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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此间桃花照玉鞍-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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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准头、力道、距离皆属上佳的神箭手,既要天赋又需训练,更?是少之又少。
  反正顾家军中没有这般厉害的。
  二则,这种长距离射箭是相当耗费体力的。
  顾家军勉强打赢的那几?仗,都是凭借拖延时间,拖到那个神箭手渐渐失了准头,不再对顾家军的阵法构成威胁。
  阵法终于能?发挥战力、顾家军转败为胜之时,北戎军中也始终没有第二个那般厉害的神箭手出现。
  是以,只要派人深入敌军阵营取了这个神箭手的性命,顾家军往后再用阵法便不至于如此被动。
  顾灼说完自己的计划,帐中鸦雀无声?。
  议事的将领们表情复杂而难过地看向她,却没有一个人表达意见?。
  她无奈地看了一圈,叹了口?气。
  她知道缘由。
  其实,她的计划并没有多么惊才绝艳、另辟蹊径,别的将领都可以想?得到,只是不敢提、也不忍提罢了。
  因为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一旦提出来,必定会被采纳。
  执行之人,也必定是适合奇袭的轻骑兵。
  而这支轻骑,是顾灼一手训练的。


第61章 战场
  为了一役功成的可能性大一些; 她必须亲自带兵,身先士卒。
  否则,一回不成; 让北戎有了防备; 顾家军再想使这法子就难如登天了。
  可深入敌军取人性命,如虎口拔牙; 危险至极,谁都没有能全身而退的把握。
  顾灼是顾青山和姜夫人的独女; 是顾家军下一任主帅; 是军中将领们看着长大的后辈——
  没人敢让她冒险,也?不舍得她冒险。
  可她哪能贪生怕死??
  顾家军的责任和使命早已刻进骨血; 她自小便知未来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
  山岭巍巍,天际莽莽; 她该驰骋于?此; 也?该埋骨于?此。
  手无寸铁的百姓不可被?折辱屠戮。
  大好河山不可被?铁蹄蹂。躏践踏。
  枕戈泣血的将士不可再无谓赴死?。
  威名赫赫的顾家军不可折戟沉沙。
  …
  而?且,顾灼也?不想让爹娘为难。
  军中将领此次议事; 本就是为着能够细细复盘前几场战事,以及商量下一战中如何对付北戎。
  爹娘再舍不得她,也?不能置万千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最终还是会提出这个法子?; 还是会让她带着她的轻骑兵深入敌营。
  顾灼对此不会有任何怨言; 因为她知道爹娘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她只是怕,若是她真的回不来; 爹娘余生会怀着对她的愧疚; 再无欢喜。
  所以; 她不能让爹娘来做这个决定,也?不能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代她去涉险。
  顾家军离得了她顾灼; 离不了她的爹娘。
  那她便自己提出来好了:“爹、娘,我想去、也?该去这一趟。”
  …
  几日后,战事再起,旌麾蔽空,寒风悲啸。
  两军列阵对峙。
  将士横戈跃马,威风凛凛。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天边日色昏黄黯淡,远处山峦重叠交错,蓬蒿断野草枯,尽是一派苍凉萧瑟。
  前些时?候落的雪早在数次交战中被?踏得泥泞,和着血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深褐色斑驳,脏污而?怵目。
