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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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男人并不领情,反而嫌她多事儿。
夏竹眸光一转,落在K歌台上的周川身上,见他握着话筒唱得格外卖力,颇有褪后趋前的讨好姿态,而酒桌上的几个老板照样吃得有滋有味,甚至还不当回事儿地抬手点歌,俨然把周川当供人取笑的“乐子”看待。
她内心拱了火,起身就要走。
这样侮辱、憋屈的饭局,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刚有动作,夏竹便被一旁的副导演及时拦下来。
是个有资历的导演,早见识过这样的饭局,老早就跟孙子似地伺候过这些人,所以能忍能咽气,他拽着夏竹的手腕,小声劝她:“夏编,您这一走,这戏就完了。”
“你就算不为剧想,也该为周导想想?他可是刚在人林总面前力挺了你。您不是不知道信达资本在圈子里占据半边天,今儿要是得罪了人,您接下来的剧本能好卖吗?”
“您跟汤倩碰个杯道个歉不就完事了吗?何必闹得腥风血雨,您是不怕,可剧组百来号人还要讨生活呢。”
“你得明白,不是谁都有资格摔桌走人的。”
夏竹听到最后一句,起身的动作一僵,众目睽睽下,她又撑着笑,重新坐回去。
只是姿态怎么看怎么不情愿。
几个投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维林之珩,连带着一旁的汤倩都跟着沾了光,林之珩本人却是没什么兴趣,他点了根烟,手搭在汤倩的椅背,漫不经心抽着。
夏竹忽视包间里的混乱,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站起身,拿过服务员刚开的茅台,端起自己的杯子倒至杯沿口,一手握着酒瓶,一手端着酒杯绕开一大圈人走到汤倩身边,脸上堆满笑:“汤倩,我敬您一杯,之前剧组的事儿是我的错。今儿给您赔罪,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剧组的工作人员生气。”
“周川也唱得差不多了,您看要不跟林总说一声,让周川歇歇?”
不等汤倩反应,夏竹捏着酒杯仰头直往喉咙灌。
她姿态摆得很低很低,喝起酒来也是实打实的。
汤倩被夏竹的举动吓到,捏着筷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的林之珩饶有兴致地弹弹烟灰,等夏竹满满一杯快要喝完他才起身绕过椅子,咬着烟头,伸手拦住夏竹的手:“一姑娘家喝这么多,显得我欺负人似的。”
“既然你诚心诚意道歉,我今天就多管闲事,当了这个和事佬,替汤倩承了这情,希望以后在剧组你俩能和睦相处。”
“听口音你是北京人?我也认识几个北京朋友,对北京这座城市也挺喜欢,有机会咱俩重新认识认识。”
林之珩面上的笑有多假,他的话就有多冠冕堂皇。
夏竹与他对视时,清楚地瞧见了他眼底的轻视,表情虚浮得好似假人。
这一杯少说也有半斤,夏竹喝得急,这会儿头晕目眩,手撑着桌沿差点摔地上。
周川吓得满脸煞白,歌也不唱了,人跑到饭桌前扶住身子不停往下栽的夏竹。
夏竹冲周川安抚地笑了笑,回头迎上一桌人异样的眼光,晃了晃酒杯,笑眯眯开口:“我去个洗手间,各位继续。”
拒绝周川的搀扶,夏竹提着包,踉踉跄跄走出包间。
头晕得厉害,她靠在走廊的墙壁缓了好几秒都没看清往哪个方向走。
直到一个服务员过来给她指了路,夏竹才拎着包撑着墙往洗手间,她胃里翻滚的厉害,时刻有呕吐的可能。
只是醉了以后,平整地面莫名变得扭曲、凹凸,她连落脚都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尝试。
—
许默下午相亲失败,直接驱车到石景山区见一个上海那边的朋友。
对方刚回国,准备留在北京创业,想跟许默打听如今的市场行情。
聊到中途,许默嫌包间里待久了闷得慌,出来透透气,谁曾想碰到醉醺醺,路都走不稳的夏竹。
眼看她快要跌倒在地毯,许默几步上前,伸手一把将人捞起来。
夏竹显然没认出他,她只捂着嘴、佝偻着腰,手心死死抓着许默的手臂,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便要推开他。
许默看她醉得不轻,不动声色握紧她的手臂,眸音低低地问她:“看清我是谁了吗?”
