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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此间桃花照玉鞍-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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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给他留了生机。
  他刚刚说不知老将军还在江南,不是假话,他确实以为老将军早已回了北疆。
  傅司简心头沉了一下,江南或许发生了或是查出了一些老将军不得不留在那儿的事。
  三年前他去江南时,顾老将军将查到的东西交给他,说再收收尾就会回北疆,不会太久。
  之后他追着线索去了其他地方,先帝身体不好召他回京,后忙着辅佐小皇帝稳定朝堂,与老将军便再无联系。
  这次线索查到北疆后,他来幽州是想让老将军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毕竟老将军对北疆要比他熟悉得多。
  可是,会是什么事让老将军留在江南三年之久呢?
  …
  顾灼接近寅时才睡,卯时一刻在军营的擂鼓声中睁开眼,走出大帐吸了一口冷冽的寒气,人清醒了不少。
  吃过早上的粥后,顾灼命帐外守卫的士兵去叫来昨日送傅司简到军营的侍卫。
  她把昨夜写给她爹的信交给侍卫:“你回府之前去一趟驿站,把这信寄给我爹。”
  “是。”
  顾灼穿盔甲、拿梅花枪,去训练场巡视。
  军容整肃,铜围铁马,喝声震天。
  进退左右,俱成行列,起坐跪伏,俱从号令①。
  顾灼站进姚云带的女子队伍中,两刻钟马步、两刻钟跑圈、半个时辰木人桩、半个时辰骑兵阵法后,又去耍了两套枪法。
  无事的话,顾灼基本上每天都不会缺席辰时至巳时军营的统一训练。
  以前她爹还在军中时,她训练习惯了。
  顾灼走回营帐,远远看见一个天青色的挺拔身形立在帐外。
  是傅司简。
  帐外的士兵似是对傅司简说了什么,他转过身来。
  阳光柔和了男人稍显凌厉的脸部线条,逆着光使她看得不甚明朗,顾灼恍然生出些不真实感。
  “姑娘。”
  顾灼走近才发现这人比她要高很多,阴影投下,她似被笼罩在傅司简怀中。
  顾灼气息有些急促,许是因为刚训练完。她平静出声:“找我何事?”
  “姑娘可否把玉佩还给我?”
  顾灼绕开傅司简走入帐中,摘下头盔:“我救你的命,还不许我拿你一块玉佩?何况那还是我父亲的玉佩。”
  戴头盔要把所有头发束至发顶,顾灼摘头盔弄得头发稍显凌乱,还带下来两绺搭在脸侧和唇角,弧度优美的下巴处有一滴汗将落未落,脸上还透着训练后未曾散去的红。
  傅司简看着眼前略显嗔怪的顾灼,只觉得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他自觉再看不妥,只好把视线移向顾灼的额头,又见光洁瓷白如玉。
  顾灼久等男人不言语,有些疑惑:“问你呢?”
  傅司简才从失神中惊醒:“那玉佩于我有重要意义。”
  顾灼不置可否:“夜里你说的,让我挟恩图报、但说无妨,还算数吧?”
  男人听着这话有趣,嘴角牵起弧度,眸中带出笑意:“算数。”
  顾灼从桌上拿起玉佩递给他:“行吧,那我想想让你做点什么。”
  傅司简转身欲走,想起刚刚在帐外看见顾灼一身铠甲走过来时的感慨。
  京城那群说顾家拥兵自重、嚷嚷着要严查顾家虚报兵员吃空饷的人,想必是不知道北疆军中将军与士兵一起训练同甘共苦,也不明白大裴江山是这些将士在守护。
  “将身服礼、身服力、身服止欲,以知士卒之寒暑、劳苦、饥饱②。姑娘是位好将军,顾老将军想必很是欣慰。”
  《立将之道奈何》顾灼十岁就背得滚瓜烂熟,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此时,她只觉,如晨钟暮鼓。
  士非好死而乐伤,为其将知寒暑、饥饱之审,而见劳苦之明③。
  她知道这些,但她没做到。
  傅司简看她与士兵一起训练,便以为她做到。
  可她是因为习惯才去训练,因为习惯才与士兵吃一样的饭食。
  她没有要与士兵共寒暑、劳苦、饥饱的意识。
  这样不合格的将军不会让她爹娘欣慰的。
  如晨钟暮鼓。
  她感谢傅司简,也庆幸自己能听到这番话。
  傅司简始终看着面前的姑娘,将她明艳脸庞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她先是愣了一下,又皱起眉似是失落,复绽开笑颜。
  蛾眉曼睩,荣曜秋菊。
  她对他的防备似是散了一些。
  虽然顾灼对他做了一些在他看来算是亲密的事,但他知道顾灼明显的试探和强烈的防备。
  可现在,她真诚地向他笑了一下。
  他荒唐地想让她一直这么对他笑。
  顾灼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想法:“我想到让你做什么报恩了!”
