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小青梅-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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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唇边含了笑,她的眼底却泛起了水光。
她跪坐在笄者席上。
她想,其实那些什么肉膳、狸花猫、话本子、梨园戏曲……都不打紧。
如果是皇帝哥哥。
哪怕这些都没有,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被收买。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在钱大夫人慈爱而高扬的祝辞声中,顾如瑛奉上罗帕和发笄,钱大夫人跪坐在薛玉润的身后,温柔地替她解开双丫髻,为她梳头簪笄。
*
看到薛玉润青丝如瀑地垂落在腰际,楚正则心底忽地一悸。
他们相识于总角,那时候,薛玉润的脸圆乎乎的,配上幽黑明亮的眼睛,当真像一颗汤圆儿,总让人忍不住要伸手去捏。
后来……
后来,她像柳芽儿抽条,长高了,也生出玲珑身段。可她的眼睛依旧明澈,笑起来的时候,还是让他的指尖蠢蠢欲动。
他看着她一加换襦裙、二加改深衣,然后着深衣,朝他伸开手。
这原本是二拜之礼,薛玉润论理也不是向他一人展示她二加的深衣。可当他们视线交汇的那一瞬,看着她侧首盈盈而笑,楚正则忽地就明了什么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他的舌尖抵着牙关,一时竟不知颤栗来自何处。
*
薛玉润看到顾如瑛掀开红漆描金牡丹花托盘的红绸盖,瞧见托盘上安放的九龙四凤冠,她却极清楚,颤栗从心底而起。
九龙四凤冠,是皇后的礼冠。
可她分明记得,在检查三加的托盘时,上头只是放着一顶沧溟海花珠钗冠。
她听到了观礼者中,难以掩抑的低声惊呼。
薛玉润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回头去看楚正则现在的神情。
眼前的钱大夫人温和而慈爱地祝道:“以岁之吉,以月之令,三加尔服,保兹永命。以终厥德,受天之庆。”
钱大夫人说着,替薛玉润簪上了九龙四凤冠。
*
薛玉润换上大袖长裙,戴九龙四凤冠,莲步而出。
观礼者已无惊愕之声——这顶九龙四凤冠,就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金翠交辉,也难掩她灼灼姝色,端丽无双。
饶是不屑一顾的三公主,也无法挪开视线——薛玉润讨厌是讨厌了点,可她长得是真的好看又养眼呀。
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玉润三拜爹娘,再叩首。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不溢不骄,毋诐毋欺。”薛彦扬代替父亲,一板一眼地劝诫道。
只是声音,越说越缓,越说,越能听闻“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慨然和骄傲。
钱宜淑忍着眸中的喜泪,亦温声道:“和柔正顺,恭俭谦仪。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薛玉润恭声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她声音微颤,紧紧地压抑着哽咽声。
她虽年幼失怙,但从未失去过疼爱。
她哥哥和嫂嫂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将她娇养长大。
这一声“儿”,是唤给爹娘的在天之灵听,又何尝不是唤给哥哥和嫂嫂听?
更何况还有将她抱在膝头,手把手教她下棋的祖父——
待移到祖父跟前,薛老丞相只慈爱地道:“好孩子,多加餐饭,岁岁平安。”
薛玉润哽咽大拜:“谨承此训!”
*
及笄礼毕,而宴乐起。
听说今儿有前些日子大热的云音班,会在戏台上首唱《相思骨》,众小娘子们都急切地往薛家的天籁阁戏台去,跃跃欲听。就是端庄的贵妇人们,也一边闲谈,一边脚步不停地往戏台去。
人群中的许涟漪,却有几分神思不属。她下意识地寻找薛玉润的身影,却遍寻不得。
许涟漪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扣住了掌心,却又颇感无力地松开。
她其实根本不用深思,就知道薛玉润必然在见皇上。
她从前觉得,自己争上一争,合情合理,皇上那样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还位高权重的少年,谁人不会心动?
可现在,越发觉得可笑至极。
父亲母亲指望她入宫?
断不可能。
在皇上眼里,大概从来不觉得有人配跟薛玉润相争。又甚至,他的眼里压根就没有过其他人。
她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皇上对薛玉润独一无二的偏宠,她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用情至深,让她再无法欺骗自己,更无力再生出一丝一毫的痴心妄想。
许涟漪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一时没留心脚下的路,不小心一个趔趄,被三公主扶住了:“许姐姐,你没事吧?”
长乐县主走在三公主身边,闻言扫了许涟漪一眼。
“没事。”许涟漪笑了笑:“只是想着,大家好似都很熟悉《相思骨》,我却没有看过,一时晃了神。”
长乐县主不紧不慢地道:“我还以为,许姐姐是因为没看到薛姑娘,所以晃了神呢。”
“这有什么好恍神的。”三公主狐疑地看了长乐县主一眼,道:“薛妹妹现在,肯定要跟陛下见礼啊。”
*
一如三公主所言,薛玉润此时换上了常服,正在见楚正则。
“我看,宾客都在往戏台去,等着云音班登台。”楚正则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忍不住笑问道:“你来见朕,就不怕错过《相思骨》?”
