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咬春-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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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唇。
还未来得及开口呢,院门外头便传来阵喧闹声,家仆匆匆跑上前:
“三公子、二夫人,门外又来了一行提亲的人,带着重礼,如今正在敲门呢。”
葭音没说话,林子宴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问仆从:
“哪家的公子,可问清了么?”
“问清楚了,是温家的七公子。”
葭音欲回绝。
身侧青衣之人却将她拦住,苦口婆心道:
“这是嫂嫂今日拒绝的第八个人了,您若是再将那温家公子回绝了,怕是没人敢上我们林府提亲了。”
她张了张嘴唇,欲回道,林子宴的嘴皮子极快,直接将她还未出声的话又截了去。
“嫂嫂,您就见见温公子,看看合不合眼缘,万一真看上了呢。您这连提亲的人见都不见就拒绝了,旁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林家狂妄自大呢。”
他语气恳切,说得葭音没法儿,只要依了他去。
反正只是见上一面,见完人了再回绝就好。
见她终于点头,林子宴大喜,赶忙朝下人道:“快,去请温七公子进府!”
下人恭敬一弯身,还未退下呢,又有另一名仆人走上前。
“三公子,梵安寺的高僧来了。”
听到那三个字,葭音正攥着针线的手一紧,竟一下将手指戳了个血洞子!
她下意识轻“呀”了一声。
林子宴闻声望来,皱了皱眉头,喊了句嫂嫂。
“无事,就是破了皮,口子不深。”
她尽量以平缓的声音,道,“梵安寺的人怎的来了?”
“近日悯容哭闹得厉害,小芸同我说,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便要我去请高僧前来做法事。嫂嫂,您的面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着了凉……”
葭音拢了拢身上的雪色大氅。
前夜一场鹅毛大雪,将整个林府冻得犹如冰窟,她畏寒,面色也愈发煞白,唇上没有多少血色。
林子宴前去迎高僧,那温家公子恰恰也走了进来。
葭音坐在帘子后头,以素纱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
那一双美目潋滟。
温七刚迈入殿,呼吸一下顿住。
早就听闻林家二夫人国色天香,如今单看那一双露于素纱之外的眉眼……
即便是隔着帷帘。
泠泠香气自室内传来,女郎身姿窈窕,端坐于桌案之后,那一双眸极为清冷,漫不经心地朝他扫来。
声音犹如珠玉,清清脆脆的,却不含任何情绪。
她有礼节地问好:“温公子安。”
“林、林娘子安。”
他竟一时犯了结巴。
葭音身侧就守了凝露一人,屋内寂静,只余下温七怦怦的心跳声。
他一直同林夫人套着近乎。
可她却似乎是位冰山美人。
面对温七的殷勤,她的声音一直不咸不淡,似乎对他并没有多少兴趣。
一连串下来,温七有些挫败。
“林娘子,在下今日新得了一块宝玉,其玉色泽温润,质地乃上上乘……”
他还未将宝玉献上,忽然有人在殿外叩门。
是名小仆人。
“夫人,梵安寺的高僧已为小公子做完了法事,三公子说您近日身体不爽,便让高僧来替您看看。”
闻言,帘子后的葭音扬起下巴,声音懒懒的:
“进来罢。”
陡然一尾熟悉的檀木香。
虽隔着一道纱帘,葭音也一眼认出了那人。
他身披一件袈裟,内衬一件青灰色长袍垂下,手里捻了串佛珠,低眉顺目。
白皙俊美的面庞之上,眉心一点朱砂赫然在目。
镜容双手合十,声音未有波澜,朝帘后不紧不慢地施礼:
“贫僧镜容,见过夫人。”
他说的不是,林夫人。
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她的心情好上许多,唇角也忍不住勾了勾,只是声音还保持着镇定。
也朝那人问了声安。
镜容走上殿。
凝露也对他不设防备,忙不迭一福身,用手为他掀开帷帐。
他一袭袈衣,走入如云似雾的帐中。
素白的帷帐又垂下,帐尾若有若无地轻扫着地面。镜容看了一眼她。
隔着纱帘,他眼底的爱意这才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佛子面色清冷如常,眸底却有一层粼粼的、温柔的光晕,葭音与他对视,只听他平淡道:
“夫人是哪里不适?”
“心悸。”
“心悸?”
她探出手,“圣僧您探探我的脉象,听听我的心跳得快不快?”
