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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救赎病公子失败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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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怕身上伤口吓到她,不许她看。
  他的话语迟滞地在她耳边吞吐。
  “莫哭了,真把四哥哥的手当聚宝盆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闲心和她开玩笑。前段日子她爱哭,江愁予便谑她的眼泪似珍珠。她又喜爱抱着他的掌心淌泪,他便开玩笑地称自己的手是聚宝盆。
  江晚宁知他是想哄自己开心,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隔着储物柜看见了楚国公奋力挥鞭的模样,那暴涨的青筋、扭曲的脸颊一帧帧地在她脑中浮现。
  她哭得更厉害了,小声责怪爹爹姨娘心肠硬,为什么对他这般不好。
  江愁予没说什么,安白开了口。
  “国公爷过来打郎君不是第一回 的事了,奴才给郎君包扎伤口都习以为常了。”安白给姗姗来迟的白露使了个眼色,“姑娘何妨出去等一会儿,顺便和蒹葭白露煎一帖药。等药煎得差不多了,奴才也差不多给郎君包扎好了。”
  蒹葭白露二人上前将她带了下去。
  昏昏烛光一闪,苏朔现了身。二人合力将气息奄奄的郎君扶到床榻,看着他疲惫地合上双目。暗红色的血块勾黏着破碎的衣物,每每一扯,必然惹得肌肉蜷缩抽搐。
  苏朔重重一哼:“郎君这是何苦?”
  “郎君若不挑拨她和夏筝,来日夏筝必挑拨她离了郎君。”
  “不过是名义上的妹妹罢了,还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那种。被挑拨了就被挑拨了呗,反正郎君又不差她一个妹妹……”苏朔碎碎地埋怨着,却被安白一个眼神止住。
  “莫烦着郎君了。”
  然而江愁予并未留心到二人在说什么。带着凌厉鞭痕的右手覆在面容上,薄唇微张,吮到上面沾染的苦涩泪意,莫名想到了她哭起来的时候。
  双目濡湿的,气息颤颤的,启唇娇叱的样子。
  唔,好可怜。
  又想看她再哭千遍万遍。
  ——
  蒹葭白露二人把江晚宁带了下去。
  二人办事熨帖周到,不仅将她哭得酸涩脸颊用热毛巾敷了敷,还一并将她身上冒出的冷汗擦去。一切收拾妥当后,江晚宁坐在小杌子上,给蒸蒸冒着药味的砂罐打扇。
  蒹葭白露也没心思打闹,怔怔地看着火舌燎烧着阒寂的黑夜。
  “蒹葭姐姐白露姐姐,你们服侍四哥哥多久了?”一番犹豫后,江晚宁还是开了口。
  二人相视一眼:“约莫有□□年了。我们俩原先也不是他的婢女,而是陈老先生将我们从人牙子手里买来伺候他的。要说在郎君身边伺候久一些的人,还数安白了。”
  “那、那二位姐姐可知道四哥哥年幼时在府上的事儿?”
  蒹葭道:“不知。”
  白露紧随其后:“知道那么一点儿。”
  二人虽然自小便一块长大,脾气却全然不同。蒹葭为人更沉稳些,说话做事皆是三思而后行,白露显得跳脱一些,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二人莫衷一是,显然是有人扯谎了。
  江晚宁求她:“白露姐姐说说罢说说罢。”
  白露扫了蒹葭一眼:“那我说了?”
