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明天见-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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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呦脑子里嗡了一下。
她好像一下子被拽回到小时候,那次,林慧芝也是当着她的面撕了她的记事本,还不停地踩着那些碎片,命令她不许写。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林慧芝踩的不是纸,是她的心。
就像此刻,撕碎的不是一份合同,而是她心心念念的珍贵作品,是她最爱的梦想。
“他们是想害死你。”林慧芝说,“乔呦,你爸爸因为写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死了,丢下我一个人养你。你居然还敢碰写作?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想气死我!”
啪地一下,林慧芝把手里剩下的合同往乔呦脸上丢过去。
陆砚闻挡了。
锋利的纸边划破他的下巴,留下一个小口子,乔呦想看看,陆砚闻没让。
他完全把乔呦护在了身后,不让她看到面前的满地狼藉。
“阿姨,我觉得您该道歉。”陆砚闻说。
林慧芝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
乔呦抓住陆砚闻的衣角,示意他算了。
可陆砚闻不想算。
他的女孩,连离开他的视线他都会舍不得,他无法忍受别人这样践踏她热爱的东西,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道歉。”陆砚闻冷硬道,“您向鹿鹿道歉。”
林慧芝笑了,不屑地说:“你一个小辈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小陆,乔呦还不是你家的人呢,你别太……”
“她也不是你发泄情绪的工具。”陆砚闻说,“她是个人。”
乔呦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陆砚闻察觉到,转过身将她抱进怀里,不停拍着她的背,想安抚她。
而林慧芝看着陆砚闻,似乎还没明白:“她是个人,谁让她成为人的?”
这话,陆砚闻太理解了。
他的母亲秦珊不也是这样?
不管他们做父母的如何,子女的命是她给的,她就有权随意支配。
陆砚闻说:“那您有问过她想做您的女儿吗?”
林慧芝一愣。
“如果提前知道了自己失去爸爸后,连着会失去妈妈的爱惜,还要随时成为妈妈负面情绪的垃圾桶,甚至偷偷给自己的梦想一个小小的机会都要被无情无理地撕毁……她恐怕也不会希望您给她生命。”
*
林慧芝走后,乔呦蹲下把合同碎片一片片捡起来。
陆砚闻陪她。
看着女孩眼眶红红,陆砚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低声说:“对不起。”
“干什么和我道歉?”乔呦鼻音很重。
陆砚闻给她擦泪痕,说:“我刚才和阿姨顶撞,你恐怕会难做。”
乔呦摇头。
“鹿鹿,我……”
“你说出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说的话。”
曾经有段时间,就是乔君明刚去世那时。
林慧芝为乔君明办后事,每次哭到伤心的时候,林慧芝又会突然变脸,骂乔君明是个混蛋,丢下他们孤儿寡母。
然后骂着骂着,又会骂乔君明死得好,不死也是害人。
最后,就是把目标转移到乔呦身上,问她怎么不跟着一起死,一了百了?留下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乔呦那时候就想,是不是她真的死了,林慧芝就会没那么痛苦了?
她又想,要是干脆林慧芝就没生下她,最好。
“鹿鹿。”
陆砚闻握住乔呦手腕:“以前的事,不想了。”
乔呦看着手上的碎片,说:“我也不想想,可是……”
把人揽进怀里,陆砚闻将乔呦打横抱起来,带到了沙发上。
不用面对陆砚闻的眼睛,乔呦把脸埋在他怀里,无声地啜泣起来。
她真的很想忘记小时候的种种。
可她总是做不好,什么都不行,永远是无能的那一个。
“我要是……”乔呦小声问,“我要是继续顺从我妈,我是不是就没救了?”
陆砚闻抚着她的头发,温声说:“和你妈妈没有关系,是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你太在意别人了,却一直忽略你自己。”
“……”
“还记得赵小芊吗?”
“记得。”
“上次你在电话里和她反击,是什么感觉?”
“爽快。”
陆砚闻笑了笑,见乔呦露出脸来,又帮她再擦眼泪。
“人这辈子活着不是为了憋屈的,”陆砚闻说,“如果一次遵从内心的决定能让你觉得爽快,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样?”
“可是我妈她……”
“当然,阿姨的出发点是善意的。”陆砚顿了顿,“那你也可以换种思路。阿姨不想你写作,是觉得你从事写作不保险。那你为什么不用好的成绩去让她放心?或者,你去想办法让她放心。”
“一味地让自己退让,是无法真正求全的。”
乔呦吸吸鼻子,咂摸陆砚闻的话,消极悲观的情绪在慢慢散去。
似乎每次她遇到了坎儿,陆砚闻都会开导她,帮她化解。
她以为,在工作上他能这样帮自己是正常的,可家庭问题上……
“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曾经,陆砚闻也试图“牺牲”自己去换来父母的关注和爱。
发奋学习、苦练钢琴、努力自强、凡事听话懂事,他活成别人眼中的“榜样”,却依旧无法得到家庭的一丝温暖。
哪怕是不惜自残。
有段时间,他也很迷茫。
觉得生活没有意义,成绩也没有价值。
可当他亲眼目睹父母为了不要他而在那里争执不下,甚至是打官司也要摆脱他的时候,他反而释然了。
为什么要为别人退让呢?