女郎眉眼含笑。
他这才意识到,被她打趣了,放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忍不住用了些力气,将她的手腕压了压。
镜容的手指温热。
隔着一层素纱,轻置在她凝白如雪的素腕上。
葭音用另一只手托住下巴,毫不避讳地凝望着他。
佛子生得唇红齿白,好看得很。
只一眼,就让人心旌荡漾。
镜容似乎有些受不住她这般赤。裸。裸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轻咳了两声,低低道:
“夫人。”
隔着帘子,她用口型,唤他:夫——君——
镜容耳根子有些红。
他简直是太纯情了。
如今,当着那温七公子的面,她竟有几分偷。情似的刺激感。
镜容耳朵越红,她便越想调。弄他,恨不得将他调笑得面红耳赤、欲。火焚身才好。
她用小拇指,轻轻勾了勾对方的手指头。
在他手上,用食指轻轻写下:
这些天,我好想你啊——
他垂着眉睫,未说话。
见状,她又慢吞吞地写:
我想你想得夜不能寐,你想我吗,镜容。
我好想抱抱你,好想亲亲你——
镜容收回手,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又咳嗽了两声。
葭音噗嗤一下笑出来。
他的耳根子算是红透了。
面色却是白皙如常,这一红一白,扎眼得很。
有风穿过窗牖,吹得他眉睫微动。
看着镜容稍稍滚动的喉结,她好想上前去,把他扑倒,压在地板上狠狠地亲。
帘子外的温七发现,自从这名镜容法师走进屋子后,他的林二娘子就不理他了。
这让他有些委屈,也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朝帘后唤道:
“林二娘子?”
“哎……”
葭音这才恋恋不舍地从镜容身上收回目光。
这一声,她的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了些笑意,女郎声音婉婉动听,似乎没有方才那么冷了。
她偷偷抓住镜容的手,不放他走。
佛子无奈,只好任由她牵着,勾着他的手指头。
“对了,林娘子,您要不要看看这块宝贝玉石,可是价值千金之物。
“林娘子,除了这块玉,在下近日还得了另一件宝贝……”
闻言,镜容难得的皱了皱眉头。
温七浑然不知帘子这边的动静,自顾自地继续道:
“林娘子,你喜欢什么样的玉佩首饰?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裳,喜欢什么颜色?”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容眉心蹙意愈紧。
他是醋了。
葭音闻到了一股酸味儿。
他吃醋起来,倒也可爱,面上装作不动声色,一个人兀自吃着闷醋。
“林娘子,您喜欢——”
不等他说完,温七震惊地听着,帘后的和尚居然念起经来。
佛子声音平淡无波,那念诵之声分明是轻飘飘的,却能将温七的声音盖住,将他的思绪打断。
温七不服气了。
“林娘子,您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可喜欢温某这种的,温某洁身自好,家中有良田美宅,从不逛赌场青楼……”
镜容在旁边低垂着眼,声音又大了些。
温七一皱眉头。
这和尚,是成心与他作对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温七正欲发作。
房门外陡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下人恭敬道:
“三公子来了。”
温七立马从座上站起。
林子宴一袭青衣雪氅,腰束一块芙蓉玉坠子; 叩在佩剑之上; 每走一步,便传来轻轻一声响。
他眉眼温和,扫了站起身的温七一眼; 含着笑,有礼节地问了句好。
“公子请坐; 不知温公子与嫂嫂交谈得如何?”
帘子后,葭音面色未动。
她只将身子坐直了些,眼波仍在佛子身上流转。
她还未说话呢,那温七有些激动地道:
“林三公子,温某与林娘子相见如故; 畅谈甚欢,如同寻觅到了终身知己!”
葭音差点儿一口茶水喷出来。
“哦?”
林子宴有些意外; 挑了挑眉。他打量了温七一番; 随意应道:“如此甚好。我家嫂嫂虽说性情温和; 但也是十分有主见的。若是真能聊得来; 便是嫂嫂与温七公子有缘。”
温七赶忙笑道:“有缘; 是有缘。”
来者于一侧的软椅上坐下来。
登时,偌大的正殿一下变得十分寂静,只余下帘后佛子吟诵经文之声。他声音平稳淡漠; 不疾不徐的吟诵之声犹如从天际传来; 每一个字眼咬得极清晰,一字一字; 温和地落入人心坎里。
细听; 他正念着《祈福经》。
林子宴自然知晓那帘后藏了何人。
能让嫂嫂这般近身的男子……也只有他了。
温七尴尬地坐在椅子上; 找不到话茬。
过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光是那林娘子,就连林三公子也未曾正眼看过来。后者径直朝帘后那念经之人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观望之后那一对人影。
这让温七感到十分的挫败。
他隐约觉得,不光是林二娘子,林三公子也是看不上他的。
温七攥紧了衣袍边儿挂的玉穗子,心中沉沉叹息一声,也不再自讨没趣儿,作了个揖后便告退了。
殿内只剩下葭音、镜容、林子宴和凝露四人。
不知过了多久,镜容终于念完了经文。
他缓缓抬眼,平静地注视着葭音:“谨以此经文,祝愿夫人平安喜乐,无怨无忧。”
