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间怜娇(重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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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时雨已经乘坐马车,施施然?的离了这团乱糟糟的事。
她与驾车的马车夫道了一句“多绕两圈,仔细瞧着,别被那?群人跟上”,然?后才彻底安下心来,坐回到马车里。
马车内还是她方才离去的模样,烛火倒了便没再点?,车厢内暗沉沉的,熏香炉倒了,一股浓郁的烟香味儿?混着薄薄的香灰便飘满了整个车厢,角落处,陆无为还像是方才一般靠着车壁坐着,似是一直没动过似的。
时雨总觉得,他?这人就像个石头雕的人像,不?管生了什么?事,都惊不?了他?那?颗死水一样的心。
车厢太暗,她去寻了烛火来,烛火的灯油已洒了大半,只余下薄薄一点?,所以点?出来的灯光也如?黄豆大小,照不?清晰,马车向前行驶,时雨俯身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爬行,一路行到马车壁旁,借着手里的火光去瞧陆无为。
陆无为依旧是方才的坐姿,宽阔的肩背靠着车壁,晃都不?曾晃一下,暗粉色的唇瓣在暖融融的烛火照耀下,泛出流淌着的蜜色的光泽,他?的眼本?是闭着的,等时雨膝行到他?面前时,他?才抬眼来看。
他?生了一双潋滟的瑞凤眼,但他?面上太冷,抬眸看人时也不?显得风情,反而透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陆哥哥久等。”时雨早已习惯他?的冷脸了,也不?惧,依旧软绵绵的靠过来,她一张口,就是甜死人的黏腻娇音:“处置他?们耽误了些功夫,陆哥哥,可会生人家的气??”
方才那?场面混乱,说时迟过时快,细说起来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只是她怕这些事儿?一冒出来,让陆无为对?她越发不?喜。
之?前她百般撒钱,陆无为都不?肯跟她走,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场,她担心陆无为更不?肯跟她了,所以她赶忙凑上来讨好?,一连声的说好?话?:“我现下心里只有你的,他?来纠缠我,我看都不?看!只觉得心中生厌呢!”
她怕陆无为不?高兴,所以话?说的很重,恨不?得把李现之?踩在泥地里,好?一副薄情寡恩的模样,陆无为听了,莫名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憋闷,仿佛这一次是李现之?,下一次便是他?一般。
左右他?现下只是个小倌,比之?李现之?更不?如?呢,若是再来一个“陆无为”,他?就要变成下一个“李现之?”了。
陆无为扫了她一眼,道:“昔日既是未婚夫妻,那?也当有些情分,时姑娘变心倒是快。”
时雨赶忙又?给自己?找补:“我与他?解除婚约,是因着他?与旁的女子勾连,且待我不?好?,不?算我先变心,我性若大雁,只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后陆哥哥与我好?,我定是不?找旁人,日日陪着陆哥哥快活的!”
她一边说,一边贴过来,像是猫儿?一样凑过来,似是想在陆无为的肩膀前蹭。
时雨是真急,焦迫的意味都快从她的眼角眉梢里溢出来了,到了陆无为肩膀前,又?堪堪停下了,不?知是不?是怕陆无为不?高兴,所以没碰。
她人没碰,但她的呼吸却轻轻暖暖的落到他?的肩上。
她身着一身男子书生纱衣,跪坐时,纱衣层层叠叠的堆落在她膝间,乌黑浓墨的发间束着一条青色绸缎发带,说不?出是绸带上的丝亮,还是她墨色一样的发亮,纤手捧烛台,那?一点?光映着她莹润的脸,似是谁家的仙子落尘了一般,满面暖烛辉,一双眼会说话?,一下又?一下的钩着陆无为的眼。
陆无为瞧一眼,就被她烫了一瞬。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想浑水摸鱼熬过这个话?题、亡羊补牢的演上一演而已,“你是不?同的我最喜欢你”这种话?,公子苑常能听见,都是那?群恩客们嘴上的常态,但他?偏生就是吃这一套。
他?干脆转过头不?去看她,只道:“让马车快一些,我要早些回。”
但他?心里,却又?想让马车慢一些。
说喜欢的那?个,眼底清明无半丝杂念,从不?说喜欢的那?个,却喉头发紧难以出言。
情愫在暗里涌动,有真有假,就是难辨些而已,时事倾轧,输赢难定,甚至有时候,谁是猎人都分不?清。
马车很快便到了公子苑,时雨放陆无为下去之?前,还可怜巴巴地揪着他?的衣袖,非要讨一个时间。
“陆哥哥每日深陷于此,人家心口都痛。”时雨一边说,一边拿柔脂一般的细软指尖去揉陆无为的手背,一下又?一下,猫儿?一样半个身子都压着他?,不?准他?下车,奶喵喵的叫:“陆哥哥到底何时肯与我走呢?”
