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如昔-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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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澈四下里看了看,全然陌生的感觉,上一次人事不知地被他捡回来,走的时候还带着宿醉的混沌,梦游似的在他家晃荡了一圈,唯一的收获就是把他那个娇滴滴的女朋友给气走了。
景澄提着硕大的购物袋引着她上楼,进了门,倪澈终于觉得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景澄站在对开门的冰箱前,将袋子里的生鲜一样样码进搁架上,随后叉着腰跟这些看着都眼熟的食物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回头瞥了一眼看热闹的倪澈,“去客厅里等,做好了叫你。”
倪澈盯着他后脑勺上浮现的一行大字“别在这看我手忙脚乱地出丑”,乖乖地闪了人。
她溜达到客厅,有些倦怠地靠进沙发里,一偏头,看见了电视柜靠近露台的一侧挂了一把小提琴。问号叮地一声响在脑际,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会拉小提琴?难道五音不全也是可以装出来的?
倪澈小时候因为哮喘不能剧烈运动,即便她非常羡慕那些身穿蓬蓬裙对着镜墙练芭蕾的小姐妹,父母也不同意送她去学舞蹈,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跟着老师学钢琴。
既没有强大的动力,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倪澈的琴学得相当稀松平常,有几次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露脸,八成原因也是因为脸,不是因为琴艺。
直到认识了景澄,她喜欢的人居然喜欢音乐,倪澈终于感觉到自己这么多年的酱油没有白打,愣是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将那首斯卡布罗集市练出了令钢琴老师都觉得惊艳的程度。
之后某次倪澈拉上景澄跟自己的三五好友跑去k歌,小女孩儿们哄闹着非要他这个帅破天际的大哥哥一展歌喉,倪澈听过他唱歌之后便开始怀疑人生,大概他听到的旋律跟别人耳鼓上的完全是不同节奏,要不然耳朵和嘴巴离得这么近,传导误差不该邪乎到这种程度吧。
“去洗手,开饭了——”就是这个好听的声音,居然暴殄天物地唱歌走调。
“你会拉琴吗?”
景澄一怔,“那个是阿辰的。”
倪澈在心里呵了一声,大概他也就这点五音不全是真的。
餐桌上摆了水煮虾、番茄炒蛋和蔬菜沙拉,还有一只康宁锅里盛着半满的汤水,确切地说是半锅水,上头飘着满满一层煮得肥胖滚圆皮开肉绽的红枣。
景澄摆了一碗带尖儿的米饭在她面前,又从锅里舀了一碗水煮红枣,“看起来汤不像能补血的样子,还是直接吃枣吧。”原来这是给她煮的补品,好直接的烹调方式。
“你好像不常给人做饭?”倪澈尝了口番茄炒蛋,酸酸咸咸的。
“很难吃吗?”景澄也跟着尝了口番茄炒蛋,觉得自己发挥出了正常水平,“只给你一个人做过。”
真荣幸,倪澈掩饰性地拿起手机刷朋友圈,看到景良辰刚刚转发了一条广告——“倾心斋”,留下您的烦恼困扰,带走一份健康心情。
“倾心斋”,这个名字上次她在景澄家里偶遇滕青的那次,听她提过,如果景澄没空过去,她可以来家里帮他……帮他什么?他有什么烦恼困扰吗?
景澄抬手将她的手机抽走,“吃饭的时候能专心一点吗?”
“滕青是做什么的?”
景澄手里的筷子一顿,“她是心理咨询师。”
“那你呢?”
“我不是她男朋友。”
倪澈一挑眉,这个答案算意外收获?“那她帮你……”
“她想帮我克服晕血。”景澄抢白。
倪澈突然想起什么来,起身朝厨房寻过去,“刚刚买的那瓶红酒呢?”
这种半杯倒的姑娘是哪儿来的勇气主动找酒喝,而且还是他最害怕的红酒,是想比试一下等会儿谁最快晕倒吗?景澄看着她提着酒瓶走过来,别开视线叹了口气。
“开瓶器在哪儿?”
