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师父觉醒了-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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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他确实很抗拒,每日都糊弄过去,或是一天下来只能背完一个开头,和张素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确乎是个反面教材。
夏天时张素被接回了燕都,江懿身边就剩他一个学生,也没人帮着他求情了。
没背完文章挨打。
没默完诗词挨打。
字写得不好也挨打。
裴向云挨了老师无数顿戒尺,刚开始还硬着骨头与江懿辩驳,后来不仅要吃戒尺,还被罚着整天整夜跪在帐外。
江懿确实狠得下心管教他。
他的手被那柄实木的戒尺抽肿了三四次,跟炊事班的发面馒头似的,看着都让人心惊。
丞相帐外天天人来人往的,大部分燕兵看见他就偷着乐,不知道这小孩怎么惹着一贯好脾气的江大人了。裴向云自己觉得脸上烧得很,头都抬不起来,但就是死活不服软。
他刚开始其实存了些许侥幸,觉得上次老师与自己示好,是不是有可能多少心疼他,哪怕自己不低头,老师也会如上辈子一样先妥协,放他进帐中。
但都是做梦。
江懿非但不心软,每次还加大了惩罚的力度。两人如此这样不死不休地暗中较劲月余,终究还是裴向云服了软。
那大概是个春末夏初的晚上,外面响起三两声闷雷,像是砸在他心头上,听得人心惊胆战。
裴向云在帐外跪了约莫有四个时辰,滴水未进,除了早上那个白面馍以外什么都没吃。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刚想动一动身子,撑在地上的左手便刺痛了起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眼那只肿胀起来的手,没来由地心里难受。
老师的心真狠。
前世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裴向云想起前世的自己算得上作天作地,江懿每次都容忍着他,最后不过轻描淡写一次次揭过,甚至连现在这样的皮肉之苦都没要他受过。
可现在是他不配了。
他不是已经决定不要老师再因为自己生气了吗?
裴向云骤然醍醐灌顶似的想通了这其中的一切。
这样争吵下去好像确实没什么必要。
更何况老师又不是在害他,自己何必呢?
裴向云想起江懿用戒尺打自己时冷下来的脸色,心中蓦地一揪。
他先前过于抗拒读书,下意识把这种抗拒理所应当地作为一种「有骨气」的表现,现在看来倒有点小孩子赌气般的幼稚。
裴向云踉跄着站起身,猛地撩开帘子冲了进去,把靠在软榻上看书的人吓了一跳,沉声道:“你想做什么?不是要你在外面跪着反省吗?”
“师父,我想明白了。”
裴向云的语气很急促,生怕自己没说完话便被人赶了出去:“学生错了,师父一片好意学生不仅不领情,还和您顶嘴惹您生气,当真该死。”
“哦,你是这么想的。”
江懿放下手中书卷,双目微眯,说出的话毫不留情:“你要是真觉得自己该死,就一头去柱子上撞死,也省得别人都觉得我是个恶人。”
裴向云心中一凉,知道他还在生着气,低声道:“师父,我……”
“如果我没记错,先前应该教过你怎么和我说话。”
江懿赤着足起身,慢慢踱去桌边,拿起那柄戒尺,桃花眼中没有半分柔情,冷冽地看向他:“又忘了,要我再教一遍?”
裴向云现在一看那杆戒尺就害怕,身子条件反射地一抖:“什,什么?”
“跪下。”
江懿蹙着眉看他:“是不是之前我给你太多好脸色,让你又觉得自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裴向云咬着牙垂下头,缓缓跪在那人面前。
江懿用戒尺挑起他的下巴:“抬头,觉得自己错哪了?”
“学生……”
冰凉的戒尺贴在皮肤上,多少不太好受。
裴向云舔了舔唇,轻声道:“学生辜负老师的心意,学生错了。”
“嗯?”
江懿挑眉:“不是被我打怕了才来服这个软?”
“也是有的。”
裴向云不敢说谎,实话实说道:“但学生这次真的知错了,请师父原谅。”
抵在他下巴上的戒尺被人抽走,他好像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些诗书文章,觉得我逼着你做事很烦……”江懿道,“但是既然燕都的学堂中都要教这些,那你也要学。”
“并非要强迫你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只是你心浮气躁,没有长性,习字默书可以让你修身养性,心中的暴虐烦躁能少很多,也不至于事事冲动。”
那人转过身看着他:“我说的你可明白?”
裴向云心中一惊。
老师是如何知晓自己心中有着那股附骨之疽般的暴虐之意?
他敛了心神,恭敬道:“学生知道了。”
“以后准备怎么做?”江懿问,“还继续糊弄我么?”
