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百味-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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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沅点头:“多谢夫君体贴。”
最开始叫第一声的时候姜沅还有些羞涩发窘,这会儿倒是习惯了,一声一声叫得无比自然。
可顾辞舟却是听得耳热。
姜沅声音又清又柔,像是山间泉水叮叮咚咚地一路向下奔去,这样的一把嗓音娇娇软软地一声又一声唤他“夫君”,但凡是个正常男子,想来都不大忍得住。
顾辞舟自然也是个正常男子。更何况,这是他的新婚之夜。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能显得太过猴急,免得落了下乘,失了姿态。如此想着,顾辞舟施施然在床沿上坐下,转头与姜沅交谈:“你我是夫妻,不必言谢。”
感觉到边上坐下来了一个人,姜沅的身子忽然僵硬了几分。
这种感觉与以往姜许氏或是她的姐姐妹妹坐在她身边完全不同——他是个男子!
他是个男子啊!
从小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姜沅,见过的男子简直屈指可数,其中还要排除去她那各种各样的亲戚。况且,便是见了,她和男子间也不会有这般近的距离、此等亲昵的举止。
姜沅一瞬间,面色都有些发红。
身边人坐得极近,与她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的距离。他的体温比她偏高一些,隔着华彩锦绣的大红喜服传递过来,直让她觉得肩膀那一块都似乎在微微发烫。
他容色秀美,红衣广袖越发衬出他的乌发与白肤,极致鲜明的色彩对比下只叫人觉得神采风流,见之忘俗。
他不紧不慢地同她絮絮交谈,声如玉石相击,铿然清越。
他……
姜沅滞住了。
他忽然抬眼,睫毛又长又密,根根分明,多情的桃花眼里明明白白地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姜沅一时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回过神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方才脑袋发懵地说了什么。只听见顾辞舟道:“姜沅,‘沅有芷兮澧有兰’,真是个好名字。”
“是啊。”姜沅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发抖,但、但似乎只有一点点抖,“所以家父为我取字‘容与’。”
希望顾辞舟听不出来。
事实上顾辞舟也的确没有听出来。
他在发愁接着该说什么。
江州的风土人情聊过一遍了,姜家与顾家的日常也聊过一遍了,他甚至连姜沅的名字都拎出来说了一遍,委实是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谈些什么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时候到了,是不是可以歇下了。毕竟……顾辞舟这也是头一遭成婚啊。
处理事情向来游刃有余的顾三公子难得地发起了愁。可若是新婚夜他和姜沅就这么在婚房里对坐无言,那也实在太不像样子了。顿了一顿,目光移到姜沅发间的簪子上,他咬咬牙,干脆伸出手去一抽。
满头青丝如瀑垂下,悠悠落在顾辞舟尚未收回的手中。
姜沅不明所以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顾辞舟替她拢住那一头柔软的发,眼睛却不敢直视她,只道:“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姜沅才放松下来的身子又僵了几分,她感觉顾辞舟的手移到了自己另一边的肩膀上,随后那支岁寒三友簪跌落在了床榻沿上,发出当啷一声。
她听见顾辞舟说:“今后我便唤你‘容与’,可好?”
鸳鸯成双的锦绣幔帐滑落下来,柔滑如凝脂的藕臂硌到了金簪,微微的痛感让姜沅轻蹙了眉。
然后她说:“好。”
月上中天,守在屋外的侍画半转过头掩住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侍书这会儿也在门口候着了,见状往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迟疑道:“怎么还没叫水?”
主子们办事儿的时候自然不会想给底下人听见,因此她们都站得稍远了一些,便也就无从得知主子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那顾府的丫鬟一早看出她们定是少夫人身边最最得宠的大丫鬟,也有心同她们交好,就笑着低声说:“等着吧,可有段时候呢!前些日子我们二公子娶亲,哎呀呀,那可是闹到了后半夜!”
