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百味-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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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让问酒提着茶壶下去,一人倒了一碗热茶,又说回去了赏他们一人一两银子,辛苦今晚跟着她出来了。
那些家丁又是得了热茶又是得了这么一笔天降横财的,个个都喜不自禁,一连串讨喜话不要钱似地说。问酒打小在二道门里头服侍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羞得面上都红了,说了几声不用谢之后就抱着茶壶逃一样地回了车厢。
姜沅见了她的面色,一惊:“外头风这么大?把你脸都吹红了。快些,你自己也喝碗茶暖暖。”
问酒一窘,面上更臊了,又不好解释,只能谢了夫人的好意给自己倒了碗热茶。
过了约莫半刻,姜沅忽然听见外头有马车驶过的声音,好像还不止一辆。不用她吩咐,已经有机灵的家丁去前头看了,回来就和她说看到了有赵大人家的车马,不过还没看见他们府上的。姜沅不由松了口气:“没事,再等等吧,应该快出来了。”
她还以为顾辞舟真要喝到宵禁的时候呢。
顾辞舟出来得有些晚了。
今晚是赵大人他们给他庆祝他高升,自然由他做东。送走了最后一位马大人,三九要扶他上车,被他摆了摆手拒绝了:“不必,我走走。”
他刚才席间被灌了好几杯酒,虽然不至于醉糊涂了,脑袋也有些发昏,这会儿被江风一吹,虽然身上有些冷,但却是精神了不少。
天上的月亮很圆,很大,像个玉盘子。顾辞舟看着被月光照得泛白的地和婆娑的树影,下意识地抬头去找月亮,一眼就看见了嵌在天幕里的一轮明月。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他喃喃自语,“……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虽然此时非春,此地也非张若虚的江,但是他的心境却在这一瞬间与这首诗中的感慨达到了微妙的重合。
归乡去,归京去。
他是少年打马京华而过,满楼红袖招的顾家三公子,彼时芝兰秀发,文采斐然,何等张扬。他读典经,书秀文,决意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当年的他何曾想过,党争残酷如斯,牵连至此。去京几千里,直到如今才得以归去。
而他这还是再幸运不过的结果了。
顾辞舟长长地舒了口气,忽而背手,口中发出清音长啸!
其声清越,如穿林白鹤,仰首长啸,誓要破云惊空,直上青天!
林间惊鸟簌簌飞起,扑棱着翅膀远去。顾辞舟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扰了人家清梦,一怔,随后大笑起来。跟着惊鸟快走了两步,忽然看见前头的柳树下似乎有人。
他扬了扬眉,走近几步。
那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再朴素不过的纱布罩着细细的竹条,暖黄色的光自下而上蔓延,一点点映出小巧的下巴,温柔的眉眼,一双杏子眼如盛着迢迢远山水,乌发间三两支花簪是玉石雕琢而成,在烛光下显出柔软而温润的颜色。
江月皎皎,水天一色。
那即使披着厚重斗篷也依然可以看出窈窕身形的女子上前两步,素青的裙面随风微微晃动,见到他看过来,眉眼微动,笑叹起来:
“行者见月,我见行者。”
远处的江面起了波澜,一阵一阵的银光在水波间涌动流淌。小舟远逝,孤帆落在水与天交接的一线。
顾辞舟怔然片刻,直到姜沅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晃动起来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行动中带着几分急切:“沅沅?你怎么来了?”
她笑睨他一眼:“我不来,怎么知道夫君原来还会长啸?”疏豪狂放,连她这么个不懂的人听了都觉得心中一震,仿佛胸中郁气尽数随着这长啸散尽了。
顾辞舟一笑:“你不知道的还不少呢。等着慢慢看吧。”
他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姜沅却不买这个账,摸了摸手,果然是冰凉冰凉的,转头就把个滚烫的手炉塞进了他手里:“是是是,三公子您最有才华了——所以大冬天的斗篷也不披手炉也不拿?等着给哪家小娘子展现你的风采呢?”