这句话?,时雨翻来覆去问了很多次了,但陆无为一直没给个准确的消息。
到了今日,他?维持着下马车的姿势,左臂上却贴了个娇软美?人,贴的他?心烦意乱,一句“明日”竟是脱口而出。
时雨大喜:“当真?那?我明日去哪里接你!”
陆无为话?出口,便知道不?好?了,明晚会有一批新的娈。童入苑,锦衣卫准备拿贼拿赃,所以特意将动手的时日定在明晚。
也就是说,明晚正是锦衣卫绞杀这个公子苑、拿苑主下狱的日子,过了明晚,他?便能恢复锦衣卫的身份了,自然?也能同时雨说上一句真话?了,但是这是机密,他?不?该说的。
当真是美?色迷人眼,柔情醉人心!
“明晚不?行。”陆无为闭了闭眼,狠心用手肘一托,将时雨送回车内,道:“后日,我自会去寻你。”
时雨哪儿?干啊!她想跳下马车去追,但陆无为跑的飞快,她已来不?及了,干脆趴在马车的车门处远远的喊:“说了明晚就是明晚!后日太久了,你可知这一日我要怎么?过呀?我夜夜无眠,我度日如?年!陆无为,你没有良心的吗?”
四周没什么?人,时雨也不?怕被人听见,所以拔高声量又?喊了一遍:“夜夜无眠、度日如?年啊!”
陆无为跑的更快了。
他?从时雨停马车的地方,一路跑回到了公子苑的后巷,准备回公子苑。
后巷位于公子苑后五十步处,公子苑喧嚣热闹,便衬得后巷寂静幽深,这后巷砖石不?怎么?平整,缝隙里还有青苔野草,风一吹,便吹的他?身上的纱衣纷纷而飞。
陆无为踏入后巷时,便听见后巷里突然?响起来一阵“咕咕”声,顺带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动静。
“咕咕”声,是锦衣卫常用来传信的声音,他?们模仿各种鸟叫,形容各种情况。
此时,是在公子苑后巷里蹲守的锦衣卫在哄笑?。
这群畜生耳聪目明,远远瞧见陆无为下马车、听见时雨喊“夜夜无眠度日如?年”,全都来劲儿?了,远远地见了他?,就开始咕咕咕的乱吹,陆无为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当真是公子苑头牌!陆校尉名垂千史啊。”
“瞧瞧把人家小姑娘勾的!陆校尉好?手段。”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做卧底都能做成这样,不?愧是陆校尉啊。”
“真是好?大一辆马车啊!”
“谁家的锦衣卫做成陆校尉这样?干脆洗手与你家做外宅吧!”
陆无为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踏过了这一路的“咕咕”声,顺带数了数后巷里藏匿了多少人。
起码十几个。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啊。
——
陆无为重回公子苑继续当他?的暗探,与宾客或龟公周旋,时雨已回了康佳王府沐浴休憩,扑到被子里夹着花枝软枕疲惫的滚上两圈,他?们俩各有各的事儿?要忙,短暂的将对?方忘到了脑后,扑向自己?的花团锦簇、或一团乱麻里。
而就在他?们俩按部就班的沉淀回自己?的此间事中的时候,李府与顾府却闹了个天翻地覆。
那?位顾青萍顾大姑娘,本?就是个孱弱多病的身子,性子还敏感自疑,在巷子里被吓的昏厥之?后便生了高热,先送回到了李府,请了大夫来治,人还尚未醒来,顾府的人便已听了信,扑来了李府。
顾青萍的大兄到了之?后,还听闻了一些流言蜚语——她妹妹竟还与李家大公子暗通款曲!
