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百味-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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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深重至此,两边人看着对方也就越来越不顺眼,且不说两个村子几乎是隔绝了往来,孩子也从小就被教导着对面村的都是些恶心人的家伙,便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也值得两村的人操起家伙什干上一架的。此番出事,也是出在一个原本并算不了什么的问题上。
杨柳村的柳絮。
杏花村位于下风口,每到春日里风一吹,杨柳村的柳树上那些大大小小洁白如羽毛的飞絮就纷纷扬扬地飞进杏花村里,惹得村中几人时常打喷嚏流鼻涕,更有甚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起了些红红的小点。
杏花村的人自然不满,加上本就和杨柳村有宿怨,一时激愤,就提出了要杨柳村把柳树尽数砍伐了的要求来,还扬言:“你们不砍,到时候别怪我们亲自来动手!”
杨柳村的人哪能听他的?这树都在他们村里种了几十几百年了,哦,杏花村的人说砍他们就砍?也不看看是谁先在这条河边上住着的!
一来二去的,两村的人这就又杠上了。而且因为杏花村村民放的那句狠话,杨柳村的还自动自发地组织了巡逻队,每天在村子里巡查来巡查去,生怕一个不注意让杏花村的人把他们的杨柳给砍了。而杏花村的人呢,也很上道地每天对对岸的杨柳虎视眈眈。
事情上报到典史那儿,他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忙不迭地就来找了顾辞舟,还不忘倒倒苦水:“这两个村子也真的是……唉!”
顾辞舟也是听得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这两个村子到底在争个什么劲。一开始上上辈人的恩怨本也没有多大,但是为了面子或者为了别的什么东西,两边都硬撑着不肯先低头。经年累月下来,仇视对方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天然正确的东西,最后闹得不可开交。
他微微颔首:“唔……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典史依言退了出去。顾辞舟轻轻舒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想了想,伸手又抽出了那本平江的风土志。
“杏花村、杨柳村……”他口中慢慢念着,手下的书一页一页翻了过去。
华灯初上时,顾辞舟方才回了后头的三堂。
晚风轻轻吹拂,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檐下铁马叮叮咚咚地响,光线温暖的灯笼也跟着一下一下地摇晃。饭菜的香气顺着风传来,顿时就勾起了顾辞舟肚中的馋虫,让他脚下的步子都不由得加快了两分。
摆摆手示意两边行礼的侍女起身,转过一道门进了厢房,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桌丰盛的菜肴,暖黄色的烛光更添了几分诱人的色泽。桌案一侧,容与正垂眸摆着碗筷,听见声响便抬眼望了过来,见是他,唇角一弯:“夫君。”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温热平缓的水流。
她今日梳了个堕马髻,乌压压的发坠在一侧,以三两根簪钗挽住,另用小巧玲珑的东珠和绢花在发髻做饰,灯火一映,直显得柔和又婉转,而这柔和婉转中又平添了两分妩媚之色,一眼睇来,顾辞舟的心跳都不禁加快了一下。
他便也笑了起来:“可是饿了?难为你还等着我了。日后若是我回来得晚了,你自个儿先用便是,不必管我。”
姜沅笑着点头应下,给他舀了一碗腌笃鲜递过去:“尝尝。今儿新买的笋,味道鲜着呢。”
春笋脆嫩,咸肉酥软,与漂亮的豆腐结一道浸没于浓白的汤汁中,另有碧葱点缀其间,再撒上些火腿丝,实在是人间美味。顾辞舟喝了一勺,尝尝春笋,不禁点头赞叹:“确实是鲜嫩。”
姜沅小口咬着春卷,笑得眼睛弯弯。
自打回了江南,重新吃到了这些熟悉的饭食,她整个人都开心了不少——虽然京城和裕州的菜也很好吃,但当然还是江南的菜她吃得最久,也最习惯最适应了。
一碗汤下肚,腹中空空的感觉减去不少,下午被杨柳村和杏花村的事情惹出的一点烦忧也随之散去了许多。顾辞舟将目标转向了一旁的蛋羹,一面和姜沅随意地聊起了天:“今儿请的那个来看卿哥儿的大夫,怎么说的?”