  顾灼握着一杆梅花枪立于?阵前,身后的墨色披风猎猎作响。
  她凝神远眺,寻到北戎军中那驾高大战车上的人影时?,眸光一凛,杀意毕现。
  鼓角齐鸣,骏马奔腾。
  烟尘四起,大地?震颤。
  两方数万兵马如黑色潮水般撞在一起,呈出推山倒海之势。
  刀剑铿锵,厮杀惨烈。
  断肢残臂,血肉横飞。
  咆哮嘶吼,混乱狰狞。
  顾灼一骑当?先,挥枪打落箭雨流矢,带着她的三十?多轻骑,如一尾灵活且颇具锋锐之势的蛇,蜿蜒着在模糊的交战线上穿行。
  ——与她们在前几次战事中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同。
  有她们相助,渗透到顾家军这方的北戎士兵被?消灭得很快,交战线缓慢地?向北戎那方推进。
  北戎神箭手自是不理?会这种在前几次战事中出现过多遍的手段。
  他?要做的,只是找到阵眼?,再射出精准的一箭,便能让阵法瞬间混乱不堪。
  那时?,顾家军要使的一切手段都不足为惧。
  只是他?没料到,此次为了给?顾灼和轻骑的行动?争取时?间,阵眼?处的兵皆配了一到两名候补。
  一旦原本的人倒下,候补即刻承担起看旗听令的责任,维持所处的小部分在整个大阵中的作用——“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①
  只是这法子?代价颇大。
  能胜任阵眼?的士兵本就不易培养,既得看得懂阵法,知晓里头的配合门?道;又得听得懂指挥,及时?反应调整。
  前几次战事折损的,加上这次战事预计折损的,已经将近一半。
  趁北戎神箭手顾此失彼、力不从心之时?,最前方的交战线已经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距离。
  顾灼当?机立断,调转马头,收拢蛇形分布的轻骑成箭镞之形,朝着那驾战车的方向冲锋陷阵。
  梅花枪划破拦路之人的喉咙,刺进拦路之人的胸膛,挑起,再甩下。
  枪尖殷红滴血,泛着的寒光更添了几分骇人意味。
  一个个障碍被?清除,纵是仍有数不尽的北戎士兵涌来,顾灼也?硬生生撕开一道向着战车而?去的豁口。
  顾家军的普通骑兵和步兵跟在顾灼与轻骑所形成的“箭镞”后面,由细到宽,义无反顾地?随她进了那道豁口,用血肉之躯为她们掩护侧翼和后方。
  北戎神箭手终于?意识到冲着自己而?来的威胁和杀气,将视线从远处拉回到近前——
  他?不在意的“手段”已经直逼他?所在的战车而?来,强势地?冲击着战车周围堪称严密的防守。
  残骸血肢被?抛起又落下,惨叫嘶喊声不绝于?耳,此处累起的尸骨比战场上任何一处都多。
  于?是他?抬手挽弓,瞄准最前面的顾灼,松手放箭,凌厉而?去。
  箭矢破空的厉啸声惊心动?魄,箭尖的银芒阴冷森然。
  千钧一发之际,顾灼一手揪住缰绳,夹紧马腹向旁侧倒去,半挂在马身上;另一手挽过枪花,绞住那支原本冲着她、如今即将射在马背上的箭。
  射石饮羽的力道撞在银枪上,铮鸣作响,震得顾灼手臂发麻。
  那支箭终是被?她改了方向,斜斜插。入地?面,只留一半在外嗡嗡摇晃,又被?纷沓的马蹄踩断,彻底陷进泥泞。
  顾灼腰腿使力,重新坐回到马背上,向前疾冲而?去,劈开最后一层防守——
  枪尖已能触到战车边缘。
  她借着马镫的支撑足尖一点,纵身越过拦在她面前的北戎士兵,提着枪桓桓地?立于?战车之上。
  满脸、满手、满身铠甲,血迹斑斑。
  眸中掠过恨意,手腕一转,长?。枪起势,锋芒凛锐森寒——
  北戎神箭手还未想明白战车周围的层层防守为何会被?攻破,就惊恐地?看着杀气腾腾的枪尖直冲他?面门?而?来。
  他?来不及搭弓射箭——弓箭在近搏中根本毫无用处,只能慌乱地?抽出腰间别着的弯刀,堪堪抵挡。
  ……
  梅花枪大开大合,招式狠绝,直指命脉,却次次被?神箭手的蛮力逼停。
  顾灼急剧地?喘着粗气,胸腔和喉咙似是灼烧般地?刺痛。
  她咽下腥味,扫了一眼?身侧的影子?,咬牙握紧长?。枪,再次迎上刀光。
  搏杀更酣,顾灼抵挡不及,连连后退,转身逃跑。
  神箭手紧随其后,举起弯刀,倾注霹雳之势。
  顾灼始终侧首瞥着两人的影子?——
  就是现在!
