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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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她良心难安,不嫁,她抗旨不尊。
赵太傅收下圣旨,送柳霖离去。赵鸢在外面听到父母的争吵,至于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她懒得?知道了。她坐在池塘边,将自己双脚浸在寒凉的水中,刺激自己不要迷失。
她恨得?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赵鸢啊赵鸢,你在李凭云身上糊涂了一世,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清醒。
就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做个蠢货,欢天?喜地把自己嫁给?他?么。
李凭云大获全胜,可她从未如此觉得?自己低贱过。
这一旨圣意否定了她所做的一切,好似她存在的意义,只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战利品。
眼下的困局,没?有任何解法,唯有逃避。几?日后,赵家便以赵鸢养病为?由,举家南下,去了梁国郡主在青云川的老家。
青云川地处秦岭腹地,依山傍水,入了秋层林尽染,湖光山色,正是好时候。赵鸢的亲舅舅梁国公?在此颐养天?年?,一家人一到青云川境内,就有士兵接应护送。
梁国公?曾官至大将军,二十年?前告老还乡后,便开始沉迷钓鱼。赵家下午到的,晚膳吃的是全鱼宴,梁国公?老当益壮,兴致勃勃介绍这些鱼分别是什么。
坐在赵鸢身旁的是容安,梁国公?的小女儿,赵鸢的表妹。
容安年?纪比赵鸢小,却已然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了,席间,容安对赵鸢小声说,“这人的衰老,往往是从钓鱼、养鸟开始的。”
赵鸢觉得?容安说出这话很有趣,她试图笑一笑,可每次到了想要笑的时候,她就想到了那日的国子?监,随之?而来的,是所有死?人的面孔。
容安见她不会笑,便又说:“表姐,你是不是郁结于心?女人的伤,因男人而起,还是要因男人而愈。”
席间忽然安静,梁国公?老脸难看极了,“容安,你若是吃撑了,就出去消消食。”
赵鸢疑心容安不是十四那年?就成?婚了么?怎么一直待在娘家,几?日后才知道,容安耐不住闺中寂寞,出轨被夫家抓住,梁国公?舔着老脸威逼利诱容安的夫家,她才不至于被休,而是体面和离。
不过,在容安口?中又是另一回事了。
容安在家里被关了大半年?,一肚子?苦水无处可倒,好不容易来了赵鸢这个年?纪相仿的,逮着就要抱怨她那不能人道花样又多的前夫。
赵鸢总结,这件事的本?质,就是一出失败的盲婚哑嫁。
青云川多山水,时间在这里仿佛不会前行。眼看到了秋闱,赵鸢在父母那里分别旁敲侧击,他?们并没?有回长安的意思。
一日赵鸢见梁国公?单独召唤了赵太傅。赵太傅在朝中人人敬仰,实际上当年?也是梁国公?主下嫁,在梁国公?面前,他?向来是挨训的份儿。
赵鸢本?来是想去看父亲挨训的,却偷听到了国子?监那件事的结局。
那一场血流成?河的动乱被抹去了痕迹,记在史书上的事件,只有李凭云以身为?天?下贱民请命,赵太傅携众文臣衣冠相护。
“你说你是不是糊涂?明知那李什么是妖婆的人,还大动干戈护他?,你是嫌自己太傅的位置做腻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听到赵太傅被训话,赵鸢叹了口?气——赘婿难当,诚不我欺。
