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困渡-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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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绪笑了会儿,突然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之前还以为你爱无能呢。”
未成年时期的事儿就不说了,单说闻宴祁读大学以后,翟绪几乎每年都出国一两趟去找他玩,不说次次吧,也撞见过不少回有姑娘向他表达好感,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国甜心长相,又甜又辣,翟绪都看着干着急,闻宴祁就硬是入定了一般,对此红尘俗事不闻不问。
你说他那会儿醉心学习也行,可他毕业后回国,小有身家了以后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他还是不找。
那会儿闻宴祁除了李泉还有个助手,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日常就是大波浪加细高跟,黑丝袜包裹下的腿又长又直,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喜欢上自家老板也不忸怩,公司聚会结束就趁着酒劲表白。
当时翟绪和李泉都在,眼睁睁看着姑娘快站不稳了,闻宴祁扶也扶了,扶完就吩咐李泉送人回家,无情得像得道多年的老僧人,那位美女助手第二天酒醒,羞赧之下提出离职,僧人拦都没拦,告别时连一句象征性的“前程似锦”都没说出口。
前尘种种,罄竹难书,翟绪实在不解:“那你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呢?”
闻宴祁对这个用词并不满意,但想了想,许多事情他的确也是今晚才想通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开窍,像岸边的一块顽石,孤寂地自守多年,陡然想起期看头顶的月亮。
默了几秒,他淡声,“我确实是开窍太晚。”
闻宴祁向来都是寡言少语的人,但翟绪总觉得今晚的他特别沉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闻宴祁端起酒杯,下巴轻抬喝了一口,“就是想找个人聊聊。”
“那你可找对人了,我最喜欢听八卦。”翟绪也端起酒杯,强行跟他碰了一下,“说说呗,怎么开窍的?”
闻宴祁惫懒地闭了闭眼,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前他是活一天算一天的洒脱性子,从不强求任何,也没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过什么责任,可自打苏晚青住进来,他那些变化简直一天比一天明显。
原先他还不明白,如今琢磨过来,多少也觉得自己可笑。
今晚的事也就是他觉着凶险,依照苏晚青迟钝的痛感,大约是不会觉得自己可怜的,她最多是认为自己倒霉,睡一觉,等到第二天醒来,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办完了估计就抛之脑后了。
苏晚青是心境清平的人,可闻宴祁不同,他还没琢磨清楚自己有多喜欢她,但现下这个阶段,他就已经开始觉得她可怜了。
之前参加李泉婚礼的时候,闻宴祁记得那位主持婚礼的司仪说过几句话,他说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心疼她,觉得她多弱小多需要保护。
当时他对此是嗤之以鼻的,他不相信一个成年人会对另外一个成年人产生这样离谱的保护欲。
直到今晚,当他看到苏晚青穿着一条半湿的裙子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手里还握着一把小剪刀时,他开始懊悔自己到得太晚。
翟绪等了半晌没等到回答,逐渐开始忧心,“有那么难想吗?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喜欢。”
昏昧光线里,翟绪愣了一下,“哪种喜欢?”
大约旁边有人进了个好球,欢呼声此起彼伏地响了会儿,闻宴祁望着墙角边高大的琴叶榕,淡声开口,“看到外面下雨,就想问她有没有带伞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虽然没有双更,但最近都是六千一更啊啊啊啊!
第34章
◎上学时为她带早餐的男同桌。◎
闻宴祁出门那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跟翟绪在云杉喝了会儿酒,又打了几局台球,硬生生把所有人都熬走了; 直到他俩出来,天光已经大亮。
翟绪许久没有熬过大夜; 迷茫地揉了揉头发,嗓音都带着含混的倦意; “吃个早饭,各回各家?”
“你吃吧。”闻宴祁摸出烟盒; 刚想点一根,想起什么又放了回去; “我去个地方。”
“公司?”翟绪皱眉; “有必要那么敬业吗闻总?”
闻宴祁也没回答他,就是打开地图,在这儿附近看了一下,街角就有一家花店; 看时间待会儿就要开门营业了。
“看什么呢?”翟绪脑袋凑过来; 下意识读道,“欣苑鲜花工。。。。。。”
“坊”字尾音刚落下; 电光火石间; 他想起来了。
“今天是30号啊。好久没去看过邹姨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闻宴祁听到这话; 抬眸睨了他一眼; “你就穿这个去?”
