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咬春-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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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音垂下眼睛,“这是她绣给镜心的。她死前还把帕子留着,想必是想留给他的。”
可妙兰不知,镜心早已被赶出了梵安寺,从此不能再一人一身对红莲。
她伸手,将帕子上的泥土拂去。妙兰没有棺材,整个人陷在厚实的土里,葭音深深凝视了那小土包一眼,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走。”
“走?”
凝露又是不解,“音姑娘不祭拜一下,与这位姑娘说说话吗?”
“我与她,本就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葭音淡淡道,“不过总归是死者为大,只希望她下辈子能活的轻松些,不要再走得这么痛苦了。”
被万人唾骂,顶着一句句污秽之言,自投于枯井。
三日后,棠梨馆给她们所有人放了一个假。
葭音这才得空,去外面走动走动。
她本想去集市上给凝露买几件贴身的衣服,可走着走着,脚下不禁往集市西边走去。
她记得,梵安寺,似乎是在京城的最西侧。
葭音一路问过去,终于有人热情地回应她:
“姑娘,你循着人群一路往西走,约摸着四里地就到了。今日是清缘大师的传教日,不少人都往梵安寺去呢,可热闹了!”
少女眨眨眼睛,“什么是传教日呀?”
“传教日你都不知道,那你去梵安寺做什么?”
对方略有些鄙夷地扫了她一眼,同她解释道,“往日梵安寺,都是一些不出名的小和尚招待香客。今日可是清缘大师亲自招待香客,除了招待众人上香,还会替香客的佛缘符开光、解答香客们的困惑。”
葭音便歪了歪脑袋,“有名气的和尚,那……镜容法师也会来吗?”
“那当然!镜容圣僧每月只授两次香呢,每每传教日有他出面时,那必定是人满为患。那阵势,那排面,啧……我今日未去梵安寺,那也是因为有他。唉,镜容法师,旁人都见不上的。”
葭音拔起腿就跑。
隐约听见那人在身后喊:“哎,姑娘,你千万要小心随身的东西,莫让人在混乱中将你的钱袋子摸走了——”
“……”
跑了好久,葭音终于来到传闻中的梵安寺。
只一眼,她就震愕在了原地。
除了没想到小小一个寺庙竟能这般气势恢宏,也没想到这里的人有这么多。
她几乎是挤进寺门的。
隔着重重人群,葭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镜采!”
小和尚显然听见了她的声音,朝人群中望了望。
对视的那一瞬,镜采朝她笑了笑,然后又规规矩矩地低下头。
葭音撇了撇嘴。
呆头呆脑的小和尚,他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都不给她开个关系。
这么长的队列,要排多久才能见到镜容啊。
少女长长叹息一声,耐着性子等。等得腰酸背痛,终于迈进了大殿。
一进去,她又傻了眼。
只见偌大的殿内,又分了四行队列,分别有四名佛子站在队列最前头,替香客的佛缘符开光。
其中两名佛子,她是认识的。
一个是镜容,一个是二师兄镜无。剩下两个……想必是清缘大师和镜容的大师兄。
先前那指路人所言并不假。
四行队列,只有镜容那一列长长的看不到头。
甚至还在殿里头折了好几个弯儿。
她捏着佛缘符,又一声叹息。
为什么想见镜容一面,这么难啊。
葭音攥着符纸发愁,歪着脑袋探出人群,想要远远地望上镜容一眼。就在此时,对方恰恰波澜不惊地抬起眼,与她对视。
她捏着符纸的手紧了紧,忽然有些紧张。
他刚替一位女香客授了香,望过来时,神色十分淡漠。倒是他身前的女香客红着脸看着他,兴奋地不成样子。
镜容目光平静,落在葭音身上。
他的身侧,站在他的师父——清缘大师。
身前黑压压的一片人,葭音不得不踮着脚仰望他。
佛子一身袈衣,长身玉立于窗前。窗外的花开得正好,阳光倾泻下来,在他的周遭镀上一层金粉色的光晕。
莫说是香客,就连日影,也分外爱美人。
镜容被日光笼罩得面色白皙,唇红齿白,眸色清平。
葭音数着,镜容又招待了几个香客。
还有……四十四个就轮到她了。
站了这么久,她的腿都麻了,脚后跟也是酸痛无比。但一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镜容,哪怕只能接触短短片刻,她也立马打起来精神。
还有四十三个、四十二个……
不一会儿,从最前端跑来一个脸生的小和尚,面带歉意地对他们弯腰:
“不好意思,镜容法师说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再招待诸位香客。请诸位香客于其他三列排队。”
大殿里面几乎都是等着镜容奉香的人,闻言,人群中传来一片片失落的叹气声。幸好剩下三列排队的香客不多,也不算太费时间。
