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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星河鹭起-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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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官家坐下,凌赫主持本次考录选拔,声音还是同之前一样的清冷刚硬。
  新婚的聂煦和颍阳公主坐在高台一侧。
  “翻过年来还是冷飕飕的,日头这么高也不暖。”颍阳公主连风帽都不肯摘下,两只手紧紧抱着手炉,心里对夫婿非要来看这武科
  考录很是不解。
  聂煦是因为没打听出来有谁报名,弟弟又趴在床上苦苦求他来看个结果,确认有没有谁伤得较轻,还能勉强来参加考选。
  凌赫宣读的第一项比试和三年前一样,掣签定次序,两两比试,胜者进入下一轮骑术的考查。
  官家验看过签筒后,凌赫拿着让众人抽取。
  远看过去,二十余人围着他,根本认不出报名者有谁。
  过了一会儿,凌赫将人按次序排好,旁边的禁兵挨个儿记录、核对。
  李擎指着候场的一个穿着青色上衣、玄色长袴的少年,笑着对晏如陶说:“你瞧那人,背影有点像阿鹭。”
  晏如陶刚才就看见了,也觉得站姿有几分相似,感叹道:“她定想来此比试。”
  “她要是来了,这些人都不是她对手!”李擎一挥手臂,比画道。
  坐在他斜前方的正是聂煦夫妇,听见李擎的夸口,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瞪什么瞪,像你这样的,我们阿鹭一招就能撂下。”李擎还记着仇,声音虽然不大,但确保他们能听到。
  聂煦虽不知他说的是谁,但还是回过头来,讥讽道:“倒是叫你家的人来啊,上不了场只是空吠几声,算什么本事?”
  晏如陶按住李擎:“比试开始了——”
  聂煦被晏如陶睨了一眼,也懒得再纠缠,毕竟圣驾在此,闹大了不好看。
  参试者都挑选各自趁手的兵器,点到为止,若有伤人者即刻除名。
  场上两人一个使
  大刀,一个使长枪,看步伐招式,都不算娴熟,过了二三十招还难分胜负。
  “找两只鹌鹑互啄,也该掉几撮毛了。”
  晏如陶被李擎的形容逗乐了:“我看你是技痒难耐。”
  “照这样来看,今年真是招不到什么人才了。”李擎叹了口气。
  最后凌赫宣布获胜的是个聂姓,李擎冷哼一声:“纸糊个人都能跟他打成平手。”
  聂煦不搭理他,自家的人能进到下一轮就是好事。
  又看完几轮比试,有个绛紫色衣裳的少年郎上场,颍阳公主笑道:“这么纤细的身板,还拿着一把长刀,也不知是谁家的。”
  李擎“咝”了一声,压低声音说:“怎么这个看着也眼熟?”
  晏如陶眯了眯眼睛,没看出来。
  李擎撇撇嘴,使劲回忆结识过的小郎君,却始终想不起来谁使长刀又身形相似。
  等场上的人比画开来,众人眼睛一亮。总算上来个有本事的,开头两刀就把气势劈出来了。
  对手退后三四步,提起胆子要还手,长戟挑开那人刀锋,双手猛地一掼,看得众人提了一口气。
  那紫衣小郎君眼明手快,立刻将臂收回,腰往后一倒,小步腾挪躲开这一击。
  见一击不中,场上还有叫好声,对手有些恼怒,步伐有些乱。
  李擎啧啧两声:“胜负要定了。”
  果然如他所料,小郎君站定后与之对上三四招后,寻到他侧腰的破绽,以刀背击之。
  凌赫见已分胜负,高声叫停,
  那人却不肯认输,继续出招,小郎君不欲与之纠缠,挡了两招步步后退。
  却看那凌赫随手拿起把长枪,冲到二人中间,手腕一翻一挑,打歪了那人手中的长戟。冷面阎罗上了场,那人不得不认清现实,老老实实收手认输。
  “嚯,这凌赫真有两下子,阿鹭要是看到了肯定想和他切磋!”
