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百味-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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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琴摇头:“没、没什么。”
外头又传来一声悠长的牛叫,微风把车帘子吹得微微荡了起来,也吹远了少女的绮思。侍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侍书侍画两个已经开始咬耳朵了。
虽然马车拢共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她们声音就是压得再小,她和侍棋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侍画在说,少夫人倒是很是适应这北边的吃食。
早前来的时候她还担心少夫人吃不惯呢。
可不是?各种面食吃得可欢快了,半点儿也看不出对米饭的怀念与眷恋。就比如今晚,姜沅的晚饭主食就是一份面皮。面皮裹了黄瓜丝、甜榨菜、面筋卷和绿豆芽,淋上辣椒油,酸酸辣辣的颇为爽口。再配上桌上其他的黄瓜炒鸡蛋、香煎豆腐、梅菜扣肉一类的菜肴,一顿饭真是吃得姜沅身心舒畅。
天知道她一个娇养在闺中的江南小姐如何能吃得南北兼顾、东西融合的,莫说平头百姓桌上的家常菜了,就是街边小吃,姜沅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半点都不挑剔。
侍画忍不住笑着开口:“少夫人倒是很适应北边的吃食。”今晚顾三公子去了前头顾老爷的马车上,想来是要商量什么事儿,晚饭就只有姜沅自个儿吃了。侍画便也能在旁边和她闲聊两句。
姜沅用完了面皮,接过帕子按了按唇角,又拿茶水漱了口,这才笑道:“可不是,我自个儿也奇怪呢。我这胃啊,可真是什么都能适应。”
当初连姜许氏都说过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适应力强得像是那风中的草芥,被风随便那么一吹,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就能生根发芽,最后长得旺旺盛盛,连绵成片了。
侍画也笑了起来。
她近日也是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就连她自己也是有几分不大适应的。思索良久,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自家娘子,爱吃。
在姜沅吃了好几日的面食之后,他们总算到了京城。
京都重地,天子脚下,高耸的城墙连绵一片远远而去,一眼望不到边。马车从高大巍峨的城门下进去,耳边叽叽喳喳的都是等着进城的百姓的交谈声。这个说城里的菜近日贵了,那个说他儿子争气考上了某某书院,还有人小声嘀咕着这进城的队伍怎么这么长,半天也不带动一下,此起彼伏的好不热闹。
姜沅隔着帘子听了一耳朵,一旁的顾辞舟还在给她介绍顾府:“……从前门大街进去,绕过天方街、铜园街,最后穿过柳叶胡同,进了榆钱胡同,里头那间院子就是顾府了。”
于是马车便从前门大街进去,绕过天方街、铜园街,穿过柳叶胡同,进了榆钱胡同,停在了一间院子的门口。
顾辞舟先掀了帘子下了马车,跟着又反身过来扶姜沅:“慢着点儿。欸,小心,地上这儿有个小坑。”
姜沅一手搭着顾辞舟的手,一手提着裙子下了马车。顾府的大门并不如何金碧辉煌,也不像是裕州顾家祖宅那般沉稳端重,反倒更像是哪户寻常人家,透着一股子平凡朴实的味道,连上头的“顾府”二字都显得敦厚不少。
也更像是个家了。
姜沅收回视线,顾老爷和顾夫人已经上了台阶站在门边了。对上她的视线,顾夫人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亲亲热热道:“看什么呢?快些过来吧。”
姜沅回以一笑,和顾辞舟一起走了过去。
绕过当门一道照壁,便显出后头顾府的全貌来。可以看出顾老爷也是个颇有生活情趣的人,顾府里花木扶疏,假山飞泉石池锦鲤应有尽有,虽说宅邸不大,却是五脏俱全,无一处不精巧漂亮。姜沅看着,也不免身心愉悦——毕竟是她今后要住着的地方。
一面她又忍不住开始畅想,若是日后顾辞舟外放,她要如何装饰他们的那个小小的院子?