“没有。”从来不喝红酒的人的家里备那个累赘做什么?
倪澈无所谓地从厨房的刀架上抽出一把水果刀,噗嗤一声扎进瓶顶的软木塞里,随后握着刀柄缓缓地旋转。虽然方法有些吃力,但好歹酒是被她打开了。
“晕血不是靠聊聊天就能治好的,听说过脱敏治疗吗,又叫特异性免疫治疗。”倪澈在玻璃杯里倒了一点点红酒推到景澄面前,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和番茄酱同理。”
景澄深深地蹙着眉,始终将视线偏开一个角度,却瞥见倪澈端起酒杯仰脖就喝。景澄伸手过来夺,也只抢回了个空杯子,“这是酒不是血,你拿它当补药喝呢?”
倪澈笑得既得意又无所谓,“你也知道这是酒不是血,你还怕它做什么?”她扬着下巴挑衅地冲景澄那一杯底儿红酒斜了一眼。
景澄拿她没办法,硬着头皮把那点酒灌进去,入喉并不是想象中的腥咸,甘涩和浓醇反而像是一品真实的慰藉,“好了,别闹了,好好吃饭。”
倪澈靠在沙发上,觉得头晕得厉害,就放任自己的身体沿着靠背缓缓倒向旁边的扶手,把头枕在上面。
景澄洗了碗筷走回客厅,看见她小猫一样缩在沙发的一角,眉头拱起了两个小山包,嘴唇也紧紧地抿起来。他在她面前蹲下来,这个距离,连她眼皮上细小的褶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舒服吗?”
还没等倪澈回答,她手边的电话响了,景澄清晰地看到了来电显示是一个英文名字leon。倪澈将手机举到面前,看到这个名字,笃地清醒过来,急忙接听。
她这种紧张的表情刺得景澄心里一痛,就是那天在墓园见到的那个她在美国的混血男朋友吧,这人一出现,倪澈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听筒里传来的并非leon的声音,“小姐您好,请问您是机主的朋友吗?这位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您看您方不方便过来接他回去?”
“你们这儿是什么地方?他现在还好吗?……‘魅影’酒吧……麻烦您再说下地址……喂?喂?”
大概是对方的电话被转醒过来的leon给夺了回去,倪澈听见他用英文哑着声音吼那位替他拨电话的服务生滚蛋,随即切断了电话。
倪澈赶忙再拨过去,又被挂断,反复几次……魅影,她打开搜索页面在上面输入酒吧名称查询地址,很快显示出一个离这边不近的路名。
倪澈慌忙起身,“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她起得急,眼前倏然一黑,被景澄一把拉住。
“不许去!”景澄的大手整整握住她纤细的手臂一圈,“一个大男人醉在外面,深更半夜让一个女孩子跑去捞他,倪澈,你不是说他和你分手不要你了吗?你干嘛还要管他?”
“那你不是也跟我分手不要我了吗?你干嘛还要管我?”倪澈仰起脸看他,嘴角憋着委屈。
景澄觉得自己的心被她的委屈堵得生疼,“小澈,你就不能找个珍惜你疼爱你的男人吗?那种对你动手的人你还要主动贴过去?没听过男人打女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吗?”
“谁让我眼瞎呢,喜欢的都是渣男!”她推开景澄的手,“你让开!”
刚刚被划入渣男行列的景警官破罐子破摔地长臂一伸干脆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你今晚哪儿都不许去。”
“你这是非法拘禁!你警员号多少,我要投诉你!”倪澈在他怀里挣扎,只觉得那条手臂越挣越紧。
“003213,记住了吗?”景澄腾出另一只手,从身后摸出手铐,一不做二不休地咔哒一声将倪澈的右腕铐住,随即将另一环铐在自己的左腕上,这才放心地松开她。
第31节
作者有话要说: 2017最后一天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这本的成绩不堪入目,写得一度内心焦灼,严重自我怀疑和厌弃,不过自己挖的坑,就算是吐血也要坚持填完,相信我,嘿嘿~
新的一年,一起努力!!!