只是……
葭音垂下眼帘,眸光轻轻颤抖。
那指路人说,镜容一个月,只授两次香。
她拼尽全力,一个月也才能见他两次面。
为了见一次面,葭音一路寻到皇城最西边,听了那指路人的话,又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生怕来迟了见不到他。
到梵安寺后,她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排了这么久的队,最终却连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高高在上,他遥不可及。
他是天上的星星,是水里的月亮。
葭音眼睁睁看着,原本只属于她的月亮,正散发着皎皎清辉,照耀着别人。
而她只能与芸芸众生一样站在原地,努力地踮着脚、扬着头,仰望着他。
无措、失落、委屈,百感交集。
她忽然很想回到万青殿。
周围人都慢吞吞地往其他三列走。只有她捏着符纸,愣愣地站在原地。
镜容拂了拂衣袖,同身侧的清缘大师低声说了几句话,而后面不改色地往殿外走。
目色清落、缓淡,未看她一眼。
葭音咬紧了下唇。
眼睁睁看着他面色平静地走过来,目光未有任何偏移,就将要与她擦肩而过。
他走来时,带起一尾温和的檀香。
温和,却又带着丝丝清冷之气。
擦肩而过的一瞬,她失落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却听见耳畔落下极轻的一句:
“过来。”
葭音浑身一震,惊愕地转过头,正见对方的衣袖被风吹得轻扬。镜容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地迈出正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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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她小心地跟上镜容步子。
周围人多眼杂; 为了避嫌,葭音刻意与之保持了一段距离。镜容迈开步时; 即便是多摩肩接踵的地方; 仍旧能让人为他让出一条道儿来。
众人景仰他、敬重他。
不少人朝他稍稍低头弯腰。
这与她先前在皇宫里看见宫人给皇帝行礼时很不一样,宫人伏身跪拜,是出于皇权的敬畏; 而眼前这些香客之于镜容,是一种对信仰的虔诚。
镜容法师; 是梵安寺最圣洁的高僧。
葭音低着头,小心穿过人海,跟着镜容东拐西拐,来到一处开阔的后院。
她刚准备走进去,一个小和尚突然冒出头; 拦下她。
“施主,此地外人不可进入。”
她刚准备说什么; 却见镜容的步子停下; 佛子转过身; 站在甬道尽头望过来。
“三师兄……”
镜容看了那小和尚一眼。
无悲无喜的一眼; 让小和尚立马会意。他弯着腰; 葭音恭敬道:“施主请进。”
她高高兴兴地跟上去。
镜容的步子好像放慢了些。
少女像一只欢快地蝴蝶,扑到佛子身后,“镜容!”
声音欢喜而雀跃。
对方缓缓转身。
许久未见; 他似乎又瘦了些; 眉眼微垂着,面上是一片清冷淡漠。
葭音歪着头问; “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我看你又瘦了; 还有你给我开的药; 我也吃完了。”
“镜容,我见你真的好难呀。跑了好远的路,排了好长的队。站得我腰酸背痛的,脚后跟都要磨破了。”
对方的神色动了动,瞟了一眼她的裙尾,道:“既然如此累,你还在那里等。”
若不是他喊停,方才那乌乌泱泱一大片人,不知道又要排多久。
小姑娘委屈地瘪了瘪嘴。
“我还不是想见你嘛。镜容,我可想你了。他们说你一个月只授两次香……”
佛子抽过她手上的佛缘符。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悠然从容。
对方领着她去后殿,殿内也有一樽菩萨像。他的袖摆微垂,续了一炷香,单独替她授香、给佛缘府开光。
她的内心,忽然充斥了一种被偏爱的幸福感。
镜容单独给她授香,把她带到后殿来开小灶。
就说明在他的心里,她与旁人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小姑娘看着眼前的佛子,忍不住勾了勾唇。
她笑起来时,眉眼稍稍勾着,镜容刚一转身,便看见葭音脸上挂满了笑意。少女一双乌眸盈盈,宛若一株簇然盛放的花朵。
美艳,绚丽,夺目。
镜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将佛缘符递给她。
“这就好了?”葭音惊讶。
“嗯。”
他点点头,一顿,又轻声道:“其实也不用非要等那两日,你若是诚心奉香,其他日子也可以来。”
她捏着符纸,摇摇头。
“可是其他日子你不招待香客,镜容,我只想让你替我奉香。”
“我的意思是……”
对方忽然看了一眼她。
一句话刚到嘴边,却又打了个旋儿,他的眸色变了变,又轻声道:“罢了。”
镜容的意思是什么?
