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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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下头理袍子:“谁能给我气受?不过是……”
“表兄,晏郎君。”
阿鹭这出现的时机恰好,巧得让李擎笑得被点心渣儿呛得脸通红,还龇牙咧嘴冲晏如陶抛去一个眼神,暗示“能给你气受的人来了”。
晏如陶却没看明白,只是嫌弃他一脸狰狞。
但这人转脸就带笑对阿鹭点点头:“林大娘子。”
阿鹭眉心一跳,对这称呼有些不适应,可晏如陶浑然不觉,笑得越加温和,看向她牵着的两个小人儿:“这是阿鹤、阿雀?”
他看着这两个眉目相似的稚童,一个穿着水红色的小袄,一个身着湖蓝色的袍子,衬得小脸白白嫩嫩。
他越发心生喜爱,冲他们招招手,低下头想从锦袋中寻些饰物送给他们。
翻找的间隙抬眼看,却发觉他们俩正往林翡身后躲,他以为是怯生,连忙整理好表情冲着他们笑,在李擎看来甚至散发着“慈爱”。
“我是你们表哥的至交,三四年前你们还在襁褓时我就见过。”
李擎饮下两大口酥酪,喘匀了气,心里暗叹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阿鹭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吗?
耶娘马上就要到了,万一阿鹭和阿适起了冲突,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他蹲下张开双臂:“来,表兄跟你们说说晚上吃什么。”
阿鹭挑挑眉,纳闷他哪里来的自信和稀泥。
阿鹤、阿雀抬头看看自家阿姊的表情——懂了,站在她身侧继续不动。
李擎暗自
叫苦,看来今日他们俩都要下不来台了,但仍不愿死心,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才几日不见,不记得表兄了?”
阿鹭只觉没眼看,突然身后冒出来一声“抱”,一个身影蹒跚着向李擎走去,把他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还是自己亲妹妹好:“阿慕!”
搂着香喷喷的小妹,李擎方才的卑微烟消云散,只剩下晏如陶眼巴巴地看着这些有弟弟妹妹的人。
还好李宣威和林雪青带着次子李承也跟着进来,寒暄几句后便入席落座,晏如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偷偷瞥了一眼林家长女,觉得她穿这件藕荷色交领小袄和方才的红衣女侠判若两人,头发只简单挽了个髻,未添发饰,行走落座皆合规矩,竟有些端庄的感觉,有些惊奇。
当着姑母、姑父的面,总不好落晏如陶的面子,阿鹭未拘着阿鹤、阿雀说话,可见晏如陶摸了摸阿雀的头顶,她还是没忍住飞了个眼刀过去。
可惜他正抿着嘴,笑看阿雀忽闪着眼睛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压根儿没接到这记眼刀。
小女孩的头发可真软,晏如陶想,他看看阿雀又看看阿慕,眉眼都舒展开来,在心底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李宣威很是热情,又是关心阿鹭他们在庄子上住不住得惯,又问晏如陶和李擎的学业。
许是因冒着风雪赶来庄子,他席间咳嗽数次,阿鹭看他净手数回,更觉来此小住实在麻烦姑父一
家。
林雪青还特意托付:“我们阿鹭年后也要去勉勤书院,她初回京城,没有相熟的玩伴,到时还请晏小郎君替她引荐几位女郎。”
阿鹭免不得挂着笑脸冲晏如陶颔首示意,他微微一愣,倏地笑得极为疏朗,挥挥手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别人不说,淳筠与我们一向交好,她还有两位表妹。”
又怕阿鹭不知道唐家,侧身看着她解释道:“她是安陵唐家的二娘子,阿耶是御史中丞,阿娘出自庐阳孙氏。”
阿鹭虽许久没背诵谱学,但对这两个鼎鼎有名的世家还是有些印象:“其母是孙丞相的长女?”
