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困渡-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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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宴祁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她,“巧了,您孙媳妇儿来了。”
他依旧穿得早上那身衣服,衬衫却不似之前的挺括,袖口推叠在手肘处,领口敞着几分,看起来是游刃有余,可细看之下也能辨出几分凌乱。
他站起身,拉了个板凳到床边,牵着苏晚青的手坐过去,“有什么话,您自己跟她说。”
老太太看见苏晚青,笑意更盛,拉着她的手,“那行呀,我跟我孙媳妇儿说几句话,你们都出去吧。”
闻宴祁站在窗前,清隽面容逆着光,跟苏晚青对视一眼,看她点了点头,才应声,“行,那我出去买点东西。”
闻宴祁走了。
不止是他,客厅的声音也没了。
病房门被落上,苏晚青转过头,然后就瞧见老太太目光沉沉地望向她,似有悲戚和无奈,“好孩子,奶奶日子不多了。”
这一句,几乎把苏晚青的泪水说出来。
她强忍着内心的酸楚,搓了搓老太太的手,“不会的,两年多您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的,您还要看着我和闻宴祁办婚礼呢。”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她又开始笑,笑容慈祥,“不过我年纪大了,生老病死这最后一关,也是时候了。”
苏晚青看着她,语言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她只能重复着没有意义的鼓励,说她要如何撑下去,说现在的医疗水平多发达,她一定可以撑下去。
“奶奶真的不怕这些。”老太太看她说着说着就要哭,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而且,你给了小祁一个家,奶奶也没有遗憾了。”
苏晚青红着眼,在这一秒,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你不知道,来滨城之前,我一直怀疑他说得结婚是诓我的,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随后,她说起了闻宴祁的母亲。
不是梅清,而是他的亲生母亲。
闻宴祁的母亲叫邹月,和他父亲闻道升是大学相识,那会儿他们俩是地质大学的同窗,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走到一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时候闻道升的志向还不在商场,他和邹月兴趣相投,在地质勘探专业里,立志从资源探索走向世界环保。
可人生无常,闻宴祁的爷爷正值壮年时发生车祸,撒手人寰,偌大家业无人继承,孤苦遗母无人照拂,闻道升只能退出了地质队,投身起伏的商场。
爱情的开始总是相互理解、相互扶持,他们还是结了婚,婚后,邹月也经常出差,像过去那样上山下乡,跟随一群队友去最危险的地方勘探。闻道升从没约束过她,直到她怀了孩子。
闻道升开始要求她做个宜室宜家的贤妻良母,邹月不肯,俩人常常谈得不欢而散,一次激烈争吵过后,邹月带着四个月的身孕跟随地质队去了西北。
就是那一次,他们遭遇了流沙,邹月亲眼看着两名队员在她身旁陷进去,从小腿,到腰,到肩膀,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回来后邹月就变了,她真的不再出去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看起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转折却发生在闻宴祁五年级的时候。
闻道升的事业迈入了一个新的高度,然后他就变了,变得无法理喻,变得自大轻狂。
说不清那一切悲剧起源于哪里,可闻道升的性情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导火索。
“小祁长大后,从不愿意主动跟他父亲联系,我全都理解的。可是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总是想着,他身边能多几个家人就好了。撮合他们父子俩没什么结果,我又开始催他结婚。我知道的,你们年轻人讨厌这个,他也不相信婚姻,但我时间不多了,想看着他成家,想看着他有能相伴左右的家人,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断断续续地说到最后,老太太已经没什么力气,握上她的手,声音如干柴般枯槁,却透着浓浓的温和,“你是个好孩子,有你陪着小祁,奶奶就算死了,也有脸去见小祁妈妈了。”
。。。。。。
从病房里出来,苏晚青靠在门板上怔了许久。
脸上是一片冰凉,而她也抬手擦泪的力气都没有。
闻宴祁挂了电话,从走廊另一侧走过来,停在她面前,熔金的光芒落在眉宇之间,俩人对视几秒,苏晚青强撑的若无其事还是崩盘了。
新的眼泪落下来,闻宴祁在微微光亮中看她,抬起衬衫袖口,轻轻地给她擦了擦眼睛,声线清明,“还没到哭的时候呢。”
苏晚青扑到他怀里,熟悉的冷杉香味涌入鼻息,她拼命压抑着哽咽,“你有什么打算?”
“不等了。”闻宴祁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今天晚上就带她去美国。”
苏晚青顿了几秒,“你一个人吗?”
“闻道升,他有私人飞机。”
闻宴祁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温度刻进肋骨里,苏晚青埋首在他胸前,听到他清哑的声音,“等我回来。”
苏晚青回抱着他,心有戚戚,“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作者有话说:
顶级恋爱脑闻小狗呜呜呜。
…你是狗吗?
…那我叫两声,你会开心吗?