  他有点回不过神来:“什么?”
  “你参加过秋闱吗?中举了吗?”
  傅司简听出期待之意,迟疑地点了下头:“中了。”
  顾灼的欣喜跳跃在她的声音里:“明年正好赶上春闱,你下场吧!”
  她那么高兴地想让他做这件事,他不想看见这张脸上出现任何失落的表情。
  不就是春闱吗?他点头了:“好。”
  “你既然是游历到北疆,那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嗯。”
  “你在北疆有住的地方吗?要不要住到书院?”
  傅司简本打算找处宅子住下,可街坊邻居必会对新搬来的人好奇,容易走漏消息。
  倒是不如住进书院,傅司简问道:“倒是不听得北疆有书院?”
  “马上就有了。”
  “那多谢姑娘给在下提供住处。”
  …
  之前顾灼说让傅司简报恩,只是想在她爹回信前找个理由看住他。
  可她听完傅司简那番话后突然意识到,这人从状元最多的江南游历到此,看着像文人却能说出立将之道,是有才华又有智慧之人。
  幽州的书院最少要十年才可能将北疆的人送入朝堂。
  她需要的是在朝堂上有熟悉北疆、肯为北疆说话的人。
  若是傅司简能在北疆待一段时间,她有把握让他生出为北疆做点什么的意愿。
  傅司简能说出刚刚那番话,意味着他是个愿意弯下腰去忧虑芸芸众生之寒暑、劳苦、饥饱的人。
  游历让他懂得哀民生之多艰,这样的人,会知道北疆百姓的苦。
  现在,只等她爹给她回信了。
  …
  州府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内,黑衣劲装跪得笔直。
  细看去,血已经浸染后背,暗红蜿蜒到地上。
  江辞脸色有些发白,身形晃了一下,六个时辰了。
  他终于听见月门处传来脚步声,来人站定在他面前:“没得手?”
  江辞看向膝下的砖块,在身侧握拳:“属下办事不力,请义父责罚。”
  阴沉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辞,若是你再任务失败,就别怪义父不念父子感情了。”
  江辞头更低:“是。”
  “去领罚吧。”
  江辞去领了二十棍。
  小厮给他上药时,看着江辞背上血肉翻开的刀口,青紫的棱杂乱交错,瞬间红了眼眶:“公子,你忍着点。”
  药洒在刀口,疼痛让江辞全身肌肉紧绷,稍稍凝固的伤口又涌出鲜血。
  额上青筋条条绽出,江辞闷哼了一声。
  好在药里止疼的成分慢慢起了效用,小厮手脚麻利的上药包扎后,江辞看起来只是更加虚弱苍白些,不再像刚刚一样被疼痛折磨。
  公子七岁被老爷收为义子,他便一直跟在公子身边。
  他那时还有些羡慕公子从一个孤儿成为大户人家老爷的儿子。
  他记得沉默的小小少年,点头答应老爷去暗卫营训练。
  暗卫营大多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训练强度哪是七八岁的少年能承受的。
  可公子愣是一声不吭,只是自那以后,身上三天两头带着伤。
  近些年,老爷要公子去办的事越来越凶险。
  三年前公子从江南回来,胸口被剑贯穿、还未痊愈的伤口因为受罚崩开,高热不退,差点去找阎王爷报道。
  醒来后,公子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时常看着带回来的砚台出神。
  他不明白,老爷既是把公子当暗卫使唤,又何必收公子做义子。
  他看着公子从起初的孺慕之情到如今脸上常年不见一丝笑意,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小厮给江辞留了桌上的一盏烛台,退出房间。
  江辞趴在床上,在暗淡的光线下想起江南,那是他这辈子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可他亲手把它毁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梦见桂花树下,他与温厚儒雅的男人下棋,坐在一旁的妇人温柔地问他:“阿辞,中午想不想吃糖醋排骨?”