夏竹耳朵嗡嗡作响,压根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以为是被人纠缠,试图甩开许默的手。
甩了四五下都没甩开,夏竹喉咙一阵恶心,猛地弯腰哇了声。
她一下午没吃东西,吐的全是清水,吐完狼狈地倚靠在墙壁,眼神迷离、散乱地望着许默。
许默衣角也沾了不少污渍,他轻微蹙眉,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叠方巾,弓着腰慢慢擦拭掉夏竹嘴角的脏东西。
夏竹吐完好受不少,理智回笼,她重新抬头,结果对上一双温存、不解的深眸,面前放大版的俊脸逐渐清晰暴露出来,她扩散的瞳孔慢慢聚神,困惑询问:“许默?你怎么在这?”
许默一边注意着歪歪斜斜靠墙的夏竹,一边招呼服务员处理地上的狼藉,等服务员将地毯上的脏污清理干净,许默随手将手帕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眸音低低问她:“怎么喝这么多?”
夏竹揉揉泛疼的眉心,有气无力解释:“剧组聚餐。”
许默若有所思扫一眼幽暗深长的走廊,听着不远处的包间传出的混乱动静,深深望着夏竹:“结束了吗?我送你回去。”
周川半天没见夏竹进包间,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撞见靠在走廊拐角的夏竹,周川着急喊出:“姑奶奶,您怎么在这儿?没事吧?要不要——”
话音未落,周川走到拐角,陡然发现拐角处还立着一个英俊深沉的男人。
由于视线有阻,周川刚刚并未发现他。
见两人站位亲密,男人的大手还落在夏竹的手腕,周川脑中警铃大作,警惕问:“您是?”
许默立在原地,不动声色打量两眼追出来的周川,平日平和温柔的嗓音多了两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狠厉:“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
“麻烦您回头跟包间里的人说一声,以后饭局甭让她一小姑娘喝这么多。”
“她一编剧,应该轮不着她出来应酬。”
交代结束,许默扶着夏竹的肩膀错过周川往另一间包厢走。
没走两步,周川似是想起什么,警惕追问:“您谁啊?就这么走了,万一出点事儿,我找谁说理去。”
许默步伐缓下来,他握着夏竹薄弱的肩头转了个圈,俯身凑她耳边,低声问她:“夏竹,跟他说,我是谁?”
夏竹满脸难受,本能喊出许默的名字。她声音不算大,周川却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不用特意问明许默的身份,光夏竹那放任他带她离开的信任就能看出他俩的关系不简单。
许默将人带进斜对面的包厢,阖上门那刻,周川听见里头有人问:“这姑娘谁?怎么醉得这么严重。”
门留了一指缝隙,周川窥见男人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盖在睡得不省人事的夏竹身上,接着轻飘飘回应问话的人:“我一妹妹。您先替我看着,我出去瞧瞧怎么个事儿。”
对方叹了口气,似感慨又似惋惜:“看不出这北京城里还有您许公子在意的人。我以为除了周娆,你这颗心再不会为人跳动。”
周川有些好奇男人的身份,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
本以为男人不会回应,没曾想在周川失望之际,里头传出男人轻淡的嗓音:“我这人比较护短。”
没曾想簪缨世胄、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翩翩贵公子竟然也有一怒为红颜的魄力。
第11章
那天晚上,许默在斜对门的vip包厢坐了不到五分钟,走时却令包间几个眼熟他的老板怛然失色,纷纷起身迎送。
林之珩是地道的上海人,这些年一直在上海耕耘,不清楚许默的背景,见几个在圈里有点成就的生意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等人一走,他眯着狭长、阴森的丹凤眼,漫不经心细问:“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惹得你们齐齐惊慌?”