他该过好的是他自己,不是把自己塞进别人的生活。
“我是不是勾起你过去不开心的回忆了?”乔呦摸摸陆砚闻的下巴,那里的小伤口还红着,“疼吗?”
“不疼。”
“你也不要想过去的事,好不好?”
陆砚闻淡然一笑:“没想,别担心。”
乔呦吸了吸鼻子,头靠在陆砚闻肩上:“这件事,我会自己考虑好,然后做出决定的。”
“好。”陆砚闻低头吻她额头。
“我妈那边,我也自己去解决。”乔呦又说,“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然后面我们也会受到……”
“什么?我们会怎么样?”
乔呦抬眼,看到男人眼里的笑意。
“你就笑吧。”她说,“我妈这次要是记仇了,以后有你受的。”
“我受就我受,但不能让你受。”
乔呦偷笑,心情终于晴朗起来。
她抱住陆砚闻的脖子,有些腻人地说:“我现在好像一点儿都离不开你了。”
“现在吗?”
“对啊。”
“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我可是一直都离不开你。”
说着,两人额头轻轻碰触,各自笑了。
*
林慧芝突然的一闹,看似打乱乔呦步调,实际也是推了她一把。
乔呦和英姐见面再具体地聊了聊,之后她又拜托陆砚闻帮她审核一遍合同,确定没有问题,签约。
写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乔呦感到“爽快”。
这不仅仅是她实现梦想的一小步,也是她终于敢自己做回决定。
至于林慧芝那里,她也不怕,她会等林慧芝消气了,找个机会,坐下来和林慧芝好好恳谈一番。
她越发觉得自己二十多年一成不变的生活在发生改变,而且是往好的方向去变。
她这个人,也在变好,焕发了不一样的生机。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砚闻。
周末,乔呦和陆砚闻约好陪刘亚荣吃饭。
乔呦最近被陆砚闻宠得越来越懒了,不想开车,想过车接车送的生活。
她直接在微信里和陆砚闻说来接她,没想到陆砚闻却说有些事情要处理,让她打车,上车后发车牌照给他,车费双倍报销。
有工作要忙,再正常不过。
但恋爱有段时间,这还是陆砚闻第一次没满足她的要求。
乔呦有点儿小不开心,但很快又鄙视自己太不懂事,发微信让陆砚闻放心自己,她到了景霖园会报告。
陆砚闻看着女孩发来的猫咪蹭蹭的表情,弯了弯唇,扣下手机。
对面,祝卫国说:“呦呦啊?”
“是。”陆砚闻点头,“稍晚些,我们去奶奶那里吃饭。”
“是该多陪陪老人,也快过年了,到时候……”
祝卫国局促地搓搓膝盖,没话找话说了半天,他身边的林慧芝还拉着脸,不肯开口。
“叔叔,阿姨,今天冒昧打扰,主要是想和您们说说我和乔呦。”
“说什么?”林慧芝语气很冲,“她现在多有主意啊,还用问我的意见吗?我的意见又有用吗?多此一举,岂不是虚伪。”
祝卫国哎呀一声:“孩子都大了,你这又何必呢。”
林慧芝不接话。
她掌控乔呦已经掌控惯了。
上次陆砚闻的话问住了她,她竟有点儿不敢看乔呦,只能虚张声势,落荒而逃。
这几天沉淀下来,她也不由自主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了?
或许是吧,但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想低头。
面对林慧芝的强势,陆砚闻不卑不亢。
他怎么都无所谓,只要乔呦不夹在中间为难,只要乔呦开心就好。
“阿姨。”陆砚闻说,“您说我虚伪,那就是吧。鹿鹿在乎您,我就必须让您满意。在为了鹿鹿好这点上,我和您的出发点应该是一样的吧?”
林慧芝又不答,祝卫国忙说:“一样一样!小陆,你阿姨就是刀子嘴,你和呦呦都别往心里去啊。”
“谢谢叔叔。”
说着,陆砚闻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我的诚意,还请叔叔和阿姨看看。”
第47章 承诺
刘亚荣是看见乔呦就开心。
现在; 得加个“更”字。
“哎——”老人笑着长吁一声,“你俩可是定下了。”
之前,乔呦和陆砚闻刚确定恋爱关系; 是陆砚闻口头先和刘亚荣说的,像今天; 他们两个一起来陪刘亚荣吃饭; 才是正式告知长辈。
乔呦还有些不好意思; 埋头剥菜。
见状; 刘亚荣笑着说:“怎么说我也算半个媒人吧?回头我得让那小子好好谢我,至于你嘛; 是不是……”
“老师; 您就别取笑我了。”
“以后该叫奶奶了啊。”
“……”
这时; 刘亚荣手机响了。
正好是个机会; 乔呦撂下菜去房间拿,没找到,仔细听听; 声音是从陆砚闻房间传出来的。
估计是刘亚荣早上打扫卫生; 顺手给放这儿了。
乔呦进屋。
她之前没进过陆砚闻的房间;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蓝色床罩; 墙上贴着篮球明星海报,书桌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奖状。
无意一瞥; 乔呦看见一张硬笔书法证书。
在证书的旁边; 还有得奖作品,瞧那字迹分明是刘亚荣的啊。
不待乔呦多想; 她拿起手机赶紧送到外面; 但电话还是断了。
刘亚荣接过手机; 眯着眼睛看号码,之后,把手机随意丢在一边,说:“挂了好,通了我也没好话。”
乔呦稍楞,问:“加拿大那边?”
