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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扶云直上九万里-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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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今日御史?台里等待高?程的只有一个个冷眼。
  试问朝廷有谁不知道李凭云对他的恩情?他写?问罪书,声讨李凭云,恩将仇报,路边乞丐都要唾弃他一口,更别说这些?清高?的士大夫们了。
  高?程交接完后?,膳堂只剩两个冷硬的馒头了。他包起那两张馒头,默默走回?官舍。
  御史?台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官舍分布在长安四?处,高?程没有背景,他被分配在距离御史?台最远的官舍。
  打伞回?到官舍,馒头刚好吃完。
  官舍门口,赵鸢掌着伞,一席青衣立于马车旁边。
  高?程是个早慧的孩子,终究是个孩子,见到赵鸢,不觉哽咽起来。
  赵鸢柔声道:“受委屈了吧。”
  高?程突然?扔掉伞,跪在细雨中,大哭道:“鸢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云哥会被提前?行刑,我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写?的,我不知道!”
  他泪眼看向赵鸢:“鸢姐,云哥要怎么办?”
  赵鸢举着伞走到他跟前?,替他遮住雨。
  “不要自责,明日你照常去礼部任职,如今礼部由我父亲掌管,有我在,你不用怕。”
  高?程哭着问:“那云哥呢?”
  没了李凭云的他们,就像失去母亲的小兽,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吃人的权利场。
  “高?程。”赵鸢的手放在高?程肩头,“是谁教唆你写?那封问罪书的?”
  高?程咬紧后?槽牙,沉默地摇头。
  “陈国公么?”赵鸢试探道,“你若是贪图富贵之人,那便是我当初看走了眼,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她?又说:“陛下么?李凭云杀周禄一案,没有翻案的可能,她?不急着除去李凭云。而朝里看不惯李凭云的权贵大臣,不在少数。。。到底是谁呢?”
  “鸢姐,我不能说。”
  “切。”赵鸢嗤笑,“有什么不能说?李凭云让你守口如瓶,你就以为我不知道是他教唆你!”
  “鸢姐。。。你。。。你怎么知道?”
  这事别人要用猜的,可赵鸢不用。
  她?在学不会自爱的年纪,先爱了李凭云,在尚不了解自己?的年纪,先懂了李凭云。
  如今的李凭云被女皇猜忌,被群臣声讨,他几乎没有活路,便以一死为高?程谋个光明坦途。高?程对他最是忠心,会毫不动摇地完成他未完的事业,所以这一招,他除了性命,什么都不亏。
  只是她?呢?
  在他不断算计的心里面,在他远大的抱负中,她?在何处?


第101章 最后的审判2
  赵鸢和裴瑯回到府中; 家里已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梁国郡主坐在桌前,招呼道:“你父亲今日特地早早回家; 亲手?熬了鱼汤; 娘我馋的不行,他非说等?你回来才能动筷。”
  赵鸢蹙眉:“你们是不是想给我下药; 让我迷迷糊糊地和裴瑯成亲?”
  裴瑯低咳道:“这我可不敢; 不能这样。”
  梁国郡主和赵鸢同时笑出声,嘲笑裴瑯胆小。
  赵太傅正色:“裴瑯; 若是无事,留下来用膳吧。”
  赵太傅留饭; 裴瑯不敢不从。
  “是。。。”
  赵太傅夫妇并没有问?赵鸢下午去了何处; 晚膳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谈,鱼汤凉了,忠叔端来一个炉子; 把鱼汤架在上面,不多久,鱼汤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冒气沸腾的热气。
  透过热气,赵鸢看到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兜兜转转;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裴瑯仍是她?的未婚夫; 父母也未因谨辞产生嫌隙,好像这就是她?人生最好的模样。
  那?过去经历的一切呢?要不然; 就当是做过的一场梦。她?不是个记性好的人; 应该过不久就会忘记的。
  饭罢,不可避免谈起她?的婚事。
  梁国郡主的意思很明确; 赵鸢是前梁国公?的外孙女,往后嫁入裴家,地位只能比藩国公?主更高。
  赵太傅话?虽不多,但句句都给了裴瑯压力。裴瑯背后直冒冷汗,想要求助赵鸢,赵鸢直盯着鱼头发呆。
  她?切身体会到何为“鱼肉”。在这张桌子上,她?的自由比那?只死鱼能多几分?用力翻腾之后,还是被?称斤论两得?交易,非说不同,无非是比它价格更贵一些。
  她?想问?父母,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同李凭云行房,还会如?此?在意嫁入裴家的地位么?
