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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病美人他为何这样-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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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间,林中暗影重重,四周呼吸声足有成千上万道,将他们团团围住。
  二人方才经过河东平红郡,城内空空荡荡,了无人烟。而在城外林间,却有数万鬼物徘徊不止,拦住他们前路。
  “这些鬼物转化只在这两日,但他们体内鬼念应当存在已有数月。”萧崇琰淡声开口,“河东郡前应有近半数郡县沦陷。”
  萧崇琰与顾璟此行目的地,正是河东十二郡的中心城市河东郡,而河东郡位于最东端,距离此地尚隔着十一座城池。
  十一座城,又会有多少鬼物?
  顾璟翻手取出空乌琴,与他背靠背站着,有些不解:“秦柯然与鬼域联手有何意义?”
  河东十二郡若拱手相让,不亚于将东璜腹地彻底暴露,鬼族大可长驱直入,直取东璜皇都,秦柯然有这个自信能挡住鬼族军队与数十万鬼物?
  “我一直以为秦柯然不蠢,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样蠢。”萧崇琰沉默一瞬,承认自己先前判断有误,“如此看来,皇都确实已经出事。”
  “那去皇都?”顾璟轻拨琴弦,黑暗中蓦地响起嘶哑凄厉哀嚎,有重物落地声重重传来。
  萧崇琰想了想,说道:“先解决河东。”
  他相信皇姐。
  顾璟点头,自然没有异议,又问道:“那个守城官?”
  萧崇琰轻弹指尖,便有十数道剑气掠出,扫过身前数丈,所过之处哀嚎顿起,随后再无声息。
  “不认识。”
  他向前走去,身前剑气不断,剑光映出林间鬼物身形,密密麻麻,成群倒下,神色平静无波。
  “一身鬼气冲天,城门口全是鬼物,就连杀意也藏不好……”萧崇琰漫不经心开口细数那鬼族露出的破绽,有些疑惑。
  “鬼域没人了吗?”
  —
  夜色转淡,晨曦渐明。
  萧崇琰与顾璟不约而同停手,看着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的鬼物,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一夜间连过三城,三座城皆被完全鬼化,城中一片死寂,只有鬼物游荡其间,鬼气浓郁便如鬼域降临,触目惊心。
  萧崇琰脸色一片惨白,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顾璟扶住他,欲渡来灵力,却被他摇头拒绝。
  “不要浪费。”
  他轻声开口,咽下喉间泛起的血腥气,望向前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鬼物,眉头微蹙。
  前方仍有八座城。
  他们毫不停歇地战斗一夜,也不过只向前推进了三座城。
  若继续如此,仍需一整天时间。但萧崇琰深知自己已经濒临极限,恐怕都坚持不到天黑。
  他一旦倒下,顾璟必然分心,速度更会拖慢,便不知要到何时,而河东此时情形却已容不得半分拖延。
  萧崇琰无力地闭了闭眼睛,明明已近夏日,他却只觉得寒意入骨,四肢冰凉,剑骨山脉更是摇摇欲坠,心湖天地内震动不已。
  虚弱的感觉一阵阵传来,萧崇琰头脑昏沉,明白自己随时可能倒下。
  如今的他,只能再出一剑。
  所以他要出剑。
  也只能由他出剑。
  “顾璟。”萧崇琰低垂着头,像是极其无力,声音轻微,说道,“给我九逍剑。”
  他倚在顾璟身旁,双目黯淡无光,神情却很平静:“我们先过三城。”
  一剑过后,或还有转机。
  顾璟对萧崇琰的身体一清二楚,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如果这样,你需要三天。”
  言下之意,便是如若出剑,之后就需要修养三天,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出手。
  萧崇琰点了点头,慢慢站直身体,说道:“可以。”
  重生至今,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这副身体的极限在哪里。
  不到极限,便不要紧。
  “铮——!”
  下一刻,空乌琴声幽幽而起,琴中有清越剑吟亦在同时响起,从轻微逐渐清晰,最终落在两人身前。
  “嗡!”