林子宴敏锐地竖起耳朵。
只听女郎语气亦是缓缓,声音隔着那一袭帘帐,懒懒道:
“那便多谢圣僧了。凝露,赏钱。”
镜容看了她一眼,并未收下银两。
只从袖中掏出一包药,放在桌案上。
葭音反应过来,这是祛寒气的药。
他知晓今日要进林府,特意捎带来的。
镜容平声道:“夫人的脉象贫僧方才探过了,一切平稳,偶感心悸,许是睡眠不足所致。但体内阴湿气还是略重,如今正值寒冬,夫人要多当心当心身子,多穿些衣,注意保暖。”
她忽然觉得,今日的镜容十分唠叨。
他似乎……是在叮嘱着什么。
葭音还未细想呢,对方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波澜不惊的瞳眸深处,忽尔翻涌上许多情绪。恰在此时,一道粼粼日光自窗牖传入,笼罩在他的袈裟之上,少女眯了眯眼,眼前如有佛光闪过,亮眼得不成样子。
她的心一软,镜容的眸光也一软。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多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贫僧镜容,告别夫人。”
葭音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语调却微沉,仿若在生生压抑着什么,不让情绪显现出来。
外头风凉,林子宴让她在殿里待着,自己一个人前去送客。
葭音坐在桌案前。
一颗心忽然堵得发紧。
……
屋外。
方一迈过门槛,迎面扑来一道冷风,寒气逼仄,犹如一把锐利的尖刀,直朝人面皮上、喉咙处剜去。
那寒风太过于凌冽,镜容轻咳了两声。
林子宴走在他身侧,二人生得一般身形,他只一侧过脸,便能与这之平视。
“不远处便是小厨房,圣僧若是身体不适,在下现下就命人熬些汤药来。”
镜容摇摇头,“不必。”
“方才圣僧在殿内也说过,如今正值寒冬,风寒猖獗,此去梵安寺有些距离,不若先喝些温热的汤药暖暖身子,也好抵御风寒,”林子宴沉吟,“林某听闻,您在泉村不辞辛劳地治病救人,落下了些病根。”
似有佛光笼于镜容身上,轻柔地拂至其眉眼处,他声音淡淡:
“林公子言重了,不是什么病根,只是些小风寒,养养便好了。”
二人缓步,穿过无人的后院。
林子宴若有所思:“可在下却听说,圣僧为了救我家嫂嫂,大雪之夜孤身去取仙灵草,险些连命都丢了……”
镜容的步子稍稍一顿。
青衣男子也停下来,目光有些逼仄,径直望向对方。
“镜容法师。”
林子宴喊着他的法号,一字一字,“您与我嫂嫂,是否还有情——”
灼目的日光下,佛子偏过头,望向他。
林子宴说的是,有情,而非有私情。
他虽然眼神锐利,可幽深的眼底并无愠怒之意。他也凝望向镜容,迎上那道平淡的、波澜不惊的、皈依佛门二十余年的目光。
对方高居于神坛之上,那一袭袈裟从不容任何人染指与亵渎,干净的手指轻捻着佛珠手串,有清冷的佛香自其身上传来。
幽幽然,循着一道冷风,扑面而至。
镜容未曾答他。
林子宴虽与他仅有几面之缘,却也知晓其清冷的性子,便自顾自地道:
“林某今日也并非兴师问罪,更不是想拆散您与我家嫂嫂。您也知晓,现下嫂嫂已是自由身,无论是品行、样貌、心性,皆是京中贵女之典范,如今更有我林家家世为傍,前来提亲之人数不胜数。”
他定定地盯着镜容。
对方也瞧着他,安静地听他继续往下讲。
“林某愚钝,不懂佛门。”
林子宴道,“可林某知晓,如今嫂嫂虽值桃李之年,面若娇花,可对于一名女子而言,青春年岁犹如黄金之珍贵。嫂嫂虽居我林家,可这也并非长久之计,林家可以做她的娘家,而非夫家。”
他想起来,三年前的雨夜。
大雨倾盆。
少女一袭嫁衣,躲在树桩之后,哭成泪人。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一阵心痛。
林子宴想,三年前他没做的事,如今定要大胆地做一次。
“故此,林某斗胆询问圣僧,您对我嫂嫂究竟是何意?若是您当真喜欢我家嫂嫂,愿意步入这红尘之中,我林子宴可为阿嫂准备最丰厚的嫁妆、最盛大的婚宴,若您不愿离开佛门,或是对我嫂嫂无意……”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镜容摘下手里的佛珠手串。
他的手指生得骨肉匀称,看上去极有力道。佛珠串被捻着停滞了下,须臾,佛子伸出手。
林子宴一愣,还是下意识地将佛珠接过。
淡淡的佛香自指尖传来。
青衣之人皱着眉头,显然不知对方何意,面色迷茫。
“不知林公子是否知晓当下朝中之事,何氏专权,趁着圣上龙体欠安,于城中设护城军。贫僧方才一路走来,护城军密布,几乎遍及皇城各个繁华街道。”
林子宴的眸光闪了闪。
“贫僧乃出家人,本不应干涉朝堂内外,只是眼见着护城军明为官军,实为官贼,仗势烧杀抢掠,欺压城中百姓,目中无人。”
“你是说……”
话刚出口,林子宴又一下子噤了声,听着身前之人的话,他只觉得从后背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竟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方说了两个字:“何聿。”
这让林子宴忍不住捏紧了刚拿到手的佛珠。
何聿此人,林子宴怎能不知晓?此人乃当朝贵妃娘娘之父,手握重兵,平定敌寇战功赫赫。自从齐崇齐老将军告老还乡后,整个大魏军队几乎是何聿一个人说了算。在朝堂中,其气焰嚣张,目空一切,但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