  她?想问?裴瑯,如?果不是李凭云所托,他会排除万难娶她?么?
  答案如?此?明显。
  不论你是贱民之女,还是官家小姐,都是一样的。父权之外有夫权,夫权之外有君权,在强者统治的世道上,弱者是有罪的。
  “阿耶阿娘,此?事不单是我们的婚事,更牵扯到两国邦交,我相信裴瑯,给他一些时?间吧。”
  裴瑯松了口?气:关键时?候还是得?看赵鸢。
  裴瑯提心吊胆离开?了赵府,赵鸢陪梁国郡主念完了佛,深夜时?分,母女躺在同一个被?窝里。梁国郡主为了转移赵鸢的注意力,便讲起了自己和赵太傅的相识。
  赵鸢笑着问?:“我爹还有出丑的时?候呢?”
  “当年他卖假字画骗人,不但被?我发现,还被?别人告过官呢。也就看他一个寒门书?生生得?不错,娘才出手?相助。”
  梁国郡主抱住赵鸢的手?臂,“鸢儿,你也知?道我跟你阿爷,如?今没多少情意了。娘跟你讲以前的是,是希望你能明白,人的忘性是很大的,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你再看看你容安表妹,以前跟别人也是要死要活的,现在嫁了新女婿,日子合合满满,对以前的事只字不提。”
  顷刻间,赵鸢已经泪流满面。
  她?明明知?道李凭云是个混蛋,也明明知?道自己一定会忘了他,可是。。。现在的她?不想忘记那?个混蛋啊。
  梁国郡主多年来第一次和赵鸢谈心,没想到赵鸢哭成了这样,她?手?足无措地问?道:“鸢儿,是不是娘哪句话?说错了?”
  赵鸢抱住梁国郡主,“娘,我已经失身给那?个人了,裴瑯娶我是保护我,你不要为难裴瑯。”
  听到“失身”二字,梁国郡主如?遭雷击,她?的心剧烈跳了一阵,强作镇定,“鸢儿,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别怕,娘帮你想办法。”
  赵鸢摇头哭道,“娘,我什么都不想要,他要死了,我。。。就想见他最后一面,以后我就死心了。”
  “鸢儿!他一个贱民!一个死囚!你清醒点!”
  赵鸢掩面哭泣,“娘,就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我发誓,见完这一面就再也不提这个人了。”
  梁国郡主本来就对女儿有愧,赵鸢几乎哭死过去,她?于心不忍,扣住赵鸢的肩膀,郑重吩咐:“鸢儿,见了那?人最后一面,你就再也不许提这个人,失身之事,你就当从未发生过!”
  赵鸢不断点头,“娘,我真的能见他吗?”
  梁国郡主吸了口?冷气,“孟端阳私下里欠我一个人情,你爹也不知?道,我去同他说。不过。。。鸢儿,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母女二人相依而眠。
  夜半,赵鸢听不到雨声,她?睁开?眼,盯着黑暗默然片刻后,冷笑了一声。
  她?最厌恶虚情假意,如?今也要用假哭这种烂俗招数来骗母亲了。后半夜里,她?一直在想见到李凭云要说的话?。
  想同他道的情意,以前都说过了,没什么可补充的。她?思来想去,只有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在定终身以后抛下她??凭什么擅作主张让她?嫁给别人?