  蒹葭叹一声:“左右瞒不过,你说罢。”
  “这些话都是我们俩姊妹无意听到陈老先生说的,姑娘权作个笑话听听。”白露支颐,陷入回忆道,“二十多年前楚国公为辽人所刺,借居在友人家中,连住了一载左右。后来那友人染病后暴毙而亡,楚国公便借着照顾朋友之妻的由头把夏姨娘接进来了。起初两个人争吵不断的,夏姨娘怀上郎君后便好了。前五年还好好的,那时候郎君可受姨娘喜欢啦。”
  江晚宁心一悬:“那,然后呢。”
  “生下郎君的第五年,夏姨娘在旁人的帮助下逃出了府去。楚国公便——”白露撇下头,声音渐渐小下去,“他便让郎君在冬日里浸冰,又往郎君身上刮刀子,逼夏姨娘现身,然而夏姨娘却没出现过。郎君生了病不得医治,长大后肺气不好就是从那落的病根。后来楚国公不知打哪儿听来夏姨娘的风声,便带着重病的郎君去找了。”
  “五岁的小孩子,又生着重病呢,满脑子想的就是找娘亲疼。也是赶巧的,郎君一打眼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乔装了的姨娘,夏姨娘就这么被楚国公抓回了。据说当时楚国公误杀了一个男子,夏姨娘没本事怨上国公爷,便把这些事儿全算计到郎君头上了。”
  “后来林姨娘生姑娘时血崩而亡,姑娘便被抱养在了夏姨娘膝下。郎君的日子就更不——”
  “白露!”蒹葭忽而打断她,“一天到晚鬼扯胡说的,嘴上也不安个把儿!若闲着没事,就去把药渣倒了!”
  白露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按照她话的意思,姑娘被接过来以后郎君的日子便不好过下去,那不是说郎君之后是被她逼得离家么!
  白露拍拍嘴,悻悻拎着砂罐退下了。
  “她这个人嘴快,姑娘可别听她胡说。”蒹葭往黑糊糊的药汁里洒了一层糖霜,“估摸着安白那边儿也差不多好了,劳请姑娘把这药送去罢。郎君是个不爱吃药的,只有姑娘哄他才听得一两句。”
  江晚宁点头,一路心事重重地走到房间。
  安白臂弯挂着一件血色斑驳的破碎衣衫,显然正要出去。他见她手里端着药,低声道:“郎君睡下了,莫不如等会儿再让他吃药罢。”
  江晚宁瞥见四哥哥换下里的衣物,呼吸一措。
  安白忙安抚她:“郎君伤势虽然严重,这段日子紧着用药总能好的。不过国公爷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郎君差不多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说到最后,他叹气:“姑娘过去看看他罢。”
  江晚宁搁下药,轻声走向病榻。
  他仰面卧着,即便睡梦之中也紧蹙长眉。
  一道袒露在外的伤痕攀着他的下颌扫在了脖颈,随着孱弱呼吸像一道赤红色的蚯蚓血淋淋地在他身上蠕动。想起那一道道短促有力的鞭声,江晚宁不知他被破开皮肉时有多疼。
  爹爹姨娘为何如此待他。
  想起他年幼的经历,江晚宁的呼吸都跟着轻颤。
  夏姨娘被绑回家后,他的境遇该多难。
  他被丢弃在这座小轩子里战战兢兢地讨生活,病痛缠身时想要亲近娘亲,却被对方报之以冷眼、甚至无缘由的打骂。他知道自己惹人嫌恶,便不声不响地把高热熬成了肺病,蜗居在院子里渴望着母亲过来看看自己时,却得知对方抱养了个女儿。
  他是以何种心态对襁褓的她痛下杀手。
  他是心灰意冷到了哪种境地才离开家门。
  许是江愁予被她低泣扰醒,许是他本来就睡得清浅。他不知何时睁开了黯淡双目,虚弱无力的指尖费力抬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江晚宁怔怔眨动双目,看向他。
  “方才做梦了。”他剔去她腮边的泪珠,吐出的字句如呼吸一般微弱,“梦着梦着就听到妹妹哭得可怜……便想着,要快些醒过来哄哄妹妹。……我身子哪里都难受,安白碰见你时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我还有多少时日了。”
  他是个顾影自怜又爱多想的郎君,无论大病小病一病起来总会觉得自己活不长久。他前段日子着了寒气就写了封伤春悲秋的遗令,安白私下觉得晦气还和江晚宁提了一嘴,最后把那东西偷出来烧了。
  江晚宁佯怒,泪光破碎地瞪他。
  “四哥哥老爱瞎说。四哥哥会长命百岁。”
  “我没瞎说。”他却挣扎着坐起来,“我有话与妹妹坦白。”
  江晚宁忙去搀他,倾身时衣领垂了垂。
  精致漂亮的锁骨在莹莹光下闪动,离江愁予的唇鼻不过方寸之间。他没有提醒她此刻的失仪,反借着病中的疲倦往她身上靠了靠,默不作声地叼住她身上的甜香,放在齿关细细咀嚼。
  江晚宁见他虚弱,愈发揪心了。
  “四哥哥哪里不舒服?”
