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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扶云直上九万里-第8章

小说: 扶云直上九万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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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蓦然委屈起来,抱着被子,眼泪啪嗒啪嗒掉。
  赵鸢素来不算坚强,文章写不好,被父亲责骂,会偷偷掉泪,学馆压力过大,也会偷偷掉泪。
  可那时候,都有裴瑯安慰她,他会在她伤心的时候,带她去长安街市看花,去茶馆观摩那些落魄文士斗诗。
  现在,她不但失去了裴瑯的贞洁,还因为裴瑯,成了一个惹人讨厌的阴险女人。
  赵鸢捂着被子痛哭了一场,哭得久了,第二日一起来,不但两眼红肿,更是头昏脑涨。
  赵鸢终不能让自己这样消沉下去,用清水洗了把脸以后,她换了一身姑娘家的衣服,带着六子从农夫家里顺的糕点,前往关押着沮渠燕的厢房。
  “赵姑娘?你。。。眼睛。。。”
  驿站没有胭脂水粉,赵鸢无法遮掩自己肿起来的眼睛,她对士兵说:“昨夜被蚊子咬了,今日起来便肿了。”
  另一个守门的士兵使来眼色,叫他别多管闲事。
  “我怕北凉公主无趣,来送些零嘴给她。”
  士兵道:“赵姑娘,若她要为难你,你就大声喊我们。”
  赵鸢点点头,“你们辛苦了。”
  她象征性敲了三下门,屋中传来沮渠燕酥软的声音,“谁?”
  “赵鸢。”
  “不见。”
  赵鸢推门而入,端着餐盘,“我怕公主寂寞,特地拿了些吃食给你解闷 。”
  沮渠燕冷笑:“果然裴瑯不在,你就不装了。”
  “公主,赵鸢没有装,裴瑯在与不在,我都如此。”
  “行了行了,你们汉人说话,我听了头疼。”
  “公主,我此番话,你就算头疼也得听。你也瞧见裴瑯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儿,不论他和你有什么样的情义,家国之前,他率先放下的就是你。为了他,动辄三千兵马,值么?”
  沮渠燕似盯个新奇玩意儿一样,盯了赵鸢片刻,“这位女相公,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自然知道。”
  “知道就好,我父皇最疼我,整个北凉都是我的,值不值得,当然全凭我高兴。”
  赵鸢是儒家经典里泡大的,她一方小小的天地,只为父、君这两个角色而存在,从来没有“我”字。
  说不羡慕,也是假的。
  她好言相劝:“公主,若你冥顽不灵,三千北凉军队长久压境玉门关,正好给大邺朝廷讨伐北凉的借口,届时您还高兴的起来么?”
  沮渠燕没有作答,她盯了赵鸢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沮渠燕生得艳美,笑起来的时候,更如一朵芳华正好的牡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鸢看的有几分痴愣。
  若她是裴瑯,相必也难在这美人的攻势下保持自持。
  “赵姑娘,就算你们大邺要攻打北凉,那我依然高兴,我高兴我生在了北凉,我的父亲不但疼我宠我,更是北凉的国君,他给我恣意的自由,不像你们汉人女子,未婚夫同别的女人好上了,也要忍气吞声。”
  沮渠燕的话,不论是每个字单拎出来,还是合在一起,都没错,赵鸢偏生嘴硬,她忍耐道:“公主误会了,赵鸢不是忍裴瑯,而是守儒门之礼。”
  “少跟我扯那些儒不儒的,老娘听不懂。赵姑娘,你说,人活着,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说清,会扯那么多大道理,有什么用?”