  他点头,妇人起身要去张罗午饭:“阿辞,你别让着这老头儿。”
  他对面的男人笑着捏了一下妇人的手,落下一子。
  江辞想,若他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了。
  他其实不怎么吃甜的东西,暗卫营的训练也不允许他有什么喜好。
  可他第一次与他们吃饭,妇人见他夹了两次糖醋排骨,就把排骨专门放到他面前。
  泪一瞬间逼上眼底,他连忙低下头掩饰。
  他觉得再不会有比糖醋排骨更好吃的东西了。


第5章 衣服
  晌午过后,顾灼与典农校尉和收粮食的士兵一起去了顾家军在北疆的田地。
  这是顾灼曾祖父时起一代一代将士垦荒开辟出来的,不占用州府百姓的土地。
  前朝无道,十室九空,兵荒马乱多年直到高祖皇帝推翻旧朝。
  大裴于断壁残垣中建立,还得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实在没有粮草给北疆的顾家军。
  顾灼的曾祖父就在军营备战不紧张时,组织将士拓荒种地修渠纺织。
  且耕且战,既不耽误戍边,又解决军粮,减轻百姓的徭役负担,也避免了“起于黄腄、琅玡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①的运粮消耗。
  一直保留到现在。
  只不过北疆的荒地即使已经养了几十年,收成也与中原良田相差甚远,是以才需要朝廷送粮。
  顾家军的存粮和今年的新收成基本够今冬所需,不会让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可饷银却只能靠朝廷拨付。
  …
  顾灼骑马回营,奔驰间恍惚看见旺财正把前爪搭在傅司简的肩膀上。
  她把马拴进马厩,抬步朝旺财的狗窝走去。
  呵,还真是傅司简,毕竟这军营里只有他一个人穿天青色锦袍。
  一人一狗玩得还挺高兴。
  顾灼没见过旺财对除她以外的人,这般,呃,狗腿的样子。
  旺财,你怎么是这样的狗?!
  你是不是看脸!?
  好在旺财还算有良心,看见她来,果断地抛弃了傅司简。
  顾灼揉了揉狗头,看向君子如玉眉眼带笑的傅司简,戏谑道:“你是不是给我的狗下药了?”
  “没有。”
  顾灼又挠了挠旺财的下巴,看着旺财舒服得眯起眼:“那旺财怎么尾巴摇得这么欢,它平时都不理人的。”
  顾灼疑惑:“难道真是因为你好看?”
  傅司简看向蹲在地上抬头看他的小姑娘:“旺财更喜欢姑娘你。”
  顾灼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听出来,他似乎是在夸她……好看?
  她怎么觉得她被撩了?
  旺财“汪”了一声唤回顾灼的思绪,顾灼转移话题:“你来找旺财干嘛?”
  傅司简看着顾灼略显懵懂又强行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些好笑:“姑娘让我与军中之人不要交谈,我只好来找姑娘的狗聊天。”
  旺财的狗窝离顾灼的帐子不远,傅司简撩开帐门就能看见。
  顾灼听着这话,感受到了一丝……委屈?
