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百味-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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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顾夫人身边那个鹅蛋脸儿眉眼俊秀的丫鬟便上前两步; 客客气气地笑:“谷大夫,随奴婢来吧。”
谷大夫应了一声,提着药箱跟着她走了出去。刚下了门口的几级台阶; 就听见身后低低的交谈声,似是顾夫人在同顾老爷撒娇一般:“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晓得?这次真的是意外……治家理事本就是我的本分……”
接着是顾老爷的声音:“……可你也要多注意注意; 这次可真是把我担心坏了知不知道?留下什么病根……”
谷大夫跟着那个名叫侍画的侍女慢慢往前走,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慢慢地便听不见了。
下意识地再度抚一抚胡须,谷大夫慢慢悠悠地笑了起来。
他在平江城那么多年; 平江城大大小小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也见得多了,这顾家老爷和夫人的感情,还真是其中佼佼了。
真让人羡慕啊。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他家那位今晚给他做了什么菜?昨儿自个儿说要喝酒来着,虽说被她骂了两句,不过依着她的性子,想来今晚还是会准备下的吧……今晚可总算有酒喝喽。
谷大夫想着,脚下的步子都更轻快了两分。
而另一边,顾辞舟和姜沅也总算达成了共识:以后姜沅还是好好料理家务事,但凡再出现像之前那样一堆大事撞到一起,忙得人脚不沾地头昏脑胀的情况,她必须找孙妈妈或者顾辞舟分担,不许自己一个人全部抗下。
商量着商量着顾辞舟就轻轻敲了姜沅一下:“说句不大恭敬的,陛下身边还有内阁呢,你真当自个儿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了?”
姜沅瞪他。
她发现时间越久顾辞舟真的是越蹬鼻子上脸!刚认识的时候那么温柔体贴的一个顾家三公子哪里去了?
顾辞舟看着她的神情,又忍不住一笑,把人揽过来揉了揉:“疼吗?”
姜沅不想理他,趴在他怀里就是一声哼。
顾辞舟奇道:“你近来怎么哼来哼去的?说起来我前两日跟着去查看各村祠庙,发现好像村子里养的那些猪崽崽都哼来哼去的诶……”
他停顿一下,语气无比诚恳:“你是猪崽崽吗?”
姜沅:“……”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进了腊月,临近年关,京城顾家的书信便也来了。
信有两封,顾三老爷写了一封专门给顾辞舟的,讲的大约是些京城局势之类的东西,姜沅也没特意要去看,只后来听顾辞舟提了两句,说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近来又争了起来——倒不是两方背后势力的争斗了,而是在陛下考察他们功课的时候,争着在陛下跟前表现。
最后居然是一直被太傅夸赞的二皇子在陛下面前输给了大皇子。于是近来朝中两派的气氛又变得很是有些诡异了起来。
顾辞舟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也很古怪,像是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样子。
而至于另一封信,便是顾三夫人写给他们夫妇的了。
信里提到了留在京城的周姨娘侍琴,她于冬月廿七产下了一对龙凤胎,真真是难得的好福气。哪怕顾三夫人明显顾着她的心情,有些许收敛,姜沅也还是看出了她语气中的喜悦和满意。
姜沅轻轻抿了抿唇,放下信纸。
南边的腊月和北边的腊月似乎没有很大的不同——在天色上,都是一片灰蒙蒙的白,映着突兀地斜刺向天幕的枯瘦枝桠。圆滚滚的麻雀停留在枝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屋子里不知怎么就沉默下来的女子。
一阵寒风吹过,小麻雀瑟缩了一下,等风停了,便啾啾两声飞走了。
姜沅被这啾啾两声唤回了思绪。她推一推信纸,淡淡吩咐:“把这个好消息报给夫君吧。两个孩子还没起名儿吧?说是留着等夫君来取。”
侍画小心看她一眼,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留了侍书和侍棋,两个人看着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姜沅好笑:“怎么了?这是好事——虽然我也的确有几分惆怅,可还不至于难过。”
屋子里都是她的人,她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了。
惆怅是真的惆怅,姜沅想。
毕竟是别的女人为顾辞舟生下了孩子。
可是——
可是,她心里又有一个甚至可以说有几分阴暗的想法。
周侍琴生了一对龙凤胎,顾辞舟一下便有了庶子和庶女。
那么,是不是之后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借此说她“不贤”了?
她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可以不给顾辞舟纳妾了?
这样的想法属实是大逆不道,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让姜沅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
可,心惊肉跳之下,又生出一种隐隐约约的期冀与快慰来。
姜沅低下头,悄无声息地弯起了唇角。
现下她们不住在县衙三堂,往来传递信息也没有这般方便了。侍画出门去寻了个小厮吩咐了这事儿,小厮又出门去跑了几条街,方才赶到县衙,求见了老爷。
“龙凤胎?”顾辞舟手上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片刻后才笑起来,一边示意三九赏这个小厮,一边问他,“可取了名儿?”