其中一个老板小心翼翼觑了眼阖拢的包厢门,侧身含糊不清地解释:“这么跟您说吧,他的厉害不在于他自身条件有多复杂,而在于——他一句话能决定一个行业的风向。”
“他二十五岁凭一己之力拯救了一家回天乏术的企业,还令其在两年之内发展为龙头企业。这事儿后他名声大噪,多少企业家想求他去指导一下企业的后续发展,可惜,一课难求。回国前在美国顶级投行做了七八个漂亮并购重组案例,涉及十几个领域,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够投行人顶礼膜拜。”
“目前人在t大任教,三十不到就在圈子里名声鹊起,底下的学生毕业后分布各个行业,年轻气盛不说,还格外重师恩,自然也不容小觑……虽然他本人低调不惹事,可各行各业都有他的神话。那谁不是说给他一个杠杆可以撬动整个地球?那么能在这北京城里能撬动这滩死水的就是这位爷。”
“这还只是自身成就,他家里背景更深。他父母那可是为国捐躯的英烈,要搁古代都算护国大将军了,人作为唯一的家属,自然受上面重点保护、优待。更别提他的养父和外祖父的成就。”
“您是上海人民可能不了解,真要逼急了他,甭管您有多厉害,他出手便是死招,容不得你狡辩。”
周川作为包间里唯一一个窥探到许默“杀伐果断”的一面外,还在走廊撞见许默温柔搂着夏竹肩头,弓着脊背线替她收拾狼藉的“满心柔情”,经不住怀疑他们说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见到的那位?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它越传越离谱、越奇葩。
若是许默这个当事人听到对方的科普,肯定一笑而过。
人们总愿意相信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肯花精力、时间去了解真相。
许默那件外套脏了,他抱着夏竹离开时直接将其扔进垃圾桶。
林牧则见了,忍不住调侃他这人的洁癖程度令人无法苟同。
许默不置一否,抱着夏竹大步流星走出饭店。
泊车小弟将车开到饭店门口,许默眼神提醒对方打开后排车门,他则搂紧怀里的夏竹,小心翼翼将她平放在后座。
夏竹睡得深沉,丝毫没有被许默的动作吵醒。
安置好夏竹,许默又去后备箱翻出一条毯子盖夏竹身上,轻轻阖上车门,接过泊车小弟递过来的车钥匙,往他兜里塞两张小费,许默绕过车头钻进驾驶座驶离饭店。
走到半道,文琴的电话毫无征兆地打过来。
这个点打电话,时间说不出的巧妙,他想,总不至于是打过来嘘寒问暖的。
手机连上车载蓝牙,许默食指指腹轻轻滑动屏幕,接通这道来路不明的电话。
刚连线,文琴夹着怒火的声音便响彻整个车厢:“你在哪儿?”
许默回头瞥一眼后排闭紧眼皮、微皱眉头的姑娘,刻意调小通话音量,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两分:“石景山这边,怎么了?”
两个小时前,文琴收到介绍人发来的信息,说两小辈确实不合适,这次就当交个朋友。
对方措辞极其委婉、体面,文琴却从中窥探出几分见不得光的东西。
犹记得那次她随先生许代山去参加某文坛大佬的生日宴,席间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富太太一直拉着她笑容可掬地唠家常,她也做足了戏,陪着人演了一出你来我往的好戏。
聊到尾声,那位豪门太太终于说出自己当晚的意图,原来她有个侄女刚从美国留学归国,正好适婚年龄,家世样貌、性格脾性样样不错,这趟是专程带她出来见见世面的。
见世面是假,找适宜的对象是真。
几个月前那位太太曾在一篇财经新闻里留意到许默的身影,私下多方打听发现他来头不小,悄咪咪把人给定了。
文琴只远远瞧了眼富太介绍的姑娘,觉得那姑娘样貌不错,回去就促成了这次相亲。
没曾想,这事儿居然吹了。
难不成有人从中作梗?