说着说着,姜沅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埋怨。
顾辞舟赶紧给她顺毛:“谁都不给,只给我家夫人,只给我家夫人。”
姜沅轻轻“哼”了一声,踮起脚轻轻在他耳边低语:“可……我只喜欢夫君爱惜自个儿身子的模样呀。”
细细的温热的吐息喷在耳朵处,还依稀仿佛带着一点李主帐中香的甜腻气息,那里顿时就和火烧一样烫了起来,顾辞舟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嗯……嗯啊。”
第120章 选择 他知道,他不会让他失望的。……
太康二十年正月; “破五”刚过,初六的时候交接完工作的顾辞舟就踏上了返京的路。
他要先行返京赴任。而姜沅她们则因为还要留下来慢慢收拾行李、处理湖州这边的家私人情什么的,兼之谨哥儿又太小了; 还是多留一段时日才放心,所以打算慢慢处理完了再回去。
冬天的时候水浅; 所幸南边的水路尚未结冰,顾辞舟又是轻身上路; 没带多少行李,凑合凑合倒也能走。一直到了平州才弃船登车,一路颠簸着往京城去。
又过了十数日; 在顾辞舟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架子都要被颠散了之前; 马车总算是抵达了京城近郊。掀开帘子望出去; 已经远远地可以看见那高耸的城墙与城门了。
顾辞舟没滋没味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饼; 双手捧着油纸包; 探出头看着那城门,语气分外怀念:“总算是要到京城了。”
这么一路摇晃奔波下来,他脑子里那点雄心壮志与一种“衣锦还乡”一般的兴奋自豪感早已散得七七八八了; 满心满眼只剩下一句话:怎么还没到京城。
腰也酸腿也疼; 每天碰不到客栈店面就只能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哪怕出发前沅沅已经在很努力地折腾厨房了,手里的大饼吃着还是又硬又剌嗓子,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哦不对; 还是有点儿葱香味儿的,算是沅沅折腾了两个月的成果。
顾辞舟从来没受过这种苦。从前便是长途奔波; 一方面是有沅沅细心照顾着,方方面面都打点得妥妥帖帖,一方面也是路上并不是很着急,衣食住行还能稍微讲究点。现在要快马加鞭赶着进京; 那就只能一切从简了。
也就分外地让人受不了。
顾辞舟放下手里的饼,轻轻叹了口气。
紧赶慢赶,车轮子都快颠得抛弃车厢独闯天涯去了,一行人总算是赶在傍晚关城门之前进了京城。顾府的人也估计着自家公子就是这两天回来了,天天都有人在几个城门口守着看着,一见到马车就飞一般地跑回去报了信。顾辞舟下了马车进到正院的时候,顾三老爷和顾三夫人还有顾家五公子顾辞殊都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来不及洗漱,顾辞舟先进来和家人见过一番。顾三老爷看着他就笑,很是欣慰的模样,连声说了几遍“好”,看着还想再勉励叮嘱他几句,被顾三夫人打岔过去了:“好了,先让舟哥儿去洗漱洗漱用个饭吧,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也是一样的。看看这一身的灰啊土啊的。”
话这么说,不过顾三夫人自己也是捏着帕子,眼角还似乎隐隐有泪光闪烁。原本她还以为今后和舟哥儿相见就难了,没成想峰回路转,他竟是又得以进京来了。
顾辞殊和顾辞舟见过礼之后便继续安安分分地待在一边,等到顾辞舟洗漱去了,他便也先告退回了自个儿的书房。去岁秋闱再度落榜,他心里也很是失落,但也反倒没了最开始那种关于高中金榜之后春风得意的场面的幻想,整个人冷静了不少。
如今他只一心扑在学业上。
顾三老爷和顾三夫人也知道他如今奋发图强,因此也就点点头放他去了,只叮嘱了几句,天色暗了让他多点些灯,仔细坏了眼睛;另外夜里过来一道吃个小家宴。