薛玉润本来心里正感动着,想着自己要不要改一改对楚正则的态度。
一听他这暗含得意,明晃晃的调侃之言,她立刻将先前的想法抛之脑后,眸中流光一转,狡黠地颔首,道:“怕呀。可毕竟是要来见皇帝哥哥呢。”
这一声含娇带嗔,听得楚正则心口一酥。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薛玉润老神在在地继续道:“所以,看在我这般贴心的份上,皇帝哥哥,是不是也该答应我一个很是合理的要求?”
“看别人的画不成,多吃小酥肉和零嘴不成,狸花猫野性太大也不成。”楚正则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旁的,说吧。”
薛玉润反应极快:“也就是说,你答应让御茶膳房每日研究一道新的肉膳,一直给我买竹里馆最新的话本子,让梨园找最俊俏的小生和最美貌的花旦来排演,不再让我绣荷包了?”
楚正则气定神闲地问道:“就这些?”
“不,当然不是。”薛玉润一听他这语气,哪里不知道楚正则一定是早就打算做了,她立刻摇头。可脑海里转了一圈,一时竟想不出来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薛玉润严肃地道:“皇帝哥哥,要不这样,你替我提一个吧。”
楚正则嗤笑道:“及笄之后,别的没长进,倒是知道让朕自己给自己挖坑设套了?”
薛玉润义正辞严地反驳他:“瞎说,你这是对我聪颖无双的皇帝哥哥莫大的侮辱。”
楚正则:“……”
薛玉润托腮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或者,先记账吧!我的皇帝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君子,一定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说着,笑盈盈地起身,给楚正则斟了一杯茶,期待地问道:“皇帝哥哥,好不好?”
“你给了朕反对的余地吗?”楚正则接过茶,似笑非笑地道。
薛玉润诚实地摇头:“没有。”
薛玉润有一丁点儿的良心不安,她决定解开荷包拿出秘制肉脯,微微俯身,打算喂给楚正则,同时循循善诱道:“吃了我的肉脯……”
“就是你的人?”楚正则静看着她,唇角微勾,淡声而笑:“可万寿节,你不是已经给了朕一整包么?”
薛玉润都把肉脯喂到楚正则唇边了,闻言手腕一个急转,直接送进了自己口中。
楚正则:“……”
“薛玉润!”他咬牙切齿,直接伸手一揽,握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自己身前。薛玉润一个趔趄,直接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这不公平!”薛玉润撇开脸,气鼓鼓地想滑下去,道:“你的《诗经》里都有《野有死麕》,我的《诗经》里什么都没有!”
话本子里最爱用春秋笔法,教得不明不白,到底让她怎么招架呀!
烦人!
她的声音听着像是生气,可楚正则哪能听不出其中的羞恼。她露在他脸前的侧脸还红彤彤的,像白玉上飘落几片桃粉的花瓣,又柔又软。
楚正则此时才意识到,方才一时冲动将她揽进怀里,究竟是一个多大的错误。他正襟危坐,不敢稍有挪动。可偏偏她恼时爱乱动,他只能将她抱得更紧。惹得她身上的馨香若隐若现,搅得他神思恍惚。
他低眉敛目,用尽平生仅有的克制自持,制止自己俯身去一亲芳泽。他嘴唇翕动,喉咙干涩,声音喑哑:“我来教你,好不好?”
第51章
楚正则的声音低沉; 却一点儿都不像是他故意要“生气”时的那种沉声的语调。像是在登高宴的白茅丛中的低语,却又好像,比那时的低语; 更多了几分压抑与克制。
薛玉润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
她儿时练字; 楚正则也曾手把手教过她。练筝时,楚正则还给她指出过弹错的地方。那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请教楚正则吧?
“那、那……”薛玉润下意识地绞紧自己的衣袖; 期期艾艾地道:“你要教我什么呀?”
楚正则微怔。
薛玉润问出这话; 反倒叫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其实也不会啊。
楚正则的沉默; 让薛玉润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脑海中的浆糊扔出去了点。她恍然大悟地揭穿了楚正则沉默的原因:“不对啊,你也不会呀!”
“你连话本子都不看; 光是《诗经》能顶什么用?”薛玉润这下敢把脸转过来了,盈盈乐着看他。
可这一看; 便望进了楚正则幽深的眸中。
如鹰如狼; 紧盯着自己的领地。
薛玉润手忙脚乱地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这一遮; 惹来手下少年的低笑:“汤圆儿; 你也是不想看见我犯蠢的模样么?”
听他拿从前的话来揶揄自己; 薛玉润羞得满脸通红。
可她是谁呀?