侍书侍画都是还没成亲的大姑娘,兼之在姜家的时候又是在娘子身边伺候的,也不了解这些个,闻言立刻便羞红了脸,可是好奇心又紧跟着翻涌上来。顾府的丫鬟见了,略想一想就明白了,更是说得绘声绘色:“桃儿是在二公子屋里伺候着的,那晚就守在屋子外头。二公子没让她们走远,屋里的声音可是听得真真的……”
侍书侍画情不自禁地围过去,瞪大了一双眼睛:“啊呀啊呀,真的吗,真的有声音吗……”
初夏夜暖风微熏,高一声低一声的虫鸣躲在花丛里,皎洁的一轮明月也半掩在铅灰色的云烟之后。丫鬟们的絮语在夜风中渐渐散去,唯有屋檐瓦上还睡着一点月光。
次日姜沅险些睡迟了,亏得脑子里还绷着根弦,记着今天要给公婆敬茶,要见顾家诸位亲戚,终于在天光半明的时候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一动,原本在闭眼假寐的顾辞舟便也跟着睁开了眼睛:“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原本还想等天色大亮的时候再喊她也不迟的。
一早醒来看见姜沅眼底淡淡的青黑色,顾辞舟便不由得心生出许多愧疚来。
昨夜……却是他孟浪了。
可她眼角眉梢的春意实在是让他贪看。
如此,便也只能让她在今早多休息一会儿了。不过倒是没想到,姜沅竟然自个儿这么早就醒了。
姜沅用手撑了一下床榻,试图坐起来,顾辞舟连忙扶她。她低低道:“不睡了……还要去给父亲母亲敬茶呢。”
顾辞舟便扬声叫丫鬟进来服侍梳洗。
刷过牙洗过脸润过面,坐在妆台前,姜沅忽然听见侍画轻轻叫了一声:“啊呀,这金簪子怎么掉在地上了?”
一句金簪子,便不由得勾起许多姜沅对昨夜那被翻红浪的场景的回忆来,面色顿时一红。
侍书默默地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家娘子,啊不,少夫人的脸,破天荒地也保持了沉默,没开口打趣姜沅。
顾辞舟一面披上外头的衣裳,一面笑道:“昨儿夜里我给你们少夫人拆了发髻,怕是那时候不注意,跌到地上去的。”
可昨夜重新梳妆后,姜沅的发髻分明只用了一根簪子松松挽起来啊。
侍画满腹疑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而一旁的姜沅听得早已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梳妆更衣罢,姜沅喝了小半盏热茶,用了两块栗子糕,又吃了一小碗牛肉清汤面。
淡粉色的牛肉片薄如蝉翼,摆了一排在细长如云雾的面条上。汤里撒着青绿雪白的葱花,还滴了两滴麻油,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姜沅虽然是个江南姑娘,却偏偏喜欢吃辣的酸的,口味颇重,因此问茶和顾府丫鬟一道去提膳的时候还特地交待了厨房大师傅多放辣椒和醋。
姜沅果然喜欢得不行,吃完了一小碗面条还意犹未尽。如果不是怕吃多了积食,她早就开口要第二碗了。
也不知道这边中午还吃不吃面……
反正在姜家的时候,如果中午姜沅没有用米饭,那在姜许氏眼里就是等于没有好好吃饭的。不过虽然不支持姜沅中午“不好好吃饭”,但只要姜沅略微撒个娇,姜许氏最后还是会无奈地同意。也因此,姜沅在姜家点菜点得颇为随心所欲,几乎吃遍南北口味。
不过,毕竟姜家是自己家,可以随便一点,现在来了顾家,又是新妇,姜沅决定还是小心为上。
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碗牛肉清汤面,姜沅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漱过口,然后转头示意顾辞舟自己吃好了。
顾辞舟便和她一道起身往外走。
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一句:“中午还让他们上牛肉清汤面?”
姜沅眼睛一亮:“好啊。”
顾辞舟失笑:“想吃什么都可以和厨房提。这里之后便是你的家了,不用太过拘束。”
家吗?