顾辞殊一一应了。
这边顾辞舟回了远清居,三九和四九替他打了水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只是洗完出来湿着头发,也不好就这么去见顾三老爷他们,只能先用火盆汤婆子什么的烘一烘。顾辞舟仰面躺在榻上由丫鬟服侍着,不知不觉便盹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不过外头的天已是黑如墨色,月上中天,时候显然不早了。顾辞舟漱过口又重新净了面,束好头发换了衣裳,一边听三九和他说:“老爷夫人那里方才遣了人过来传话,说叫您不必着急,所以小的才斗胆……没叫您。”
顾辞舟转过身睨了他一眼,应了一声,还是动作迅速地换好衣裳,脚下生风地正院去了。
一顿晚饭被他拖得几乎要成了夜宵。顾辞舟一进屋子就先请了罪,不过顾三老爷几个也体谅他奔波辛苦,并不如何在意,只让他入座,一面吩咐厨房上菜。
丫鬟们鱼贯而入,各色精致佳肴美馔盛放在做工精巧的盘子里,一一摆在了堂屋正中支起来的大桌上。正中是一锅微微沸腾的酸菜鱼,雪白的鱼肉在汤汁里翻滚,酸菜墨绿,辣椒红亮,酸香的气息扑鼻而来。
顾辞舟顿时精神了不少。原本刚刚睡醒的时候他就饿得不行了,再加上连着吃了几天没什么滋味的饼子,这会儿见到这么一锅酸菜鱼,顿时腹鸣如擂鼓。一等顾三老爷他们动了筷子,他不消旁人伺候,大勺子一捞便往碗里盛了四五片鱼肉。
鱼肉鲜嫩柔软,几乎入口即化一般,酸中带辣,还透着一股子鱼汤的鲜味。顾辞舟吃得额上都微微出汗,人却是彻底放松松快下来了。
用过饭,又喝了茶歇了一会子,顾三老爷便放了茶盏起身:“舟哥儿跟我过来。”
顾辞舟赶忙应了声,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到了书房,顾三老爷点点桌子对面的雕花漆木扶手椅:“坐吧。”随后自个儿拿起铜签子,掀开灯罩,拨了拨烛芯。蜡烛上的火苗“呼啦”一下窜高,屋里顿时更亮堂了几分。
顾三老爷不说话,顾辞舟也不开口。他手心微微出汗,莫名的有些紧张。看着顾三老爷拨完了蜡烛坐了下来,顿时把背更挺直了两分。
意识到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之后,顾辞舟不由得在心里笑话自己。多大的人了,在顾三老爷面前还像当初小时候不用功读书被拎到书房来教训一般,紧张得很。
他正胡思乱想着,顾三老爷捧着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开口了:“舟哥儿,你也知道,做二皇子的老师意味着什么的吧?”
顾辞舟一愣。
他也猜过顾三老爷可能会和他说什么,可能是为官之道,可能是二皇子与定国公的性子。毕竟比他多走了十几年的路,多吃了十几年的饭,顾三老爷在这些东西上还是很有一双利眼的。
却没想到,开口先是这个。
顾辞舟怔了一怔,方才答:“知道的。”
“知道什么?说来听听?”顾三老爷一笑,几乎像小时候考他功课一般:昨儿教的那篇文章,背来听听。
背还不算,还要说他自己的理解。
于是顾辞舟道:“是二皇子的心腹,是……将来的肱股之臣。”
“将来”。提到这个词,顾辞舟忽而心神一凛,仿佛被人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大冷天的,浑身散发着寒意。
是了,二皇子一定有将来吗?作为他的心腹,他有的不仅仅是这光耀门楣一般的荣誉,更要紧的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说原先他们顾家还有脱身的可能,至多至多不过顾三老爷一人流放贬谪,影响影响顾家其他人的仕途。毕竟只是小虾米,不起眼。
可如今这侍读一担,便等于是将顾家三房乃至整个顾家都和二皇子一派绑到了一起,他顾辞舟就是那个手握马鞭、跟在驾车人边上的卒子!