☆、你要多少(08)
“……”倪澈愕然,低头看看两人被一条锁链铐住的手腕,又抬头看看景澄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这是疯了么?手铐是给他这么玩儿的?
“你神经病!”
看吧,连倪澈都看出来他神经病了,景澄拖着她站到窗边,拉开窗户,一扬手将钥匙从二十几层楼的高度丢了下去,这才转身给了倪澈一个“看你能怎么样”的无赖眼神。
倪澈瞪大眼睛用力地晃了晃被铐住的右手,带动景澄的左手也跟着晃了晃,只求证到一个事实,现在他俩已经同呼吸共命运地被铐在了一起,想再远离半步都难。
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大概走不开了,于是用左手操作手机发了个短信给崇安,内容很简洁,只有leon的名字和酒吧地址,后面附上俩字:速去!
“你在干嘛?”景澄好整以暇地问她。
“报警。”倪澈答得没好气儿。
景澄掏出警/官/证摊开在她面前,“警方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他们认为你现在很安全。”
两人并肩立在落地窗前,如果忽略掉彼此之间的勾连方式,还算一幅比较浪漫的剪影,仿佛一对儿在看星星的情侣。
只可惜外头阴着天,别说是星星,就连月亮都躲到黑厚的云层里,只有远处道路上的车河在暗夜中勾勒出一道暖橘光带。
“我要回家,你快点想办法!”倪澈用力地甩了一下这只特制手环,沉重的金属边沿刮在手腕上擦得皮肤生疼。景澄不想她弄伤自己,抬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没有办法,只能等到明天天一亮,我们两个一起下楼找钥匙去。”
倪澈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他,一双秀眉飞得老高,“明天早上?!那今晚就这样?不洗澡的吗,不去厕所吗?”
“上次你喝醉了也住在我家,也没有洗澡,我可以不嫌弃你。”他转头回看她,“外面下雨了,你是喜欢继续站在这里赏雨,还是我们一起找个电影看看?”
窗外一阵闷雷滚过,倪澈早已外焦里嫩,她憋着脸恨恨地说,“你灌了我那么多红枣水,我想去厕所!”
景澄忍住笑,从裤兜里掏出自由的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倪澈一跺脚,拖着个大油瓶尴尬地往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的门距离马桶还有段距离,把人留在门外肯定是不可行的,倪澈左右看了看,急中生智地将景澄推进了浴室,“转过脸去,把门关上!”
磨砂玻璃拉门被景澄从里面反手拉合,因为手铐中间的锁链不得不留出个一指宽的缝隙。
景澄面朝里倚在玻璃隔档上,透出一道模糊的虚影,近在咫尺,却不真实。
倪澈想了想,又抬手掀开了旁边台盆上的水龙头,再用手机搜了首最吵人的摇滚把音量调到最大,一时间水流声和嘶吼声灌满了并不宽敞的卫生间,她就这样吊着一只右手艰难地完成了如厕。
整理好衣裙,倪澈手腕用力一扽,里面关禁闭的景澄慢悠悠地转出来。
她走到台盆前弯腰洗手,气呼呼用力地搓着洗手液,顺道也溅了景澄一左手。景澄也不在意,将手凑在水流下冲了冲,然后抬手摘下自己的擦手巾,助人为乐地将三只手都擦了擦。
两个人返回客厅,开了投影看新近一部很火的影片。景澄递了杯酸梅汁给她,挨了一记爆瞪,在这只手铐解开之前,她是不打算再摄入任何水份了的。
窗外夜风裹着雨丝刷刷地敲打着落地窗,客厅里关了照明灯,只余幕布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不时变换,两个人四道目光落在幕布上,却都不是走心的表情。
那一年,倪澈十七岁,她约了景澄去她家里,两个人窝在别墅地下的影音室里看当时热映的一部爱情片。就在那一天,景澄吻了她,她的初吻。
倪澈记得当时自己很紧张,像是随时都要发作一次哮喘,她甚至偷偷将手伸进衣兜,将药盒紧紧捏在手里。
景澄当时的目光像是雨后初霁的湖面,就那样深深地看住她,像是想要将她沉溺在灵魂深处。
她并不知道,就在那一天,景澄借故去厕所,将一枚□□装到了别墅地下酒窖的门轴内侧,酒窖,是她父兄“谈生意”的地方。
“觉得不舒服吗?”