晚风一阵一阵地吹着,灯火昏黄,低低的絮语也渐渐融进了风中,随着庭中的花香渐渐飘散了。
第69章 杏花与杨柳(二) “当初到底是谁先低……
用过晚饭; 顾辞舟同姜沅说了一声,便回了自个儿的书房。
杨柳村与杏花村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不小。两村如今一方摆出攻势一方摆出守势; 倒是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对整个平江的安稳与和平也还是有些不利的。他若是解决得好了; 不仅有助于立威立信,功绩也是可以算上一笔的。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 该要如何解决了。
顾辞舟凝眸沉思。
没过多久,杨柳村的人就接到了一项任务:为杏花村那几位对飞絮有不适的人制作巾帕。自然,材料是由官府提供的。
巾帕乃是前朝的发明; 围于口鼻处; 以防飞沫一类的物什。不过后来人们倒是发觉了它的另一重妙用; 那便是防止飞絮花粉之类的东西进入口鼻。用来应付杏花村的这种情况倒是刚刚好
顾辞舟特地挑选了几个性子温柔模样端正的衙役; 好声好气地同杨柳村的人解释:
“……实在不是咱们县太爷偏袒那村的人。只是诸位父老乡亲也都知道; 杨柳村处于上风口,这风一吹,柳絮飞过去也难免恼人。有些人就是生来不适应这些个; 也不是故意搞得自己不舒服的不是?诸位父老乡亲就当是发发善心; 顺手救救那边的人了,不然成天里守着这些个杨柳,也耽误种地种菜啊。再说了; 咱们好好的同那群人较劲做什么?”
一面把道理掰扯得明明白白,一面话里话外都是“咱们不同那些小人计较”的意思; 衙役们算是把杨柳村的人哄得舒舒服服。
不过有那爱听奉承的和乖乖听官府的吩咐的,自然也有那爱挑事儿的刺头。衙役这话音还没落下呢,那头人群里已经冒出了几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呦,凭什么非得咱们让步啊?要么砍树要么给人家做巾帕; 感情责任全揽我们身上了,对面那帮子人啥也不用做?”
“就是就是,干嘛都非得我们来做?我们住在上风口的就一定得遭这个事儿是吧?”
“嘁!还说什么不偏袒,我呸!县太爷这心可真是黑啊!”
被这几句话一激,人群中也隐隐约约有了几分骚动。
衙役们面沉如水。
刺头儿们嘴角上扬。
百姓们有所动摇。
就在此时——
“当啷!”
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周遭环境十分安静的时候,自然会显得格外地刺耳。几个膀大腰圆、身着衙役服饰的差役们从后头走出来,面上的笑容十分和善可亲。
前头那几个眉清目秀的衙役们继续温言细语:“你们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若……”
“杨柳村与杏花村互相搬迁一下,可好?”说罢,便是微微一笑,看着很是和蔼。
刺头儿们的目光扫过那些五大三粗的衙役手中紧握的兵器,安静如鸡。
村长闻言也是连忙反对:“这可使不得!祖宗故地,哪有随意搬迁的道理?官爷,您说是吧?”说着,又转回头暗含警告地瞪了一眼那些个刺头儿:“我们定会好好为杏花村的人准备巾帕的。”
衙役们便笑着点点头:“劳村长费心了。”
等杨柳村的那十数方巾帕收上来——杏花村算不得多大,受柳絮困扰的人也没有那般多,这活儿计其实轻简得很——顾辞舟特地让人检查过无碍之后,便嘱咐人给杏花村送去。
不光是送去,还带去了一个新的差事:为杨柳村的村民制作杏花村。
这次顾辞舟的理由同样也很充分:“杨柳村的人知道你们受柳絮之扰,心有愧疚,特地制作了巾帕供你们使用,而这原本不在他们的义务之中。为了表示报答,杏花村的人做些杏花饼给对方送过去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按理来说,杏花村的人是应该拒绝的。
给仇人做杏花饼?那还不如把杏花饼丢给猪吃!