这场谈话,几?乎是梁国公?单方面的责骂,最后梁国公?劝赵太傅回朝,赵太傅说:“陈国公?已离朝,如今正当秋闱,我门生诸多,身在长安,难免落得?陈国公?的下场。”
梁国公?又是一通粗口?。
粗口?过后,他?砸了桌子?,“当年?我就该一刀砍了这妖婆,现在刘家皇室后继无人,国子?监一难后,她亲掌长安军事,如今又让那贱民做礼部侍郎,主事今年?科举,文武两条路上全是她的爪牙!只怕我大邺离改朝换代不远了。”
几?日后,青云川秋闱发榜,梁国公?家里堵满了来送谢礼的书生。一般世家大族在这时候都会低调行事,梁国公?反其道行之?,他?把这些书生请进来,让他?们一个个当面汇报出身。
赵鸢以为?此行为?过于张狂,又过了几?日,梁国郡主将她叫去:“鸢儿,你舅父从今年?青云川的贡士里,挑了几?位背景干净的青年?才俊,明日起,你和容安多和他?们接触接触。”
于是赵鸢稀里糊涂地开启了相亲之?旅。
要说青云川也是人杰地灵,出了多位才子?,但考上贡士的,净是些磕碜玩意儿。
见多了磕碜玩意儿,莫说对相亲这回事没?了兴趣,对男女之?事更?是清心寡欲。
十月末是青云川的赏枫期,赵鸢为?了逃避相亲,和赵太傅去泛舟。
脱下沉重的官服,父女二人的关系倒是缓和了起来。赵太傅在船头作画,赵鸢端详着父亲的画,山不像山,水不像水,超脱自然,造诣非凡。
赵鸢从未见过父亲作诗作画,来了青云川,听梁国公?府上老人说道,赵鸢才知道父亲年?轻时诗画双绝。
赵太傅和梁国郡主相识之?际,还在国子?监教书,俸禄低微,为?了养家他?仿起了古画,把赝品拿去卖给?不懂行又想附庸风雅的商人武将。
当年?梁国公?过寿,梁国郡主辗转买到了赵太傅画的赝品,寿宴当天?被一个不懂看人眼色的县令戳破,梁国郡主怒不可遏地找到作画之?人,原本?是去兴师问罪的,谁料对方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她不顾父兄阻挠,嫁了赵太傅。
这些故事,赵鸢都是来了青云川才听说的。自她出生起,就不见父母同席,她一直以为?他?们也是因父母之?命被捆在一起的。
看到赵太傅的画,赵鸢不禁想起家中藏着的谨辞的字画。谨辞不但得?了父母全部的爱,更?得?了父亲真传。
赵鸢问道:“阿耶,我是不是很无用?没?有琴棋书画的造诣,又是被退婚之?身。”
赵太傅道:“你的确没?有琴棋书画的造诣。”
赵鸢道:“其实。。。诚实有时未必是种道德。”
赵太傅笑了笑,赵鸢的确没?有文人的天?赋。作诗作画是要灵气的,她的灵气不在这一处。
“你的天?赋比之?谨辞,有天?人之?别。但论做官,你胜他?一筹。赵鸢,十七岁进士登科,不论今朝后世,都很罕见。”
“那。。。我还能回朝廷么?”
赵太傅摇了摇头。他?手中的画纸仿佛因这句话而感到失望,随风飘起。
赵鸢见父亲作了一上午的画落入水中,脑袋发空,直接蹲下去捞,结果身子?一翻,人跌入了水中。
糟了,赵家父女只晓得?读书,不擅水性。
赵鸢抓着画的手伸出水面,奋力挣扎。眼看要呛水了,腰身被一股力道提起,她如见了浮木,紧紧抓住眼前能抓的一切。
“小娘子?,不会泅水,还敢往水边跑啊。”
赵鸢吐了一口?水,傻眼地看向眼前浑身湿漉漉的男子?。
在被青云川的磕碜玩意儿们伤害眼睛之?后,眼前之?人好似天?神?下凡,俊朗得?不成?体统。
第93章 胜天半子3
那日将赵鸢从水里捞出的男子; 名唤姜洛,是青云川的茶商。
姜洛空有一腔才华,但碍于出身; 入仕无门; 平日寄情山水,他在湖边遇到赵鸢父女时; 正在河边垂钓。
赵鸢父女答谢过姜洛; 并未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想过了几日赵鸢和容安去游湖时; 又?碰到了姜洛。
“赵姑娘!”