晏如陶有些意外:“正是。看来林大娘子对世家也很是了解,如此正好,到时进了书院认人也便宜。”
阿鹭弯了弯嘴角,敷衍地点点头,心下想着年后还是把谱学好好记记。
李宣威闻言咳了两声,说道:“世家子弟不好相与,杨家子女也在书院,阿鹭可结交结交。”
林雪青瞥了他一眼,将朝堂上对世家的满腹怨气带回家中,也不怕吓着孩子。
阿鹭应下,想起学谱系时阿娘说过豪门世家里藏的都是恩怨利害,倘若懵懵懂懂进了书院,迟早要得罪人。
念及此,她心中的不情愿又泛了起来,晏如陶看出她笑容下的疏离,有些不解。
他并不是粗枝大叶的愚钝之人,只仍是孩子心性,自己不记仇也盼着她不会记,于是便一厢情愿地想去弥合
那道旧时的裂隙。
却不知经过生死之事的小女郎,一心只惦念着要维护家人,未曾将他和往事放在心上。
只不过碍着姑母一家的情面,敷衍着,疏远着,反正身份悬殊,今后各走各的路。
第十章 初入书院
(十)初入书院
晏如陶彻底了悟这件事是在次年的初夏,阳光刚刚有些灼热的气息,叫人心情也浮躁起来。
他扭头,看见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的李擎,就知道他也不例外。
“这是瞧什么呢?”他跟着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周围不过是零零星星往课室走的人。
李擎拖着尾音,心不在焉地回他:“阿鹭今日要来学堂,我阿娘让我引着她,可她说……让我离她远些……”
走在前面两步的唐愉听见,笑出了声,回首冲李擎道:“你这表妹可真是个妙人!”
晏如陶原也想笑话李擎,可忽然想起冬日里她那个疏离的笑容。连李擎都惹她不喜,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她远点儿”?毕竟是个气性大的小女郎。
“阿鹭!阿鹭!”李擎把书箧往晏如陶怀里一塞,飞快地跑向学堂门口。
晏如陶回身去看,阳光照在她侧脸上——看起来不大高兴的侧脸上。
唐愉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兴奋:“走,去看看!”
蒲团正从晏如陶怀里接过书箧,他缓缓递出去,心里犹豫着,就比唐愉慢了几步。
他远远看到阿鹭与李擎说了句什么便想径直离开,却被李擎拦住,热情地拉着她的胳膊,想介绍唐愉给她认识,刚张口说了半句“这是唐家二女郎唐……”就没了声音。
因为突然被拉住手臂,林翡迅速翻过手腕,反捏住李擎的小臂,在他即将号叫出声的瞬间忽就松
了手。唐愉已走到她面前,晏如陶在她身后两步停了下来。
唐愉微微颔首:“我单名愉,小字淳筠。上个月听外祖说起林使君和尊兄在巍州内治疫情、外抵敌寇的壮举,今日得见林家大女郎,甚感荣幸。”
她说的虽是官话,可带着些软糯的南方口音,在林翡听来有点陌生。可她声音婉转,笑意温柔,话也说得谦和有礼,这见识的头一位世家女让林翡又不禁心生好感。
入学前两日,贺宁耳提面命,叮嘱阿鹭在书院里要处处谦恭避让,不得随性鲁莽。
书院里大多是豪门贵戚,林家这等新贵自然入不得他们的眼,况且林济琅回京后便处于风口浪尖。
世家子弟轻则出言不逊,重则仗势欺人,贺宁生怕阿鹭刚强,忍不了这些委屈行差踏错,便将“禁止习武”的威胁都说了出来,就是怕她在这节骨眼儿惹祸上身,误了一家人。
因此,当林翡听完唐愉的话,垂首行礼道:“小女林翡,字汀鹭。孙丞相过誉了,家君坐守巍州城,自是要为官家尽忠。”
林翡抬起头的时候,丫髻上的珍珠步摇迎着光微微晃动。
她今日穿着一身蛋壳青的对襟衫子,领口和袖口的白色缘边上绣着藤蔓,下着曳地的月白色折裥裙,再加上礼数周到、言语谨慎,如世家淑女一副娴静文雅的模样,叫李擎和晏如陶有些恍惚。
唐愉却不知情,还觉得林翡很是乖巧可爱,
至于刚才她捏李擎胳膊的事——那是李擎粗鲁,活该!
“我与阿岭同岁,和他一样称你阿鹭妹妹可好?”唐愉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的阿鹭,话说得有点心虚,伸出手指着西边,“丙班走这条路,我二叔家的妹妹就在丙二,带你去见见她如何?”