姜沅轻轻应了一声,点点头。
两个人一路相携走到前头正院。正院里,除去在还外地做官的,其他顾家上上下下关系近些的亲眷都在这儿了,几乎挤满了一间大屋子。
一听见门口有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盯着门口,于是便看见那逆光走进来的一对璧人。
因为还是新嫁娶,两人的衣着打扮便也仍以红色为主。如此这般朱衣公子红裳佳人,又都是生得一副好皮相,端的一身好气度,自然是数不尽的气质高华,意态风流。
上首的顾老太太便先笑开了怀:“真是一对好孩子,好孩子啊。”年纪大了,便越发喜欢这些好看漂亮的孩子了。
姜沅和顾辞舟一道,笑盈盈地上前行了礼。老太太满意地看着二人,连声夸了几句“好好好”,接着便道:“好了好了,你们敬茶吧。”
姜沅和顾辞舟便又去敬茶。敬过茶收了礼,跟着又是与一大通各色各样的亲戚见面。姜沅脑袋里乱七八糟地塞了一堆人名,眼神都有些发直。
可她会讨巧。
她刚来顾家记不住这么多亲戚,顾辞舟在顾家住了十几二十年了,那总该知道了吧?于是每每看到似乎有人要来同她说话了,姜沅便一扯顾辞舟的衣角,顾辞舟就抬眼看一下,乖乖报上名目。
看着姜沅和七婶婶就南北银楼的差异聊的热火朝天的背影,顾辞舟在原地站了会儿,不由摇头失笑。
他低头看向袖口。
只怕今日回去了,他这左边的袖口能长上三分。
第13章 清蒸加吉鱼 一个人住习惯了,都忘了自……
在正院里消磨了一上午,姜沅又是热热闹闹地同一堆人说了一圈话,又是陪着坐在三夫人老夫人身边乖乖巧巧地笑,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可几乎是喉咙生烟、嘴角发僵。再一想到下午还要去收拾东西、处理嫁妆、见见三房的丫鬟仆妇,更是几乎要哀叹出声了!
侍画见她面色不好,赶忙递上一盏热茶,让她先缓上一缓。温热微烫的茶水下肚,姜沅总算是轻轻松了口气,轻声叹了一句:“可累坏我了!”
侍画小声安抚她:“娘子……少夫人且忍上一忍,待会儿回去了奴婢便去泡菊花茶。”
姜沅也只能点头应下。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放下茶碗,略补了补妆,起身出了这间屋子。
花厅里宴席已经快开了。见到姜沅回来,三夫人就笑起来,朝她招手:“来来来,舟哥儿媳妇,这边来坐。”
姜沅走过去,飞快地打量了一眼那桌上,见有好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似乎也有两个是她的同辈——顾家大宅的各路亲戚实在是多得不行,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上午,姜沅还是只略略留了个印象,没能把人记全——她方才放下了心,笑着坐过去:“母亲。”
三夫人便笑盈盈地拉着她,继续重复上午的动作,给周遭一圈人展示姜沅:“看看我们舟哥儿媳妇,真真是出落得标志水灵!”