  一把银色长剑自琴身浮现,跃至萧崇琰手中,发出欢欣低吟,跃跃欲试,正是九逍剑。
  萧崇琰握住剑柄,神色依旧疲倦黯淡,眉眼间满是虚弱,握剑的手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
  顾璟向后退一步,面向东边,站在萧崇琰身旁。
  萧崇琰举起剑,心湖间银色小人亦同时举剑,摆出一个简简单单的起手式。
  那是每一个落河剑修初次问剑后,都会学到的第一个剑诀。
  落河剑法第一试,请剑。
  萧崇琰抬头,望向身前数座城,目光直落在三千里外。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无比湛然,眼中恍若有神光被猝然点亮,霎时大放异彩,亮彻天际——
  那点湛然神光,顷刻间便自九天而来!
  那是一道剑光。
  一道极快的剑光,一道极亮的剑光,一道极高的剑光。
  剑起,势出,一往无前,所向披靡,逐渐攀升直至九天。
  萧崇琰手持九逍剑,顾璟揽住他的腰,两人借剑势而上九天,顿时再无阻碍,去势更快。
  这一剑不为杀敌,不为震慑,只为登天。
  这世间可有比九天更高绝凛然之地?鬼物污秽,只能落于地底,人类修行者力量微薄,勉力攀爬,却终可登天。
  九天之上,来去自如,便是抱一,而能随心所欲不逾矩,则自有大逍遥,便为神无。
  这一剑,只到抱一,却已足够。
  剑势即将散尽,萧崇琰与顾璟二人正遥遥看到第六座城的轮廓,而当他们再度踏上松软的土壤时,便已在第七座城前。
  一剑三城。
  剑来,我往,然后便同去。
  一剑而出三千里。
  这就是萧崇琰的一剑。
  萧崇琰的脸色几近透明,眸中雪亮神光很快消散,最后只余灰败无力。
  他松开手,九逍剑跃入空乌琴内,原地便再无一分剑意。
  萧崇琰嘴角微勾,向后退出一步,便跌入顾璟怀中。
  至此,他再无力出剑。
  但这一剑并非只为送两人遥至第七城,萧崇琰刻意如此,更为传讯。
  一剑过后,如有转机——
  下一刻,城外亦有天光大亮,随后有人御风而来,折扇迅疾如电,顿时将两人身周鬼物尽数击杀。
  “殿下!”
  满面风尘仆仆的页安疾奔至两人身旁,在他身后,有数十个身穿青衫的读书人紧随其后,各自驱散击杀鬼物,很快清出一片开阔场地。
  先萧崇琰与顾璟一步来到河东郡的页安,带着他所在清流派的修行者,驰援千里而来。
  ——这便是转机。
  ……
  ……
  “殿下,您还好吗?”
  耳边传来页安紧张的低声询问,萧崇琰勉力笑了笑,刚想要出声安抚,眼神却蓦地凝滞,随后神情霎时空白,陷入昏睡。
  在他身后,顾璟不动声色放下点在萧崇琰眉心的食指,朝页安点头道:“他没事。”
  他不会让他有事。
  —
  寒风呜咽,夜沉如水。
  萧崇琰自昏睡中醒来,精神已好上许多。他侧首望向塌边,顾璟果然正在灯下看书,见自己看来,便放下手中书卷,微微颔首,说道:“恢复得不错。”
  萧崇琰沉默一瞬,说道:“……嗯。”
  他自观心湖,只见神魂大地干涸萧条,剑骨山脉裂纹遍布,心湖颤颤一片死寂,不行与小九恹耷耷守在湖边,正在垂头丧气玩弄着手中的黑色幼虫。
  那只鬼念倒是生龙活虎,看着又长大了几分,将自己团成一个小球,在两把本命剑的推来抛去中很是欢快,两剑一虫相处甚为融洽。
  他退出心湖,双手撑住塌沿想要起身,手下却一阵虚软,整个人无力倾倒,然后便落在不知何时来到塌边的顾璟怀中。
  萧崇琰:“……”
  恢复得不错?