  晏如陶听到这话,心里替她酸滋滋的,她怎么就不能站在这演武场呢?望了一眼那个身形有些像她的小郎君已到场边,下一个就该他了。
  正想着,忽然手臂却被李擎猛地攥住,痛得他差点儿叫出声。
  只见李擎猛地凑过来,一脸震惊,拼命压着声音:“是杨依!这场赢了的是杨依!”
  晏如陶还是没反应过来,李擎将他一把拽近,凑在他耳边说:“杨信的妹妹!我就说看着眼熟!”
  “你……是不是看错人了?”晏如陶还是不敢相信,她如何能报名?又是如何通过禁兵核对、上场比试?
  脑中金光乍现,他身体前倾目光在场上逡巡,找到了那个走向兵器架子拿起一杆长枪的人,心头狂跳:“所以那真的是……”
  晏如陶扭头瞪大了双眼看向李擎,他的眼神同样透出狂喜,两人互相掐着手,按捺下兴奋激动的心情,环顾周围,好像还没什么异样。
  “凌赫报了杨依名字,没人认出来?”晏如陶悄声问道。
  “报了,可是杨姓常见,‘依’相近音的字又多,再
  加上女郎的大名少有人知,估计都没留神。”
  那这是过了明路的,晏如陶扭头看了眼坐在中间的阿舅,心里松了口气,平复好心情专注地等着看她的比试。
  秀仪县主更衣回来,刚坐下,襄王小世子探出身来对她说:“阿姊,难得有个打得好的,可惜你错过了。”
  她笑笑:“是吗?看来是我没眼福。”她本来对这些兴趣不大,是因为幼弟闹着要看,襄王才把一家都带来。
  她坐的位置比较偏,但林翡上台时,正脸恰好对着她。
  两人做过两年的同窗,即使林翡束起发冠、换了男装,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倒吸了口凉气嚷起来:“她是林翡!是林翡!”
  她声音不小,隔了三四个人的襄王妃沈钰也听到了,看她失态的模样蹙眉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秀仪县主见嫡母不悦,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阿娘,台上是林翡,就是、就是那个尚书郎林……林家的女儿!”
  她想不起来林济琅的名字,有些惊慌着急,沈钰倒是听懂了:“浑说什么呢?怎么会是女郎?”
  坐在两人中间小世子听着,拍掌笑道:“我倒要看看女郎能打成什么样!”
  襄王妃见她完全不顾仪态,半张着口地盯着台上已经开打的人,眼睛都不眨,口中喃喃:“就是她,我不会认错……”
  这副模样倒真不像是说笑,她犹豫地看看襄王。
  襄王眯缝着眼睛,说道:“先看看
  输赢。”
  襄王妃想想,输了自然不足挂齿,赢了就会报姓名。若真是林济琅长女,报真名便可识破,报假名即是欺君,确实不必着急。
  晏如陶双手攥拳,远远看林翡直身正立,前脚进一小步,枪头一抖,如孤雁出群向对手扎去。
  那人使的是双刀,抬手去架,挡住林翡这一枪。
  她不慌不忙撤了两步,看出对手摆出架势时下盘不算稳,于是枪尖垂下,左右抛洒如“凤点头”,步步逼近,颠提间红缨翻飞迷乱人眼,对手只能仓皇后退躲避。
  李擎拍拍晏如陶的肩膀:“没什么可看的,她让一只手都能十招之内拿下。”
  晏如陶近年却鲜少有机会能一睹她使枪的风采,顾不得和李擎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
  林翡将后手换到前面,将长枪一挑,骇得那人险些跌倒,她见势使了一招月儿侧枪,直接打落那人右刀,干脆利落,比试结束。
  秀仪县主从不知林翡有这样的身手,但此刻她只为自己识破其女扮男装这一事激动不已,屏息凝神,待听到凌赫宣布“第六轮,林翡胜”时,她登时站起高声尖叫:“她是个女子!”
  看到林翡盯着自己不善的目光,她心里极为畅快。一个寒门女子,还想考取武科?真是白日做梦!