  赵鸢碰到沮渠燕,真是秀才遇上兵。她只能战术性转移话题,“公主,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沮渠燕是性情中人,只有性情中人,才能一眼识别人心善恶。她多少看出赵鸢今日前来的目的,一是劝她退兵,二是不想她被裴瑯伤心。
  她捏了块糕点,快要送到嘴边时,忽调转方向,将糕点塞进赵鸢的嘴里,堵住赵鸢的嘴。
  “赵姑娘,你就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要是你,这时候就该自求多福,陇右这帮世族素和你们的女皇不对付,你是女皇派来的人,你扣押了我,不怕世族拿来做文章?你人微言轻,那你做文章倒还好说,要是拿你们大邺的女皇做文章呢?你到时候可得里外不是人了。”
  赵鸢一心只想让北凉退兵,着实没想这么远。
  她也是没料到,一个恋爱脑的公主都比她更有远见,一时除了担忧,还有点儿自卑。
  她咽下糕点:“多谢公主提醒。”
  沮渠燕瞧见赵鸢红肿的眼,叹道:“你昨夜哭鼻子了吧,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怎么不拿脂粉遮一遮?”
  “我是来上任的,没有机会用到脂粉,便没有随身带着。”
  沮渠燕说:“恰好我带了,给你遮一遮吧。”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脂粉?”
  “要不然如何将你未婚夫迷得团团转?”
  赵鸢无言反驳,沮渠燕将她按在梳妆台前,用深色的脂粉压了压她眼睛肿起来的地方,“男人是用来让你开心的,可不是用来让你哭的。”
  沮渠燕温柔的力道让赵鸢不由对她生出了一些好感,可她觉得沮渠燕说的不对,她昨夜是哭了,至于是不是因裴瑯而哭,那就另当别论。
  也许她只是在怜惜,自己这一生,还没能真正的体验过爱恨情仇,就被永远地和一个纨绔子弟绑在了一起。
  那绑着他们之物,被称之“礼”,人人都说这个字,至于这个字究竟是什么,少有人能说得出来。
  她也好,裴瑯也好,活在这片疆土之下的大部分人,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字,却被它困了一生。
  从沮渠燕屋中离开时,梳了妆赵鸢容光焕发,嘴甜的士兵夸她国色天香,她一路轻快地蹦跳着回屋,刚上了楼,楼下传来一阵唐突的跑步声,“赵主簿!”
  赵鸢回身朝楼下望去,说话之人已经行无影地冲上了二楼,来到了她身边。
  赵鸢行礼:“下官见过田刺史。”
  田早河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快背过去了,还不忘给赵鸢回礼:“赵主簿,大事不妙了!”


第11章 做戏要投入6
  赵鸢进屋端了杯茶出来,递给田早河,“田刺史别急,您慢慢说。”
  “慢。。。慢不了!今天一早肃州府接到告知,晋王这几日要来玉门关巡查,由王、郑两家的人作陪。”
  赵鸢一听晋王和世族的人要来,眉毛高挑:“那是好事啊,若有晋王和两位世家坐镇玉门关,北凉人定会尽快退兵。”
  田早河见赵鸢还是对他们抱有希望,喝了茶缓了会儿,向她道来:“赵主簿,眼下不是北凉人的事,而是你的事啊!你前脚扣押北凉公主,他们后脚就到,明摆着是来找你问罪的。。。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毕竟是我州府的下吏,你出事,我也脱不了干系,这样,你先逃吧。”
  田早河明目张胆地给赵鸢通信,又把话说道了这份上,想着赵鸢也该懂了,可她却不解地问:“下官无错之有,为何要逃?”
  “哎哟赵主簿,这不是犯轴的时候!”
  “我不是犯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晋王他们既要拿我问罪,正好,我也要质问他们,为何放任北凉人劫掠百姓。”
  “赵赵赵赵大人啊,你怕是民间传奇听多了,以为人人都跟戏文里似的,一张面皮,非黑即白。但现实中的仕途从来不是礼记中所写的天下大同,你是新科进士也好,我是州府长官也好,都只是大人物脚下的小兵小卒,人家一脚就能踩死我们,任何时候,都是先保命,再保官帽,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田早河是真急了,而幸好赵鸢也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她目光像旁掠去,思索对策。
  但她人生经历过最大的风浪,也无非科举,并没有应对解决实际困难的经验。
  田早河见她踱步半天,忍不住提醒:“赵主簿,为何不问问李县丞的意思?”