  “是扯到伤痕了,还是心口疼?”
  江愁予摇了摇头。
  “妹妹曾许过我一个承诺,妹妹可记得?”
  江晚宁一愣,想起他夜探闺阁的那天。那天晚上他正发着高热呢,缠着她让她许下个承诺。说是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他做了什么,都让她原谅今后的他。
  “我怕我接下来说出的话会惹妹妹厌烦,故而那晚借着病症在妹妹面前卖弄可怜,提前让妹妹许了承诺。”他垂下长睫,自嘲般地凉凉一笑,“府邸下人们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天生的坏种。我……我在幼年时对你动过杀意,那时候你不过是个无辜襁褓婴孩。”
  “四哥哥只和我说这些?”
  他颓废地:“只这些。”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说过楚国公和夏姨娘的一句不好。他闭口不提国公爷的施虐,夏姨娘的冷淡以及阖府上下对他的嘲弄,才扭曲了他的纯稚的儿童心性,才会对襁褓中的她下了死手。
  他不说出委屈,一味将错揽在自己身上。
  他是这样克己复礼的郎君。
  江晚宁的眼眶渐渐酸涩,像是有人捏着银针时不时地刮过眼睛,冒上一阵酸酸热热的疼痛。
  他见她怔忡,语气一下子小心翼翼起来。
  “向妹妹提这种要求,的确是我厚颜……”他艰难地开了口,脸色一瞬褪得苍白,“我知道我为人恶劣不受人待见……倘若妹妹为此事和我生了嫌隙,今后不想与我来往了,能否好生地和我说说?……我不想像今夜这般莫名地挨一顿打了。”
  “四哥哥胡说!”
  她的眼泪如堤溃下:“四哥哥哪里都好,需得做晚宁一辈子的哥哥!”
  她又怕把话说得过满,怕他觉得不实际。
  “四哥哥哪里都好,唯名不好。”她依赖般地攥住他的指尖,仿佛想把手里的力气传递给他,“江愁予,将愁予……四哥哥将愁绪分一半给晚宁,晚宁和四哥哥一道分担好不好?”
  她的眼泪滴答,淋在他微蜷的指尖上。
  指尖轻轻一缩,仿佛是第一次触摸到人间的温度。
  ——
  三更半夜的,江愁予躺在榻上睡不着。
  一闭眼,她的娇靥便涌上来了。
  她亲昵地勾着他的指尖,眼神坚定又明亮地说要和他分担今后的苦痛。等入了夜,她担心他的伤口,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大堆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安白,你进来。”江愁予低声地和他吩咐了些什么。
  安白点点头,一路打着呵欠地走到屋檐下取了鸟笼。夜莺正蜷缩着身子打盹呢,一阵天旋地转的就被吵醒了,睁开黑溜溜的眼睛和安白两两相望。
  安白也不知道郎君抽的什么风。
  大晚上不睡觉,非要看鸟。
  等拎着鸟笼进了屋,安白看着郎君取出夜莺一阵揉揉捏捏。尤其是拎着夜莺折断的右翅看了又看,看完后又让安白把笼子挂回去了。
  安白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去拴鸟笼,蓦地听到了从房间里传出来的低压笑声。那笑声如冰凉的朝露一般浸入皮肤,大半夜的,让人毛骨悚然。
  江愁予卧于榻上,沉沉闭眼。
  终于想明白了,从前是他太过心急,才使得夜莺断了翅膀。他总归是舍不得她丢胳膊断腿的,那只能慢慢地来。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般。
  她不会察觉到他的热切占有。


第18章 
  四月谷雨,是国公府二郎君的生辰。
  江少轩作为楚国公的嫡子,于此事上自然要大办。府邸里摆了百桌筵席不说,便是连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上都绑了喜庆绸缎。圣上倚重楚国公,亲赐了百壶酒,还许他服用僭侈。
  富丽堂皇的厅堂中觥筹交错,其中不乏心思活络的人上前卖个脸子,盼着能和江少轩攀扯上几分关系。等来日端王登极之后,或许能从其中分得一杯羹。
  太中大夫王瑜酒过三巡,脚底一时轻飘飘起来。他咳嗽一声示意众人安静,举起酒樽遥遥冲着主位上的江二郎敬去:“……恭祝二郎君的话旁人说过万万遍了,王某便不说了罢!不过王某听说杜家二郎不日后就回来啦?”
