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咬春-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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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无与他待着,时常觉得闷得慌。
二人找了个地方坐下。
茶馆里最少不了的就是说书先生,而近日京城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林家小公子的周岁宴。
“要说这林家啊,可真是人才辈出,且莫说林大公子了,方弱冠之年的三公子林子宴更是给林家争气,秋闱放榜一举夺了状元。”
“要不说他争气呢,那林老夫人离世时,我还以为林家要没落了呢,没想到如今竟是蒸蒸日上。”
“要我说,这林家最让人尊敬的,还是那位貌美如花的林二夫人。”
听到这时,镜无下意识地看了自家师弟一眼。
只见镜容面色未变,低下头,安静地吹着茶。
似乎没有听到那些人的谈论声。
镜无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他又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告诉镜容一些事的。
还不等他说呢,便有人抢先道:
“这林二夫人可真是厉害,一进门就死了丈夫,换作旁人早就自怨自艾去了。她呢,自己在林府自学医术。不但医术精湛,还悬壶济世、帮济那些没钱寻医问药的可怜人,可真是活菩萨啊!”
茶馆中,有些对京城还不甚熟悉的外来人,闻言,便好奇道:
“悬壶济世,帮济百姓?这林二夫人行医真的不收一分钱?”
“那还有假,要不怎么叫她‘观音娘子’呢?除了不收百姓一分钱,她还开粥布施,接济那些流浪汉。真是人美,心更善啊……”
镜无喝完了一盏茶,也听完了那些话。
他放下茶杯,看了坐在正对面的师弟一眼。
忍不住道:
“其实这三年她过得很好,林老夫人没多久就离世了,林三对她这个嫂嫂极为敬重。就连林小公子的名,都是她起的。”
镜无顿了顿,小心翼翼打量着师弟眉眼。
“林小公子,名叫悯容。”
镜容若无其事地将茶盏放下。
秋风阵阵,轻轻拂于佛子面容上,他眼神平静到几乎冰冷。
见状,镜无不禁试探道:
“镜容,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关心她的近况?”
佛子垂下眼睫。
清冷的光落在他周遭,镜容淡淡道:
“前尘往事罢了。”
镜无一愣,旋即,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便好,镜容,我还不敢跟你说。我们此番前去,是要到林家。林子宴为了庆贺小公子周岁礼,宴请宾客三天三夜,我们现在要动身了。”
刚唤来店小二,准备结账,谁知对方竟笑道:
“观音娘子说过了,若是出家之人前来歇脚,小的是不能收僧人们的钱的。这些银子观音娘子都会替我们补上,还有些可怜的流浪汉,小的同样也不会收他们的钱。”
“不光不收钱,观音娘子还在我们这儿,花了不少银子存了不少粥饭。若是有流浪汉饥饿难耐,我们还会给他盛上热气腾腾的一碗热粥呢!”
店小二边说边感慨:“这观音娘子,真是个大善人呀!”
镜无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已一溜烟儿跑了。
他起身的那一刹那,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之人放下茶杯的一瞬,他原本清冷的眸底,忽然泛起一阵淡淡的微澜。
镜容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起身,跟着师兄,朝林府走去。
……
林府府门大开,宴请宾客三天三夜。
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嫂嫂——”
听见呼喊声,正抱着小奶娃的女郎转过头,只见一青衣碧袍之人手里捧着一支拨浪鼓,朝这边走过来。
“这几日辛苦嫂嫂了,又要看悯容,又要招待宾客。您先放下他,让小芸抱着会儿,您快去后院休息休息。”
女郎一袭淡青色长裙,眉目婉婉,鬓边有青丝险落,闻言,她弯唇一笑。
“没事,我不累的。前面好像又来客人了,你快去接待接待。”
林子宴无奈,只好道:“嫂嫂,您千万莫累着了。我去去就来。”
“嗯。”
葭音点点头,抱着悯容于水榭前坐下来。
凝露也候在一边儿,守着自家夫人。
只见和煦的日光浅浅落下,洒在女子安静娴雅的面容上。她眉目缓淡,眼底青稚褪去,更多了几分妩媚动人。
这三年,音姑娘变了许多。
她变得成熟,变得勇敢,变得开始独当一面。
既然不能改变命运,那便在当下,努力地好好生活。
她眉眼婉婉,多了几分宁静适从。这副皮相也完全长开了,比三年前要明艳妩媚上许多,更出落成国色天香、人人惊艳的大美人儿。
正思量着,前院突然传来动静。
凝露依稀听到:“恭迎高僧,高僧且随小的入殿。”
“怎么了?”
