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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清欢百味-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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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吟了许久,眼看着王九曲都有些坐卧不安了,才在心底偷笑一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还请……还请大殿下再容臣想想吧。”不等王九曲反应过来,定国公就赶紧提高了声音喊:“来人,送客。”
  一直到被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定国公府的大门,王九曲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定国公他他他,他居然拒绝了?
  他居然敢拒绝?他怎么敢拒绝?
  明明昭和宫的萧氏已经——
  这边的王九曲百思不得其解,那边的定国公已经转身进了里间,站到了书案前,思索片刻便下笔写成了一封信。等着墨迹晾干的功夫,他淡淡吩咐了一句:“过上两天,再把这信给文昌侯府送去。”
  时间便在宫中与定国公的一封一封书信往来中过去,等到过了除夕的时候,定国公终于松了口,愿意投向大皇子。
  赵铮得意地弹了弹信纸,对一旁伺候的书鱼道:“这老货想必是看到新年大宴上没有萧氏的影子,总算是心灰意懒了。”
  书鱼满脸堆笑:“都是咱们殿下英明神武,这定国公他不服也得服啊。”
  赵铮被他这马屁拍得心情大好,随手就捋了个玉扳指下来丢给他:“今儿心情好,赏你了。”
  顾不上去揉被砸得发麻的手心,书鱼赶紧先道了谢。
  姜沅发现近来顾辞舟又不怎么进宫了——这个“不怎么”是相对来说的,毕竟他每三天还得去博文馆一回,只是相对之前的几乎天天往宫里跑来说,最近他倒是正常许多了。
  姜沅也好奇地问起过几回,不过顾辞舟也只是简略地提了点。看他的模样,不像是不肯和她说,只是大约他自己也把得不是很准。
  姜沅便隐隐约约有了猜测。想来京中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京城里最近的气氛确实古怪又紧张。
  说是剑拔弩张吧,也不像。毕竟宫里的萧贵妃都已经倒了,二皇子这一派除了顾辞舟薛盛之几个近来时常进宫以外,看起来简直是完全沉寂了下去,甚至有不少识时务的俊杰转而偷偷摸摸地和文昌侯府那边联络。没了势均力敌的局面,这也剑拔弩张不起来啊。
  可若是说完全没动静吧也没有。萧贵妃没了,可定国公府还站着呢。老牌贵族的势力盘根错节,可不是那么好铲除的。
  甚至……大约又是她的错觉吧,但姜沅也感觉最近街上的行人又变多了。
  连顾辞舟也隐晦地和她提了提,让她和孩子近来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出门了。不过他自己还是忙得很,天天要么跑顾府要么跑宫里,每天到了晚上才能回来和她一道用个饭。
  顾辞舟都这么说了,姜沅便也从善如流。孩子们倒是好办,年纪都小,交际圈子也不大,直接拘在家里说他们最近功课做得不好要努力读书便是。
  至于姜沅自个儿嘛,她一开始其实想说自己“病了”的,不过在顾辞舟的强烈反对之下作罢。想了又想,总算又找出一个借口来:顾三夫人拜托她带两个弟媳学学掌家。
  这借口不算好,不过有婆婆压着,旁人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等把近来的各种宴饮帖子一一拿这个借口回了,姜沅才发现薛家的薛鄢氏居然难得地没发什么帖子。
  她挑了挑眉,喊了侍棋来问。果不其然,薛鄢氏也拿了“照顾家里新生的小儿”作借口,回了所有帖子。
  看来这京里确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姜沅搁下笔,叹了口气。
  不过京里的局势再紧张,日子还是得过。转眼就到了端午,姜沅又张罗着让人包起了粽子。
  他们家包粽子比起别家来倒是麻烦不少。姜沅只吃咸的,顾辞舟又只吃甜的,余下的几个孩子也是有的吃甜有的吃咸,还有的都吃,每年的粽叶糯米都要比别人家里准备得多的多。
  拨完了算盘,姜沅一时坏心眼地想,不如让顾辞舟也吃咸的吧?这样就能省下不少开支了。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想想而已。
  五月初五端午节,挂艾草、熏虫蚁、喝雄黄酒。姜沅给家里每个孩子身上都亲手绑了五彩丝线,看起来颇为可爱。
  晚上自然就是吃粽子了。不过糯米这东西不好克化,吃多了晚上胃会不舒服,她便也只用了两个小的。
  倒是顾辞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连用了好几个,直到姜沅喊他才停下来:“别吃了别吃了,待会儿肚子要不舒服的。侍棋去拿两丸山楂过来。”
  顾辞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一笑:“是我发呆发久了。”
  姜沅挨过去,替他倒了杯温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顾辞舟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想着大概定国公府又快出事了。”
  姜沅放下茶壶,微微抿着唇,没再说话了。


第139章 终章“此语诚不谬,敌君三万秋。”……
  五月时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 虽然还不至于到摆冰山的程度,但是像姜沅这样怕热的人也是要拿着把扇子在手里摇啊摇的。
  这样的天气里,一旦到了快要下雨的时候便是显得格外闷热。空气仿佛凝滞住了一般; 头发丝也总感觉黏糊糊地贴着,让人不大舒服。姜沅开着窗户坐了一下午也没感觉有风进来; 只能用力又扇了几下手里的扇子,抱怨了一声:“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下下来啊!”
