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桃花照玉鞍-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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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面色略有些扭曲,他家王爷踢他是一点儿力气没留啊。
忍着疼又听见顾灼扎心的话,觉得他家王爷真是没踢错。
…
顾川总算回来:“将……姑娘,孙景阳在城西一家赌场。”
顾灼把瓜子移到顾川面前:“你嗑会儿瓜子,我上去换个衣服。”说罢朝楼梯走去。
半刻钟着实有点漫长,桌上只有傅司简咔嚓咔嚓剥瓜子的声音。
第9章 裴昭
顾川有心想问这男人的身份,又不知如何开口,与暗卫大眼瞪小眼,无聊得想着要不趁机切磋一番。
顾灼下来时看着都觉得尴尬,忙出声:“咳,待会叫我顾公子。”
她换了一身靛蓝色的男装,窄袖上滚着流云暗纹;腰间一条墨色锦带;头发被玉冠束起,还拿着一把折扇。
面上改了眉峰走向,唇红齿白。
当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①的小公子。
…
城西赌场,人声鼎沸。
顾川领着几人到了场中最热烈的桌前,里三层外三层。
人挤人到了内层,途中还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吼了一句:“干什么的?没长眼啊!”
顾灼这暴脾气……
战场上这种体格的北戎士兵她一枪能挑下两个,可这是大裴百姓。
她忍了。
大汉被顾川的刀震慑住,小声骂骂咧咧地转回头。
顾灼有些后悔,早知道也带把刀出来,大冷天的,这折扇花里胡哨一点儿用都没有。
顾川凑近小声说:“将——”
被顾灼瞪了一眼。
“公子,那就是孙景阳。”
顾灼看向顾川所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
眉清目秀,正一脸挑衅地看着对面:“你给小爷等着。”
顾灼:好好的小孩子长了张嘴!
小公子此时正甩着骰盅上下翻飞,把骰子摇得劈啪作响。
顾灼问了旁边一个看起来已经待了很久的人:“摇大摇小?”
那人回道:“摇大。”
顾灼闻言挑眉看了小公子一眼,行家啊!
傅司简不懂这些,看着小姑娘眉眼间的意兴盎然:“公子可知哪位会赢?”
顾灼仗着他现在不能叫她“夭夭”,促狭回他:“阿简觉得呢?”
傅司简凝着她不说话。
喧嚣中似是唯有他们之间有着关于称呼的秘密。
顾灼:这人怎么不按套路?!看什么看!
说话间,桌上两个骰盅已然掀开:“王公子胜。”
孙小公子一脸烦躁,看起来忿忿不平十分懊恼:“不玩了不玩了,王正,下次你给小爷等着!”
顾灼怀疑这孙小公子是不是只会这么一句狠话。
那王正揖了一礼:“多谢小公子手下留情。”
“知道就好,银子去府上找管家拿。”
小公子吊儿郎当走了。
顾灼用折扇敲了左手一下,掀起唇角笑了下:“走,跟着他。”
孙小公子出了赌场依然是那副纨绔子弟模样,在街上左摸摸又看看,走到一个小摊前不知买了什么玩意儿。
几人跟着孙小公子越走越偏僻,不得已只好飞檐走壁坠在后头。
看着孙小公子戴好刚刚买的面具,拐进了一处院子。
院子门前的牌匾——慈幼局。
顾灼使了轻功爬上屋顶,顾川和傅司简跟着,暗卫觉得这场面多少有些离谱,也跳了上去。
院中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正围着孙小公子,叽叽喳喳:“阳哥哥,你好久没来啦!”
孙小公子摸摸眼前的小脑袋:“对不起啊虎头,哥哥这几天比较忙。”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奶呼呼地出声:“没关系哒!”