姜沅打小就喜欢摆弄自己的屋舍院子。
这般胡思乱想了一路,连长廊下的鹦哥也只是匆匆略过了一眼,姜沅就随着顾夫人进到正院去了。
顾辞舟和顾老爷还有些官场上的事儿要商量,在二道门那处就已经同她们分开了。
两个人迈进堂屋里,又转进东面的耳房,顾夫人便拉着姜沅在炕上坐下,随后细细与她说起这顾府的事儿来。
先前新婚燕尔,又是在顾家祖宅,每日里各路姑奶奶姨奶奶的邀约来个没完,还要顾着和顾辞舟增进“感情”、收拾回京的行囊,姜沅最后那两日几乎是忙的团团转,后来又上了马车,连日奔波劳累的,更是不可能与顾夫人说上什么话。因此哪怕是过了这么些天了,姜沅对自己的婆婆,这位顾夫人还是不大了解,只知道看着像是很随和的模样。
不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表面随和。
哪怕姜家人口简单,家宅也安宁,可姜沅身边的那些娘子们却是也有几个那后宅斗得像是要闹翻了天的。姜沅当初时不时听她们说着,加之姜许氏不时教导提点,因而对这等看着便和善可亲的人便先暗自留了一分心、存了一分意。
更何况她们还是婆媳关系。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一大极难处理的关系。
于是姜沅小小地推拒了一下,见没有用,便只沾了一点炕的边沿,不肯坐实了。顾夫人看在眼里,眼中不由得浮现出点点笑意,什么也没说。
她只道:“现在回了京便要轻松许多了。我们家人口简单,辞舟的两个弟弟都还在箫山书院读书,府里也就只有我与老爷,还有你们夫妻了。”虽然还有些顾老爷的通房妾室,不过那些人在顾夫人眼里,自然是算不得“家里人”的。
“因此我们家事儿也不多。不过在京城里,柴米油盐的事儿都需要精细算计着的,不是有句话叫长安居大不易嘛。”顾夫人也是个读过书的闺阁娘子,此刻风趣了一把,姜沅立刻便捧场地笑了起来。她接着道:“你年纪还轻,先跟着学着吧,日后掌家了心里也有个数。”
这就是不肯把掌家权交给她的意思了。至于那句学着,谁知道顾夫人是真心打算教她还是随便找了个漂亮的托词呢?这些都还得等日后再看。姜沅面上的笑容半点儿没变,灿烂得一如先前:“好呀,多谢娘了。”
顾夫人笑得越发温婉:“你是我们三房的长媳,往后多少事儿都落在你肩上呢,可要好好学。”
姜沅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旁的东西,例如顾府的下人,京城的物价之类的东西。看来顾夫人也是真的有那么一两分教导她的心思的,离开正院的时候,姜沅暗自思忖着。
她和顾辞舟的屋子的名字倒还是和在顾家祖宅一样,叫远清院。小小一方院子里栽了几株桂花,进了房舍,便能看见贯通的东西共四间屋,西面的一间设了大炕与炕桌,对面摆了四张椅子,供日常坐卧起居,一间做卧室,东面的一间则是书房,空间有西面两间屋子加起来这么大——姜沅猜测这原本是三间屋子,后来才在西面的屋子里砌了墙分隔出两间来,不然她白日里没有做绣活儿看书的地方,接待亲近的客人也不方便——书房里用屏风巧妙地隔出了小小一间茶室,屏风一侧的窗下还摆着琴案与一架古琴,再旁边些的地方还放了一张软榻,把空间利用的淋漓尽致。
至于中间的屋子,那自然就是接待贵客和支大桌子吃饭的堂屋了,平日里也不大用,此刻只设着主位与一溜两列共八把红木圈椅,旁边还搁了一只香炉,不知是谁已经点上了,姜沅一迈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
是沉水香,正适合夏天。
她看了那香炉一眼,却没提一提这个机灵的小厮或是丫鬟,只是目不斜视地走向了东边的屋子。
好归好,揣摩她的心思也很是到位——上好的沉水香的确是清雅又不失贵重的,但也不比那些最上等的香料,正是适合她这个身份的;而以她的出身和如今日益炎热的天气判断,这等雅致清新的物价正该是她所喜爱的。
可若是刚一这么进来就巴巴地接了对方的示好,未免显得她太过容易讨好了,也可能会引得顾夫人忌惮。