没关系,小别胜新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出自《左传》
“有辞千言岂乃欲加”来源网络。
病症表现来源百度。
第50章
◎“视频看看你。”◎
凌晨回到左岸水榭; 苏晚青上楼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了自己那间次卧。
那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情景光怪陆离; 四五点时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摸出手机看; 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发了会儿呆; 苏晚青干脆起了床。
已是深秋,天光未破晓; 外面是雾蒙蒙的灰,她捧着一杯咖啡靠在露台的栏杆上; 安静地眺望着远处的街道。
闻宴祁走了以后; 这个家变得空荡了许多,她的生活不再紧凑,时间也好像用不完似的。
一大早,她做了三明治; 经过门岗时给了陈柱一份; 陈柱大约是看她精神不济,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晚青扯了扯嘴角; 说是工作太多,没休息好。
到了公司; B区空无一人; 自从考勤打卡制度取消以后; 这群人就来得越来越晚了; 上午基本只能开一场会。
苏晚青趴在工位上; 时不时地看手机; 不知不觉身边的空位就坐满了人。
那天上午不用开会,众人都有些没精打采,只待着午休结束,下午有一场重要的活动,粉黄节能灯的发布会,地点就定在瑞莱广场的球幕电影院。
去的时候,苏晚青本来打算开车的,可下了地库她就感觉哪里不对劲,Doris挽着她的胳膊,若无其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不远处,zane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车旁,却不上去。
手拎着车钥匙,他看向苏晚青,“yulia,你今天没开车?要不要我带你们过去?”
苏晚青刚想说自己开车了,还未开口,Doris压着声音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提醒。
她也秒懂了,朝zane虚虚点了一下头,“那就辛苦你了。”
上了车,俩人坐在后排,zane把车窗关上,开了空调暖风,然后回头,眼睛看向的是苏晚青,话却是对着Doris说的,“可能会有点闷,晕车的话跟我说。”
苏晚青没有晕车的毛病,整个B区晕车晕得人尽皆知的是Doris。
苏晚青瞧出来这两人状态不对,也无意帮忙捅破那层窗户纸,就纵着他们把自己当成挡箭牌了,轻声道了句谢。
Zane转过身,启动车子,Doris投向窗外的目光也收了回来,落在苏晚青脸上,她腼腆地笑了一下,朝苏晚青晃了晃手机,示意她微信沟通。
苏晚青扯了扯嘴角,无奈地拿出了手机,然后就看见一条微信:【先开静音。】
苏晚青:【。。。。。。】
Doris:【江颂上周跟我表白了,我没答应,说要考察一段时间。】
苏晚青:【江颂是谁?】
Doris看了消息很无语,瞪了苏晚青一眼,无声且用力地,伸出手指头,狠狠地指了指开车的zane。
苏晚青:【哦,那很好啊。】
Doris:【。。。。。。你没有好奇心,可我有倾诉欲!你都不问问他前女友怎么回事儿吗?】
苏晚青:【他前女友怎么回事儿?】
Doris:【他说他和袁颖根本没有谈过恋爱,哦,袁颖就是大学住我隔壁那女的,只是出于一些不能说的原因,需要照料她。】
苏晚青:【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Doris:【。。。。。。都说过不能说了,他肯定就是没说啊。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苏晚青:【没事儿,昨晚没休息好。】
Doris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收起了手机,不再聊她自己的那些事,挽上苏晚青的胳膊,声音很轻,“你知道上午我在茶水间听到了什么八卦吗?”
苏晚青也收起手机,平静地看向她,“什么?”
“创意部好像有个男的暗恋你诶,叫什么我忘了,就听说上周末他们部门团建的时候,大家都喝不少,那个男的玩游戏输了,连输两把,第一把真心话问他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他说喜欢上一个有男朋友的姑娘;第二把大冒险让他把那姑娘联系方式删了,他喝了一瓶纯的芝华士,硬是没删。”
苏晚青听得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Doris笑得揶揄,“一瓶芝华士干到头了,拿出手机看你朋友圈呢,被人瞧见了。”
“哦。”苏晚青垂下眼睫。
莫名其妙地,她又想起闻宴祁。
在那个暗无光线的消防通道里,他捏着她的手心,嗓音像是被霜雪覆盖过,流露出少有的脆弱,低声说着怕她被抢走。
他的爱既坦诚又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像毫不遮掩的月光,将她所有隐于暗处的潮湿心事都抚平。
可她又有什么好的呢?
值得让高悬的月亮为她俯首。
Doris注意到她突然红了几分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慌张了几分,“yulia,你怎么了?”
