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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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并未理会张疏的话?,张疏以?为她还沉浸在?愤怒之中,他又?说道:“这种事,这种人,见多了,就知道压根不值得动怒。”
“张县令,我爹有钱。”赵鸢突然道。
张疏想,我当?然知道你?爹有钱了。当?了一辈子一品大员,再是廉洁,也不会缺钱。这姑娘好端端说这做什么,难道是被气傻了?
“张县令,可?有人能帮我送信去长安安都侯府?”
“当?然,当?然。”
赵鸢也不知道自己?的决策是对是错,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人命当?前,不容她瞻前顾后。
“我写信向?长安求援时,麻烦张县令从民间招募援兵,挖出一个死人,十两银子,救出一个活人,三十两银子,能提供救援工具,五十两。”
张疏心算了一番,以?琼庄的人口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这才明白,原来,赵鸢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并不一样。
第78章 灾星3
张疏亲自在?衙门口敲鼓; 引来?百姓围观,在?银子这个最直接的诱惑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征集了几十名壮丁。
赵鸢张疏带着这些人赶到琼庄; 胡十三郎带领着救援的衙役已经筋疲力?竭。他们有人的手烂了; 有人的累晕了过去,可是力?量太弱小了; 这些人挖了一早晨; 只救出了几个老人。
赵鸢像被抽走了魂,冷静而麻木地指挥着:“驿站方位有能加入援救的青年男子; 先?集合力?量救出他们。”
她每多说?一个字,每多想?一次后果; 都会有人因她而亡。
赵鸢没有让自己乱了阵脚; 眼下参与救援的人远远不够,她又传令给招募来?的百姓,多招一个人; 多十两银子。
前来?加入救援的壮年源源不断,可是,仍然远远不够。
赵鸢从茫然慢慢变成绝望。张疏道?:“赵主事?别担心; 我已从各县求援,再加上安都侯府援兵; 一定能成功的。”
“等援兵到了; 我也该死了。”赵鸢道?。
张疏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赵鸢突然冲出去,她跑到被泥沙掩埋的断壁残垣里; 用她的双手拼命往下挖。
泥沙; 泥沙,还是泥沙!终于触到了一丝不同?于泥沙的质地; 赵鸢抬起自己的手,她的手中?,是一捧血。
胡十三郎见她疯了一般,跑来?将她拽起来?:“你干什么?不要命了是吗?”
“底下埋着的,有我的朋友和下属,他们若因我而死,我要这命有何用。”
她推开胡十三郎,继续用双手去挖泥沙。
胡十三郎望着她坚定又麻木地身影,心头浮现两个字:值了。
当?初为她背叛王爷,被王爷挑断脚筋作为帮她的代价,昨夜冒死救她,赵鸢这条命,值得!
天?黑时,他们只救出了少数人,其中?有阿元、郑东和几名逐鹿军,他们休息了片刻,便拖着残躯来?营救。
到了晚上仍在?下雨,阿元和张疏都担心有二次危险,但赵鸢果断说?:“接着挖。”
今夜虽有雨,但雨势趋近平稳,天?象正常,突发暴雨的几率不大?,未必会发生二次危险,可是如果停止营救,那么被掩埋的人,必死无疑。
这场灾难彻底摧毁了赵鸢作为一个姑娘的柔弱,这里有遇难的人,有受伤的人,有营救的人,她必须为他们负责。
她体力?不支,坐在?营帐里照顾了会儿伤者,又出来?和他们一起救人。
郑东举着干秃的火把:“赵主事?,天?太潮了,火点?不起来?。”
黑灯瞎火,怎么救人呢。
黑夜里,连绵的山脉仿佛吃人的恶鬼。赵鸢用指甲掐着手心,逼自己尽快想?出对策。
正是这时,通天?火光照亮对面的山头。
张疏大?喜过望:“援兵!援兵!援兵来?了!”
那些光亮在?黑夜里移动着,天?地间,他们很渺小,就像一只只萤火虫。
对困在?琼庄的人而言,那就是希望之火,是他们看过最美?的光。
赵鸢不敢松懈:“阿元,也许是逐鹿军,你速去接应。”
阿元道?:“是!”