毕竟从刚才顾夫人的表现来看,她可不希望姜沅这么快就把掌家大权从她手里拿过去。
看见那香炉不过短短一瞬间,姜沅心里却已经是迅速地转过好几个弯儿了。她目不斜视地朝东面的书房走过去,发现只有一张书桌。
果然。
她在心底小小地叹了口气。
江州姜家因为地界贵,儿女多,房舍便拥挤了些,儿女们连自个儿独立的院子都没有。她原本以为到了顾家可能会好些,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可她忘了,那是裕州顾家,就像粟州姜家祖宅一样,那也是很宽敞的。
而京城的顾家,因为地界比之江州更贵,房舍自然只会更小。虽然托人口稀少、顾辞舟又是三房长子的福,他们能够有这小小一方院子,可屋舍内部却明显更拥挤了,像这书房,连再添一张属于姜沅的书桌都不能,她之后少不得要和顾辞舟共用一张书桌了。
也不知道顾辞舟答不答应,毕竟他是要处理公务的。若是他不答应,她便想个法子在西厢或者卧室再挤一张书桌进去。姜沅打定了主意。
反正无论如何她是需要一张书桌的。
姜沅心里忽然对赚大钱买大房子涌出无尽的渴望来。
远清院除去这个正屋,后头还有小小两排房舍,再后头便是用来与花园和其他院子分隔开的花草树木。姜沅问了侍画,才得知那两列屋子是给下人和妾室住的。
妾室住的那列明显更精致宽敞些,数量也少些。
不过也是,若是妾的数量多得和下人一样,那怕是都要被弹劾死了。
姜沅正这么自顾自乐着呢,侍棋一打帘子噔噔噔进来了:“少夫人,白姑娘求见。”
“白姑娘?”姜沅心里浮起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果不其然,侍棋回答:“就是公子的那位通房,白楚思姑娘。”
第16章 水儿 “奴婢楚思,见过少夫人。”……
白楚思说是姓白,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真的姓什么。
她无名无姓,是人牙子不知从哪儿买来的孩子,最后又转手卖给了顾家。她依稀仿佛记得听人牙子说过,她们这一群孩子都是逃饥荒来的,她们的父母逃到半路上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把孩子给卖了。
可就凭着这一条线索,白楚思也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父母亲族都在哪儿。哪一年的饥荒?哪一处的饥荒?她的父母要逃到哪儿去?她一概不知,也不可能去问人牙子。
毕竟她只在人牙子手里呆了十天,就因为模样干净,又年纪小好□□,被顾家买下了。何况就算呆的时间更长些,她那会儿也是想不起来要问的——才三五岁呢,哪个会想到要找人牙子寻亲?
她现在仅有的这些记忆,都是后来长大了回忆起来,一点一点拼凑的。
她三五岁的时候就被卖进了顾府,管她们的那个妈妈随口给她起了个水儿的名儿。旁的那些姐姐妹妹,有的叫云儿有的叫林儿,也和她一样,听着就是随意得很。
妈妈教她们规矩,教她们识人脸色,还教她们怎么伺候人。她是里头学的最快的那一拨,才三两个月就知道眉高眼低。后来有个人来看了她和其他那些学得快的女孩子,过了两天,那个人再来了一回,便领了她和另外四个走了。
她们五个被安排到一间更大更宽敞的屋子里。后来这间屋子里也陆陆续续地又住进来一些人,有当初和她们一起的,也有不认识的。等到了六七岁,她们就被领出去伺候人了。大部分都是去伺候了府里的娘子,也有的去伺候了太太,从提盆倒水、喂鸟引猫做起,还兼着伺候娘子太太们身边的大丫鬟——同屋的阿木悄悄和她说,这些大丫鬟都是家生子。
阿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羡慕。
她没兴趣也没功夫去艳羡这些投了个好胎的家生子,她还要赶着去替烟芝姐姐倒洗脚水呢,便只是问了一句:“那我们这些从外头买来的就做不成大丫鬟了吗?”