你一言我一语地嬉闹了会儿,一位老嬷嬷被人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来:“阿阳,你来啦。”
孙小公子扶过老嬷嬷:“嬷嬷,外面太冷了,咱们进屋去说。”
“去那边的石桌吧,老婆子想看着孩子们。”
“那我扶您过去。阿兰,你照顾一下虎头他们。”
阿兰是慈幼局最大的孩子,放下搀着嬷嬷的手:“是,公子。”
孙小公子从怀中拿出银票:“嬷嬷,您收着。”
他时常来送银票米粮,嬷嬷没有拒绝,只是说:“阿阳,我这身子骨再过几年就照顾不了他们了,官府再找人来接手时你把把关,啊。”
“您放心。”
老嬷嬷拍着他的手:“好,好,嬷嬷放心。”
…
孙小公子从慈幼局出来就回府了。
四人朝客栈方向走着,顾灼把玩着折扇出声:“顾川,你去查查孙景阳这两年在赌场的输赢情况,赢了谁输了谁,数额多少。”
顾川抱拳:“是,属下这就去。”
“回来,吃过饭再去。”
“是。”
午后顾川要离开时,暗卫被傅司简赶去跟他一块查了。
桌上只剩顾灼和傅司简二人。
“姑娘是觉得那小公子有问题?”
顾灼抿了口酒:“你会摇骰盅吗?”
傅司简摇头:“姑娘可会?”
顾灼有些小得意:“那是自然,顾川他们几个都赢不了我。”
她小时候实在调皮,喝酒划拳斗蛐蛐,就没有她不会的。
不过她从来不去赌场,那地方去不得。
傅司简看着小姑娘一脸娇俏:“那还得劳姑娘以后教我。”
“好的不学学痞的。那孙小公子是个行家里手。”
“姑娘怀疑他是故意的?”
“是啊。”
…
京城。
裴昭看完信后,脸上一片寒意,压了压怒气才道:“把户部尚书叫过来。”
身后立着的大太监看着十二岁的皇上一瞬间散出的气势,感叹叔侄俩这几年越来越像:“是。”
大太监匆匆走出去,御书房剩下裴昭一人。
日头从糊着纸的窗棂透进来,把他笼罩在阴影里,像是孤单的小兽。
过了很久,手边的茶已经凉透。
轻不可闻的推门声响起,他又成了那副稚嫩却威严的样子。
“陛下,刘尚书来了。”
“让他进来。”
一个胡子微白身形清癯的老人一身朝服走进来:“老臣叩见陛下。”
裴昭就那样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肩背。
刘越一时摸不准年幼的皇帝是什么意思,心里却并不把这小小的敲打放在眼里,只是跪得更为恭谨。
一盏茶过去。
“刘尚书起来吧。”
“顾将军给朕上了一份问安折子,朕忽得想起顾家军,召刘尚书问问今年的粮饷准备如何了?”
“陛下,粮饷半月前已送出了。”
“半月前……有些晚了啊。朕记得,去年顾家的粮饷是户部和皇叔吵了一个多月才送晚了,今年……是何缘由啊?”
刘尚书面上愈发恭敬:“陛下,户部办事不周,起先准备的是旧粮,换今年的新粮耽误了时间。”
裴昭一下一下敲着御案,没出声。
“老臣有罪,臣请户部上下自罚三月俸禄。”
裴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年老的尚书低下的脑袋,似笑非笑:“太重了些,尚书做个表率就好。”
“谢陛下。”
御书房安静了一会儿,刘尚书老迈的声音响起:“老臣告退。”
西风随着推开的门裹着秋叶转进来,吹起老尚书朝服的衣角。
快十月了,岁暮天寒,老尚书也该致仕了。
想让户部上下心生不满吗?