看见凝露面色有变,葭音轻声问了句。
“没、没什么。”
葭音微微蹙眉。
这丫头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支支吾吾的。
忽然,院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家家仆们恭迎着高僧入府,一个个弯着身形赔着笑。眼前这种情形,即便是与世隔绝三年,镜容也早已司空见惯。他眉眼冰冷,没有回应任何人。
只是身边的二师兄手执佛珠串,笑得一脸温和。
家仆不由得暗暗腹诽:这位镜容法师,看上去要比镜无法师难相处得多。
日后切莫怠慢了这位圣僧。
一道檀香缓缓袭来,镜容微垂着眼走入院,只见水榭前清风徐徐,吹得树影纷纷落落,婆娑坠在一名女子衣衫上。
她眉眼噙着温婉的笑,原本正逗弄着怀中婴孩,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也朝这边望来。
作者有话说:
开启音音plus和镜容plus啦
小天使们放心哦,两个人从来都没有怀疑自己对对方的爱,也没有怀疑对方对自己的爱,现在是,后面的情节也是。没有狗血的误会,音音和镜镜都是坚定地双向奔赴双向选择,坚定地与世俗对抗。
。
第39章
清风穿过水榭; 吹得女子鬓边乌发微乱。
原是婉婉含笑的一双软眸,在触及到那一抹袈衣的一瞬; 目光忽然一滞。
猎猎风声; 吹落了树梢上的叶。
半是郁绿半是枯黄的树叶遽然坠落,飘在原本平静的水池上,泛起了一阵粼粼波纹。
葭音眼中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 正抱着悯容的手紧了紧,不远处传来家仆的招待声。
“镜无法师; 镜容法师,这边请。”
镜容目光穿过重重人群,朝她望了过来。
好似有雨滴从廊檐滚落,啪嗒一声,坠在石阶之上。
葭音只觉得自己的呼吸; 好像突然被人夺走了。
迎上他的双目。
三年未见,他愈发俊美; 眉眼中多了几分凌冽与成熟。他的睫羽还是那般长; 平淡无波的微垂下来; 鸦睫之下; 是一双空寂的眼。
二人就这般; 隔着水榭与树叶,凝望良久。
眼前是熟悉的面容,可她却隐隐觉得; 镜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 是她从未见过的淡漠与冰冷。
好像这个世界的悲喜彻底与他无关,喧闹的欢庆声、嘈杂的恭维声; 还有宾客之间的议论纷纷……他似乎都听不到; 只是一个人怀里抱着一把琴; 衣袂轻轻拂过门庭水榭,行使着他理所应当该做的事。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他的眼里,是空旷到不见回音的山谷。
就在此时,怀里的悯容忽然哇哇大哭。
她连忙低下头,温声哄着小侄子。这个小侄子也与她很亲,平日里总粘着她。应是他睡觉被客人吵醒了,哭得很大声。
葭音把小侄子哄好,那一行人恰恰走了过来。
她如今,在林家算是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于是宾客都极有眼色地向她问安,轮到梵安寺时,葭音又扬了扬脸。
她不敢太过张扬,只将目光放在镜无身上。
老朋友见面,镜无有几分吞吐,却还是朝她一拜。
“林夫人。”
葭音让凝露抱过悯容。
她立于水榭边,朝他弯身一幅。
腰肢纤柔,仪态大方。
女郎窈窕起身,望向镜无身后之人。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与他对视。
周围的喧闹声好似都听不见了,她看着那人隔着明白的阳光,湿润的雾,隔着重重喧嚣的人群,隔着水榭前的亭。
隔着整整三年时光,朝她遥遥一拜。
镜容微垂着眼,立于廊檐下,双手合十,恭从地唤她:
“夫人。”
一滴雨,无声地落在他的脚边。
她走下台阶。
见她没有回,镜容也未收回置于胸前的手,细密的鸦睫被风吹得轻颤,一道幽香陡然飘至佛子面前。
葭音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发紧。三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她原以为自己只是年少无知时,对他刹那间的悸动,却未曾想过,这一动心,便揉碎了一千多个暗无天日的长夜。
她不止一次,在梦里喊着他的名字。
镜容,小和尚,臭木头。
青衣女郎垂下眼帘。
她立在与他三步之远,保持着一道极有礼数的距离,温声轻轻唤他:
“圣僧。”
淡淡檀香拂面,她嗅到了镜容身上的味道。
对方无声放下双手,随着众人,与她擦肩而过。
……
生辰宴进行了整整三天。
作为林家的女主人之一,葭音也帮衬着林子宴忙前忙后。这三日,她没再与镜容见过面。
两个人似乎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都没有打扰彼此宁静的生活。
葭音很清楚。
镜容就像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她越靠近他,刺便埋入得越深。
只不过,她还是经常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与三年前一样,每每提起镜容法师,众人都是一片交口称赞,前来的小和尚亦是引以为傲,一个劲儿地夸他家三师兄。
葭音坐在远处,听着只言片语,垂着眼睛逗弄着悯容。
似乎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安逸,宁和,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毕竟月亮还是要挂在天上,照耀着天下所有人。
最后一天,有悯容的抓周礼。
葭音起得很早,刚一出房门,林子宴就迎上来。
他打扮得极为干净落拓,眉眼之中,俨然有了坚毅之气。
林子宴看着她,轻轻唤了句嫂嫂,而后道:
“这是沈公子派人从江南给你带来的东西,同之前一样,还有一封信。嫂嫂,还要我替您念吗?”