阿木摆了摆手,“嗨呀”了一声:“也不是全然不行……要么,立个大功,让主子记下你喜欢你;要么……”才十岁的女孩面上浮现出一个隐秘的笑容:“被府里的哥儿看上,讨了你去。”
是了,通房丫鬟,可不就是大丫鬟吗?甚至比大丫鬟还要高出了一等去呢。
她当时没说话,只是应和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地出去打水了,可这话却是暗暗记在了心底。
大功哪有那么好立?还是第二条路好走点,左右府里这些小厮什么的她也看不上,还是大丫鬟那更大的屋子和更漂亮的衣裳首饰比较合她心意,何况公子们的气质与学识自然也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只是需要她的品貌端正些个。
而这正是她所拥有的。
彼时的她年纪尚小,思虑也不能够周到至极,还没有考虑到做了通房丫头,若是碰上那爱折磨人的主母或是脾性乖张的公子哥儿该如何是好,只一心一意地等着她的机会。
机会自然来了。
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是在三太太屋里负责铺床叠被、提膳捧盂的二等丫鬟了。时不时地在三太太跟前晃来晃去,那已然隐隐约约显出几分窈窕的身段和清秀净丽的面容便也一点点入了三太太的眼。
于是那一日,三太太放下手中只抿了一口的茶盏,对旁边的蔡妈妈道:“这孩子在我屋里伺候也有些年头了,看着是个乖巧懂事的,便拨给舟哥儿吧。”
蔡妈妈笑着应是。
她面上懵懵懂懂的,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喜悦像泉水喷涌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直淌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发抖,还带着几分不真实的目眩感——她还什么都没做呢,竟然就有了这等天降馅饼的大好事!
强忍下心中的喜悦,她规规矩矩地上前应了是,随后便跟着蔡妈妈走了。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让自己落到那等被馅饼砸死的愚蠢境地里。之后的日子里,她更是恭谨小心,每一次迈步、每一次说话,都要仔细思量再三,绝不肯让自己出半点差错。且不说梳妆打扮这样的寻常技艺,就连跟着蔡妈妈学那些如何伺候讨好男子的本事的时候,她都是万分认真的。
便也引得蔡妈妈偶尔也肯教一教她曲艺歌技之事。
终于,等她到了十五岁,蔡妈妈把她引给了三太太的长子,顾家三公子,顾辞舟。
星垂旷夜,檐下的细布灯笼在晚风里一摇一晃的,光影也如水波般一阵又一阵地荡漾。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凉,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裳,细白的指节攥着襟口,微微发紧。
里头只穿了件小衣。
抬步上台阶,走到门口蔡妈妈就停下了脚步。她想迈进去,又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蔡妈妈——蔡妈妈便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进去啊,进去啊。”蔡妈妈催着,劝着,面上的皱纹里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她把襟口攥得更紧,胡乱点了个头,转身进去了。
里头点着几只蜡烛,不多,光线便也暧昧。最里头的床榻上卧着个小公子,只有十三岁。
于是她便以为他应当还是个小孩儿模样。
等真的进了屋,穿过了那些门洞与幔帐,她才发现原来不是。顾三公子虽然只有十三岁,可身量已然高挑,与寻常男子无异,甚至隐约仿佛还要更高上几分。只是眉眼间还有稚气未脱。
看见她来,他也没什么期待或是紧张的反应,大大方方一指床榻:“坐。”
接着便开始与她闲话。
他说水儿这名字随意了些,楚地多水,不如她便改名为楚思。
他夸她肤白,还说她模样生得干净。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