呵。
…
裴昭又打开信,看着熟悉的笔走龙蛇。
“小昭,展信舒颜。”
他生出温暖笑意,像是跟人打了一架满身泥巴的小子终于看见信赖的大人。
“北疆防务重于泰山,顾家粮饷迟迟未到,京城新贵已成世家,树大根深尾大不掉,切不可操之过急。”
“臣追线索至北疆,盘根错节云遮雾罩,需在北疆待一段时日,离开前会去信与你。若有要事,可吩咐玄卫加急。”
“小昭,臣久不在京中,需你独当一面。”
“望你忍屈伸,去细碎,广咨问,除嫌吝。②”
方正的纸张细薄润洁,纹理纯净,翻动间带着橘色的光静静流淌。
轻似蝉翼,却重如千钧。
“为帝者,先须克己。每著一衣,则悯蚕妇;每餐一食,则念耕夫③。如此爱民,则天下归心。”
“最后,切记居安思危,保重身体。”
裴昭反反复复地用目光描摹着信笺,眼底有些湿润,他忆起儿时皇叔一笔一划教他习字。
他才十二岁,上朝时坐在龙椅上,看着殿内上方美轮美奂似要把人吸进去的藻井,看着阶下低头哈腰忠奸难辨的臣子,他总是生出恐慌。
这位置太高了,高得让他自己都望而生畏。
担子也太重了,足以将任何人压得面目全非。
他一直在失去,父皇走了,母后走了。
他有时甚至想,既是不断失去,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何意义呢?
皇叔与他说过的话总在这种时候响起:“天下苍生就是你的意义。”
幸好啊,还有皇叔。
他依然让皇叔叫他“小昭”,才不至于让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皇叔这大半年一直在外查案,经常是给他写信时还在此处,他收到信时早不知皇叔又去了哪。
他也是看到信才知皇叔如今在北疆。
可这事不能让朝臣知晓,是以他才借了顾将军的折子问户部尚书。
裴昭懊恼地按了按额角,他还是太蠢了。
两月前敲定粮饷一事,便以为万事大吉,殊不知朝臣最善阳奉阴违。
皇叔铁血手段的余威随着菜市口日渐被黄土覆盖的血迹缓缓消散,妖魔鬼怪又开始摩拳擦掌。
他得再努力一些。
才不辜负皇叔殚精竭虑,不辜负父皇母后临终嘱托。
…
斜阳晚照,落日烧云。
四人坐在顾川房间内的方桌前,桌上摊着几张纸,上面记录着孙小公子在赌场的输输赢赢。
“顾川,把账本拿出来。”
顾川犹豫了一瞬,抬眼看了傅司简和暗卫一眼:“将军,真要拿啊?”
第10章 桂花
顾灼顺着顾川的视线看过去,想起顾川还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这是傅司简和他的护卫,我爹说在江南见过他。”
顾川听得是老将军认识的人,放下戒心抱拳:“傅公子。”
暗卫看着翻开的账本,撇撇嘴,他屋里的包袱也有这么一本,是小五抄下送回来的。
比对了下账本和查来的东西,暗卫怔怔出声:“这……”
顾灼沉吟半晌:“先吃饭,咱们明天去会会孙小公子。”
叫了一壶桂花酒,顾灼喝得津津有味。
在军营总是与将士们喝最烈的酒,如此才抵得住边塞似猛兽咆哮呼嚎的风。
但是,顾灼其实更喜欢喝甜酒,桃花酿、桂花酿,一加热,像是把春去秋来的时光氤氲成香气。
喝烈酒时,她总是先想起战场上硝烟弥漫尸山血海,再由着酒醉强行忘掉。
喝甜酒时,她却总能看见军中来找她问何时吃肉包子的嬉皮笑脸,就像他们从未消失。
慈不掌兵,她知道。
她只是会想起他们。
想起,青山处处埋忠骨。
…
傅司简看着小姑娘笑得悲伤又怀念的脸,觉得怕是醉了。
拿了她的酒杯,不自觉柔了声音,似是诱哄般:“夭夭,别喝了。”
暗卫看得一阵牙酸,闷了口酒。
顾川更是瞠目结舌,想拦,又不知道要拦什么。
顾灼小脸酡红:“拿来,我没喝醉。”说着又要倒酒。
她真的没醉,喝惯了烈酒就北风怎么会醉在焦糖豆花配桂花酿上?