赵鸢倍感意外。容安悄悄拉住赵鸢的袖子,低声说:“表姐; 你好福气?啊。”
赵鸢嗔了她一眼; 随后姜洛便邀请她们二人?去茶园赏茶。一来二去,赵鸢同姜洛就熟悉了。
用容安的话来说,这人?除了出身不?行; 其它各样都是顶好的。赵鸢察觉到了对方三不?五时向自己示好,初始也躲着他,直到她来月事?; 姜洛冒雨送来姜茶。
随后她时不?时赴约,反正也不?聊别的; 就是品茶、发呆、品茶、发呆。。。
容安教育她:“一份姜茶就能将你打动; 表姐; 被裴侯退婚以后,你太缺爱了。”
赵鸢懒得听她老气?横秋地指责; 便打算出门去姜洛府上发呆。还没出院门; 就被母亲派人?拦住,请去了梁国公书房。
长辈们坐成一排; 梁国公率先开口:“那姜洛是什么货色?一个卖茶的,卖茶的!把他塞回娘胎,再重新投胎十次百次也配不?上我?梁国公的外甥女!赵鸢,你知书达理,门当户对的道理还不?懂吗!”
赵鸢无意?识就反驳了梁国公,“我?又?不?是和人?家谈婚论嫁。”
她心想,自己就算是想,也没那胆量。圣上赐婚的圣旨如一把刀悬在她头顶,那圣旨一日不?收回,她就一日不?得与旁人?婚嫁。
梁国公作威作福惯了,头一回被人?顶罪,眼睛瞪得像铜铃。
赵鸢连忙道:“我?怕是神志还没恢复好。。。既然?舅父这样教诲了,我?以后便闭门不?出,同谁都不?来往。”
赵鸢走?后,听到屋中梁国公开始指着赵太傅的鼻子教训。
她觉得这场面很滑稽,却笑不?出来。赵鸢感慨,人?呐,真?贪心,人?家不?想娶自己的时候,上赶着人?家,现在对方带着御赐的赐婚圣旨来了,她又?想躲。
容安见赵鸢闷闷不?乐地回来了,迎上去:“表姐,你不?去找那个卖茶的么?”
赵鸢纠正:“他有名有姓,叫姜洛。”
容安朝亭子里的仆侍挥挥手,赶走?他们。
“表姐,你真?的为了那卖茶的,要拒绝和礼部侍郎的婚事??那。。。那可是礼部侍郎啊。”
赵鸢懒得理她。
容安锲而不?舍:“卖茶的是长得好看,但你若嫁他,他就得入赘你们家,赘婿你懂么?像你爹那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赵鸢:“饿了么?饿了的话,让小灶台给?你做些吃的,渴么?渴的话我?给?你煮点茶。”
容安跺脚:“表姐,你知道么,你太习惯逃避了。”
赵鸢道:“有么?”
“爱就是爱,上就完事?,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真?爱一生只有一回,错过了会?终生后悔的。”
赵鸢挑眉:“所以你做出了私通这等事??”
“哎呀表姐!你怎么能戳人?家痛处呢!人?家还没走?出来呢。”
赵鸢起?身离开,“你慢慢往出走?,我?回去睡觉了。”
赵鸢睡了大半个下午,醒来时天色已黑,她猝不?及防睁开眼,凭空嘶唤了一声:“李大人?!”
她做噩梦了。梦到那日国子监里,李凭云也在,梦到屠刀刺入他的胸膛,他满身是血。她想去抱他,却发现自己握着那把刀。
赵鸢在祠部司时研究过术士解梦的把戏,说穿了,这不?过是利用人?心的贪嗔痴,加以巧言令色,让听着信以为真?。
她终于弄清了阻拦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是恐惧。
她怕接了那道圣旨,有朝一日,李凭云也会?落得惨死的下场。。。不?止李凭云,还有父亲。她不?愿接受失去的可能性?,所以只能后退,只能逃避。
窗外雨打竹林,赵鸢打开窗,雨点泼向屋中,赵鸢愣愣地站在窗前,任雨点击打着她的脸颊。
她想,若自己是个男子就好了。若她是男子,愿为他马革裹尸,万死不?辞,偏生自己是个女子,在最?容易动情的年纪遇到了李凭云。
淋了半天雨,打了个几个喷嚏,病了一场后,赵鸢看开了。
大病初愈时,她做了两件事?,一是托人?去打听李凭云的消息,二是给?姜洛送信,告诉他自己已有婚约。
第一桩事?进展顺利,据委托人?说,本年秋闱及其壮观,农工商出身占了乡贡人?数的一半,他们甚至众筹造像歌颂女皇。
女皇在民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簇拥,这一切,都是李凭云带来的,他受赏得宠是理所应当。
赵鸢琢磨着,秋闱也结束了,按理说,负责秋闱的官员当有几日沐休的。李凭云却从没联系过自己,哪怕是派人?捎个口信。
第二桩事?,进展也不?顺利。姜洛收到她的信,竟然?找上门来。梁国公府的家丁拦住他,赵鸢怕他们动粗,起?身,打算出面解决。
容安丢下手里的小黄册,抓住赵鸢的手,“表姐,你若是出去,姜洛肯定觉得你对他放不?下,俗话说的好,烈女怕郎缠,你实?在担心的话,我?替你解决。”
赵鸢半信半疑:“你能行么?”