倪澈听见身边景澄的询问,心里一怔,那天景澄发现她在接吻时手里捏着药盒,也是这样问她的。倪澈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里也紧紧地捏着药盒。
她赶忙将药盒塞进口袋,转头迎上了景澄的目光,“你真实的家庭什么样?”井家村里出来的寒门少年,做了七年警察也不可能在鲸市拥有这样的房子吧?还有他的舅舅,是连副院长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首长”。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淡然,并非诘问,也没有讥讽,就像是冲着初识的人问了个略显鲁莽的问题。
“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警察,祖父在四十岁的时候就因公牺牲了,那时我父亲才十三岁。”
景澄抬手想抱抱她,又碍于两人的手拴在了一起,并不方便做出拥抱的动作,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父亲是程光毅,鲸市公安局局长。我母亲跟你是同行,胸外科医生。”
景澄握住她的左手按在她心口上,“你这里,还疼吗?当年那颗子弹,就是我妈妈亲手取出来的……”
当年倪澈中枪的位置十分凶险,警方抢救她也是花了大气力的,毕竟她救下的人是景澄。
景孝珍在七年前便是鲸市赫赫有名的胸外一把刀,听说倪家的一个小姑娘救了自己的儿子,便义不容辞地赶过来同人民医院的专家连夜会诊,最终还亲自上阵将那颗子弹取了出来。
其实她当年上这台手术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如果倪澈死了,可想而知背后会有人编排出什么恶毒的揣测来。
倪澈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缕无能为力的淡笑,一直以来大家都只记得是她当年救了景澄,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救回她的人是景澄的妈妈。
其实在倪澈心里,她并不认为自己配得上“景澄的救命恩人”这个头衔,毕竟那一枪是她大哥打出来的,她挡住那颗子弹充其量也只能算作帮倪泽减少一点罪恶。
只是倪泽是个不在乎罪恶更多的人,他宁愿血溅当场也不会伏地认错接受惩罚,可能唯一对他的惩罚便是在他死前的一刹那看到自己射杀的人是他那个傻妹妹。
“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景澄摇摇头,“我只有一个表弟,景良辰,还有一个表妹,瞿美景,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也同亲兄弟姐妹差不多了……我的外公和舅舅都是军人,我的两位曾外祖父也是,我妈妈是军医。最疼我的人是我外婆,上次她听说人民医院有个小大夫救了我,还想亲自带礼物过去谢谢你……”
“景澄,你和我,就好像名门正派和歪门邪教,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势不两立的吗?”
黑暗中,景澄看不清她微微垂下的眼睑,但他听出来她哭了,他抬手托住她的脸颊,掌心满是她的眼泪,“那也不重要,不是还有张无忌和赵敏,令狐冲和任盈盈,张翠山和殷素素,纪晓芙和杨潇……”
倪澈无声地苦笑了下,“景澄,我在美国的戒/毒中心做过义工……我知道……我看见过很多……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我没有办法恨他们……如果没有他们,我也活不到现在……我知道很多错犯下了,流再多的血也洗不清……”
景澄单手把她揽在怀里,像搂着一只受了重伤瑟瑟发抖的小兽,“那些都和你没有关系,小澈,我不想你强迫自己去恨或者去原谅,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想你不要再为难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