小厮摇头:“还没呢,京里来的消息说是等老爷您取了。”
顾辞舟口中故作矜持地应了一声,面上的笑容却是更扩大了几分。
龙凤胎啊,这可着实是个祥瑞之兆了。天底下这么多人,听说生了龙凤胎的可是没有几个啊。
更何况在官员圈子里,他这可算是独一份了吧?
顾辞舟当下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抓紧时间继续翻手上的东西,打算快些处理完公务,好好思考思考该给这对龙凤胎起个什么名儿。
二月初,京城顾家接到了平江来的信。
女孩起名为顾清枸,男孩起名为顾时楰。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第77章 有心人 又是一年春。
甬道幽暗狭长; 棚顶遮在上头,连半点儿阳光都落不下来,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前方路的尽头有一点光明。
侍女脚步匆匆地走过; 碧色裙摆微动,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她出了甬道; 又在宅院里转了几个弯穿行几遭,快步走进了远清居——没往主屋的方向去; 而是从侧边抄了小路,直往主屋后头走了。
随着主子们的离开,远清居如今已然是安静了许多; 像是园子也跟着一并陷入了沉睡里; 只有远清居后头的两排屋子还略微热闹些; 有些人气。
刚刚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的顾家三公子顾辞舟的姨娘周氏便居住在此。
侍女一边走; 一边就忍不住去想。这个周氏也当真是个好命的; 原本就是三少夫人身边的婢女,吃穿用度和寻常小富人家里的正经娘子差不多,等三少夫人出了阁; 又被抬了做姨娘; 从此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半个主子了。末了末了,这又生了对龙凤胎,可算是天大的祥瑞; 不仅后半生有了依靠,便是老爷夫人看着也对她很是满意了; 各色补品流水一样送来。
再想想今儿从平江送来的信,侍女脚下的步子都不由得更加快了两分。
从三公子替这一双儿女起的名字上来看,三公子也是颇为高兴的吧……
这位周姨娘,可真真是上天气运眷顾的人啊。
侍女一路走到了周姨娘屋子门前; 先是托了人去通传,得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方才理一理衣裳进去了。绕过一面小屏风,还来不及仔细去分辨空气中甜暖的香气究竟是什么香料燃烧散发出来的,她便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奴婢见过周姨娘。”
“起来吧。”周姨娘的音色偏软,说话间还带了点儿江南吴侬软语的味道,若她是个男儿,只怕光是听这声音就要生出两分欢喜来。
侍女默默地胡思乱想,口中的话却是不敢慢,一股脑儿地就把事情说了:“平江来了信儿,三公子替小公子和小娘子起了名儿。”
上头的人似乎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听岔了,周姨娘的声音里好像一下子就染上了几分雀跃:“哦?起了什么?”
“小公子起名为顾时楰,小娘子起名为顾清枸。”侍女恭恭敬敬答道。她虽然识字,不过考虑到到了周姨娘屋里再动笔墨未免有些不方便,因此顾三夫人还特意让人把这两个名字写在了纸上,让她带过来。这会儿侍女便从袖中掏出四四方方的一张纸,双手递给了周姨娘身边的侍女。
接着,她便又解释道:“三公子还解释了,这两个名字是出自先秦的《南山有台》。夫人和老爷看过了也很是满意,说,明日便照着这两个名字给小公子和小娘子上族谱。”
“顾清枸,顾时楰……”周姨娘默默念了两遍,笑起来,“多谢你了。赏。”
侍女心中暗喜,她便知道来给这位周姨娘报信儿定是个好差事,也不枉她在顾三夫人问询有谁通文识墨的时候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了。笑盈盈地接过赏赐道了谢,又行一礼,她方才退了出去。
看着那侍女退了出去,周侍琴再度打开手里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纸,一面忙不迭地叫人翻书去找那首《南山有台》,一面自个儿把个“顾清枸“顾时楰”颠来倒去地念了好几遍,面上的笑意也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大。
公子为她和他的一双儿女起名的时候,面上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呢?他是不是也珍而重之,把一堆旧书古籍翻了个遍,绞尽脑汁地想起出个漂亮的好名字来?
她看着婢女刚刚找出来的那首诗: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周侍琴把那张四四方方的纸贴上心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悠长而又绵远,像是一捧山泉煮沸,沏出的一碗清茶。
公子……会对她产生感情吗?为了她替他生下的这一双儿女。
这样的想法实在荒唐得近乎可笑,她心知肚明。
可……
她一双眼亮晶晶的,犹如长夜中不灭的烛火。
万一呢?