“穿这个怎么了?”翟绪捋了捋衬衫上的褶皱; 再看向闻宴祁; 这人明明跟他一样; 酒是一滴都没少喝; 但看起来就是比他体面许多,比不过索性也不比了,“别啰嗦了,快点走吧,正好我前几天听了个冷笑话,巨好笑的那种,待会儿说给邹姨听听。”
俩人都喝了酒,没法儿开车,于是从会所找了个代驾,先是去街角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翟绪抢着要抱在怀里,闻宴祁也没跟他争,跟代驾小哥说了个地址,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墓园。
庄林墓园在湖山区,其实离得也不远,但闻宴祁一年也就来一回,可就一回,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他风雨无阻,总是不会缺席。
即便去了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看会儿墓碑上的照片就会离开。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从不例外的事情,那就是不管他哪一年过来,邹月的墓碑前总会放着一束黄玫瑰。
黄玫瑰的花语很巧妙,既是祭奠逝去的爱,又是为爱道歉。
翟绪抱着向日葵走过去,把黄玫瑰踢到了一边,“谁送的啊?连我都知道邹姨喜欢的是向日葵。”
他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闻宴祁看着那束跌倒的花,一句话也没说。
这不是翟绪第一次陪他过来了,之前他在国外上学那几年,每次回来拜祭,翟绪总是会跟他一起过来,自言自语地说几个新听来的冷笑话,再小心翼翼地看管着他的情绪。
十来岁的时候,闻宴祁来到这个地方可能会有些悲伤,如今再看,心里已经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也许是理解了,久而久之也就释怀了。
翟绪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墓碑,闻宴祁抬眼去看,那是邹月出事前的照片,明媚笑容上还没有可怖的伤疤,澄澈眼神中也没有难捱的勉强。
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为了谁而勉强活着可能才是最大的痛苦。他偶尔也会庆幸,他的妈妈只在痛苦中生活了半年。
俩人在那儿待了二十来分钟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翟绪看一眼闻宴祁,又回头,“邹姨,你放心吧,闻宴祁现在开窍了,他现在正追一姑娘呢,以后的归宿应该不是山上的和尚庙了。”
“。。。。。。”闻宴祁忍了几秒,“我不想在这里骂你。”
翟绪轻嗤一声,“我又没跟你说话。”
闻宴祁把向日葵摆好,“我还没开始追她。”
翟绪懵了一下,想起自己一晚上都没问过这个问题,连忙追问,“什么意思?”
闻宴祁起身,“她还不知道。”
…
大概三点钟才睡,那一觉苏晚青睡到了九点多。
惦记着今天要去报警,她睡前在钉钉上请了假,不疾不徐地起床洗漱,换衣服下楼,闻宴祁的房间果然已经没人了。
苏晚青站在客厅,想给他打电话,号码刚拨出去,门锁处传来“开锁成功”的声音,闻宴祁握着门把手,似乎没想到会看到她,脚步顿住了。
“你。。。。。。”苏晚青语气犹疑,“出去晨跑了?”
闻宴祁反应过来,应了个音节,换鞋走进去,“打电话干嘛?”
“哦,我想问你要李泉的手机号。”苏晚青随口说完,走到冰箱旁,拿出了一片吐司,“他上午不是要去调监控吗?我想跟他一起去。”
闻宴祁没应声,走到岛台旁边,苏晚青这才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东西,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小笼包、油条和豆浆,袋子脱手就瘫在桌面上,热腾腾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自从搬到左岸水榭这片富人区,苏晚青已经很久没吃过中式早餐了,她目光微怔地盯着透汁的小笼包,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闻宴祁拉开椅子,打量了两眼,若有若无地勾了下唇角。
“吃早饭了吗?”他装作没看见她手中那片摇摇欲坠的吐司。
苏晚青立刻缓慢且不动声色地把吐司放到了身后的案板上,摇摇头,“我刚起来。”
闻宴祁朝面前的早餐轻点下巴,“那过来一起吃。”
“哦。”苏晚青抬腿走过去,“谢谢。”
她在闻宴祁对面坐下来,拿过一杯豆浆,单手握着吸管戳进去,先是喝了一口,才注意到闻宴祁自打坐下来便一动没动。
“你不吃吗?”
闻宴祁其实是吃过回来的,翟绪从墓园回来,掀起了怀旧的心思,硬是拉着他去七中原校址附近吃了顿早餐,闻宴祁高中不是在那儿读的,因此无法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感伤,草草吃了几口,就打包了一份豆浆油条。
他想给苏晚青带一份早餐回去,可东西拎在手里,他又开始犹豫了。
感情是全新的课题,闻宴祁没有丝毫经验,他左思右想,猜度带早餐这个行为合不合适,唯恐表露出明显的进攻姿态,让苏晚青望而却步。
翟绪不理解他的束手束脚,甚至颇为鄙夷,“就是带个早餐而已,你说得好像要逼宫了一样。”
闻宴祁轻掀眼皮,“你会给自己不喜欢的女生带早餐吗?”
“我会啊。”翟绪明显更厚颜无耻些,“我初中的时候就经常给我的女同桌带早餐啊,因为要抄她作业。”
当时闻宴祁是怎么说得?
他找老板又要了两个袋子,将早餐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确认完全保温,才推开椅子起身,瞥翟绪一眼,“她可不是你那些女同桌。”
。。。。。。
敛起思绪,闻宴祁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苏晚青,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知道她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天天为她带早餐的男同桌?
苏晚青吃得异常满足,一抬眼,注意到闻宴祁动都没动一下,贴心开口:“你怎么不吃啊?”
莫名其妙地,闻宴祁眉宇缭绕着些许烦扰,起身道,“我还没洗手。”
说完他就往卫生间走了。
苏晚青满头满脑的问号,没洗手你刚刚坐下干嘛?