接下来?,是仿佛没有终点?的等待。
和火光一起而来?的,还有马蹄声。根据马蹄声判断,少说?有百人。赵鸢死去的心渐渐复燃,她一动不动盯着火光的方向,几匹快马当?先?,领头之人跳下马背:“赵大?人,你这回运气不大?行啊。”
“六子。。。”
六子撸起袖子,“跑在?前面的兄弟,是我昔日的同?门,都是你最瞧不起的盗贼,今个儿我们帮你救了人,你可要知恩图报啊。”
六子说?罢,赵鸢双膝曲起,跪在?泥地里。
“各位大?恩大?德,赵鸢没齿难忘。”
六子赶忙蹲下,“赵大?人,你别这样,李大?人和裴侯在?后面呢,他们瞧见了,让我情何以堪。”
赵鸢像是突然灵魂归为:“李大?人。。。他也来?了?”
六子笑了笑:“我就说?嘛,你在?李大?人心里的地位,非同?小可。”
六子他们开始救人以后,李凭云和裴瑯带的人马也来?了。
此时,赵鸢正抱着一个刚挖出来?的孩子,几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做声,默契地分头行动。
赵鸢哄睡了帐篷里的孩子,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她走出去,盲目四顾。
她知道?自己正在?寻找什么。
她一直以来?寻找的,是一份真正的信任。
这世上会有一个人,让她为之深信不疑么,就像信任自己那样信任对方么?
赵鸢想?,她找到了。
在?交错的营救人影中?,她看到了李凭云的身影。他披着一件黑色避雨的大?氅,蹲下身,小心翼翼拂去一个姑娘身上的泥沙,然后将她抱了出来?。
在?他回身之际,赵鸢转过了身。
“鸢妹。”
裴瑯扛着把铁锹,一张俊脸上全是泥污。
当?然,赵鸢比他更狼狈。她脸上、头发上,手上,衣服上,鞋子上,全是污泥和血迹。她的手破了,鞋子也破了。
“裴瑯,对不起,我没保护好逐鹿军。”
“你跟我计较什么呢,现在?人手够,你先?去休息。”
赵鸢回头看了眼援兵,疑惑道?:“看他们身手笨拙,不像逐鹿军,你是从何找来?的援兵?”
“那些人,不是逐鹿军,他们是李凭云找来?的书生。”
裴瑯收到赵鸢的信,不假思索召集逐鹿军,在?城门口,被人给拦了下来?。
拦他的人是李凭云。
他说?:“裴侯隐藏了逐鹿军的实力?多年,若是如今将逐鹿军暴露在?陛下眼皮底下,很难不成为俎上鱼肉。”
裴瑯以为李凭云去了尚书省,就会保护好赵鸢。他愤怒地揪起李凭云的衣领,将他摔在?城门上:“鸢妹在?求我,我能置她不顾么?”
李凭云以为裴瑯对赵鸢无情,他错了。
一起长大?的情分,面对彼此的赤诚,是多少后来?者都比不上的。
裴瑯以为李凭云对女皇忠心耿耿,他也错了。
李凭云为了自己的前程,替女皇出谋划策,但他并不忠于女皇。
他效忠的,始终是一个清白人世,是他的心。
“我不会让赵大?人出事?,也能为裴侯保住逐鹿军,请裴侯再信我一回。”
孤傲的李凭云,在?裴瑯面前说?出“请”字,便输的一塌涂地了。
他所谓的办法,就是带着长安城里的书生、盗贼前来?营救,因为他无权无势,只有这些信众。
赵鸢道?:“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天?真的塌下来?,书生也能顶半边天?。”
裴瑯揉了揉赵鸢乱蓬蓬的头发,“我找人送你去临近的县城,洗一洗吧。”
赵鸢摇头:“人没全部救出来?,我不走。”
“你说?你,怎就如此自不量力?呢?这是天?灾,没人能预料,也没人能阻拦。”
赵鸢道?:“我没有能力?,但我有责任。”
裴瑯叹气:“罢了,你从小就这样。”
裴瑯投身救援,到了后半夜,赵鸢见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片刻。
有人死了,有人受了重伤。一切太匆忙,还来?不及统计。她不敢去有人的营帐里,四处都是旷野,唯一清静的地方,是被尸堆隔开的小河洲。
赵鸢跑到尸堆背后,她无措地蹲下,眼泪没骨气地往外流。
她哭的太伤心了,没有听到脚步声。
李凭云方才?见她离开,掌灯跟上来?,没想?到会见到这场面。
赵鸢算不得坚强,但她很骄傲,很好胜,眼泪这样脆弱之物,不属于她。
他吹灭了灯,在?一片黑暗里,静静听着她的啜泣。
赵鸢不愿在?人前示弱,她擦了眼里,用浓重的鼻音说?:“李大?人,见笑了。你来?帮我,礼部的事?务怎么办?”