“我?府上的家丁,还能不?听我?的话么?”
赵鸢想,说的也是。
于是,三日后,赵鸢再次被梁国公叫去问话。
“鸢儿,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容安跟那个卖茶的私通?”
赵鸢傻眼。
在此?前,她浑然?不?知容安和姜洛有私下的交集。
梁国郡主也在场,她维护赵鸢,冷声道:“青云川都知道那个茶商和鸢儿是好友,容安插了一脚,鸢儿还什么都没说,你倒先指责起?了她?”
兄妹二人?开始互相插刀,赵鸢弄清了来龙去脉,那日容安说帮她解决姜洛,然?后就直接跟他回了茶园,几杯酒下肚,趁姜洛喝醉,容安便把他给?睡了。
一个半月后,容安被诊出了身孕。
这件事?自此?和赵鸢再无关?系,她在旁看戏看得乐此?不?疲。
梁国公当然?不?同意?容安嫁给?一个卖茶的,这父女二人?吵得府里鸡飞狗跳,最?终梁国公抛下狠话:“若你执意?要让那个卖茶的入门,就从我?府里滚出去。”
容安抱着尚未凸显的肚子:“他有名有姓,叫姜洛,还有,你以为我?离了你这老东西,就没地方去了么?”
没想到容安还真?有地方可以去,出乎众人?意?料,容安竟然?靠着梁国公这些年给?的零用钱,给?自己偷偷买了一座宅邸。
眼看容安就要显怀了,姜洛不?得不?娶,二人?把婚事?定在小年夜当天。
这场婚事?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三书六聘,容安身边也没什么人?帮忙操持,闲到长毛的赵鸢被容安征用,既当娘家人?,又?得当送嫁丫鬟,还得当宾客。
容安肚子还没大,脸先胖了起?来,大婚前夜她哀求赵鸢:“表姐,这是我?最?后一回嫁人?了,你能不?能别抢我?风头?我?求你了。”
容安拉着赵鸢说了大半夜的话,说她如何羡慕赵鸢能够读书入仕,能够远行,能够穿官服。。。
赵鸢打了个哈欠,她抱住容安:“不?单单是明日,以后的每一日,你的风头都不?会?被别人?抢去。”
容安趴在她怀里睡了,赵鸢嫌弃地给?她拭净口水,睁眼等待着天明。
不?必读书,不?必处理衙门里的事?,赵鸢才知道自己能有多懒。容安大喜之日要见宾客,她却连妆都懒得梳,最?后还是容安自己看不?下去了,“表姐,你要不?然?,涂一点口脂,再遮遮黑眼圈。。。”
赵鸢给?自己抹了一层淡妆,又?特地挑选了一支不?抢风头的素叉。
镜中人?正值芳华,淡妆浓抹都是好看,只是缺了些什么。
这些漂亮的衣服,得体的妆容,人?人?都能穿戴,而官府的制服,才是她赵鸢的勋章。
赵鸢是国子监动乱的见证人?,她猜到自己八成是回不?了朝廷了,往后就两种结果,一是嫁给?李凭云,二是嫁给?其他人?。
幸亏她心大,立刻找到出路:谁好看我?就嫁谁。
成亲进行还算顺利,宾客虽不?多,也撑起?了场面。
今日前来观礼的宾客,八成都是姜洛那边的人?,赵鸢看到闹伴娘的苗头,立马躲去院子里。
躲在假山林里,听不?到宾客的喧闹声,赵鸢拍拍胸脯,出言骂道:“这帮流氓。”
若她还是朝官,定要罚他们板子,取缔这陋习。
她刚刚剧烈奔跑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