  赵鸢为难道:“李大人会帮我么。。。”
  田早河道:“赵主簿,李县丞这个人,风尘物表,独好美酒。你给他买点好酒,他肯定帮你。”
  李凭云。。。好酒。
  赵鸢回忆起来,自见李凭云的第一天起,他每日都在饮酒。
  她不认为那是多好的东西,只晓得喝酒伤身。
  赵鸢摇摇头,“多谢您给我支招,但此事我该找安都侯相助,而非去叨扰李大人,若因此惹了事非,也正好同肃州府及太和县撇清关系,不要连累你们。”
  “赵主簿,你刚认识李县丞,不知他的妙处啊。”
  我不是刚认识他的——赵鸢在心中想道。
  三年前,河水上那艘燃烧的船,或是更早的时候,那篇令大邺士人惊叹的《律论》,那才是她认识他的开端。
  无论士人说他有多少传奇,她都只记得那篇文章,那一把火,还有那艘燃烧的船。
  闲云野鹤,来去自在,那才是她心中的李凭云。
  赵鸢道:“是我自己做了糊涂事,不能让别人替我收拾烂摊子。”
  赵鸢朝田早河作了一揖,“田刺史,我要速去告知安都侯此事,先告辞了。”
  她说完,匆匆去了玉门关,干枯的河道,隔住虎视眈眈的北凉军队。
  这群北凉人,不论心眼如何,有无侵略之心,各个生得人高马大,长一双幽绿闭眼,聚如群狼。赵鸢不敢想象这些人要是真打过来,该如何招架。
  但她已经糊涂地扣押了沮渠燕,不能又灰溜溜地将她放回去,她这么做虽不仁义,那沮渠燕也打了她一鞭子。。。
  赵鸢的想法越来越矛盾。
  她知当官不易,却比她想得更加复杂,因为此后一言一行,都不再代表她自己。
  她已经走错了一步,必须慎重再慎重。
  赵鸢骑马来到裴瑯身边,“形势如何?”
  裴瑯道:“鸢妹,你放心,沮渠燕在我们手上,这群胡贼心底惧怕我朝天威,要真打起来,他们只有举国覆灭的下场,现在只能拿沮渠燕逼他们退兵了。”
  赵鸢道:“今早我去找过北凉公主。。。”
  “你去找她干什么?”
  “你急什么?”
  裴瑯自知这事因他而起,不好辩驳赵鸢。只是,他在心中隐隐觉得,赵鸢变了。
  她和在长安时完全不同,她的知书达理,听话懂事,都在慢慢消失。
  赵鸢道:“早晨田刺史着急忙慌地来了驿馆,说是接到消息,晋王要来巡边,王郑两家作陪。前几日我写信向王家求兵,他对我的信视而不见,北凉人屡次三番侵略边关,他们视而不见,一听我们扣压了北凉公主,立马要来巡边,明摆着是来问罪的。”
  裴瑯蹙眉片刻,道:“鸢妹,这事你别掺手,就当全是我一人所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裴瑯,虽也不是我自己想要参加科举入仕的,可是,既然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该再活在你和父亲的羽翼之下。我出的馊主意,是对是错,我都要为它负责。”
  “他们从凉州过来,最快后天才能到,我们还有一天时间,鸢妹,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去劝沮渠燕。”
  赵鸢老老实实道:“我信不过你。”
  若是信他,也不会有这一出事。
  “裴瑯,我问你,你与沮渠燕之事,你可有半点主动?”
  赵鸢从裴瑯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你从前去坊间作乐,母亲劝我不要当回事,因为长安的公子都去那里,你我尚未婚嫁,我也无法掺手你的事,可唯独北凉公主这一桩,我忍耐不了。裴瑯,你知道你与她之间,隔着祖辈的深仇么?你的祖父、父亲,死在胡人箭下,距今不满二十年,你怎敢在他们忠魂镇守之处,与北凉的公主有苟且私欲?”
  “鸢妹,我当时以为她不过是普通胡女。。。”
  “普通胡女就能和她如此了?裴瑯,光是我知道的,已经有好几桩了,我甚至不敢想,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鸢妹,你从前不这样的,怎么一考上进士,人就变了?”