败则死无全尸。
他是二皇子的老师,是影响世人对二皇子评价和倾向的重要人物,是皇帝了解二皇子文才心术的直接人选;他是顾家的核心人物,影响着整个顾家他日在朝堂中的地位,甚至决定着顾家在朝中乃至这世上的存在与否。
他不能有一星半点的闪失,否则二皇子和顾家都会跟着完蛋。
顾辞舟在那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顾三老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
这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儿子。顾三老爷很清楚地知道,他的才智甚至可以说远胜自己。只是——他才将将要二十六岁,连而立之年都不到。
他还年轻得很。
他能做的,不过是替这个儿子紧一紧弦,指一指路罢了。
“放手去做吧,大胆地、小心地。”他慢慢说。
恩师胡大人选择了二皇子,所以他选择了二皇子。而后顾家其他几位老爷也选择了二皇子,最后顾老夫人也选择了二皇子。
不论其中自愿的成分多少,被迫的成分多少,顾家都已经和二皇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不如放手一搏。
顾三老爷看见他的大儿子思索了良久,终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一点一点地笑起来。
他知道,他不会让他失望的。
第121章 途经石州 “这就说明——我旺你呀。”……
三月底快四月的时候; 姜沅终于紧赶慢赶地把事情都处理完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返京的路。
毕竟再不走的话,天就要热起来了; 到那时就更不好走了。
不像顾辞舟,他们没用船; 直接全都坐的马车。湖州毕竟不靠海,虽有江河; 但却不能直通京城,到时候还要带着这么多行李物件弃船登车,未免辛苦。如今一水儿的青布马车排成一列; 前后左右由府丁护卫着; 看着既不招眼; 也安全些。
姜沅在家信里早早地就和顾辞舟说了这个打算。他也是赞成的; 还给她指了条路出来; 说这条路沿途的州府治安比别处要好些,姜沅他们现在走的就是这条路。
而且还途径石州。
早先四姐姐姜漪的夫婿,温家三公子秋闱中榜; 虽然名次靠后些; 也算是有了个漂亮的进士出身。温家打点走动了一番,给温三公子谋了个外放石州的不错差事。
如此倒是可以见上一见了。
姜沅早早地给姜漪去信说了这事。姜漪自然是喜上眉梢,还连连邀请他们到家来住; 为他们接风洗尘。姜沅赶紧给拒了——她若是独身来的那还好说些,现在拉拉杂杂带了这么一大家子; 还有奴有婢的,先不说姜漪府上住不住得下的问题,就算住得下,这也太叨扰人家了。
温三公子也不见得会有多高兴。
她这边态度坚决; 姜漪也知道她的顾虑,便没有强求,只说到时候二人可以相见一番。
车行了十来天才到石州。顾辞舟临行前把身边的五九六九也留给了她。这两个与三九四九不同,三九四九是平日里跟着贴身伺候的,只要不进后院,顾辞舟身边基本都是这两人服侍;而五九和六九则主要管外头的事。姜沅和三九四九还有那么两分熟悉——原先在京城顾家的时候规矩没那么严,这两个年纪也不大,也是会出入后院的,而且当年顾辞舟迎亲,随船跟着往来传话的也是三九,如今又娶了当初她身边的侍画。而这五九六九,虽然也是顾辞舟身边得用的,但她和他们从没有接触过。
这会儿进了城,她让侍棋把五九六九喊过来,客客气气地吩咐了让他们去找间干净敞亮的客栈,最好是能包下一层楼来。
五九六九也恭恭敬敬应下,领命而去。
要说也是不愧是替顾辞舟打理外头的事的人,没多久他们就过来回话,说是找到了一间整洁干净的客栈包了二楼。姜沅让车夫把马车停到客栈门口去,带着一众抱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