  看来顾璟如今也已经认清现实,对自己这副病弱不堪的身体,要求已然放得极低。
  历经三月终于达成共识,他们的伴行者关系总算还不至于走到尽头。
  真不容易。
  萧崇琰缓过气,抬眼望一圈屋内,没见着页安,有些疑惑,然后便看向顾璟。
  “页安在隔壁吵架。”
  顾璟知道他想问什么,言简意赅回道。
  萧崇琰微微一愣,旋即了然。
  河东郡出了这样大的事,三大派必定聚集一堂商议对策,而鬼族能入侵至此,显然河东必有内鬼。
  乱局之下,人心浮动,而因为鬼念的存在,更是疑心重重。
  河东贵无、清流、守一三大派各自秉承不同理念,贵无激进,清流中庸,守一保守,三者本就泾渭分明,互相对立,即便各派别的三位领袖皆是东璜第一等的风流名士,却依然无人可以服众。
  这便是萧崇琰必须尽快赶到河东郡的另一重原因。
  如今东璜,唯有他身负皇族血脉,不属于任何派别,能够担此重任,安定人心。
  皇姐坐镇皇都,守住东璜大局,他自然便该赶赴河东,力挽狂澜。
  上一世萧翊无法做到的一切,这一世,萧崇琰想要去试一试。
  他低低咳嗽一声,看向顾璟,说道:“走吧,我们去看一看。”
  看一看河东名士三大派中,究竟谁才是隐藏着的那只鬼。
  ……
  ……
  “河东已有九郡沦陷,其余两郡也危在旦夕,唯有河东郡是最后一道壁垒!如今幸存百姓皆在河东郡避难,若我们困守于此,岂不是束手待毙!”
  “若出城击杀鬼物,你又如何肯定能够不受鬼念侵蚀?届时结伴而出的同行者,待回归时,又有几人可信?”
  议事厅内,三大派领袖极其核心成员皆聚集于此,一场议事已过去足足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吵出任何结果。
  堂中唯有三位领袖分坐两侧,页安站在清流派领袖许意先生身后第一位,却并未如顾璟猜测那般争辩不休,而是一反常态,始终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胆小畏死,退缩不前,唯有等死而已!”
  贵无派领袖申应闭目养神,今夜一直由其弟子陈前水,这个总是被页安讥为满脑子都是水的好友代为发言。
  而清流派这边,却是领袖许意先生温声细语,将陈前水所言一一驳回。
  “冒失出城,不自量力,不过送死罢了。”
  “如若都是一死,何不死得堂堂正正,至少死得其所!”陈前水反唇相讥,神情轻蔑,“素闻清流派许先生大义,原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页安听到这里微微皱眉,知道陈前水这句话不该说。
  他对陈前水的提议其实很赞同,但一来许先生在场,他不可公然违逆领袖所言,二来他身份敏感,有些话实在不该由他来说。
  “陈前水你怎可对许先生如此无礼!自己莽撞无知,却反倒嘲笑他人,简直可笑至极!”
  陈前水的发言果然引来清流派攻讦,两派顿时又是好一番口水仗,只听得页安昏昏欲睡,心想不知这时殿下可有醒来?身体如何?顾璟那厮不过短短几日就让殿下如此遭罪,他是真的放心不下。
  他再看向对面,与陈前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错开视线,继续观察另两位领袖及他们身后众人。
  申应始终闭目不言,身后弟子各个神情愤慨,与清流派弟子互相驳斥,看起来确实各个都满脑袋塞满稻草,蠢不可言。
  而守一派人数最少,仅有两人,其中领袖端肃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精神不好,此时正歪在椅内,双目微阖,脑袋一点一点,公然睡觉。
  站在端肃身后的却是个身穿僧袍的年轻僧人,页安并不认识,但看着气质纯粹干净,眼神清澈安然,显然是来自澄水院的佛修。
  两人一副置身事外模样,那年轻僧人一直在推着端肃肩膀,此时见端肃依旧一副装睡模样,其余两派又吵得不可开交,只好硬着头皮讷讷开口。
  “阿弥陀佛,贫僧以为,还是暂且观察几日,若实在不行,可先将百姓撤往内陆,等皇都援军到达后再一同围杀鬼物……”
  他后半句“可利用河东郡作为最后屏障,坑杀鬼物。”还未出口,便被另两派炮口一致冷嘲热讽,顿时收声不敢言语。
  “笑话!那时只怕你我尸体早已凉了!”