但是看看手里做工细致的巾帕,再想想两村长久以往老死不相往来一般的关系,杏花村的人在心理上无端端就多了几分优越感。
这样算来,这次可是他们杨柳村先低了头。
哎呀哎呀,人家都主动上门求和示好了,也不好不给对方面子是吧?算了,他们杏花村的人呢向来心胸宽广,那就宽容大度地给他们做点杏花饼感谢感谢吧。
——这样的想法绝对与那些五大三粗、手持利器的衙役们无关。
而等杨柳村接到了杏花村送来的杏花饼的时候,自然也是与拿到巾帕的杏花村一般,别扭却又得意。一来二去,二村竟是渐渐又恢复了走动——原本两村隔的这般近,祖上的通婚也是不会少的,家家多多少少都有点沾亲带故。若非上上辈人的那些芝麻绿豆大小的恩恩怨怨和怄气不肯低头,两村原本的关系也该算是很紧密的。
不过哪怕现在恢复了走动,两个村子的村民还是会时不时拌几句嘴。吵得最主要,自然就是“当初到底是谁先低头示好”的这个话题了。
不过这之后的事儿就和顾辞舟没什么干系了。得知两村逐渐恢复了走动,他便长长舒了口气,想了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脚步轻快地便往三堂走。
哪怕容与有可能听不大明白,他也还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经过庭院的时候还碰见了王县丞,顾辞舟眉一压唇一弯,笑得分外好看:“县丞早啊。”
王县丞瞪大了眼睛:“早、早,知县早。”
怎么回事?自打他那两个喽啰被扔出去之后,这位知县大人对着自己可都是不苟言笑的啊。
王县丞转过头,狐疑不定地盯着顾辞舟远去的背影。
今儿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70章 周岁酒 香草美人
听了顾辞舟洋洋洒洒的一大通; 再看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姜沅都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一面笑,她一面从旁边抽出一本册子来:“那这可真是双喜临门了——我找到合心意的宅子了; 夫君瞧瞧?”
“哦?”顾辞舟有几分诧异地应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册子。容与这段时日派人去探查的宅子不算少; 也一个一个都同他介绍过,不过被她说成是“合心意”的宅子的; 这还是头一个。
他一边翻看,一边就听容与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这处宅子位于城东,我打听过了; 周围的人家都是些和善知礼的; 县丞家也在这一块。原先宅子的主人是一户富商; 因为生意的缘故要举家搬往京城; 是以才把这宅子给卖了。做生意的人嘛; 建的宅子的风水肯定是不差的。温家派来的人先前也请人看过了,是个藏风聚气的好地方,而且风水也不是上上佳的; 不至于说压不住。”
她停顿了一下; 示意顾辞舟把手里的册子翻过一页去,点了点上头线条工整的图画:“喏,你瞧; 宅子是三进的,倒座房也宽敞; 咱们家这么些人住想来是管够的了。”
顾辞舟点了点头,又仔仔细细地把那宅子的资料看了一遍:“依我看,这宅子确实不错。那就买这间吧。”
姜沅收回册子,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
买宅子的过程自然是顺顺当当的。都说士农工商士农工商; 对方一介商户自然不会与官府的人为难,更何况两边最终谈拢的价格也很是合适,交钱交货都爽爽利利的,最后的地契手续下来得也快——毕竟顾辞舟如今可是全县官最大的县太爷嘛。
想到这儿,姜沅都不由得有些小得意,低头就弯起了唇角。