苏晚青摇头,“没事,暖风熏的。”
…
到了瑞莱广场,一行人分成两派去忙碌。
苏晚青本来是跟着KIM和Doris的,可那次活动的策划案初版是她写的,黎总监要求她把控风格,因此借调了过去,苏晚青只能跟创意部的人一起,帮忙搭建场地。
球幕影院放映用的是超广角鱼眼镜头,全场穹顶式空间,银幕也是半球形,音效逼真,加上适当的花草,顾客置身其中,有着沉浸式的体验。
苏晚青建议用真花真草,也是想把身临其境的感觉做到极致。
两个小时后,场景基本搭建完毕,Doris那边已经在出口开始活动预热了,苏晚青还在影院里逡巡,边走边看,搜索有没有遗漏之处。
影院负责人开始调试灯光,全场暗下来,她没注意,走到角落时还在拍照,不期然踩到什么瓦片一样的东西,脚一崴,失去了平衡。
手机飞了出去,正要摔倒之际,有人从身后托住了她。
只用了一只手掌,留足了社交距离,堪堪扶稳之后,苏晚青贴着墙转身,邢奇武的脸色闪过不自然的拘谨,嗫嚅着开口提醒,“这边的花盆碎了,碎片还没来得及清理,你小心。”
“谢谢。”苏晚青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看一眼地上,好在只是普通的薄荷,并不难买,出声问,“打电话给花市老板紧急加送了吗?”
邢奇武点点头,“正在路上了。”
“嗯。”苏晚青随意地附和了句,“那就好。”
她转身想走,钝厚的痛感从踝骨传来,皱了皱眉,先弯腰捡起了自己的手机。
邢奇武还没走,声音犹疑,“你脚腕受伤了?”
“没事儿。”苏晚青也没看他,低头点亮手机屏幕,看到没摔坏放心下来,再抬头看他,“你去忙吧。”
邢奇武欲言又止了几秒,转身走了。
等到没人注意到她,苏晚青才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出放映厅。
门口的签到桌旁,她走到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不远处,Doris正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是zane托着的海报,她一边纠正海报角度,一边纠正zane的动作,不知道是拍海报还是拍人。
KIM走过来,把打满勾的流程表放到桌面上,挺稀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哟,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这俩人又好上了?”
苏晚青随意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KIM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抬起来的脚腕肿起来一片,声调下意识抬高几分,“你受伤了?”
不远处的Doris听见,也不拍照了,拿着手机凑过来,“怎么了,谁受伤了?”
“没事,就是崴了一下,回家拿冰块敷一会儿就好了。”
Doris俯身还想再看,苏晚青把裤脚翻了回去,“真没事,别大惊小怪的。”
前期的活动差不多准备好了,只剩后续维持现场秩序即可,KIM看她脚腕肿得夸张,让她先回家休息,苏晚青说什么也不同意,愣是在外面坐了三个小时,等发布会结束,才坐着zane的车回公司。
回去以后差不多也该下班了,人都陆陆续续走了,苏晚青还趴在工位上。
这时候她才知道,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不想回那个没有闻宴祁的房子。
左岸水榭她住了四个月,可闻宴祁一走,她还是一点儿归属感都没有。
Doris说要送她回去,她也拒绝了,思忖了几分钟,苏晚青给杨沅沅打了个电话。
杨沅沅下班晚,骑着小电驴去接她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半,俩人去了左岸水榭,她想收拾几件衣服,这段时间就回锦园小区住。
杨沅沅第一次去左岸水榭,一进门把苏晚青扶到二楼,就自己参观上了,房间挨个看,一边看还一边发出惊叹声,“天呐,我以后能不能每个周末都来找你玩?不住二楼打扰你们,我就住一楼保姆房,影音室旁边那个,可以吗?”
苏晚青站在二楼栏杆旁,“这不是我的房子,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
杨沅沅看着她,“闻总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了吗?”
苏晚青怔了两秒,摇了摇头。
这次出去,他没有带李泉,李泉是闻宴祁在公司最信任的人,他把他留下,就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苏晚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两天她查了很多关于胰腺癌的资料,越看越心惊胆战,最后不敢看了,连发个消息问一问的勇气也没了。
原地顿了几秒,苏晚青扶着栏杆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边,看着那间处处都是生活痕迹的卧室,发了会儿呆,先是把一些日用品装进包里,然后拉开抽屉,想拿充电器来着,目光却瞥见了一个牛皮纸袋。
拿出来,厚度比之前多了几分,多的是刚住进来的时候,闻宴祁许诺给她的离婚协议书,里面有他一半的身家。
人在心绪低沉的时候,就喜欢追忆往事。
苏晚青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鲜红的结婚证书,第二眼,一个银制的素圈戒指弹到了她手边。
那是领证当天闻宴祁给她的,说是随便买的,拍照时可能用得上。苏晚青当时在车上就试戴了一下,大小正好,卡在无名指上,合适得连闻宴祁脸上都闪过了一丝惊诧。
想到那些,苏晚青勾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突然,搁在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以为是闻宴祁,连忙翻出来,看到跳动的联系人名称,瞳色又黯淡下来。
邢奇武:【Yulia,你的脚腕还好吗?我在药店给你买了一瓶治跌打扭伤的药酒,刚刚放到前台了,你明天上班记得去取。】
苏晚青:【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