  襄王夫妇则是满腔无奈。秀仪这一嗓子石破天惊,众人都看过来,他们虽也想揭露此事,却没想到她如此沉不住气。
  颍阳
  公主也听到秀仪所言,想着凌赫刚才报的名字,疑惑地问聂煦:“我们去年上巳遇到的那个女郎?”
  聂煦立刻回头去看李擎,果然见他表情十分不自然,正抿着嘴提防地瞪着自己。他回身对颍阳说:“差不离了,她当时就想动手。”
  唐愉看见林翡上场时手就在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到五皇子开场前的话,试探性地去瞄他,只见他也看向自己,嘴角含笑,轻轻点点头。
  唐愉顿时眉开眼笑,放心去看她比试,待她得胜后又和众人一起叫好,和平日里端庄稳重的贵女模样大相径庭。
  可还没开怀多久,她就听到秀仪县主的尖叫声,神情顿时冷静下来,扭头轻声确认:“这事……是官家允许的吧?”
  五皇子扫了一眼周围议论纷纷的人,将绷直脊背、紧张警惕的她往回拉近些,道了句:“放心。”
  唐愉松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李擎和晏如陶神色自若,似乎也已知晓情况,便放下心来。
  既然是秀仪县主叫破这件事,出头的人也只能由襄王来当。
  他振了振衣袖,起身冲高台上的人拱手道:“皇兄,秀仪失态,扰了比试,望皇兄恕罪。她瞧着台上这位像是昔日同窗,方才凌仆射宣布的名字也恰巧重合。只是——若她没认错的话,这位应当是个小女郎,怎么扮了男装参加武科比试?”
  众人安静地等待官家开口,李擎紧张地看向高台
  ,手不自觉攥住晏如陶的肩。
  晏如陶觉得肩上和心里一同被捏得又紧又痛,寒风卷过,他的双眼不自觉望着手持长枪肃然伫立的那个人。
  “寡人倒不记得,有哪条细则是只许男子考武科。襄王,你来说说看。”官家皱眉思索的样子演得略显敷衍,说罢看着襄王,笑得很是和蔼。
  这话一出,谁还能听不懂?
  可那些为了拦住寒门子弟已付出代价的世家,谁又肯罢休?
  聂家今日在场的人中,能说了算的只有聂煦。可父辈和兄长都不在,他头一回站出来也有些发怵。
  好在颍阳公主替他先开了口:“父皇,哪有女子考武科的?难道也同男人一道上战场?”
  她的神情看似一副天真疑惑,众人却心知肚明。刚嫁人没两天就帮着夫家拆官家的台,真是好女儿。
  果然,官家的脸色沉下来:“你回去问你大人公便知晓了!”
  颍阳公主被驳了脸面,又不知父皇此话何意,同聂煦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
  沈钦的侄子沈植站了出来。如今春寒料峭,他却穿着一袭长袖翩翩青绿色衫子,看上去肩窄腰细,清秀羸弱。
  一开口,声音也是清越纤细:“女子从军并无先例,若此例一开,军中男女混杂,风气将如何整治?又何谈强兵卫边?”
  晏如陶离座向前走去,李擎不知他此举为何,但正是紧张激辩的时刻,他也不敢出声去拦他。
  别开口,别开口……晏如
  陶从快走变成了小跑,盯着越来越近的她,心中暗暗祈祷——
  我知你心中有千般万般的慷慨之言,可一举揭破这群自私虚伪之辈的意图,能直言道尽这世间最可笑无耻的不公,但此刻……请你千万忍住!
  那些惊天骇地、冒犯众人的话,再忍一忍!
  你好不容易才站在这武科选录的台上,千万、千万不要误了自身!
  离她还有十几步远,他忽然听到她含笑的声音:“看来,这位郎君不知定国长公主血战三日攻下凌霄关的事迹。”
  站在林翡身侧的凌赫,闻言看了眼她。
  沈植长袖一挥,背在身后,嗤笑道:“凭你,也敢同定国长公主并论?”
  林翡正欲反唇相讥,却发现晏如陶大步跨上了台,直直向自己而来,不由得怔在原地:“你怎么……”
  晏如陶冲到她面前,直觉胸中憋闷,喉头哽塞,深吸一口气后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别被挑唆!不要成众矢之的……”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过来,只是为了交代这句话?