谁不?知道李家大公子已与安平郡主订婚,择日便要成婚了?
他?亲妹妹,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顾青萍谨小慎微又?多愁善感,路边碰上一只野猫都要喂些食水,伤人的事情半点?不?做,晚上夜路都不?敢走,养于深闺,每日靠着汤药吊命,怎么?可能那?般大胆,与旁的有婚约的男子勾连?
他?们顾府的姑娘,来赴了一次宴,莫名其妙发病晕倒了不?提,还背上了此等污名,日后如?何做人?
若是个生性坚韧、伶牙俐齿的姑娘,兴许还能反驳回去,但他?妹妹是个何其软弱好?欺的性子,会被人活活逼死的!
所以顾府的人来势汹汹,到了李府便开始逼问。
李现之?回了李府后便已问过李摘星了,李摘星不?开口,李现之?便罚了李摘星的丫鬟,重责之?下,问出了李摘星将此写了情诗的信寄到康平王府上的事情,只因李现之?逼她认错,而她心生逆反,便想叫所有人不?痛快。
一点?口舌之?争的小事,最后竟闹成了这般!
“何其荒唐!大家之?女,竟如?此行径,与那?些狐媚贱妾有何不?同?”
李现之?悔之?晚矣!他?盛怒之?下,将李摘星罚去跪祠堂,李摘星自知理亏,也不?敢言语,老老实实的去了。
李现之?有心重罚,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能真的打死,后来顾府来人,李现之?也暂且顾不?上她,转而去咬着牙给顾家赔礼。
李摘星是从中挑拨,但被当成一把刀使的顾青萍也不?清白,她是当真喜爱旁人的未婚夫的,只是未曾主动出过手而已,现下被人挑出来,这口苦水她也得咬着牙往下咽。
李府有亏,顾府也没理,所以两府闹了一通之?后,便都选择息事宁人,李府接连赔礼,顾府带昏迷不?醒的顾青萍离开。
但此事闹了一夜,难免被旁人知晓,送走了顾府的人,李现之?又?要四处勒令丫鬟不?准四处传播,然?后再去给之?间在巷子里瞧见了这一场乱事的友人们送一些礼,那?些人收了他?的好?处,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他?要以彼此情分为桥,封他?们的口,让他?们休要将此事四处游说。
这事儿?若是传开了,顾青萍名声毁了,李摘星也定要落一个“挑拨是非”的名声,得了这种名声,日后家世清正的儿?郎都不?会选李摘星为妻,所以两家都想压下。
这一场混乱里,满盘皆输,谁都没得了一点?好?。
等所有乱糟糟的事都处理完了,李现之?一个人站在李府的游湖面前发怔。
他?似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但是又?处处提不?起力气?,只得立于此处。
已是深夜了,李府内的丫鬟们已散,府内回廊寂寥,片瓦无声,如?同整个李府都死去了一般,月华落于树梢游湖,万籁俱静之?下,府门熄了灯,大半李府都暗沉下来,一片昏昏间,李现之?的背影孤零零的立着看湖。
游湖上栽满了清荷白莲,此莲是由南蛮传来,甚得时雨喜欢,她虽然?还未进府,却非要种下,说是日后赏玩。
此花有人面盘大,根茎近人高,荷叶之?大,能容一个妙龄女子跪坐其中而不?沉于水,船一进去,犹如?入了藕天花间,不?辨东西?。
白日里此间人来人往,有宴客大醉,于湖间畅游,撞歪了一片莲,残莲尽落,浮于湖面上,鱼虾乱衔,他?当时心里还不?舒坦,觉着这一群人手脚粗鲁,但一转眼,他?竟也变成了这些残莲,归路无一。
他?今日竟冤枉了时雨。
原来,时雨不?肯来他?弱冠宴是有缘由的,都是李摘星从中作梗,竟害的他?与时雨闹了如?此大的误会!