  她微微拧身,一记回枪狠狠刺进神箭手的颈项。
  神箭手握着的弯刀也?半分力道不减地?劈上她的肩头。
  滚烫的血液飙溅在顾灼的后颈和披风上,她回过身撑着最后的力气将枪尖刺得更深,使劲地?转着。
  终是等到弯刀“咣当?”一声掉落,身后的大块头满眼?不甘又愤恨地?轰然倒地?。
  血汩汩涌出。
  心腹大患已除,顾灼却生不出一点欣喜——
  为了阻拦北戎士兵爬上战车,她带来的轻骑拼尽全力抗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深入敌营的无数顾家将士,奋勇搏战,却因寡不敌众,死?伤无数,血染长?空。
  沉重的痛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累到脱力的身体需要依靠梅花枪才能勉强支撑。
  可心底怒极恨极之时?,竟是又激起源源不竭的力气。
  她恨不得杀尽敌人,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顾灼大口大口地?往胸膛中灌着寒气,抬手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战马在黑压压的士兵之中横冲直撞,伤痕累累地?向她疾驰而?来。
  她翻身跃下战车,稳稳地?落在马背上,扬声高喊:“杀——”
  神箭手被?除掉,顾家军士气大涨,厮杀冲锋更加悍勇无畏。
  顾灼夹紧马腹,不要命地?向前,银枪尽染鲜血,以最利索的方式将所遇之敌诛尽杀绝。
  突围成功之时?,她已然成了个血人,墨色披风都隐隐现出暗红,沉重地?紧贴在铠甲上。
  残阳如血,朔风阵阵。
  北戎颓势已现,鸣金撤退。
  顾家军两翼的骑兵迅速上前收拢战线,将退不及时?的北戎士兵合围在顾家军阵之中,绞杀殆尽。
  这场惨烈而?血腥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
  “第二日我才知晓,我娘在这次战事中也?中了箭,伤势极重。”顾灼咬牙切齿,声音里全是刻骨恨意,“我只恨当?时?让那神箭手死?得过于?容易,没再往他?身上多扎几个窟窿。”
  说完这话,安静的内室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
  傅司简的大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儿似的。
  她反而?在这种安抚下更加控制不住汹涌的泪意,飞快地?将脸埋进枕头的一片潮润之中,才任由眼?泪放肆地?逸出,将那片潮润晕染得更大。
  被?子?下的肩膀小幅度地?耸动?着,傅司简看在眼?里,心疼得厉害。
  小姑娘在那般稚嫩的年纪,用瘦削的肩膀担起重任,临危受命,出生入死?。
  在虎尾春冰、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取得胜利,转过身要面对的就是同袍战死?、亲人受伤的残忍痛楚。
  这痛楚压在她心底五年,从未真正消解,时?不时?便冒出头将她折磨撕扯。
  她习惯独自舔。舐伤口,不愿将脆弱露于?人前。
  可她如今也?才二十?岁。
  傅司简心中爱怜更甚,伸手隔着被?子?勾住小姑娘的腰,将人捞进怀里。
  他?抚了抚小姑娘后脑,侧首在她耳际吻了下,轻声哄道:“哭吧,我不看。”
  顾灼趴伏在他?肩头,起初还只是一抽一抽地?小声哭着。
  渐渐地?,泪落得越来越凶,放肆地?嚎啕大哭起来。
  傅司简也?不拦着,任由小姑娘发泄出压抑多年的痛楚。
  温热的泪落在他?颈间,顺着领口滑至他?心底,他?将人抱得更紧——
  支撑着小姑娘哭得乏力的身体,也?以此平复他?自己心中极大的恐惧。


第62章 脆弱
  在他还不识得她的岁月里; 他差点?儿失去她。
  后怕如深渊里张牙舞爪的水草,严严实实地缠捆住他的手脚,拽着他往下?沉。
  只有抱着她; 抱着如今安然无恙的她; 才像是抓住浮木,得以喘息。
  他的小姑娘; 曾无数次在残酷肃杀的刀枪剑戟中浴血,受过凶险万分的伤; 也差点?儿被血雨腥风的战场所吞噬。
  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亦是。
  白?刃血纷纷; 沙场碎铁衣。战骨埋荒外?,犹是梦里人。
  北戎南下?的狼子野心一日?不绝; 北疆的狼烟烽火便会年年再起。
  所幸,乌奇传回来的信中言明; 北戎王庭的形势已经生变——
  二王子嗜杀成性?; 残暴专横。穷兵黩武和接连的败仗已经让一些曾经愿意追随他的部落生了异心,今年的南下?也因此屡屡受阻; 至今未能成事。
  大王子的腿疾已有好转,不仅取得了母族部落的支持,还在老北戎王身?边安插了人手; 暗中夺权的动作倍道而进。