“赵大?人,你忘了这几日是沐休么?”
朝廷的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是没有沐休一说?的,沐休之日,要么忙于政务,要么忙于笼络人脉。
所以,李凭云是为她来?的么?她不敢相信,也不敢问。
李凭云静看了她片刻,弯腰把灯扔到一旁,“过来?。”
赵鸢没有听他的话,她无动于衷地抹着眼泪。赵鸢骨子里要强,又染了文人爱面子的毛病,她最怕李凭云看到自己这样子了。当?初李凭云不让她来?,她不听他的话,自信满满要亲自前来?,结果搞成了这样。
李凭云抓住她的手腕,“我不会记着的。”
赵鸢被他拉到了怀里,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再次脆弱了起来?。
她抓住李凭云的袖子,头埋在?他怀里。
李凭云的目光依次落在?尸山、救灾营帐和远方与天?地相融的断壁残垣。
这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天?灾,它无可避免,恰如他和赵鸢的这场相逢。
赵鸢的哭声减弱,只剩隐隐啜泣声。她抓着李凭云衣袖的手依然用力?,李凭云问她:“饿么?我出发前随手抓了个果子。”
“饿。。。可是更困。”
她如是说?着,眼皮越来?越沉重,许久听不到她的话音,李凭云晃了晃她,她竟站着睡着了。
李凭云叹了口气,他单手翻过赵鸢的身子,另一手穿到她的腿窝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并不是个羸弱的姑娘,可抱起来?,依然轻飘飘的,李凭云觉得她随时会融化在?自己怀里。
他抱着她从尸山之后走了出去。受灾地的临时营帐不多,救出来?的百来?人挤在?同?一个营帐里,李凭云找不到一处能让赵鸢休息的地方。他四下望了望,离营帐不远处,有几根被遗弃的梁木。
他抱着她走到梁木旁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后半夜,雨停了,天?上出现了星空。李凭云看着远处的星空,他本不是一个多虑的人,这一刻,脑海却不受控浮现许多人,活的,死的,许多事?,坏的,和更坏的。
“知道?么。。。”李凭云喃喃道?,“碰到我,是你走运。”
他低头闻了闻赵鸢的头发,皱皱鼻子,心想?,一个姑娘家。。。不,一个人,怎能馊成这样。
因为这个人是赵鸢,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李凭云向天?祈祷:希望不要染上她的馊味。
也许,他真正要祈祷的是,长夜永存。
赵鸢两天?两夜未眠,浑身力?气被抽干,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待她醒来?时,天?已大?晴。她不知时辰几许,环顾周围,陌生而空旷。
这些天?的记忆慢慢回来?,她记得,在?她入睡前,营帐里挤满了人,怎么现在?空无一人呢?
赵鸢飞快冲出营帐。
“赵大?人!好不容易熬的红糖姜汤,差些被你撞翻了!”
“六。。。六六子。。。人呢?怎么全没了?”
“早晨张县令派人过来?,把受灾的百姓都接走了,你们官衙的人,和李大?人带来?的人,留在?这里收拾死尸。”
听到百姓已经转移,赵鸢来?不及松口气,她紧接着问:“田兄和囚犯呢?”