两个亲切又不失分寸的问句,叫林翡难以拒绝,她点点头,拎着竹箧跟唐愉向西边的路走去。
连招呼都没打上一个的晏如陶站在原地,看一眼捂着手臂委屈巴巴的李擎,摇了摇头。
“如何、如何?”李擎见唐愉迤迤然走进课室,连忙迎上去问她。
唐愉蹙着眉一脸不解:“什么如何?”
“阿鹭呀!她初来乍到,从未和京里的女郎们来往过,不知与她们能不能说到一块儿去。”
书院中的豪门亲贵向来自恃身份,钦、巍两州归京任职的官员子女来此读书,皆被嘲笑语带蛮腔,行动俗鄙,毫无风仪。
坐在靠近门口的冯恕凑过来:“谁家的女郎呀?让长岭兄如此挂念。”
看到冯恕嬉笑的样子,李擎不耐烦地挥挥手:“家事,家事。”
唐愉绕过冯恕,同李擎小声说道:“晌午再同你讲。”
晏如陶正捋着毛笔,见李擎回来,打趣了一句:“她又不是一般的小女郎,待阿慕开蒙你再担心也不迟。”
李擎拍拍他的肩:“我阿娘昨夜千叮万嘱,要我照顾好阿鹭,今日回去她定会问我‘阿鹭找到玩伴了没有
’‘有没有人欺负阿鹭’,我可不敢糊弄她。”
晏如陶想到冬雪中棍棍生风的身影,笑了起来:“谁敢欺负她?”
“我阿娘说了,京里又不比战场,欺负人哪里看拳脚功夫。”李擎扫了眼四周,冲晏如陶挑挑眉,一把揽住他肩膀凑到耳边讲,“不如你晌午同我去丙二班露个脸,谁还能不卖你晏小郎君的面子?”
晏如陶想起那小女郎的疏离冷漠,有些迟疑,将他往外搡了搡:“阿筠去过不就行了,世家子弟多少要看孙、唐两家的颜色。”
见晏如陶有意推脱,李擎长叹道:“唉,听闻开春时,秀仪县主随手惩治了同班一个姓杨的小女郎,她阿耶还和我阿舅共事过。不知阿鹭会不会也被冷眼排挤,照她的性子说不准会为杨家女郎报仇,怎么都是难事啊……”
这番话说得晏如陶眼皮直跳,他哪能不知道李擎这装腔作势是故意怂恿自己,可说到秀仪他也认识,宫中宴饮时常看到她在颍阳身边,两人都是骄纵性子。
若说世家沾亲带故,多半会给唐愉脸面,那么皇家就未必了。近年阿舅隐约显露出打压世家的意图,皇亲贵戚自然也不似从前那般客气忍让。
因此,要想镇住秀仪县主,还真得顶着长公主光环的晏如陶出面。
晏如陶瞥了李擎一眼,只这一眼,李擎就顿时乐开了花,知他是答应了。
“仗义!上回你不是说我家的鱼鲊好吃吗,
我今日正好带了,全给你吃……”
晏如陶忍住脸上的笑意,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谁的妹妹。”
坐在丙二班后排靠窗的林翡趁夫子还未到,正低头翻着一本《赵氏枪法》的图谱。她的想法简单得多:白日来学堂应付,应付,一早一晚好好练功。
上个月阿兄说她的棍法渐入佳境,既然领悟了“刺”的动作,不妨试试长枪。
阿兄使的那把木枪杆长七尺,她试了一下,长度、重量都不适合,阿兄便答应送她一杆新的,估计这两日就能做好。
她一颗心都扑在这上面,对读书与交际哪里会有半分兴趣?不过是被逼无奈。
耶娘虽不指望她满腹经纶,但字总要过得去,史书典籍总该通读过。
因此,在唐愉的引荐下,和唐怡互通姓名、问了好后,她也懒怠与其他人交谈,在唐怡的指点下坐好后就翻起图谱,对周围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上午的两节课是书法和读史,两位夫子都还算和蔼,见林翡脸生,并未为难她。
史书的课正讲到前朝的武帝,可惜林翡最感兴趣的四征长龙山之战草草带过,主要是讲武帝一朝兵政的利弊,她倒也懂一些,甚至还主动回答了关于粮草调动的问题。