  单凭她?爱他这一条,远远不够。
  最终,孟端阳在李凭云行刑前夜松了口?,允许赵鸢偷偷见他一面。
  出于报复心态,赵鸢盛装打扮了一通,她?想让李凭云后悔——她?这么好的姑娘,舍弃她?,是他的损失。
  可是在临近出门前她?脱下了那?身华服,换上了最朴素的书?生装束。
  如?果女人只能被?审视,被?赠予,被?交换,被?安排,那?么,她?从此?只做读书?人。
  孟端阳不敢保证赵鸢规矩,便说:“鸢妹,我陪你进去。”
  赵鸢没有拒绝,“有劳孟老师。”
  牢狱里的灯火将赵鸢影子投在地上,孟端阳低着头,跟着那?片影子前行。
  纵然孟端阳对赵鸢有别的情愫,但多年后他想起赵鸢,想到的只有她?的影子。
  那?是读书?人的影子,不辨男女,清高,不屈。
  按照衙门惯例,行刑前的囚犯都有断头酒喝,李凭云的囚室里却只有一副纸笔。
  他被?用了黥刑,额头上刻了“杀”字,看上去有几分可怖,而他正闲适地盘腿坐在地上,数着来者的脚步声。
  赵鸢好似看到了太和县的那?个李凭云,那?只闲云野鹤终于要回到他的山野了。
  “赵大人,你终于来了。”
  赵鸢反问?孟端阳:“他没有断头酒么?”
  孟端阳道:“断头酒,都是囚犯自己要求的。他不要,我们不能硬塞给他。”
  赵鸢呢喃:“原来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当着孟端阳的面席地而坐,平视着李凭云。
  李凭云睁开?眼睛,与她?对视。
  他们都很平静,至少此?时?此?刻。
  孟端阳说:“我去外面守着灯火,你别留太久。”
  赵鸢道:“多谢孟老师。”
  伴着孟端阳离去的脚步声,二人的目光渐渐深邃。
  李凭云先?笑了一声:“来见我,还要别人陪么?”
  赵鸢问?他另一个问?题:“李大人,明日行刑,你怕么?”
  李凭云摇头。
  他的确不怕。
  在赵鸢没有参与的人生里,他经历过许多次生死。
  “年幼时?,路边的算命先?生说我命不过二十三,我将信将疑,不免提心吊胆,如?今我终于要死了,那?算命先?生的话?算是应验了。”
  “那?我呢?你明知?自己如?此?下场,还来祸害我么?”
  他转过头躲避赵鸢的目光,“赵鸢,我一直在骗你。我这种人,不值得?你付出。”
  “谁说你值得?呢?”赵鸢抱住膝盖,“我太笨了,才想和你这种人长相厮守。”
  李凭云素来独身,只有别人欠他,他从不会亏欠任何人,而此?刻他连直视赵鸢的勇气都没有。
  他亏欠了她?的情,实在无能偿还。
  二人缄默良久,李凭云捧起地上那?副写满文章的折子,递向赵鸢:“赵大人,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陛下想除旧制,必先?有新法。大邺重文而轻武,重虚礼而轻工程,重选官而轻百姓,重刑罚而轻人心,不论是军改、土改、水利还是律法改制,都要由人来做,所以这新法十策的最后一策,是改教育。等?有朝一日,书?生不再为黄金良田而读书?,士人不再怯懦,百姓就能免遭疾苦。”
  赵鸢字字认真读过,反问?李凭云:“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么?”
  李凭云含笑道:“赵大人,我是贱民,我和士大夫们不一样,我是从险滩赤脚走到朝堂的人,朝中文武,无人比我更了解我们的国家。”
  “既然你如?此?自信,为何不给你自己寻一条活路出来,亲手?实现你的抱负?”
  李凭云笑意凝结,他低头说:“赵大人,我累了。”
  赵鸢简直哭笑不得?:“我就不会累么?”