  赵鸢知道自己没有变,因为她只是将从前想说却不能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大概是从前考不上进士,只有和你成婚一条出路,只能忍你,现在我有别的路可选,大不了,你退了我的婚便是。”
  “你若真忍不了我,可以跟你父母提出退婚,你知道一个女子被退婚,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
  被退婚,意味着人言可畏,她会死于别人的猜忌和唾沫星子之下,所以她对裴瑯一忍再忍,忍到她忘了自己本不是个擅长隐忍之人,忍忘了自己想要什么。
  “裴瑯,你总是想方设法把责任都推给我,可从来不是我要你与人苟且的!”
  裴瑯是裴家三代独传,他父亲去后,由祖母将他养大,养了他一身骄纵性子,又长了一张风流面皮,能文善武,女皇几次公然赞赏他,在长安世家公子中,他也是翘楚,这样的人容不得别人挑刺。
  他被赵鸢的话激中,拉缰绳调转马头,赵鸢追问:“你去何处?”
  “我去告诉沮渠燕,我答应娶她,让她退兵!”
  赵鸢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阿元瞧见了,上前宽慰道:“赵姑娘,我们侯爷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个意思!他明明是担心你被问责,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阿元,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替他辩解。我同裴瑯认识的时间,同你一样久,若他是你说的那样,我倒也不用担心招蜂引蝶了。”
  “赵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我认得路,此处距驿馆不远,一路都有逐鹿军,你不必担心。阿元,多谢你的安慰。”
  阿元不放心,派了几个士兵在她身后跟着,赵鸢知道有人跟她,她刚和裴瑯不但没有解决问题,还加深了矛盾,她心里烦躁极了,此刻只想要尽快摆脱这些看着她的人。
  赵鸢快马加鞭,一路扬尘,跟得后面的士兵心惊胆战,生怕她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在后来还是安全抵达了驿馆,见赵鸢下了马,他们才放心离开。
  赵鸢回来的时候,正是正午,太阳高悬在她头顶,她急渴望一口凉水,于是走到井边,自己打了桶水上来,先是手捧着喝了一大口,觉得还是不解热,于是一脸埋进凉水里。
  “赵大人,你要洗脸的话喊我打水给送屋里去啊,你是太傅千金,当众洗脸,叫哪个爱嚼舌根的看见,该恶意编排了。”
  赵鸢闻声,倏地把脸抬起,回头。
  她身后站着李凭云和六子,六子手里,举着两个甜瓜。
  赵鸢用手掌擦了把脸,斯文道:“李大人,六子兄弟。”
  六子说:“我得先把瓜放地窖里存着,到晚上拿出来,冰凉可口,刚好解热,赵大人,晚上记得出来吃瓜。”
  赵鸢道:“多谢六子。”
  六子抱着瓜小跑离开,只留下一串话,“李大人,跟赵大人说话客气点。”
  赵鸢瞅瞅李凭云,发现李凭云压根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
  他们俩,可真是除了第一天比较熟之外,再无纠葛了。
  赵鸢作揖:“李大人,赵鸢失礼了。”
  她嘴角一直沉着,连假装的笑意都提不起来,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心情糟糕。
  李凭云道:“既然知道失礼,下次注意些。”
  不哄她一下吗?不哄也就罢了,好歹说话客气点嘛。
  “是,下官记住了。”
  李凭云背着手,从赵鸢身边经过,丢下四字:“衣领湿了。”
  赵鸢低头一看,自己衣领被水浸湿一片。她转身朝着李凭云背影行礼:“多谢李大人提醒!”
  看着李凭云的背影,田早河的话忽飘入赵鸢耳中,蛊惑似地不断重复。
  「你给他买点好酒,他肯定帮你。」
  你给他买点好酒,他肯定帮你。
  他肯定帮你。
  他肯定帮我的。。。
  “李大人!”赵鸢脑子一热,叫住李凭云。
  就算李凭云不帮她,听听他的思路,让他提点一二句也是好的。
  李凭云步子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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