有时候人生只能用魔幻形容。
秦珊,要强了一辈子的事业狂人,对自己的儿子不屑一顾,恨不得生命里没出现过这么一个孩子,现在,却疯狂地要儿子陪在身边。
是拿亲情当救命稻草?
还是觉得她唯一还能掌控的只有这个抛弃了的儿子?
刘亚荣叹口气,说:“小乔,砚闻要是就不去看他的妈妈,你会不会觉得他无情?”
“不会。”乔呦没有犹豫地说,“老师,我理解他的。”
刘亚荣握住乔呦的手,轻拍了两下:“真不能怪砚闻,他这对父母啊……”
一中里,大家都知道陆砚闻小时候晚入学一年,年纪要比乔呦他们这些学生大一岁。
而晚入学的原因,不得而知。
这要追溯到陆砚闻六岁。
那年,他该上一年级。
开学前夕,保姆因为家中急事回家一天,走时没有关小窗。
晚上下起大暴雨,独自在家的陆砚闻搬了小板凳去关窗户,谁想,脚下一滑,他后仰着摔了过去,当时就摔晕了。
窗外,瓢泼大雨潲进来,打湿陆砚闻的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孩就这样浸泡着,无人问津,好似风雨里一条破小的船,随时都要被海浪吞没。
陆砚闻以浑身湿透的状态醒来,因此染上急性肺炎,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不仅如此,这次的淋雨也叫陆砚闻伤了元气,之后不是三天一感冒,就是七天一发烧,足足调养了将近一年才完全康复。
这才耽误了上学。
刘亚荣和老许得知消息,中途从山区赶回北城来看望。
彼时,陆砚闻昏睡在病床上,周围其他小朋友至少有一个家长陪着,唯独他,身边空空如也。
刘亚荣立即打电话叫陆衡和秦珊过来。
这两人来倒是来了,但没有一个关心陆砚闻的病情,反倒是觉得影响了他们的工作,还互相推诿照顾孩子的责任。
刘亚荣又气又心疼,质问他们做父母的:“没想好为什么要生?这是条命!你们以为是玩具吗?”
陆衡说:“小姨,我是丁克。这是完全是秦珊背着我一个人的决定,与我不相干。”
“与你不相干?”秦珊冷笑,“没有你,我会怀孕?”
“这是意外,你不能连意外……”
两人在医院就要吵起来。
刘亚荣实在听不下去,叫他们走。
她想把孩子接走自己照顾,但无奈的是,她和老许都还有支教任务在身,不能陪着陆砚闻。
商量过后,刘亚荣和老许当务之急能做的,就是先给孩子换了一个更可靠的保姆。
也是从时起,他们夫妻俩每周都会寄信回来,让保姆转交给给陆砚闻。
起初,陆砚闻并不回信。
后来,慢慢有了回应,有时还会把得奖的奖状寄给他们夫妻……
“你是不知道啊。”刘亚荣红着眼比划了下,“也就那么个小人儿,孤零零躺在那里。我看了,我真是……”
乔呦握紧刘亚荣的手:“老师,都过去了。他现在很好。”
“对,你说的对。”刘亚荣抹掉眼泪,“他现在好了,有你。小乔,你知道你们在一起,我有多开心吗?”
刘亚荣真怕陆砚闻会孤独一辈子。
要是那样,她死了,都没脸去见姐姐。
“老师,您就放心吧。”乔呦承诺道,“以后,他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我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
傍晚,陆砚闻回来。
家里开着灯,光透出来照着小院,一片暖融融。
陆砚闻停车下来,还没进屋,便闻到饭菜的香味,他不觉浅浅一笑。
进了客厅,刘亚荣看电视剧,乔呦做饭。
“去吧。”刘亚荣一脸嫌弃,“你小子说话也只会气我。”
陆砚闻嘴角又扬了下,进了厨房。
乔呦正在探着身子尝汤的咸淡。
腰间突然缠上来的一双手,吓她一跳,她扭头,陆砚闻啄了下她的唇。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乔呦放下勺子,打某人的手,“别影响我做饭,走开。”
陆砚闻抱得更紧,脸埋在女孩颈间,闷声说:“不走。”
怎么跟只粘人的大狗狗似的?
乔呦绷住笑意,问:“忙完了?”
“嗯。”男人鼻子动了动,“好香。”
“当然,我厨艺还可以,你去洗手,待会儿……”
“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饭菜?”
乔呦没明白,直到有热吻落在侧颈,她才羞红脸,往门口那边瞟。
“你注意点儿。”她小声说,“老师还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