说起来从前姜二老爷的官比如今的顾辞舟可是大了许多了,而且同样也是一州之内的最高长官,堂堂一个知州,可是姜沅却是从来没有过如今日这般的小小得意的情绪。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偏过头去看窗外二堂与三堂交接处的那扇门,发髻间一支白玉簪在日光的映照下流转出一抹温润的色泽。
“侍书,你去寻三九,让他告诉夫君,宅子的手续都办完了。”
“是。”
姜沅低头捧起茶盏,拿茶碗盖子撇了撇里头的浮沫,慢慢饮了一口,而后继续吩咐道:“侍画,去把周妈妈、李妈妈、赵妈妈那几个喊来。”
新买了宅子,自然要重新粉刷修饰过,还要再仔细打扫上几遍。另外,许多家具也是需要置办的——衙门里固然是有家具供他们使用的,譬如现在姜沅坐着的榻就是,但这些东西都是归属官府的,到时候他们走了,那是一样也不能带走,否则便是要被定罪的。
而当初从京城来的时候,为了行路方便,他们便只带了些自己常用惯用的家具,其他的便都打算等到了平江再置办了。
如今是全部都要操办起来了。
就这样又过了三两个月,八月初的时候,姜沅他们总算是搬进了新宅。
搬家自然有乔迁酒,正好卿哥儿也满了周岁,姜沅和顾辞舟一商量,干脆就把乔迁酒和周岁一道办了,也省得再折腾来折腾去的——这些日子姜沅不仅要忙着新宅的各色事宜还要顾着酒席,时不时地还得去见见什么县丞的夫人典史的夫人,联络联络感情,实在是累得够呛,哪怕有顾辞舟每天从衙门回来之后就帮她处理事情,她也忙得像个陀螺。顾辞舟看在眼里,不免心疼,甚至还提议不如就不办乔迁酒和周岁酒了。
姜沅笑着推了他一把,拒绝了:“你见过哪家不办的?两样可都是大事儿!顶多说推到一起办好了。唉……不过推到一起办好像也有些失了面子。”
顾辞舟摆摆手:“那就推到一起办,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姜沅略一思索。也实在是她累得厉害,最后便也答允了下来,时间也就定了八月十一。
是日,顾家人来人往热闹得紧,门口小童的唱礼声一声接着一声。姜沅身着大红的竖领对襟短衫搭豆绿马面,裙上的桂花小巧玲珑,绵延成片,精致得紧。
面带笑意地和典史家的夫人打过招呼,姜沅用手中的团扇掩住嘴,微微向侧后方倾身,吩咐侍画:“差不多可以把卿哥儿抱出来了。”
没过多久,卿哥儿就由奶娘抱着出来了。厅正中的一条长案几上已经铺好了一块红绸子,上头摆放着诸如笔墨纸砚,算盘书籍,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
姜沅和顾辞舟都没有特地去训练过卿哥儿抓什么东西,这会儿两人倒是都有些好奇了。
姜沅压低了声音:“若是卿哥儿抓了个脂粉盒子,该如何是好?”丢不丢人倒还在其次,万一卿哥儿日后真成了个“牡丹花下死”的纨绔子弟,那可不太妙。
顾辞舟笑得云淡风轻:“无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古人不也有以香草美人喻高洁品性的吗?卿哥儿若是抓了个脂粉盒子,正说明他对高洁品性心怀向往。”
姜沅:“……”
她险些没捏紧手里的团扇。
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下,卿哥儿被放到了长案几上。
奶娘放的位置也很巧妙,恰好在一堆笔墨纸砚与四书五经之间,不论卿哥儿抓哪个,寓意都是很好的。
——然而看着满堂宾客,卿哥儿坐在原处,兀自拍着手欢笑了起来。
顾辞舟:“……”
姜沅:“……”
奶娘:“……”
卿哥儿笑了半天,大概是见没什么人理他,便停下了动作,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忽然看见了不远的顾辞舟和姜沅。
“咿呀!咿呃嘟!”他叫了几声,最后总算发出了清晰些的音节:“嗲!凉!”
一边喊,他一边顺手抓起了手边的一样东西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