闻宴祁从卫生间回来,苏晚青已经三个包子下肚了,不知道闻宴祁是在哪儿买得,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带汤汁的发面小笼包了。
“你从哪里买得啊?”她随口问道,“我在滨城都很少见到这种包子了。”
听到这话,闻宴祁轻挑眉峰,“你喜欢吃?”
苏晚青点点头,“你也吃啊。”
她指尖沾上了汁水,双手张开,手腕靠在桌沿上,眼神四处扫了一下,刚看到纸巾盒的下一秒,闻宴祁就抽出一张,塞到了她手里。
动作流畅,宛如多年夫妻一般默契自然。
苏晚青微怔几秒,才攥紧那张纸。
一觉醒来,原本昨夜的情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不知为何,她脑袋里又冒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绮念,仿佛心悸的余潮还未散去,连带着让她面对闻宴祁时,都有了些慌张的忸怩。
可这样是没法同在一个屋檐下和谐共处的。
胡乱想了想,突然听到闻宴祁说话:“你今天请假了?”
“嗯。”苏晚青回过神,“我打算先去调监控,最好是拿到确切证据再报案。”
“监控不用看了。”闻宴祁掀眸看她,“昨晚就让会所的人调出来,已经发给李泉了。”
“那拍到了吗?”
闻宴祁放下那根拿了许久的油条,不疾不徐地看着她说:“停车场的监控拍到了一个侍应生拿着一团棉花在你车旁徘徊,走廊上的监控也拍到了他和章荟交谈,这些画面足够当成证据提交去报案了。”
苏晚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的胃口又来了,低头揪了半根油条下来,边吃边说,“李泉的工作效率太高了吧,真羡慕你,我要是也有个这样的秘书该有多省心。”
“。。。。。。”
苏晚青没听见声音,一抬头,看见闻宴祁略微有些挫伤的眼神,反应过来,头都大了一圈。
她刚刚说了什么啊!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省心,我就是随口抒发的,你也很好,你也帮了我很多忙。”她油条都没要咽下去,连忙解释,“我谢谢你们俩,也谢谢你!”
闻宴祁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下意识又递了张纸巾过去,“你慢点吃。”
纸巾再度塞到手里,苏晚青就像被点了哑穴,骤然没了声音。
要命的纸巾,要命的顺其自然。
苏晚青再一次陷入胡思乱想的怪圈,但好在这次有人解救了她。
李泉来了。
…
中午十二点,苏晚青从警察局出来,看着手里的立案回执单,心头的郁结之气总算疏解了不少。
她只请了半天假,李泉把她送到瑞思就走了,苏晚青拎着包上楼,迎面撞上了刚吃完午饭回去的Doris和周黎。
Doris一看到她就跑过来问:“你昨晚见客户见得怎么样了,怎么还请了半天假?”
“不怎么样。”苏晚青按了下电梯才说,“凌晨两点多才到家。”
周黎也惊到了,“怎么回去那么晚?”
电梯来了,苏晚青率先走进去,打了个哈欠道,“回去的时候车子坏半路上了,手机也被客户踩碎了,联系不到人,只能在路边等待救援。”
“什么客户啊,踩你手机干嘛?”
“说起来你们俩也认识。”苏晚青转过头,不疾不徐地看向Doris和周黎,淡定说道,“就是原来的客户主任,章荟。”
Doris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隔了好久,才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脏话。
好在电梯里只有她们三个,苏晚青也懒得去捂她的嘴了,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不是拿到了立案回执单,她也没打算说。
电梯到达16层,镜面门打开,Doris拉着苏晚青就往外冲,“来来来,咱们到茶水间去,你好好跟我说说。。。。。。”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银灰色细高跟鞋。
方礼苒站在电梯门口,臂弯上挎着包,原本是要出门的,应该也没想到会撞见苏晚青,默了几秒,她开口:“yulia,可以去楼下咖啡馆陪我坐会儿吗?”
…
与此同时,闻宴祁从茶室出来。
他那天穿得很素,白衬衫黑西裤,没打领带,身上也没袖扣和手表之类的饰物,但就是平平无奇的一身装扮,兀自站在路边,也能让人瞧出清风霁月的矜贵。
安澜挎着包,敛起欣赏的目光,出声道别,“闻总,那我就先走了。”
闻宴祁抬起眸,客气中带着一点锋芒,“安总慢走。”
七合资本内,等待开会的中层领导们几乎望眼欲穿,原定于上午的一场项目汇总会议已经推迟了三个多小时,闻总还是没来公司。
这场景并不多见,如非出差不在国内,工作日闻总几乎从未缺席过项目会,但这也不算什么坏事,闻宴祁要求高,之前有财经杂志给他写过专访,用词“鹰眼慧如炬,利爪疾而行”,旁人或许不能参透其中深意,但在他手下工作的人没有不感同身受的。
总有个别心慵意懒的人,盼着自己能顺利立项,问李泉,“闻总是不是不来了?”
李泉还没来得及回答,走廊上传来声音,“为什么不来?”
闻宴祁走过来,不知道去忙什么了,身上也没有风尘仆仆的匆忙,清淡疏阔的面容扫了下办公室,最后停在提问的那个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