  自然是没有下下来的。傍晚时闷雷滚了几道; 但是直到夜里,地上都没有湿一星半点儿的。所幸今晚顾辞舟似乎是忙于公事,和薛家大公子薛盛之一道留在了前头书房; 这会儿灯都还没熄; 她一个人得以独占一整张大床; 倒是凉快许多。翻来覆去个两三回便渐渐迷糊了;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大约是因为闷热;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些什么,姜沅今夜难得地睡得不是很安稳,是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能惊醒的程度——到了后半夜; 她便突然被一点细微的声响惊动了。
  那声音是真的很细微。侍读府是皇上所赐; 不算小,锦春院又在花园旁边,不靠院墙; 因此平日里街上的声音基本不会传过来。可今夜仿佛是许多人一起动作一般,声音竟然大到连她都听见了。
  哒哒哒; 哒哒哒,像是什么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脚步声,马蹄声,和铁甲碰撞的声音。
  在大脑开始思考之前; 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做出了反应。姜沅几乎是一瞬间拥着锦被坐了起来,还未开口喊人,就看见门边闪进一个人影来。
  是顾辞舟。
  直到看到他,她才发现自己方才心跳得有多快,也是这时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平静下去。她奇迹般地冷静下来,只是张嘴的时候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颤抖:“出事了?”
  顾辞舟摸索着点亮了蜡烛,温润的光芒自下而上映出他清润的眉眼,低垂的长睫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嗯。”
  姜沅抱着被子坐着,五月的天,她却像是怕冷一般。看着顾辞舟在床沿坐下,她便不由自主地挪了挪,想离他更近些。
  顾辞舟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感觉到她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便一下一下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大约是……定国公吧。”
  姜沅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开口:“要不把孩子们都叫回来吧……不,不,这会儿他们都睡了,叫起来反而害怕,还是算了。”
  她忽然感觉顾辞舟揽着她肩膀的手用力了几分:“放心吧,我们家不会有事的。”
  姜沅下意识地抬眼看他,满目讶异:“你怎么会知道?”
  京城街道之上,□□铁骑整齐划一直奔宫城而去。今夜闷热无风,于是便连月光也没有一丝半点儿,这支队伍几乎像是隐匿在了黑暗里,只剩下脚步声与铁甲碰撞声昭告着他们的存在。
  有胆大的人家,便派个下人偷偷摸摸把门开了一条缝探一探,只看了一眼那下人就骇得猛缩回头去关上了门;胆小的更是闭门不出,只当全府都睡着了,雷打也不动。
  不过陛下在京中自然还是有不少耳目的。
  送走了方才那个“忠心的护卫”,赵棣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半晌,笑了一声:“总督京营……倒是不负朕当初给他这么个位置了。”
  他“啪”一声扔了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来人,吩咐岳昌,可以动手了。”
  定国公带着兵马闯到宫城的护城河前时,便看见宫门前另有一批人马与他遥遥相对,来人也是眼熟得很,统率御林军的岳昌。
  他勒住马看过去,顿了一会儿见岳昌还没有动作,便忽然大笑起来:“果然,陛下果然让老臣失望!是做足了准备的。”
  岳昌并不接他的话,只朗声道:“定国公!你深夜带兵闯宫城,居心何在!”
  定国公笑了笑,猛地抽出背上的剑来,刷地一声,剑身与剑鞘摩擦,听得人背脊生寒:“自然是——谋反了!”
  他劈手一指宫城前的军队:“杀!”
  侍读府离宫城不算远,姜沅觉得自己今晚的听力大约是格外好,否则不会一整夜都能听见刀剑相撞的声音,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听得她把顾辞舟搂得愈来愈紧。
  二人便这般枯坐了一夜,直坐到晨光熹微,又渐渐转亮。
  一直到该进宫的时辰了,顾辞舟才起身准备出门。他刚一动,姜沅就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衣角。
  二人对视一眼。
  顾辞舟笑了:“别怕。一夜过去了都没有新……新的人来宣旨,就说明昨晚的事情失败了。”
  姜沅一晚上没怎么睡,脑子都木了,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点了两下头,顿了顿又点了两下:“对哦。”她松开手:“那你去吧。”
  诚如顾辞舟所言,宫中甚至一切都很平静,连血迹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昨夜曾有人谋逆的痕迹。
  只除了陛下今早在朝上宣布的事情。
  定国公昨夜谋逆,已打入天牢。
  满朝哗然。顾辞舟如今的身份还够不上去上朝,是二皇子打听来了消息,然后让人当面在博文馆里说的。
  “先生,如今该怎么办呢?”赵钧强撑了这么些日子,直到昨夜再度出事,简直是要把他给压趴下了。
  母妃,母族……他不明白。
  不,其实是他不想明白。
  到了如今,连赵钧自己也觉得,皇位是与他无关了。
  顾辞舟注视着他,压低了声音:“殿下放心吧。定国公既然敢……必然有准备后手。”
  赵钧一下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顾辞舟却是话锋一转:“今日大殿下怎么不曾来?”