讲史的沈夫子很是欣喜,因为林翡答的角度少有学生知晓,她提到了北境作物和驿路修建,而不仅仅是笼统的制度。
课下沉夫子叫住林翡,询问了她父亲的身份,
捋着胡须笑道:“难怪,这问题是问对了人。后日也有我的课,到时要讲武帝末期的围剿乌勒与成帝继位。乌勒便是阿勒真的前身,你可回去问问尊父,老夫留半炷香的时间,到时你同诸位同窗讲讲。”
林翡点头应下,心中却为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有点儿郁闷,问阿耶简单,可若在课堂上给一群陌生的同窗“讲课”,怎么也得准备一两个时辰,占的可都是她练武的时间。
阿娘原本怕的是她资质粗陋气到夫子,刚进书院就给同窗们讲史,恐怕阿娘始料未及,只是太过惹眼,恐遭人不满。
她一边想着一边向自己位置上走去,却被人叫住:“阿鹭、阿鹭,一起吃饭啊。”
一回头,只见李擎探了半个身子进门,冲她招手,隐约看到后面站着的晏如陶和唐愉。
她看看周围的同窗,也都拿着食盒三三两两结伴出去用餐,正踯躅着,唐怡抱着自己的食盒走到她身边:“阿鹭妹妹,一起吧,我们平日都在八角亭用饭。”
亭子边有四五株西府海棠,和池边的垂柳相映成趣,李擎坐下打开食盒,将它往晏如陶那边推了推。
然后对林翡说:“这边人少清静,平日里也就我们几人来。有时阿峻他们也来,不过最近没瞧见。正好,那小子闹得很。”
林翡心想阿峻和你谁更闹还不一定呢,但唐家三姊妹都在,不好驳他面子,也就点点头。
唐怡牵着唐悦
的手,笑吟吟地对林翡说:“阿鹭妹妹,这是我的幼妹,单名悦字,小名欣欣儿。听说你也有个妹妹,只比欣欣儿小一岁,到时入了开蒙的班便是同窗。”
唐悦看着略有些害羞,粉团一样的小脸,一双眼不敢盯着林翡看,只抬了一下头就垂眼赧然,小声喊了句“阿鹭姊姊”。
林翡想到阿雀,心头一软,笑着应了一声。
晏如陶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怨念——人人都有妹妹,就我没有。
“舅父、舅母有说何时将阿雀、阿鹤送来开蒙吗?说起来我也有一个月未见他们了。”李擎十分自然地夹了一筷子晏如陶食盒中的炙羊肉,扭头去问林翡。
“前两日阿雀有些咳,阿娘说先养养,在家里跟先生学,到了秋天再送到书院来。”
唐怡关心道:“许是天热起来了,肺里燥热。我近日也觉咽喉干痛,气哽不利,又喝起门冬饮子来。我家常看的那位赵医师医术精湛,在回春堂坐诊,阿雀妹妹看的是哪家的医师?”
见她们聊起医药的事,李擎插不上话,又去看晏如陶,见他正专心吃着鱼鲊,不敢找他说话,只得闷闷吃饭。
有回晏如陶在李家,两人吃鱼的时候还在说笑,结果晏如陶被鱼刺卡住满脸通红,不敢吞物生咽,等医师来了才取出来,于是再也不敢吃鱼时胡闹玩笑。
第十一章 巧避锋芒
(十一)巧避锋芒
天边铺满晚霞,林雪青在院子里抱着阿慕望着西天,感叹道:“真是好时节啊,天气不冷不热,天边的云彩好看,园子里的花树也缤纷。”
阿慕搂着她的脖子,将脸颊贴上去:“阿娘也好看。”
有玉雪可爱的娇女在怀,林雪青心里似吃了蜜一般:“我们阿慕最好看,你的哥哥们啊,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
“阿娘——”兴冲冲跑进院子里的李擎被迎头痛击,一脸怨念委屈。
阿慕看到阿兄瞬间变脸的模样,乐得咯咯笑。
林雪青也没想到正好被这小子撞见,一时也有些讪讪。
“亏我还整天都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