon侧身站在一排墓碑前,没什么特别庄重的神情,“倪澈,你好意思站在他们面前吗?你还有什么脸到这里来?滚吧,去抱着崇伯年的大腿,给他当个好侄女,回美国过你自己的日子去,以后别再找我。”
这位不知是不是来祭扫的男人,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致哀,甚至连起码一点肃穆的态度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扫了一圈墓碑上的小照,之后转身便要离开。
“leon!”倪澈追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你还记得自己熬到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不容易吗?不要再回去了,之前那么多年我们不是很好吗?现在我可以赚钱了,我可以养你,你不用依靠任何人——”
倪澈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反手狠狠地扯住她的胳膊,将她直接拎起来厌弃地掼到了地上,“滚!别以为只有倪焰敢打你,我警告你,再让我看见你,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再不会管你的。”
叫leon的男人丢下这句狠话转身便走。
景澄再也没办法就这样远远看着,虽然他清楚现在绝不是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合适时机,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沿着石阶飞奔过去。
他把倪澈从地上扶起来,她的掌跟和手肘都被粗粝的地面磨破了,渗着血。景澄攥着拳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努力抑制住看见血时那种排山倒海的眩晕感。
倪澈不知是不是想起他晕血的事情来,侧了个身,将磕破的手臂挡在身体另外一侧。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眼泪,也不管身后的景澄,径直沿着小路往外走。
倪澈打开车门,身后探出一只手随即又将车门推合,“我带你去医院包一下吧,至少也要买点药水消下毒。”
“这么一点小伤,有什么关系?”倪澈推开他的手,再去拉车门。
“他就是你回国想找的男朋友吗?”景澄自己都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难过,刚刚他们两个人那样一拒一留的动作,任谁都不难看出来彼此间的亲密关系。
还有什么人能让骄傲的她如此不顾尊严地牵挂着,不远万里跑回来寻找,之前他以为倪澈是信口胡诌骗他的,现在亲眼看到了,却怎么都没法接受。
“是。”倪澈的眼里垂下一片暗影,她很难过。
“倪澈,他不珍惜你,你——”景澄觉得自己胸口很疼,他难道还不该赶紧滚蛋吗?还要硬撑着在这里当救世主?
“没关系,我珍惜他就够了。”
“倪澈,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你自己?”
“这不是折磨,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就算他打我骂我,我也甘之如饴。如果没有他,也许我早就死了,死在美国随便哪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尸体躺在污泥里,被人践踏嘲笑,被流浪狗当晚餐,没人为我难过,没人记得我,连个名字也不会留下——”
景澄浑身发抖,倪澈说得每一个字,都好像尖刀一样割在他心口上,剜得他五脏六腑血流如注,痛不欲生。他想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咬紧的牙关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无数个噩梦中反复重现的画面前呼后拥地挤进了他的脑海,眼前的倪澈突然浑身是血,挂着诡异的笑容跟他道别,飞身跳进万丈深渊……
他知道自己真的坚持不住了,于是想赶紧转身离开。
也许走出了几步,也许还没有走太远,景澄觉得眼前一黑,就像七年前的今天,他看见倪澈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一样,非常解脱地失去了所有知觉。
☆、你有多少(10)
“景澄——”倪澈的惊惶乍一腾起,之前不知隐在什么地方的门神甲仿佛从天而降,将她直接忽略成一道空气,迅疾利落地背起景澄塞进车子里离开了。
望着车子绝尘而去的背影,倪澈的担忧悬空,无端生出许多种可能的猜测来。
他好好一个人,突然就在她面前晕厥过去,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是晕血吗?擦伤的那一点血也值得他晕成这样吗,而且还是已经被她给挡住了的……
难道是自己说的那些话刺激了他吗?自己都口不择言地说过了什么,她被他一吓,好像都不太记得了……
还是他生病了?什么病会有这种症状,自主神经调节失常?心源性脑缺血?突发性脑干供血不足?低血糖还是恶性肿瘤?
这病似乎可大可小……
倪澈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将车子驶回市区的,她疲惫地爬上楼,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刚刚景澄面无血色的模样。
她从衣柜里取出那件景澄买给她的裙子铺在床上,身子一歪躺了上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倪澈是被自己咕噜噜的肠鸣给吵醒的,除了一顿心不在焉的早饭,她在墓园里罚站了一整个上午,又迷迷瞪瞪睡到现在水米未进。
可她觉得仍然没什么胃口,不知景澄现在怎么样了,他会去仔细检查身体吗?倪澈犹豫了一番,还是拨通了他的手机。
她刚做出一个打招呼的口型,便听见听筒里噼里啪啦放爆竹似的飙出一段责问,“倪!澈!你终于良心发现想起我哥来了是吗?我说你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心就这么硬这么狠呢?!你究竟对我哥做了什么把他气成那样了?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看我跟你有完没完!”