文琴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决定找许默问个清楚:“那姑娘没看上你?按理说不应该啊,你是不是故意给人留了不好的印象?所以人一回去就跟介绍人说你俩不合适。”
许默被文琴的话逗得忍俊不禁,他将车停在辅路边,松开安全带、关掉蓝牙,拿上手机推门下车。
他站在辅路旁的路灯下,手机贴在耳畔,半垂着眼皮,面带虔诚地聆听文琴的教诲。
脱了外套,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下摆扎进腰带,风一吹,后背鼓起微微的弧度,跟背后的电线杆似的。
电话里文琴说个不停,无非是疑惑为什么相亲突然没了后续,照理说许默这样的条件不应该,吐槽到最后文琴突然护短,说这姑娘真没眼光,居然看不上他。
许默听了几句,轻描淡写揭过文琴的怒火:“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人姑娘拒绝我多正常。”
“也就在您这儿,我是个顶好的人。可人姑娘也有自己的标准,我没达到可不就被淘汰了。”
“再说,这世界上除了姻缘,有的是乐子,何必这般执着。要真没那个缘分,不如虚度光阴来得痛快。”
他身高腿长地站在马路边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他却一个眼神都不肯吝啬,只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留心车里的姑娘。
怕她在里面待久了缺氧,许默特意没熄火,还降了小半截车窗透气。
文琴听他说话没个正行,下意识纠正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婚姻怎么能拿来随便取乐。这次没看上就算了,我再给你寻几个合适的姑娘。”
“快三十出头的人了,也不小了,早该考虑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嫁给你前小姨父了。”
许默见文琴还不肯罢休,人站在马路边,眺望远处车流如织的主干道,故意调侃:“妈,您这是何必呢。”
“您要真想我结婚,要不您去把周娆找回来,我保证明儿就去民政局登记。”
“反正都要结,找谁不是找?”
电话那端的人毫无征兆安静下来,倒显得背后的火锅店格外闹腾。
估计今天新开业,老板不知道在哪儿请了鼓队、唢呐师,七八个人在店门口排成一排闹闹哄哄地打鼓、吹唢呐,年轻老板接过员工递过来的剪刀笑容满面地剪彩。
老板刚剪断喜庆的红绸,一旁等待的员工便捏着打火机,探头探脑点燃鞭炮,而后捂住耳朵跑得远远的。
鞭炮噼里啪啦炸碎,许默虽然隔了一排绿化带,却总觉得炮竹炸出来的黄土扑到了他小腿。
电话还在通话中,文琴耐着性子听完许默那头的动静,接了他上句话:“既然找谁不是谁,非得是周娆?”
许默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他本意是不想文琴多插手他的私人生活,没想到她脑子转得这样快,一下子堵上他所有后话。
通话中断,许默抬起下巴望望头顶灰蒙蒙的天,无声叹了口气。
重新坐进车里,许默启动引擎、踩下油门往海淀区走。
刚上主道路,驾驶座的椅背突然趴了一个人醒,许默吓一跳,歪头一看,结果对上一张半醉半醒的脸。
姑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哪儿算不上一句“倾国倾城”。
中途醒过来的夏竹慢慢扯掉身上的毛毯,手撑着皮座,挣扎着坐起来。
她抓了把凌乱细碎的头发,掩饰住眼底的清明,故意趴在驾驶座椅背,迷迷糊糊问他:“我怎么会在你车里?”
许默单手稳着方向盘,侧身从扶手箱里翻出一瓶苏打水递给夏竹,轻描淡写解释:“刚在饭店碰到你喝醉了,顺路载你一程。”
“回大院还是?”
夏竹接过苏打水,有意扫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