之?前时雨邀约他?去茶楼一见,他?又?因与友人相约,未曾去见时雨,按着时雨的性子,该是多难过?
怪不?得,时雨竟会起了与他?退婚的心思。
时雨小女儿?心思,爱哭爱闹,以往见他?周遭服侍的丫鬟貌美?些,都会酸唧唧的哼闹,憋闷上一整晚不?开怀,故而他?周遭都是小厮伺候。
时雨瞧见个丫鬟都是如?此,若是瞧见了那?信,怕是要心如?死灰了吧?
在他?不?知道的日夜里,时雨说不?准要哭的如?顾青萍一般晕过去呢。
一想到此,李现之?心底里便浮起了淡淡的愧疚。
时雨那?般喜爱他?,他?却纵容他?那?不?懂事的亲妹去伤时雨的心!硬逼着时雨与他?解了婚约!
时雨该是多难过啊!
是他?伤了时雨的心啊。
只这样一想,李现之?便懊恼不?已,心口如?同被白蚁筑巢啃噬了一般,痒酸涨痛。
正在此时,一道压低了的声音自李现之?身后响起,李现之?惊而回身,便看见他?的小厮穿着一身青皮小褂、立于身后,俯身行礼道:“启禀大公子,二姑娘在祠堂害了病,说夏夜寒凉,要请药娘来。”
李现之?勃然?大怒。
“她能害什么?病?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提起此事他?便盛怒难消,方才人多,他?要腾出手给旁的事善后,根本?来不?及处置李摘星,现下听了此事,更是肺火烧灼,怒道:“今日之?事,都是因她而起!若非是李二胡作非为,时雨怎会与我退婚?”
李现之?一念至此,脸色更冷,道:“后日,寻个时间,将二姑娘送于深山庙中静修,修上半年再回来!”
瞧见李现之?如?此盛怒模样,一旁的小厮连忙应下“送二姑娘静修”一事,转而又?劝道:“大公子不?必为此恼怒,安平郡主只是一时伤心、气?急了,才会与您提解除婚约,此事本?就是误会,只要您诚心赔礼,解释误会,哄着安平郡主些,郡主定会回心转意的。”
小厮说的信誓旦旦,一脸笃定:“公子浮白载笔,人中龙凤,京中谁家少年郎比得过您呢?郡主如?此爱慕与您,只要您诚心悔过,追慕郡主些许时日,郡主又?怎么?舍得与您分开呢?”
“郡主现在闹得这么?厉害,还不?是因为在意您嘛!只要您肯拉下面子哄一哄郡主,郡主定会心花怒放,重归于好?的。”
李现之?心里稍安,转念一想,觉得确实如?此。
他?们只是因为一点?误会才会分开,时雨心里终究还是有他?,若没有他?,时雨怎么?可能因为一封信而闹这么?大呢?
此次既是他?妹妹的错,那?便应当由他?去赔礼,倒是时雨瞧见他?的诚心,自会原谅与他?。
李现之?这样一想,便觉得心里那?股郁沉之?气?都散了些,一股急迫之?意升腾而起,在骨肉中燃烧,他?恨不?得马上去找时雨。
时雨的性子他?最了解了,骄纵活泼,又?被康佳王府,纵是生气?,也气?不?得太久,小女儿?家,心思重一些,正常,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太在乎他?了。
他?拉下脸面哄一下吧,时雨那?么?喜欢他?,一定会回来的。
李现之?看了一眼天色。
夜色过浓,夜空宛若墨砚般幽深,一轮圆月藏于洁云之?后,夜风温柔,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
那?便明日去康佳王府寻时雨吧。
自那?一日后,李现之?便一直找机会和时雨见面,但是时雨却再也没有赴约过。
李现之?急病乱投医,只能去请过去的朋友,妄图有朋友搭线,好?与时雨见上一面,但是时雨一点?面子都不?给,谁搭线都不?好?使。
一时之?间,京内议论纷纷。
“没想到李大公子也有今天啊。”
“啧啧,看来安平郡主是铁了心要解除婚约了。”
“你们没瞧见李现之?那?个样儿?,好?像一条狗啊。”
“活该,以前追着他?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