  “国子监之难后,朝中近半数武官被?杀,文官人人自危,陛下不除我,他们难以心安,文官有怨,则朝纲不振,赵大人,我帮陛下杀武官夺之后,已注定今日结局,今年科举选上来的人,没有世族背景,都是陛下亲信,我已不再是不可取代之人。对陛下而言,我死了,比活着用处更大。这江山终究还是一人的江山,万民尽是脚下泥土。但是你。。。你不一样,你是陛下改制科举后的第一位女进士,是她?最大的功绩,于她?而言,你是真正不可被?取代之人,只有你才能完成我的愿望。高程在礼部站稳脚,至少需要三年,届时?朝中已无人记得?我,你可以重得?陛下信任回到朝政,上有你父亲庇护,下有高程辅佐,有劳你替我走完剩下的路了。”
  “是这样么。。。”赵鸢喃喃自语,“看来,我对李大人而言,真是很重要的。”
  李凭云听出来了她?的反讽,他抿抿唇,朝赵鸢伸出手?:“赵大人,过来。”
  赵鸢站起来,慢慢挪到他面前。
  李凭云握住她?捏着折子的手?,“有这一策在手?,朝廷那?些庸人,不配质疑你。”
  赵鸢说:“你让我拿着你的心血,踩在你的尸骨上去讨功名。”
  “是讨我们的功名。”
  赵鸢的手?蓦地挣脱,那?折子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她?咬牙切齿道:“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李大人的大礼,我受不起。”
  “赵鸢,你听我说。。。”
  赵鸢打断他的话?:“你和我爹他们一样,用自以为是的经验去臆测我的未来,这何尝不是在欺凌我?”
  “就当是我欺负你,赵大人,听我这一次,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李凭云,你以为你是在做圣人么?”她?后退几步,突然声嘶力竭:“你怯懦!”
  这一声“怯懦”,回荡在牢狱之间,也回荡在李凭云的余生里。
  “李凭云,死是最容易的,一刀毙命也好,千刀万剐也好,双眼一闭,万事皆空。而活着和爱别人,需要日以继夜的坚持与付出,你以一死来逃避责任,你怯懦!”
  赵鸢不知?自己还能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李凭云,她?逃避了。
  她?转身朝着牢狱出口?的光明逃去,因为她?也是怯懦的。
  赵鸢离开?的瞬间,李凭云的心剧烈鼓动,一瞬间,他额角的青筋凸起,他抓住栏杆,大喊赵鸢的名字。
  赵鸢没有回头,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他的呼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奋力正争取过,所以不悔今日。
  若说有悔,不过是未曾在寒室中守住一颗坚定的心。


第102章 最后的审判3
  《周礼》:刑人于市; 与众弃之。
  大邺建朝以来,规定五品以上的官员范式,赐私下处决。而李凭云以礼部侍郎的身份犯杀人罪; 赐绞刑; 行刑地点为京兆府外。
  这意味着,李凭云最终还是是作为贱民而死。
  今日赵太?傅沐休; 梁国郡主请了一位佛法?高深的僧人来家中讲经。赵鸢穿着一身?素袍; 伴在母亲身?旁。
  眼前的一切,祥和安宁。
  她?是?个?一心向上的年轻人; 佛法?对她?来说索然无味,她?灵魂出窍般地盯着僧人身?旁的漏刻; 时间在她?心中无痕地消失。
  一股巨大的悲哀莫名而来。
  她?突然站起?来; 被附体一般向外跑去,梁国郡主立即站起?来:“鸢儿,你去何?处?”
  赵太?傅眼神示意忠叔喊人拦住赵鸢。
  家丁黑压压站成一排; 挡在门?洞前,堵住她?的去路。
  天大地大,无处可?追。赵鸢转过身?; 用?警觉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母:“你们都知道李凭云没有杀人!他被冤枉,你们都是?帮凶!”
  梁国郡主求助赵太?傅:“鸢儿这是?怎么了?为何?又同那个?杀人的贱民扯上关系了。。。”
  赵太?傅拍了拍梁国郡主的肩; 安抚她?的情绪; 然后遣走家丁; 安排他们退到院门?处守着,再吩咐忠叔招待僧人; 照顾梁国郡主。
  “赵鸢; 你跟我来。”
  赵鸢失魂落魄地随父亲到了祠堂里,赵太?傅点了三柱香; 祭拜先祖,“鸢儿,去拜你兄长。”
  赵鸢不情不愿地给?谨辞上了香,赵太?傅跪在蒲团上,没有起?身?,他对赵鸢说:“当年陛下掌权,要除刘姓,改国号,将这江山社稷改姓为陈,你兄长煽动国子?监的学生,联名写文章声讨陛下,陈家命人抓了其它的学生,折磨致死,你舅父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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