她只是喝了酒容易脸红。
大惊小怪的。
顾灼抢回酒杯时,碰到了傅司简的手,没忍住摩挲了两下。
触手升温,像暖玉一样。
又绕着手背上的骨节凸起打了个转,顾灼收回手,又喝了口酒,嗯,好喝。
傅司简眼睁睁看着杯子被小姑娘重新抢回去,手没有动。
被顾灼抚了几下的地方有些痒,有些麻。
他愣了一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暗卫坐在傅司简右手边,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一口酒将将咽下去:“咳……咳……”
他觉得他家王爷简直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少男。
又敬佩地看了顾灼一眼,顾姑娘,有两下子!
顾川被酒壶挡住,丝毫不知道他家姑娘当了一把小流氓。
他嫌弃又疑惑地看了暗卫一眼,喝个桂花酿都能呛到,还当人护卫?
顾灼没醉,起身向楼梯走去时,步履稳健。
但她多少有点迟钝。
抬脚没看路,被楼梯绊了一下,搁平时,她很快就能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步履稳健。
现在,她稍稍后仰了下,没等她自己站稳,一条手臂自身后伸出扣住了她的腰。
顾灼:你可以不这么快。
这样显得她很弱。
“谢谢啊。”
“小心一些。”
傅司简走在她身后,刚刚看她向后倒,有些着急,下意识地想托住她。
环住她,确是意外。
腰如约素,软玉温香。
桂花酒香萦绕在他怀中。
暗卫有些好奇,为什么顾川每次都能准确地错过这种名场面?
这次顾川走在最前面,又没看到!
暗卫无语。
是夜,傅司简梦见桂花树下舞枪的姑娘。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①。
小姑娘看见他后,咯咯笑着朝他跑来。
“咚咚——咚咚”,傅司简睁开眼,听见暗卫敲门的声音。
“公子,顾姑娘问你吃什么?”
傅司简皱着眉头开了门,见门外只暗卫一人:“与顾姑娘一样。”
砰一声关上了门。
暗卫挠头,怎么还有起床气了。
…
傅司简下来时,已经恢复了往常温润如玉的模样。
馄饨刚端上桌,热气腾腾,鲜香四溢。
顾灼喝了口馄饨汤:“顾川,孙景阳现在这个点一般在哪儿啊?”
“估摸着还未出府,不过也可能在赌场或者在西市看斗蛐蛐。”
“那先去太守府。”
…
四人走至太守府所在街的东口,看着太守府门前。
“顾川,去看看孙景阳在不在?”
“是。”
顾川很快回来:“将军,太守正要出门上值,孙景阳估计随后就会出门。”
“嗯,那咱们等等。”
不多时,一身鸦青长袍满脸精明的中年男人从太守府出来,朝西走了。
不似顾灼几年前见他时那般笑眯眯,脸有些臭,像是没睡好。
没过一刻钟,孙小公子果然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出来了,朝着跟在身后的小厮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今天不去,你别跟着了。”
小厮得了准话,只好回府了。
小公子刚一转过街口,就被暗卫锁住脖颈:“别出声,再动勒死你。”
顾灼无语,瞥了傅司简一眼,那眼神似乎是问:你这护卫是不是土匪出身?
傅司简对着暗卫使了个眼神,暗卫松开了些。
顾灼看向跟她个头差不多的孙景阳:“我是顾灼,想请小公子喝个茶,小公子可否赏脸呐?”
孙小公子没说话,只是气冲冲地看着她。
他能说什么,都给他锁喉了还问他赏不赏脸?
他有些后悔没叫小厮跟着,要不好歹能去报个信。
顾灼看了看这小孩,有些好笑:“看来孙小公子同意了,走吧。”
暗卫哥俩好似的把手搭在孙小公子肩膀上,使了力气按着他。
小公子翻了个白眼,他又不会在街上大喊大叫,他要脸。
最重要的是,他认识顾灼。
四年前他爹刚来并州时,顾灼作为边塞驻军主帅来过一次,协调并州内城需要配合顾家军完成的布防。
顾灼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