六子道?:“甜枣大?人砸伤了肋骨,吃了点?沙,倒是没性?命之忧,已经送去县城了,对了,你先?喝姜汤,我熬了大?半天?呢。”
“那晋王府囚犯呢?”
“赵大?人,人各有命,生死强求不来?,晋王府的囚犯,全没了。”
第79章 血衣1
几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 把这些尸体分成两部分摆放,一部分是琼庄村民,一部分是此次送来的晋王府囚犯。
阿元拿着名册上前:“晋王府囚犯九十七人; 胡十三郎一人生还; 九十六人遇难。”
李凭云道:“当日关押囚犯的草棚被上?游房屋砸倒,再被泥沙掩埋; 九十六人皆为老弱妇孺与伤残; 若有生还,才是奇迹。”
裴瑯道:“此事; 先别让鸢妹知道。”
“晚了。”李凭云道,“我已让六子?告诉了她。”
“李凭云; 这关头; 你是存心找事么?”裴瑯冲上?去拧住李凭云的衣领,将他?向后推去。
李凭云淡淡道:“这些人的命,都是赵大人的责任; 为何要瞒她?”
裴瑯本?不愿这时提起昨夜的事,但此时此刻,李凭云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他?及其不爽。
赵鸢终究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 昨夜李凭云抱了她一夜,逐鹿军和典狱司的人; 还有长安那些八卦的书生盗贼; 都看到了。
“李凭云; 你算个什么东西?替鸢妹做主?”
“我与赵大人惺惺相惜,君子?之交; 不知裴侯又是以?什么身份问责于?我?”
裴瑯彻底被激怒了; 他?将李凭云扑倒在地,将其按在泥潭里; 一拳砸向他?的脸。
“鸢妹看不穿你的这些把戏,不代表别人看不穿。你一面吊着她,一面败坏她名?节,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你敢说,你不觊觎她的身份么?”
无稽之谈,李凭云懒得解释。
正七倒八歪休息的书生和盗贼们,看到李凭云被裴瑯打?了,不问缘由?冲上?来帮李凭云出头,逐鹿军看到裴瑯被围攻,也围了上?来。
赵鸢从?营帐里出来,就看到书生、盗贼和侯府养的兵打?的不可开交。
六子?急眼:“赵大人,快去劝架啊!”
赵鸢头脑混乱不堪,她无力道:“让他?们打?吧,看谁能打?死谁。”
见?赵鸢不顶事,六子?只能自己上?了。两种力量互殴,唯一能停止的办法是出现更强大的第?三方力量。六子?一边活动身手,一边劝架,两帮人被制服地服服帖帖。
裴瑯带着逐鹿军,来到赵鸢面前:“鸢妹,我和逐鹿军都是来帮你的,你胳膊肘向外拐,真是让人寒心。”
赵鸢挨了一顿骂,她并不反驳。
裴瑯带着逐鹿军去山野里打?猎发泄,赵鸢往停放尸体的地方走去,她脚步愈发沉重,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看那些囚犯的尸体。
她蓦一侧头,看到李凭云脸上?的伤,惭愧道:“裴瑯偶尔是冲动了些,我替他?向李大人赔罪。”
李凭云摸摸嘴角的伤,轻笑着问她:“赵大人,你已不是他?的未婚妻了,拿什么身份替他?赔罪啊?”
“身份不在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在。”
是啊,一起长大的情分,岂是外人能插手的。李凭云上?前一步,低头附在赵鸢耳边轻轻说,“那赵大人可要好好赔偿我了。”
“李大人,可否容我先我安置这些遗体?”
“你打?算如何安置?”
“就地埋藏,立碑。”
“戴罪之身,不容立碑。”
“刑部尚未给他?们定具体罪名?。”
六子?说:“可赵大人,这些人,没人知道他?们的生平,晋王是逆贼,若是以?晋王亲眷身份给他?们立碑,恐怕下一个要立碑的,是你自己。”
赵鸢想了想,“不能以?晋王亲眷身份立碑,也不知道他?们原本?的身份,那就以?我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