  那便快了。
  …
  顾灼终于?哭得累了; 也发泄够了。
  只是; 泣声却不是说停就能戛然而止的。
  她抽抽搭搭地将自己脸上眼?上的泪蹭到男人肩颈处的衣服上,又欠起身?换了另一边儿继续趴着; 舒缓着自己一抽一抽的呼吸。
  折磨了她五年之久的如有千钧的枷锁; 在傅司简无声的倾听?和安抚下?; 悄然打开?。
  她如释重负,脆弱而慵倦; 只想窝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里不起来。
  傅司简自是察觉到小姑娘缠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搂着人往上提了提:“哭完了?”
  小姑娘抽噎着应他:“嗯。”
  “那我看看?”
  蓬松柔软的小脑袋在他颈间蹭了蹭,鼻音又娇又懒:“不要,不好看。”
  傅司简侧过头亲了下?她的鬓发,轻怜重惜道:“我的夭夭,何时都是最好看的。”
  小姑娘哼哼唧唧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终于?从?他颈间抬起头。
  手撑着他的腰。腹起身?时,红唇微撅小声嘟囔了一句:“才不信你呢,就知道哄人。”
  傅司简听?得清楚,刚想开?口,垂眸就见小姑娘正抬眼?朝他看过来——
  那双桃花眼?又湿又红,还有些肿,白?玉般的小脸儿上泪痕点?点?,鼻尖通红,像只淋了水的小花猫,狼狈又可怜,实在惹人心疼。
  傅司简吻去她长睫上晶莹而细小的泪珠,声音温柔:“没哄你,是实话。”
  确实是实话。
  小姑娘大概不知晓,她哭过后泛红的眼?尾无辜又委屈,却生生勾出妩媚妖娆,颊上更是透着灿若烟霞的粉艳,如芙蓉出水,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傅司简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你自己躺一会儿,我出去让人准备些热水和冰块。”
  顾灼也不想明日?顶着两只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出去见人,便利落地推开?傅司简的胸膛,乖巧地坐回床上:“你快点?儿。”
  傅司简倒是被小姑娘这副无情又眼?巴巴的模样逗笑,凑近捏了捏她的粉腮:“夭夭,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用完就扔呢?”
  顾灼美目一瞪:“我哪有!”
  她只不过是方才推人的动作稍微急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没有啊,”傅司简挑了挑眉,将侧脸凑到小姑娘唇边:“那你亲我一下?。”
  顾灼无奈地屈服于?美色之下?,在傅司简极为勾人的下?颌线条上响亮地亲了一记:“行了吧?”
  只见男人慢条斯理地站起,疏朗含笑道:“还行吧。”
  说罢,便转身?走了。
  徒留她在床上冲着男人修竹般挺韧的背影扬声表达不满:“傅司简,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回来得很?快。
  快到顾灼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凶狠气愤的模样被逮了个正着。
  她僵了一瞬,随即强自镇定地将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常,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你、你怎么、这么快啊?”
  傅司简倒是没想到回来时会看见这么一幕——
  小姑娘皱着鼻子抿着嘴,气鼓鼓的小脸儿偏要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实在可爱娇憨得紧。
  他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
  却不想这声笑引得小姑娘恼羞成怒,娇声喝他:“你、你笑什么啊!我跟你说,我生气了!”
  傅司简眉眼?间笑意未减,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身?撑在小姑娘身?体两侧:“夭夭为何生气?”
  “你!你还问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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