  “我看你们是想投奔鬼族,成为人家的马前卒吧!”
  “好了,别做这些无用的意气之争。”
  在两派年轻人争辩得面红耳赤时,始终不曾开口的贵无派领袖申应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却很平缓清晰。
  “如今河东郡与外界消息不通,必然有人暗动手脚,扰乱视线,以此分裂河东三派。我们切不可内讧自乱阵脚,白白叫敌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确实在理,贵无派立时便有人冷静下来,不再言语,但页安听到这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申应话里有话,似乎隐含深意。
  下一刻,却不知是谁冷笑一声,高声说道:“申先生说得不错,我看已经有人心虚不敢言语,平日里倒是口齿伶俐,怎得今日却一言不发?可不是心里有鬼?”
  此话落下,便有众多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页安身上,是他自小便无比熟悉的猜忌打量目光。
  来了。
  他无声叹气,顶着满屋子或讥讽或疑虑的目光,抬首微微一笑,慢吞吞开口道:“并非页安心里有鬼,而是诸位高才,所言高深艰涩,令人如坠云雾,实在插不上话。”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这些废物说的都是屁话,半点意义也无,老子根本不屑与你们对话。
  “噗!咳咳咳……”
  那年轻僧人听懂了页安的意思,抑制不住嗤笑出声,却立刻反应过来,顿时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低头憋笑,肩头好一阵耸动。
  而歪斜坐着的端肃打了个哈欠,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眼打量了页安半晌,心想难怪女帝看重这个少年,如此心性,确实不俗。
  在页安正对面,陈前水展开折扇遮住脸,嘴角微抽,心想阴阳怪气就算会迟到,但果然永远不会缺席。
  这位同样被骂进去的贵无派新秀轻叹口气,并不以为意,知道好友并非针对自己,而是本性如此,骂的就是在场其他的所有人。
  况且这本就是他与页安商议好的——只为借此次议事,暗中试探找寻那个隐藏在他们之中的内鬼。
  陈前水环顾四周,想要找出那个出声质问的人却一无所获,顿时心头微凛,眼中闪过几分忧色。
  如今在场众人,除守一派始终游离在外,有大半人本就对页安很看不惯,页安此举又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友身份如此敏感,若场面失控,众人将矛头一致指向页安,又该如何收场?
  他知好友行端坐正,问心无愧,但那是生来便无法摆脱的骂名与恶意,众口铄金,千夫所指,如何辩驳?
  好友如此笃定,莫非已有万全之策?
  “页安,不要以为你胡言乱语就能混淆视听。你们页氏叛国作乱,意图颠覆东璜国祚——你一个低贱的罪奴,本就天生反骨,背叛于你不过是天性罢了,还有何可辩驳?”
  那道声音再度于角落响起,字字句句,极为诛心,残忍野蛮地揭开页安所有黑暗不堪过往,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尽羞辱。
  “若这间屋内有人为内鬼,除了你页安,还会是谁?”
  议事厅内顿时一阵哗然。
  页安乃罪臣页氏之后,这件事在河东并不是秘密,页安幼时也因此而遭遇过无数冷眼与欺辱。直到他五岁时一举入道,修行天赋极为惊人,被女帝带往皇都亲自教导,从此身份贵不可言,再无人敢于当面议论他的身世。
  背地里,自然钦羡敬佩者有之,厌恶痛恨者更是多数。
  但无论女帝如何宠爱页安,页安身上所背负的罪名却无从辩驳,这也是他一生都难以洗去的污点,但凡页安稍有行差踏错,这便是用以攻讦他最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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