薛玉润素来不服输,恼得一扯楚正则的衣襟; 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
这一口,薛玉润觉得不轻不重; 甚至还嫌他分明的肩胛骨有些硌牙。
可掌心下的楚正则,却好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诶?太重了吗?”薛玉润当然不想他真的吃痛; 连忙移开遮着他视线的手,想挪开他的衣襟; 去看看有没有大碍。
谁知楚正则手上忽地用力; 将她直接从膝头挪抱到了大腿上。
“诶!”薛玉润惊呼一声; 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硌着她,不由低头去找。
“汤圆儿……”楚正则哑声唤她,让薛玉润下意识地向上看他。
便也就看到他眸中情浓至此,就像一浪高过一浪,迫不及待地想越过堤岸的惊涛骇浪。
薛玉润的心也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般,她不由得攥紧了他胸口的衣襟:“我、我、我……”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却好像又隐约期盼着,期盼着他俯首……
而楚正则,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薛玉润闭上眼睛,心如鼓噪,偷偷地、悄悄地,往前迎了几分。
“陛、陛下,薛二少爷求见。”德忠在外头通禀的声音,透着视死如归的无奈。
薛玉润一惊,吓得连忙往后退。
楚正则担心她撞到身后的桌子上,连忙伸手将她护稳了。
他们不期然地对视一眼,又火速地移开视线,然后都飞快地站了起来。
楚正则扯合拉开的衣襟,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薛玉润扶正歪斜的步摇,扯了扯略微有些松垮的腰带,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坐回了楚正则对面。
楚正则缓了缓心神,道:“传。”
*
薛彦歌满脸带笑,大步而来。
可一走进室内,他的笑容就收敛了几分。
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宝贝妹妹汤圆儿,该对他的归来极为欢喜——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看到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起来:“二、二哥哥,我去戏台了,你跟陛下好好说话。”
她行礼倒还挺标准,只是行完礼,步速飞快,转身就走。
而皇上看起来倒是挺云淡风轻,只是端杯喝茶,喝了一盏又斟一盏。
薛彦歌笑得意味深长,恭敬地向楚正则行礼:“陛下,臣幸不辱命。”
*
薛玉润走出好远,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她的手轻轻地覆上自己的唇,唇上仿佛还残留着蜻蜓点水般温热的触感。
寒冬腊月的天气,偏她还觉得浑身燥热。薛玉润急得从花圃的花枝上捧下一捧雪,放在掌心团成了一个团。
寒意让她长舒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舒缓下来。
薛玉润左右看了看,索性悄悄地又团了三团雪,组合在一起,堆成了两个小小的雪人,放在落雪的矮树丛上。
分明只是雪团子堆在一块儿,可瞧见它们紧紧相依,她唇边露出了轻快的笑意,簌簌然转身,轻咳一声,对珑缠道:“走吧~”
*
天籁阁里,已有戏班登台演出,但云音班显然还没有上场。
薛玉润朝众人含笑行礼,坐到钱宜淑和二公主、三公主身边。
三公主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钱宜淑看着她,笑得别有深意,惹得薛玉润低头吃干果,好遮掩脸上差点儿就要冒出来的热气。
唯独二公主笑意温柔地低声道:“你来得正好,云音班还没上场呢。”
薛玉润忙不迭地点头,又吃了一块干果。
她现在也真是不经事,二公主这一句话,都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楚正则——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云音班是楚正则借大哥哥的手,特意替她请来的。
等不到她,云音班不会登台演出《相思骨》。
而她一到,《相思骨》便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下一个剧目。
“清风玉露春会,酣酒误识花媚。嗅得几重香,宝钗同心佩。重渡,重渡。折柳忘言归处。”
当云枝扮演的檀郞款款而来,薛玉润目不转睛地瞧着、听着,心底呜咽一声。
完蛋了。
她现在看到檀郞,头一个想到的,竟还是楚正则。
想到在静寄山庄那个月色溶溶的夜,他从皎洁的月光中走来。
那时候,他说,他只是随便出来走走。
她那时未曾深究,可现在想来,他哪有“随便”这一说。
他就是担心她怕黑,来接她的。
台上面露轻愁的萧娘,正离开热闹的人群,踏入姹紫嫣红的花丛。拂开枝叶,一眼瞧见了花丛后,薄酒微酣,温柔地托着受伤小鸟的檀郞。
一眼,误终生。
*
不过,薛玉润着实低估了云音班的实力。
等戏渐入佳境,她早就全神贯注地投入进这场戏里。
瞧着台上满心欢喜的檀郞和萧娘,她一想到以后檀郞要灰飞烟灭,心里就揪着疼。哪怕这一场戏只唱到萧娘得檀郞相助,大放异彩,可薛玉润听完,还是不由得湿了眼眶。
扭头一看,赵滢也在偷偷抹眼泪呢。
待戏散了场,薛玉润赶紧去安慰角落里的赵滢:“滢滢,别难过,我二哥哥回来了。”
赵滢一个抽气,把自己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薛玉润乐不可支地去抚她的背:“他又不会跑,你急什么呀?”
赵滢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舒了口气,道:“那他人呢?”
“哟~”薛玉润刚刚起了个调,就被赵滢锤了一下。薛玉润乐得花枝乱颤,也不逗她,回道:“他一回来,先去见陛下了。”
“那事情肯定是办妥了吧。”赵滢松了口气。
“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薛玉润笑道:“别的我不敢说,他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