  江少轩颔首:“估摸着明后日便回了。”
  “当年王某随百姓送杜小将军出城时,惊鸿一瞥,到现在也忘不了。今儿个在筵席上细细打量一番二郎君,可不是觉得他是随了二郎君嘛!”王瑜嘻嘻道,“他和二郎君真是有缘,如今又做了的妹婿,盼他能佐着二郎君,出将入相!”
  众人哗笑,揶揄目光纷纷投向席上一角。
  江晚宁没想到这种事都能牵扯上自己,只得佯装羞赧地低下头。
  她坐的这一桌皆是女眷,听到这话后叽叽喳喳地揽住江晚宁问这问那。
  “他们都说杜郎多俊,他长什么样子?”
  江晚宁老老实实地:“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只从夏姨娘的嘴里听到过关于杜从南的只言片语,说她小时候看他好看,玩儿过家家时也只要他做夫君。十多年了,江晚宁将这些事早忘光了。更别说记得他长什么样。
  “那、那你喜欢他吗?”
  江晚宁一怔。
  她从小到大都没把这两个字用在男子身上过,她更察觉不出话本子里男女目光相视时的心悸,反倒是有种触碰不到的陌生。
  那个问话的女孩子被身边的人打了一下。
  “你说什么呢!”
  “杜郎出于世代簪缨之族,在这一辈里又是出了名的俊秀,怎会有人不喜欢他。你说的什么傻话呢!”
  那问话的女孩子回过神,和身边的人笑着抱作一团。
  主位上,江少轩也颇是高兴的。
  他听多了奉承之词,千篇一律得快把耳朵磨出茧子了。那杜二郎家底殷实不说,在军事筹策上渐渐崭露头角,得了这么个妹婿,的确为他脸上添光。这般想着,他痛快地吃下王瑜递的酒。
  酒酣之余,身边小厮急匆匆跑到他身边。
  江少轩笑容一僵:“她——她来干什么?”
  “长公主说她给您备了一份贺礼。”
  江少轩掷杯,眉目之间透出几分不解。
  昭怀长公主虽然和整个楚国公府互相看不对眼,多年来两方还是客客气气地维持着君臣关系。即便如此,她也不必特地过来一趟罢。
  不过来了也不好再推辞。
  江少轩接过湿帕擦了擦脸,往前厅走去。
  “是本宫的不是了,还让二郎君这个大寿星亲自来接本宫。”昭怀扶着侍女的手臂,一路袅袅婷婷地随着江少轩走到筵席上,“原本本宫也没想到这一茬的。倒是本宫身边的小丫头和本宫提了一嘴,本宫才过来瞧瞧。”
  江少轩就势看向她身边的侍女。
  那人头上戴着一顶帷帽,瞧不见模样。然而他却从帷帽里察觉出了一股哀婉的视线,浓烈到无法忽视地看着他。
  江少轩心中古怪,倒是没放在心上。
  这么多人面前,长公主总不能是来砸场子的罢。
  待三人走到筵席上,王瑜这马屁精又跳出来了。他天花乱坠地扯着嗓子:“圣上向来对长公主恩爱有加,鄙人听说公主府墙面所砌之物是白玉璧,殿内照明之物是夜明珠。鄙人瞧着公主身边的侍女可不一般呐,莫不是给二郎君准备的寿礼?”
  昭怀美目睥睨:“确实不错。”
  “那此人必然是世间稀罕之物了?”
  昭怀扫了眼江晚宁,道:“的确如此。”
  “不知臣等是否有幸一观?”
  昭怀看向江少轩:“郎君可介意?”
  江少轩朗声大笑:“臣怎会介意。”
  昭怀抬起丰润玉腕,一点点地揭开遮盖住身边女子的帷幔。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个容貌上乘但远远称不上绝色的女子。
  王瑜砸吧砸吧嘴,想硬夸几句。
  然而那侍女忽而泪光盈盈地冲着江少轩行了个万福礼,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二哥哥。”
  温馨和乐的氛围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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