这些年,沈星颂还是听了皇后的话,去江南做了个官。
皇后说,先让他在江南发展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再把他调到京城来。
至于棠梨馆,就全权交给二姐姐照看。
葭音很喜欢江南的小食,尤爱江南的甜食。沈星颂便时不时差人带吃的给她,外加上一封亲笔信件。
有些字她不认得,便让林子宴读给她听。
阿音亲启,近来安否之类的话语,她听了不下几十遍。
然而今日,是小悯容的抓周礼。
她便先将沈星颂捎过来的东西放下,随林子宴去宴席。
只一眼,她便看见宴席之中,那最为夺目之人。
在抓周礼之前,要先由镜容,替小悯容授香衣。
香衣乃佛门中人开光、熏檀香而制,授衣之人,也必然是最品行高洁、德高望重的佛子。
只见镜容安静地走到小悯容身前,垂下眼。
目光清清肃肃,从一边取过香衣。
谁知,他刚一伸出手,小悯容竟一下子抓住他。
小孩子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趴在一张极大的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身前的佛子。
立马有人笑道:这么小的孩子,最会看人了。能看出来圣僧您心善,是个好人,便愿意与您亲近。
葭音也在一边,看着悯容亲昵地抓住对方的袖子,小胖手摇了一摇。
日影在佛子衣肩上轻轻晃荡。
镜容没有应那人的话,却也没有拨开小孩子的手,刚准备用另一只手给悯容授衣,忽然,“啪嗒”一声。
——小悯容居然拽断了镜容的佛珠串!
葭音面色一变,心中直道不好。
她记得,这佛珠串,是镜容师祖的遗物。
之前她无意间碰了一下,就被镜容凶了好久。
这好好的一串珠子,怎被小孩儿轻轻一拨弄,就……如此断了?
葭音不由得屏住呼吸,弯眉微蹙,替镜容感到痛心。
一边的小和尚也慌慌张张看了他一眼。
“三师兄,这……”
这可是师祖留给师兄的啊!
薄薄的日影落在镜容冷白的面容上,他低下头,看着滚落了一地的佛珠,声音平淡:
“无事,该断的总该会断的,命里没有的,也不能强求。”
听着他的声音,葭音忽然很难过。
该断的,无论尽多大努力,也总该会断。
她是镜容这辈子,命里不应该有的。
……
她忍不住泪,兀自离席,跑到后山。
葭音原以为,自己这三年,已经变得成熟而坚韧。可当她再度看见那人时,还是会莫名流下眼泪。
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哭。
就偷偷跑到清静的后山处,听着宴席间的喧闹声越来越小,自己好像也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隐约之中,葭音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惶惶然转过头去,身后空无一物。
身侧是一个很深的水池,林子宴听了她的话,在池中种了红莲。只是如今,莲花奄奄一息,好一片残花败柳的悲秋之景。
林子宴自然知道,这莲花她是为谁种的。
然而当初植下莲花时,对方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只道:
嫂嫂这些年照看林家,万分辛苦。只要嫂嫂想要,区区一池莲花算什么。
眼下,看着残败的红莲,葭音更难过了。
如今的镜容,又恢复了先前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甚至,比之前还要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若说之前是目光清冷,现在的镜容,是目光冰冷。
这让葭音想起来之前听过的一句话,圣人大爱,却也无爱。
她应该高兴才是。
她的月亮又升了起来,高悬于天际,无声地照亮了整片黑暗。皎皎清辉投落人间,普照着、滋养着万物。
自己应该为他高兴啊。
可为何,方才在宴席之上,她瞧了对方许久,心中竟隐隐有着期待。她期待着那人能够转过头来,隔着喧闹的人群,再与自己对视一眼。
她还是有些自私。
葭音一阵恍惚,竟忘却了身侧还是一汪水池,不等回过神,右脚已猛地一悬空。她瞪大了眼睛,刚准备下意识地叫出声,忽尔一道檀香至。
那人伸出手,护着她的腰身,将她揽住。
始料未及地,她跌入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他的袈裟有些大,手臂极为有力,让葭音一下子扑至佛子胸膛处,只一瞬,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只一瞬,她便开始心慌意乱。
葭音原以为,自己的那颗心,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学着那人进修医术,悬壶济世,代替着长跪于辟谷殿的他,做好本属于他的每一件事。
心中只期盼着,佛祖在上,能够宽恕她的罪过,宽恕镜容的罪过。
趴在镜容怀里,少女一阵怔忡。
抬眼时,只看见他光洁如玉的下巴,和原本冰冷的双眸。
镜容也低下头,看着她。
看着她脸上挂满了泪痕,像一只委屈的小猫,窝在他怀里,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
佛子眸光顿了顿。
他抿了抿唇,睫羽翕然一动,原是想冰冷着声音,可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去。
镜容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