  赵钧一怔,却是也答不上来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定国公指控大皇子指使他“拥立新君”。定国公府里的信件和当初那个频繁登门定国公府的王九曲都被找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在。
  天牢里,曾经的定国公靠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只觉得呼吸一下肺和身上其他的伤口都被扯得生疼。
  他们对他用的刑太重啦。
  可即便如此,听到大皇子被圈禁了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努力笑了一下。
  他想起胭娘被废的那日,陛下宣他进宫,和他说的话。
  “废胭娘,朕也是情非得已……文昌侯和皇后那边近来越来越嚣张,朕如此做,也是为了助长他们的野心,好将他们连根拔起。”
  助长野心?他不知道陛下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在大皇子派人来找上他的时候,他便有了主意。
  谋反。
  成则拥立二皇子,败则构陷大皇子。
  反正他们萧家向来子嗣不丰,如今嫡出一脉更是只剩了他一人。否则,也不至于把胭娘送进宫去求前程。
  事到如今,反正已经失败了,便是继续苟延残喘下去,日后定国公也只会是一步步衰败,甚至落到那些旁支手里。既然如此,他倒不如拼一把大的!
  他吃吃地笑起来,声音出入喉头,发出“嗬嗬”的气音。
  外头两个狱卒对视了一眼:“里头那位难不成疯了?”
  另一个道:“换我我也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哎呦喂,想想都心痛。”
  那先开口的笑着啐他:“还换了你呢!你哪有这个福气?等下辈子吧!”
  大约是因为这事牵扯了大皇子和一等公,甚至还有文昌侯的长子,因此一直拖拖拉拉的,哪怕有了人证物证也没这么快办下来。最后还是陛下授意了,才盖棺定论:大皇子与定国公勾结谋反,其心可诛。定国公萧直严削爵夺职,诛九族。大皇子铮废为庶人,圈居京郊禾庄别院,永世不出。皇后王氏教子不严,自请安和宫闭门思过,凤印由太后代管,二皇子钧交由太后抚育。另有其他种种因此事受到牵连的人,不一而足。
  顾家身为萧党,却是没受到半点牵连,个中原因,顾辞舟也是心知肚明——大皇子会与定国公“勾结”,也有他和薛盛之在其中煽风点火的作用。
  更何况……他已经向陛下“投诚”了。
  因此,顾辞舟甚至还小升了一级。
  不过他也已经打定主意,左右如今已没了什么党派之争,干脆日后就安安心心地做个帝党,哪怕不能大富大贵呢,也能保证起码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再之后啊,作为陛下唯一的“没什么大问题”的儿子,二皇子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顾辞舟也成了真真正正的“帝师”。陛下驾崩,二皇子登基,顾辞舟入六部。又转内阁,终是入阁拜相,为民请命。
  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在当下,在种种尘埃落定之后,正是又一年初夏。
  顾辞舟难得早早回府一次。刚进园子,就看见姜沅站在一株栀子花下,踮起脚尖伸手去攀折那最高的、也开得最盛的一枝。
  花香袭人,而她站在树下,摇落了一身斑驳的花影。
  恍惚间,顾辞舟忽然想起年少时读过的诗句来,作者名姓已然忘记,诗倒是还记得清楚:
  上不欺星辰,下不欺鬼神。
  知心两如此,然后何所陈。
  食鱼味在鲜,食蓼味在辛。
  掘井须到流,结交须到头。
  此语诚不谬,敌君三万秋。
  “此语诚不谬,敌君三万秋。”
  三万秋啊……若是人真的可以活到三万秋就好了。他只觉得一生太短,爱她不够。
  姜沅好不容易折了那枝花下来,一转头就看见顾辞舟在不远处含笑望着自己。她抱着花笑盈盈地一路快步走过来:“今儿回来的倒是早呢。”
  “是啊。”
  “晚上想吃什么?可以要个复杂点的,现在就可以让他们准备起来啦。”
  顾辞舟想了想:“嗯……清蒸加吉鱼怎么样?”
  姜沅眼睛一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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