  肯定是她听错了。
  “呃,你再忍两天,伤好差不多,我让人送你去书院。”
  …
  顾灼沐浴后,想起今日见傅司简时,他腰腹上的衣服破着一道口子,那是他受伤的位置。
  倒是不见衣服上的血迹,许是他什么时候洗掉了。
  虽然傅司简在军营的活动范围基本就是他自己的帐子周围,并不会遇到太多人。
  但是让那样一个翩翩公子穿着一件破衣服,顾灼觉得自己有点暴殄天物了。
  顾灼去了她爹的帐中,帐内久无人住,油灯都不好点。
  在箱底翻找出一件长袍,对着灯看了看,像是有一年她送给她爹的生辰礼物。
  她爹居然带在军中压箱底,还挺有心。
  她决定下次给她爹写信时表达一下她的想念之情。
  顾灼拿着衣服去找傅司简,撩开帐门进去时,帐外守卫的士兵似乎欲言又止。
  守帐士兵其实想说,浴桶还没抬出来,傅公子许是在沐浴。
  但是他又觉得,傅公子人都是他们将军带回来的,被他们将军看看洗澡也没什么。
  士兵目不斜视地继续守帐。
  帐内,傅司简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墨发披散在身后,还滴着水,他听见帐门的动静,转过身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②。
  顾灼抬手摸了摸鼻子,没流血。
  心里的小鹿跳得有点快。
  她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军中将士训练经常赤着上半身,她也没觉得怎么样嘛。
  现在连美男出浴都算不上,衣服裹得这么严实,跳什么跳!
  不过顾灼神色自若地走过去:“给你找了件我爹的衣服,我没见他穿过,应该挺新的。”
  “多谢姑娘。”
  傅司简比顾灼要高,走近接过衣服时,看见小姑娘的头发湿漉漉地拢在脑后,没比他的头发好多少:“怎么没把头发擦干?”
  顾灼随口回道:“我擦过了呀——”
  话音刚落,男人已拿起一旁还未来得及用的软巾,双手覆在她的耳侧:“外面天冷,湿着头发会受凉。”
  “不会的,我冬天在城墙上守一夜都不会得风寒。”
  说话时,顾灼在软巾的包裹下抬眼看向他,昏暗的营帐里只有她的眼睛映了烛光显得亮晶晶的。
  傅司简看着小姑娘眼里的自己,想起白日小姑娘抱着旺财蹲在地上抬头看他,半晌没动静。
  顾灼不知男人的失神,已经抬起手按了软巾:“我自己来吧”。
  傅司简咳了声掩饰,收回还隔着软巾搭在小姑娘耳侧的手,去方桌前倒了杯冷茶灌了下去。
  顾灼揉了几下头发:“那我回去了,你早点睡。”
  “嗯,姑娘也早点睡。”
  顾灼回去后坐在铜镜前擦干头发,用白玉瓶里的软膏涂了脸。
  她白日里去找姚云拿白玉瓶时,姚云难以置信地看她:“你居然想让我一人承受这个东西的折磨!”
  是的,这个软膏虽然用过后让人肤如凝脂的,但是,它:“臭不可闻”!
  顾灼看着铜镜里的脸,突然奇怪地想:“旺财那只傻狗不会真是因为她好看才亲近她吧?”
  顾灼倚靠在床上看了会兵书,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好像是为了去看看傅司简的伤怎么样了才去给他送衣服的。
  …
  第二天顾灼训练回来时,看见等在帐外的男人。
  乌发用玉冠束起,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散,月白色长袍垂感极好,肩宽腿长。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③。
  顾灼觉得他腰间需要一块墨玉。
  想起昨夜忘记的事,她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傅司简伸出手,掌心朝上:“昨日就已经结痂了。”
  骨节分明,横亘着两道伤疤。
  “找我有事?”
  “我来找姑娘借本书解闷。”
  “我这里都是兵书。”
  姚云那儿倒是有游记之类的,但是她若是为了傅司简去借,定会被姚云刨根问底地寻开心。
  傅司简心下有些怜惜,桃李年华的姑娘,本该娇生惯养,她却戎马倥偬、以身许国。
  顾灼带傅司简到书架前,看见落灰的围棋,递给傅司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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