就让她做一回梦吧。
千里之外,平江城。
又是一年春。
县衙堂中的树木又抽了新芽,衬得严肃威猛的石狮子和红漆大柱都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顾辞舟乘车马过街,掀起帘子便能看见江岸边杨柳依依,婉转袅娜得像是美人纤细的腰肢。
又到了踏春的好时节,过些时日有了空闲,倒是可以带容与出来转转。卿哥儿如今也有一岁多了,到时候请谷大夫来看看,若是可以,那带着一并出来玩玩也好。
孩子嘛,还是要多在外头跑跑跳跳,对身子骨和精气神都好。
回想起小时候顾三老爷年年带着他和弟弟们出去玩的情景,顾辞舟面上不由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那时候的光景,他们真是快活得可以。说来,似乎有一回雍哥儿还倒了爹一帽子的徽墨?把爹气了个仰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先心疼帽子还是先心疼那块上好的徽墨。
最后以雍哥儿被罚写五百张大字告终。
不过五百张对当时的雍哥儿来说也委实多得有些过头了,他小小一个人儿,就是写得手都断了也没法儿在十天里写完。最后看着雍哥儿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殊哥儿于心不忍,替他写了一百多张。
而顾辞舟就不一样了,雍哥儿那眼神他看到当没看到似的,行的正坐的端,面上还一派认真地教育他:“这是爹爹罚你,让你长长记性,你写不完他也不会说什么的,主要目的还是在于让你受个教训。”
“怎么能做出找人代笔这样的事儿呢?雍哥儿,哥哥对你很失望。”
看着顾辞舟铁面无私的模样,顾辞雍连忙表示虚心受教了,转头就把他那只好斗凶狠的厉害的大蛐蛐送到了顾辞舟屋里。
当晚,顾辞舟挑灯夜战,和大字不眠不休。
回忆到这儿,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是快活啊。一转眼,他们仨都这么大了。
下意识地屈起食指和中指,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叩着窗棂,顾辞舟听着外头的人声渐渐远去,水牛的哞哞声、鸡鸣与犬吠渐渐传入他耳中。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离城越远,人便越少,稀稀落落地分布在山间田野,守着茅屋三两与炊烟一缕。
——于是,有心人若是在这样的地方搞点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便也不足为奇了。
第78章 淫祠(剧情) 被当地方言称为“古宫庙……
顾辞舟是在年前接到的消息。
平江地处江南鱼米之乡; 委实是个富庶安稳的好地方,自然也会有有心人盯上这块富有的肥肉。加之城小而民风淳朴,装神弄鬼地欺骗起来便也愈发容易。
淫祠便应运而生。
自然也不排除有的淫祠是个正正经经的; 无非是那些祭祀的神灵不在祀典当中而已。可大多数这般滥建的寺庙都会组织些捐款一类的,或是打着维持寺庙日常开销的名头; 或是声称要救助贫苦百姓亦或是“为国祈福”,而百姓们听了这样的话; 不论是为了救人积福还是为了祈求什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家和人定一类的美好愿望,都会掏出几个钱来。
而这样的捐款缺乏官府的监管,钱财去向往往难以摸清; 甚至会出现非法敛财的情况。虽说道观和寺庙有的也有些不清不楚的阴暗事儿; 但基本也都是适可而止; 还在可控范围内; 而这样的滥建的寺庙却极有可能干出许多惊人之事; 更有甚者,借着这各路神仙的名号聚集煽动百姓的,对国家社稷更是极大的危害; 因而官府时常会进行捣毁淫祠的活动。
顾辞舟到平江城不久便处理了杏花村与杨柳村的一场纷争; 也算是和这些个村子有了些接触,多了几分了解。而在处理的过程中,他也渐渐发现了这些村子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譬如某些村民家中偷偷供奉着的不知名神像; 又譬如在纷争迭起之时,暗自前去祝祷的一些村民——而他们祝祷的神灵; 似乎并不在祀典之中。
顾辞舟留了个心眼,特地派了人去偷偷查探。果不其然,在平江城城外数十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座滥建的寺庙——被当地方言称为“古宫庙”的东西。
庙里供奉了五六位大大小小的神灵,男男女女皆有; 从送财送官到护佑平安,再到送子纳福、护佑长生,无一不足。而其中最最受人敬仰的,便是“神通广大”、专司身体康健一事的陶公。
据传这位陶公是神农弟子的后裔,祖祖辈辈一生救人无数,积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功德福气,到他这一辈的时候,祖上积累的功德加下来,再加上遇到了仙人点化,便就这么飞升成仙,位列仙班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传了多少辈,自称是陶公后人的平江陶家生出了一个儿子。传说这个儿子出生时十分稀奇,异香几乎盈满了一室,红光满天,百兽齐鸣,来往的人无不惊奇称叹,直言这孩子日后必定有大造化。而这个被取名为陶斯的孩子也确实异于常人,说话爬行走路都比旁人要快上不少,并且时常说出些少年老成的惊人之语来,看着不像是个黄口小儿,倒像是那德高望重的老医者一般。更有那稀罕的,但凡和陶斯接触了的病者,几乎是瞬间就“人到病除”速度快的不得了。邻近的人听了,也纷纷前来见陶斯,想着求个福气,去除一下身上的病痛。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远远近近的都知道了陶家出了这么个神仙似的小儿子,这时候便有人大胆猜测:“陶家不是自称是陶公的后人吗?他们家这陶斯,别是陶公托生的吧?”
众人皆惊,可仔细一想,仿佛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