“等一下!”倪澈觉得如果自己不主动叫停,对方估计能不重样地唠叨到后半夜去,“你是……景良辰?”
“对!说吧,你打我哥电话是想干嘛?看看他有多惨吗?”
“你能让景澄听电话吗?”
“不能!”景良辰毫不犹豫地拒绝,“你让他听他就听吗?他也得听得了啊!”
什么意思?倪澈心里一紧,为什么听不了电话了,这么严重吗?“他怎么了?”
景良辰趁火打劫地提条件,“想知道的话,赶紧记个手机号,加我微信,我就告诉你。”
怎么感觉有点儿像陷阱呢?倪澈用那个手机号搜到景良辰的微信,头像居然是制服证件照,就是人笑得有点儿骚气。
倪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击添加好友,就算是被他捉弄了,大不了等会儿拉黑就行了,她急于知道景澄的消息。
好友请求很快被通过,景良辰切断了通话,很快发送了一条视频请求过来。这人花样可真多,谁稀罕看见他那张惹人嫌的脸。
倪澈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用手指捂住,不太情愿地蹙眉看着屏幕上角度怪异的那张景良辰的大脸。
“知道自己做错事情没脸见人了吗?干嘛把摄像头遮住?”景良辰那边好像调成了反向的影像,起初拍到的是地面和床脚,“给你看看我哥,他都这样三个多小时没醒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倪澈看到地面的一瞬,便认出了那是人民医院的病房,随着摄像头的抬高,她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景澄。景澄像是安静地睡在那儿,一动不动,连胸口起伏也在景良辰晃动的拍摄下几不可查。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景良辰这位现场摄影师非常尽职,连他手上扎着的输液装置和药水都来回拍了一遍,靠窗的一侧,还放着一架监护推车,上面的仪器实时显示着景澄的生命体征,各种导线连接到他身上。
倪澈仔细看了下上面显示的数字,并没什么大的异常,血氧饱和度略低了些,也不至于是威胁健康的程度。
“他究竟怎么了?”
“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他是在谁面前晕倒的?你还好意思问我。”得理不饶人的这位逮着机会就喷,丝毫不考虑当事人的承受能力。
倪澈觉得跟他这个烂舌根也嚼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急忙收拾了下背包,“他在哪个病房,我现在就过去。”
***
景良辰在病房里等了半天,没见倪澈赶过来,又在心里腹诽了她一万八千次。这不是还没到晚高峰呢么?就算爬也该爬到了!
他不耐烦地推门出来,看见倪澈穿着白大褂,靠在病房对面的墙上。
“来都来了,怎么还不进来?我又没罚你站!”景良辰挪了挪轮椅,给倪澈让开一条路,他自己从外面把门给带上了。
倪澈回头看了看被关上的房门,随后朝景澄走过去。
她在他床边俯下身,轻轻叫了他几声,没有反应,真的还在昏迷不醒吗?这人气性怎么这么大,气一下就能晕这么长时间?
倪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握住了景澄的手,“景澄,你到底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别吓我啊——”
第25节
景澄仍然睡着,一点反应也没有。倪澈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体温是正常的,她的手指缓缓沿着他的脸颊滑到他下颌,蹭了蹭他坚硬的胡茬,“是累了吗?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然后健健康康地醒过来。”
她将头靠在他身旁,这样可以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倪澈掏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用低音量放了那首《斯卡布罗集市》,舒缓的音乐汩汩流出,倪澈枕在他的手臂上也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到景澄动了一下,赶忙转过头去看他,“景澄?”
景澄睁开眼睛,看到倪澈有些吃惊,又不知身在何方地茫然四下里看了看。弄清状况后,他撑着坐起身,冲倪澈笑了笑,抬手就扯掉了身上连接监护仪的各种导线,“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弄这么夸张干什么。”
发现倪澈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景澄捏了捏她的手,“我没事,不用紧张。”他说着还要去扯扎在手背上的输液针,被倪澈一把给按住了,“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
“就是晕血,肯定是景良辰那个兔崽子把我弄医院来的。”
倪澈看了看他注射的药剂,只是一些补充电解质和葡萄糖的营养剂,稍微放下心来,“我是医生,你骗不了我,晕血怎么会晕好几个小时?景澄,你……病了吗?”