满桌的人都捧场地笑起来,个个儿都开始夸姜沅。这个说她贤淑那个便说她良善,也不知她们是如何从“标志水灵”上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这种场景也不需要姜沅去搭话或是跟着赞美对方什么,她只用好好地坐在那儿做出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便行了。所幸,在姜沅的脸再次笑僵了之前,宴席开始了。
看到丫鬟们捧着各色装了菜肴的托盘鱼贯而入,姜沅直挺挺的背脊都松懈了几分。
葱烧海参香滑无比,拔丝山药脆甜香酥。最妙的当属一道清蒸加吉鱼,白嫩肥美的加吉鱼被打上柳叶花刀,放入开水中略微一烫便捞出,盛在盘中,加入黄酒、花椒与清汤,再把切好成片的姜、香菇、冬笋、火腿、猪肥肉膘与葱段均匀地摆在鱼身上,入蒸笼速蒸后取出,把汤滗进炒锅,去掉葱、姜、花椒,再把油菜心下锅烫熟,整齐地摆在鱼身上,随后将炒锅内的汤烧开,打去浮沫浇在鱼身上,最后淋上鸡油,实在是汤鲜味美,回味无穷。
姜沅长在江南水乡,鱼吃得自然不少,不过这加吉鱼她倒是头一回品尝,鱼肉鲜嫩软滑,好吃得让人险些把舌头都给吞掉。不过顾忌着仪态,姜沅没敢多吃——但吃得也不少。
她意犹未尽地又看了那盘子鱼一眼,脑海中原本对于下一餐吃清汤牛肉面的打算瞬间为清蒸加吉鱼所取代了。
不过这好像是个大菜?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半圈,姜沅的目光就又被下一道一品豆腐吸引过去了。
酒足饭饱,各人这才纷纷散去。出了分隔了男席女席的花厅,姜沅一眼便看见花厅前的路上,顾辞舟在等她。
且不论其他,顾辞舟这副温柔体贴的姿态倒是做的足足的。姜沅低首浅浅笑了一下,转头示意了一番那些满脸揶揄的姑婆妯娌们,随后加快脚步向顾辞舟走过去。
“走吧。”顾辞舟笑道。
两人一道回了远清院。
姜沅和顾辞舟都是有睡午觉的习惯的。回了院子两人便脱了大衣裳略略洗漱了一番,便合帐睡下了。
姜沅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褥还微微有些凌乱,窗户半阖着,漏出半幅日光,映亮了床榻前搁着的香炉上升起的袅袅白烟,而后才跌落在地板上,撒下一片温暖的亮光。
木地板有些反光,她刚刚醒来脑子还有点儿发懵,呆愣愣地看了那块光亮一会儿,才迟钝地移开了视线,眨了眨似乎有些被刺到的眼。
这会儿回过神来,她才发现顾辞舟已经走了。伸手一模,旁边的床褥都没了温度,想来是走了有一会儿了。
她扬声,叫侍画。
不过进来的却是侍书。
侍书带着个端着铜盆和面巾的丫鬟进来,服侍着姜沅洗漱。姜沅一面拧干面巾的水,一面问她:“侍画呢?”
“她去泡茶了。”侍书笑道。
姜沅接着问:“那……夫君呢?”
侍书笑起来:“公子睡了两刻钟就起来了,还嘱咐我们不要吵醒您呢。接着就去寻老爷和夫人了,听着像是有什么事儿。”侍书口中的老爷和夫人,指的便是三老爷和三夫人,也就是顾辞舟的生父生母了。
说话间,侍画一手端着个小圆托盘,一手打起帘子走了进来,正正好儿听见了侍书的后半句:“奴婢方才听了一耳朵,像是要去商量回京的事儿呢。”
“回京?”姜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怎么这么快?这才刚刚成亲呢。
不过稍微多想一下,她也就明白过来了。顾家略古板了些,比如这成亲礼就要求儿孙尽可能在顾家大宅举行,也因此,在京任职的顾三老爷和顾辞舟还请了假匆匆赶回祖宅,举行成亲礼——裕州离京城颇近,既然顾家有这么一个规定,顾三老爷和顾辞舟想了想,也还是遵守了。
不过比如那样远在西南做官的顾家儿郎就不必非要回祖宅才能成亲了。
既是请假,自然是越快赶回去的越好,毕竟顾三老爷和顾辞舟都正处于上升期,需要给上司留个好印象。如此一想,姜沅倒是了然了。她一面提起侍画搁下的托盘上的小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一年吩咐侍画侍书:“去和她们说一声,不忙着收拾行李了。”没准过几天她们就又要打包行李回京城了呢。
她上午说多了话,这会儿嗓子都有些沙哑。侍画端上来的茶是用金银花、枸杞和桑叶泡出来的,还加了一朵漂亮的贡菊,在小茶壶里舒展盛开。一口喝下去,只觉得清凉微甜,末了还有回甘,喉咙也连带着舒服不少。
侍书出去吩咐负责收拾嫁妆行李的侍琴和侍棋,侍画留在屋里,略带担忧地看了姜沅一眼:“您先喝着,若是到了晚上还没好,便再用些秋梨膏吧。”
姜沅一面小口小口地喝着金菊桑叶茶,一面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