裴向云看着他,十分自觉地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地上:“学生往后定好好读书,不让师父失望,也不再惹师父生气了。”
江懿轻笑一声,在他面前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扣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裴向云冷不防与他如此近距离地相处,倏地唇舌发麻,心跳如鼓,脸颊也变得相当滚烫。
“很好……”他的老师轻声说,“这样才乖。”
裴向云骤然从思绪中抽身而出,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平复了紊乱的心跳。
纵然这辈子已经和江懿相处许久,他依旧很难掩饰自己平静外表下的那颗狼子野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刚把老师那副字放好,帐帘便被人撩了起来。
江懿带着一身冷气进来,眉眼间结了冰碴似的。
裴向云连忙起身:“师父……”
“课业做的如何了?”
江懿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那张纸卷细细打量了一遍,神色稍微缓和些许:“还成……”
裴向云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为这来之不易的夸奖高兴,便听那人继续道:“最后几行仍旧心浮气躁,重写,上回让你静心是听狗肚子里去了吗?”
“是,师父。”
他眼中的光瞬间灭了几分,抿着唇将那页纸接过来。
江懿瞥了他一眼:“很委屈么?我说得不对?”
裴向云垂眸道:“学生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委屈?”江懿淡淡道,“收起你那副装可怜的样子。”
裴向云敏锐地察觉到他今日似乎心情不好,十分有眼力见地将那些示弱的小伎俩收了起来,尝试着换了个话题试探道:“师父,明日的巡查我……”
“明日不用你去带队巡查了。”
江懿脱下身上的大氅:“今晚去收拾你的东西,明日一早启程随我回燕都。”
作者有话说:
国际惯例晚上还有;
我的存稿箱要被掏空惹qwq;
振作啊存稿箱箱!!(震声)
第57章
裴向云上辈子从未与老师回过燕都,这回听了江懿的话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可我……”
江懿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裴向云连忙解释,“就是我看上去和汉人长得不太一样,他们会不会怕我?”
这也是上辈子裴向云也在纠结的事。
自从暴露了混有乌斯血统的身份后,他便没在陇西军营中受过什么好待遇。那些燕兵总看着他窃窃私语,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怪物。
所以他上辈子才抵触与汉人相处,总觉得自己在被议论与歧视。
江懿听了他的顾虑,这才转身仔细地打量了下自己这逆徒,有些惊讶地发现裴向云竟长得这么快。
分明前些日子还是个倒在陇西军营外的瘦削少年,现在的个头已然要超过自己了。
或许是连日在校场上风吹日晒,裴向云的肤色也深一些,衬得一双带着邪气的眸子亮得吓人。
这狼崽子居然长得这么快。
江懿眨了眨眼,收回思绪,淡淡道:“不会……”
裴向云舔了舔唇,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可我……”
“到底跟不跟我回去?”江懿蹙眉,懒得再与他纠结下去,“不跟我回去我便带关校尉回去了。”
一听「关校尉」三个字,裴向云心中立时警铃大作:“我跟你回去。”
“废话忒多。”
江懿捏了捏眉心,没好气道:“滚吧……”
裴向云得了令,开开心心地滚了,临走前不忘将自己用过的桌子收拾好。
江懿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若不是局面扑朔迷离,他也不必非要这么着急地在冰天雪地里往燕都赶。
前几日,他收到了一封从燕都寄往陇西的信函。
信函是三月初写的,却是腊月送到的,一路上经历了无数的关卡波折,能全须全尾不被人篡改地被江懿收着,算得上是个奇迹。
执笔人是朝中丞相一派的老臣,说圣上年初到陇州微服私访时,看上了一位舞女。
那舞女生得样貌昳丽,在画舫上跳了一支《霓裳曲》,圣上看后念念不忘,回燕都时将舞女也带了回去。
这舞女乖巧伶俐,讨人喜欢。圣上看着她也欢心,每日每夜都宿在她的寝宫中,没过几日燕都便天生异象,有白虹贯日之兆,圣上担心是有大灾祸,在燕都中寻找能人异士破解此兆,一云游方士进了宫,禀告圣上新纳的妃子是福星降世,可化解一切危机与不祥。
是而圣上连忙册封那舞女为宣贵妃,宠爱甚佳。
白虹贯日到底没带来凶兆,连带着那云游方士的身份也一同水涨船高起来,被封为国师。
地位仅次于丞相。
虽然江懿早已成为朝中那群人的眼中钉,可这突然空降的国师却不得不让他们更提心吊胆一些。
圣上怕是疯了。
放着贤臣忠臣新科状元不用,非要用一个云游方士。
一堆人急红了眼,熬了三天两宿睡不着,待上朝时纷纷直言进谏,让圣上三思而后行。
永璋皇帝陆玉泽今年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当年最厌恶的便是被父皇与太傅管教。
或许是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又或许只是想与朝臣对着干,这些谏言他是一句也不听。
好在他并未只顾着与宣贵妃寻欢作乐,该处理的政务还是在处理,不然早就有包藏异心的人伺机找些麻烦了。
江懿接到这封信函是在年终岁尾,可这些事却发生在年初,到底还是有点晚。
他看信函看得一脑门官司,恨不能现在就杀回燕都找小皇帝要个说法。
这未免也太胡闹了。
“纵然现在没酿成什么灾祸,但那舞女和国师来的日子未免太凑巧了些,到到底还是让人不能不生疑……”张戎评价道,“圣上着实糊涂。”
江懿原本就打算年关回去述职时顺便和圣上提一下与密东结盟一事,这回事情严重得多,他没心思再等到年关,于是决计这几日就回去。
只不过陇西军营中有两人他放心不下。
一个便是那近日来夹起尾巴做人的逆徒,另一个便是看不透的关雁归。
他思来想去半晌,决定带着裴向云回燕都,而后告诉将军多多留意关雁归。
事到如今,事情的走向已经全然沿着与上辈子截然相反的道路而去了。
——
裴向云激动得一宿没睡,第二日天还没亮便在江懿门外徘徊,直至等到人出来。
江懿撩开帐帘看见他的时候,疑心自己看见了一条大狗。
“裴小兄弟早……”李佑川提着行李跟在江懿身后出来,“这么早就来了?”