  林翡心中满是疑惑,可对上他关切真挚的眼神,也来不及细想他的话,微微颔首示意他已知晓。
  凌赫扬声道:“林翡符合武科考录要求,故能参加比试。诸位若有疑问,可在结束后对照细则提出异议,勿要干扰考录进程。”
  晏如陶见他看过来,愣了愣,忽然发现自己此举也算是“干扰考录进程”,脸上一红,低下头准备下台。
  却
  听见一声“等等”——是她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她缓缓走至身边,唇边含笑:“我这轮比试也结束了,同你一起下去。”
  他方才气血上涌的劲又回来了,觉得走路有些发飘,脑中昏昏沉沉,直到同她并肩站定在场下一隅,才稍稍定下心神。
  众人并没被凌赫的气势压住,大声反问:“还比试什么?同一介女流动刀动枪,比骑术、比兵法?荒唐!”
  “竟有如此少条失教的女子,妄想考武科、进军营,真不知羞耻!”
  “速速将她赶出演武场!林玉平呢?放任女儿如此无状无礼,御史该参他一本!”
  林翡冷眼看着这些人被触了逆鳞后群情激昂的模样,只觉可笑可悲。
  她喃喃自语道:“杀敌卫国,还分男女?”
  他听了心中恻然,悄悄瞟了一眼,看到她的脸庞在寒风中依旧红润,神情坚毅,挺直的脊背永远带着昂扬的斗志。
  可座上的李擎被气急了,站起来叫嚷道:“不服气的上去同她过招啊?连个女子都打不过,岂不是更可笑?指望你们靠一张嘴上阵杀敌吗?”
  林翡远远看他指天画地、气愤不已,恨不得卷起袖子动手的模样,忽地笑了,侧身问道:“你是怕我同他一般,才上台来?”
  晏如陶也看到了,小声地说:“是啊,这话他能说得,你说不得。原本是女子考武科的事情,到时就变成了你林翡一人的问题。”
  说罢,被她打量了
  一眼。
  他抿抿嘴,有些忐忑:“方才大庭广众……我那样上台确实鲁莽冲动,若有旁人问起,你只往我身上推,反正台上你我的言语也无人听清。”
  林翡抬手一指嘈杂混乱的众人:“你瞧他们的样子,谁还记得你上没上台?只要能把今日的比试给搅和了,他们便称心如意。”
  晏如陶焦灼地往阿舅的高台上看,发现五皇子已经站在阿舅身侧,正望着自己点了点头,便安心站在原地。
  第七轮比试的两人迟疑地站在场边,凌赫厉声说道:“若不想上场,便直接放弃,参加第八轮比试的上。若后面的人都不想上,前面获胜的六人直接比骑术。”
  那两人连忙上了台,可场下依旧闹闹哄哄,他们选了武器后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凌赫一声令下“开始”,他们才比画起来,却都不在状态。
  林翡听到已经有人在嚷嚷是阿耶制定的细则,专门留了破绽,假公济私,该革职论处。
  她叹了口气,这事还真是麻烦啊,阿耶今日躲开不来果然明智。
  忽然进来了几列虎贲禁兵,披坚执锐,将座席团团围住,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顿时噤声,台上两人也停下,神色茫然。
  高台旁的虎贲中郎将陆谚喊道:“尔等争吵不休,御前失仪。干涉武科考录,贻误军国大事。再有喧哗者,立时请出演武场!”
  凌赫接着说道:“对今日武科考录有异议者,请于明日朝
  会上奏。”说罢示意台上继续比试。
  襄王等人认得清形势,虎贲禁兵打着“保护官家”的名号,拿下几个人实在轻而易举。于是同聂、沈几家的人交换了眼色,各自坐下,却无心再看比试,暗暗盘算该如何参奏——
  官家和寒门定是早就筹谋好了,明日朝会自然备有应对之策,所以凌赫才敢如此宣布。
  林家长女跳出来考录武科,虽然耸人听闻,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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