最后这句她问得很轻,像是害怕惊出什么不想接受的答案来,甫一问完,便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着他。
景澄冲她笑了笑,“小澈,如果我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愿意……”原谅我吗?他刚想把这个一直纠结于心的问题问出口,又怕这个问题对于她过于严肃和残酷,于是生生地在喉咙里拐了个弯儿,“你愿意陪我吃顿饭吗?”
“你真的没事吗?那景良辰他说你……”
“他逗你玩呢,这个人就喜欢扯闲淡,你别理他。”
倪澈的心里像是有个天平,担忧的那一边刚刚落下去,另一边的火气就笃地抬了起来。她站起身,切断手机里的音乐,“你们景家的特产就是大骗子吗?开这种玩笑很有趣吗?”
不等景澄解释,倪澈转身就要走,景澄慌忙伸手去拉她,却拉了个空。视野里一阵阵发黑,他回手按在床边的小桌上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不小心拨倒了桌上的半杯水,水渍沿着桌子一路流到地上。
就在他尚未恢复清晰的视线之际,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别动,你手上的针回血了,再乱动可能会刺破血管。”
倪澈看得出来,刚刚那一瞬他显然不是装出来的,“现在还是很晕吗?”
倪澈没走,景澄觉得松了一口气,“被你气的。小澈,我知道你今天不上班,陪我一会儿可以吗?”语气是商量的语气,握住她手的力道却是不容商量。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出去买一点回来,我肚子很饿。”
“汉堡薯条和可乐。”景澄想起景良辰跟他告状的时候,说倪澈跟童潜两个人在小公园里一起吃洋快餐,这个心洞景澄总想找机会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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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健康,病人不能吃,重新想。”
“那还是你决定吧。”景澄喜欢吃的东西不多,但从小他就被程光毅迫着不许挑食,因此除了红彤彤一滩那种他也都能接受。
倪澈转身出去,沿着vip病区的走廊走向电梯间。迎面过来两个人,一个是滕青,另一个是佩戴着本院胸牌的医生,倪澈不认识。
那两个人边走边谈十分投入,大概是她穿的白大褂在医院里是极好的保护色,滕青并没有留意到擦肩而过的倪澈。
只听那位男医生说,“……通常病人有这么强烈的应激反应,说明他的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我需要看一下他之前几年的病历。”
滕青连忙答应,“没问题,卢教授都有存档……”
倪澈转身看向二人的背影,他们说的病人是景澄吗?她目送二人一路,直到他们先后转进了景澄的病房。
倪澈刚刚放松的心又骤然被捏紧。景澄在骗我吗?他到底怎么了……什么是强烈的应激反应,什么情况比较严重,什么前几年的病历……他病了很久了吗?
不可能,她知道景澄的身体一直都很好,连从小到大打遍街坊四邻无敌手的崇安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怎么可能会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呢。
☆、你有多少(11)
滕青引着心理精神科吕泽医生来到景澄的病房,看见景澄正靠在床上同身旁的景良辰闲聊,神态上已经没什么异常,只是面色还有些暗淡憔悴。
自从上次在景澄家里撞见了背后仿佛拖着一尾巴故事的倪澈,滕青对景澄的态度便明显冷淡了下来。
毕竟两个人之前也不是情侣关系,她这醋吃得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滕青觉得她和景澄之间尚不至于因此就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再在瞿宝芝的和稀泥下,彼此的距离也就险险地维持在了朋友的位置。
这次景澄晕倒这么严重,景良辰无奈只好第一时间联系了滕青。
滕青得到消息又按捺不住地替他着急,景澄是被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即便他远出了八大星系自己也还是控制不住本能的牵挂。
这么多年景澄靠着自己坚定的心性来维持一种表面正常的状态,如今却瞬间垮塌得如此彻底,只因为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跟倪澈见了一面。
吕医生认为他的ptsd表现已经相当强烈了,通常经历过创伤的人如果对曾经的事件过度抵触,那么最激烈的表现便是摧毁,摧毁和之前事件相关的一切事物。
他刚刚接触到的另外一个ptsd患者,就是一个从小被父母粗暴打骂的女孩,她在成年后一直无法对童年遭受过的暴虐释怀,最终决定寻求心理治疗的帮助。这个女孩在谈话中多次表达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父母早早死去,只有他们死了,她才有可能重新找到活着的感觉。
滕青作为心理学的专业人士,她当然听得懂吕泽的暗示,对于景澄来说,那次倪澈中枪的阴影在他心里被归结为自己的过错,是因为他的欺骗才导致了无辜的倪澈差点送命,所以,他恨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也许连景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晕倒后,不想再醒过来的念头根本就是来源于他自己的大脑,这就好比一个失去了求生意志的人很容易便会放任自己的死亡。
滕青觉得,一个警察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