裴向云看见他时愣了一下。
他以为这次的旅程只有自己与老师,不会有旁人,甚至已经想过如何单独与老师相处,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裴向云的脸色瞬间有些垮,蔫头耷脑地「嗯」了一声。
马车早已备好,张戎在一旁道:“路上小心。”
江懿垂眸,轻声道:“将军也一切小心。”
“放心,我盯着呢……”张戎拍了拍他的肩,“到了燕都帮我去看看素儿,半年未见了,不知他过得如何。”
老将军这一腔拳拳爱子之心到底还是没藏住。
江懿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自然,我是他的老师,自然要去看他。”
裴向云正往车厢中爬,听见这句话后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老师不是自己一人的老师。
他眸色微黯,轻轻「嗤」了一声。
李佑川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兴高采烈道:“小裴兄弟,这马车轿厢真宽敞,再坐两个人都没问题。”
“嗯……”裴向云的目光悄悄黏在江懿身上,心不在焉道,“确实……”
“你们途径剑门,地势险峻,常有贼人占山劫掠过路旅人……”张戎最后叮嘱道,“一定要谨慎小心。”
江懿登上马车:“知道了,谢谢将军。”
车夫一鞭子抽在马身上,老马嘶鸣一声,披着晨曦沿小路向前而去。
裴向云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没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官道出过陇西,好奇地撩开帘子扒窗向外看去。
李佑川正剥葡萄,看见裴向云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忍不住笑道:“裴小兄弟,悠着点,你要掉下去了。”
“没事……”裴向云道,“掉不下去。”
江懿靠在榻上,冷不防问道:“你没出过陇西?”
裴向云下意识答:“也不是,之前我从……”
他话刚说一半便意识到江懿又在试自己,连忙改口:“之前我从乌斯被赶出来的时候是晚上,看不清周遭景物,算得上没出过陇西吧。”
江懿没试出来,轻哼一声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
裴向云苦着张脸,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
好险……
他下意识要说之前自己从未走过官道,都是带兵抄小路打仗的。
若是说了,后果不堪设想。
裴向云有些后怕地从窗边把身子缩了回来,老老实实道:“师父,学生给您剥葡萄。”
江懿蹙眉,抬眸瞥了他一眼:“不用,我不喜欢。”
裴向云垂下眼,心中有些委屈。
相处的这段日子中,他逐渐明白了江懿所说的「不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喜欢甜粥,是不喜欢自己熬的甜粥。
不是不喜欢葡萄,是不喜欢自己剥的葡萄。
裴向云情绪有些低落地靠在车厢角落里,双目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景物,出行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半。
李佑川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小声道:“少爷,你这会不会太……”
“太什么?”江懿冷声道,“是我求他么?”
“不是……唉。”
李佑川长叹一声,递给裴向云一个有些同情的目光。
谁知道你怎么惹着少爷了。
真可怜……
裴向云前一夜没睡,马车一路颠簸,倒是有绝佳的助眠作用。
他靠着车厢,不敢正大光明地看着老师,只敢一会儿扫过去一眼,带着几分贪婪地看着那人读书的侧颜,而后再立刻移开目光,生怕被人发现。
老师真好看。
笑时好看,读书时好看,就连训斥自己的时候也好看。
唯独……
哭时不好看。
裴向云舔了舔唇,无端想起上辈子唯一一次见着江懿哭,大抵是被自己囚禁在府中的那一夜。
他一想起那人落泪的样子,心中便像被什么揪住似的生疼,恨不能将一颗心挖出来还清自己欠下老师的债孽。
裴向云苦思冥想了许久,差不多清楚自己是想不明白老师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但却明白自己绝对不想让老师伤心。
他迷迷糊糊地跟自己纠结了半晌,终于抵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头低垂在胸前睡着了。
梦里他再一次回到了那间富丽堂皇的宫殿。
面前站着的人眉眼与自己有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