少女目光灼灼。
可佛子已经移开视线,他的睫帘极为浓密,将满腹心事掩藏得极好,葭音无从探究。
不一会儿,他取来一个小药包。
“三十日的。”
“你就不能一次装少一点嘛。”
葭音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面上的疑惑,嬉笑,“你装少一点,我下次就有借口来寻你了。你装三十日的药,是不是整整一个月都不想与我见面?你上次不辞而别,我还去万青殿寻你,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
“镜容,我的心也空落落的。”
她大胆往前迈了一步。
清风吹动佛子的衣袖,他的背挺得极直,谢家宝树般的身形之后,是一盘莲花宝座。
宝座上一樽观音,此时正低眉垂目,好似静静打量着殿内二人。
那观音的目光,盯得葭音头皮发麻,浑身有些不舒服。
她扯了扯镜容的袖子,道:“罢了,今天是我第一次来梵安寺,没想到寺庙居然这么大,你带我逛一逛,好不好?”
镜容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跟在佛子身后。
为了避开众人,镜容特意挑选了几个清净之地。走至一方后院时,葭音吃了一惊。
“这后面,怎么都是悬崖峭壁?”
万一有人一不小心失足,栽下去了可怎么办?
似乎看出来她的顾虑,镜容淡淡道:“这里只有我与师父会来,算是半个禁地。”
葭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想起来,她把妙兰的尸体,也埋在一座山上。
如此想着,她将妙兰的事情同镜容讲了一遍。
当葭音讲到她投井自尽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居然看见镜容正捻着佛珠的手顿了一顿。
他错愕,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复杂。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
她踢着脚边的一块小石头。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她那样一个人,怎么就选择了投井自尽呢?”
少女低下头,喃喃:
“说句不好听的,妙兰在我们馆里,是最自私、最自利,最在乎自己的人。”
她瞒着馆主、瞒着二姐姐,做了许多不好的事。
“她对自己很好,在馆里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怕累,怕疼,怕吃亏。她肯定……也怕极了死。”
葭音不知道,对方是抱着怎样的勇气,站在枯井前一跃而下。
“她的头都撞烂了,捞上来时,整个人狼狈不堪,”正说着,她转过头来看他,“镜容,你见过死人吗?”
“见过。”
佛子眼底,似乎有着悲悯的光。
葭音一声叹息。
“她们都在骂妙兰,说她是坏女人,勾。引圣僧。”
“她们骂她,不守妇道,不知廉耻。骂的很凶、很厉害,几乎将所有难听的话都倒在了她身上,甚至连她死后,也不曾歇息。”
山风吹着少女的话,轻轻扑至佛子面上。
镜容转过脸,望向她。
她的眼睛似乎红了。
“可是妙兰喜欢镜心,镜心也喜欢妙兰,这怎么能算是不守妇道。他们彼此相爱,这怎么能算是不知廉耻呢。”
她们用那样下三滥的话,骂她,诅咒她。
在她死后,也要说是遭天谴,是罪有应得。
“既然是彼此相爱,既然是心意相通。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错。”
犯了什么错,让旁人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
“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她不解地迎上对方目光,试图从他身上寻找到答案。
镜容面色未动,垂下眼来看着她。
声音很轻,很淡,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佛子动心,便是错。”
葭音愣了愣。
不过须臾,她回过神来,带着残存的希望,死死盯着他:
“那你呢,你也觉得妙兰错了吗?”
镜容没有说话。
猎猎的冷风不知从何处袭来,拂在二人面上。
才是八月末,她便觉得风有些冷了。
“你肯定也觉得她错了,”葭音低下头,“你都亲手把镜心从梵安寺赶出去了。”
“宫里人都说,她是被爱欲杀死的。她不该喜欢镜心,不该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欲。望。殊不知,她是被那些流言蜚语杀死的。”
一个姑娘,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姑娘,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活在众人的唾弃和辱骂声中。
他们骂她不要脸,骂她是婊。子。
说她该浸猪笼,要下地狱。
诅咒她去死。
一声声,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将妙兰戳得遍体鳞伤,血流不止。
她流着血与泪,怀着绝望与恐惧,终于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投入枯井之中。
化作一缕芳魂。
葭音说这些话时,镜容很安静,他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她刚往悬崖边探出一步时,对方眸光忽然一凛,眼疾手快地将她胳膊抓住。
他微微蹙着眉,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你要做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悬崖,虽然比那枯井深很多,但只迈了一脚,我就很害怕。”
小姑娘转过头来,乌眸婉婉,“你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害怕,莫说是她一个人了。”
悬崖边的风声极烈,吹得她裙摆、发丝一阵飞舞。
镜容眉头动了动,“小心,别掉下去了。”
“镜容,你知道这悬崖下面是什么吗?”
深不可测的,一眼望不到头。
葭音踮着脚又瞧了瞧,山腰处凸出来一块大石头,隔绝了她的目光。
他声音很轻:“不知道。也许是河流,也许是平地,也许……”
“也许是世外桃源。”她抢先道,“镜容,你知道世外桃源吗?”
佛子轻抿着薄唇,一双眼看着她,眼底似有情绪流动。
“那里不属于梵安寺,不属于京城,甚至不属于大魏。在里面便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