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师父觉醒了-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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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江懿不知自己到底是麻木还是绝望,似乎魂灵早已被抽出躯体,在上方冷冷地旁观这一切。
他听见自己轻声说:“裴向云,求你放过他,放过关雁归,我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求求你。”
裴向云似乎琢磨了一会儿他这话中有几分真情实感,过了片刻才继续道:“既然师父你求我,学生怎么好不满足你的愿望?”
他抬眸看向乌斯士兵:“拖走吧,带去棚屋里关起来。”
乌斯士兵对他行了一礼,将已然失去意识的阿年拖了出去。
厢房的门在一片寂静中撞在门框上。裴向云见江懿面色依旧煞白,以为是被吓着了,抬手便要去摸他的额发,却被人一掌拍开。
裴向云眸色沉了下来,表情中多了几分不悦:“我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你还要与我闹到什么时候?”
“你刚折磨完人的手……”江懿开口时才察觉出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我嫌脏……”
“你嫌我脏?”
裴向云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前几步,将人禁锢在自己怀中与椅子间的空隙里:“你从前与我同吃同住,甚至于同睡一榻的时候,怎么从未嫌我脏过?那小厮你便觉得他干净了吗?”
江懿侧过脸,不想看他。
裴向云不依不饶地捏着他的下巴将人的脸转过来:“师父,抬头看我。”
江懿的下颌被他捏得生疼,心中升起一阵反胃的感觉,干呕了两声,却依旧咬着牙不说一句话。
“你说我折磨他,可你没有在折磨我吗?”裴向云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紧地锁在他脸上,“我好不容易将你带回来,他却胆敢教唆你逃走,我若是不给他点教训,明日你是不是还要走?”
江懿拧着眉,终于道:“我说了我不会走了。”
“你回答我的问题……”裴向云说,“再给你机会,你是不是还要走?”
他的心脏在胸腔中打着鼓,耳膜充血似的「嗡嗡」响,迫切地想知道江懿的答案。
若是放在许久以前,裴向云或许会自信老师不会丢下他,无论如何都要与自己在一起。
但现在他不敢了。
江懿抬眸,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不知是苦涩还是绝望的笑:“你现在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我想听你的选择。”
裴向云蹲在他身前,似乎在地上扎了根似的,不听见一个答案便不会离开。
他自小性子就偏执,无论想要达成的目的有多艰难,也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趟平其间的鸿沟。
包括现在的江懿。
江懿沉默地看了他半晌,终究答道:“会跑,会跑到离你很远的地方,哪怕是死了也值得。”
裴向云呼吸一窒。
他清楚地知道老师并非在开玩笑,甚至已经尝试过如何从自己身边逃开了。
可他却仍固执着不肯承认,轻轻环住了江懿的腰,将头贴在他腿上:“可你从前说过,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学生。”
“既然你都说那是从前了……”江懿道,“就应该知道从前说过的话都不算数。”
“你连骗我都不愿骗吗?”
裴向云抬头,连姓带字地喊他:“江子明,你真的有够狠心。”
江懿垂下眼看他,忽然有一瞬间的释然。
学生是个偏执的疯子,他这个做师父的合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此这般才能互相折磨到现在。
既然如此,那就别再去祸害旁人了。
“我答应你不走了……”他说,“你也要答应我别为难阿年和关雁归。先前你们君上与我说过他惜才,我会劝关雁归投降,别……别对他太差,天牢里面很难熬。”
裴向云一字一句地听着老师替别人求情,心中酸涩嫉妒得要命,带着些许嘲讽道:“别对他太差?你又是如何知道天牢里难熬的?他亲口告诉你的吗?也像我从前那样装可怜博取你的同情吗?”
如何知道天牢难熬的?
江懿几乎要笑出来了。
我曾因为你的背叛被乌斯人俘去羞辱折磨,你现在来问我如何知道天牢中难熬的?
第14章
江懿久久没说话,裴向云只当他默认了。
他心中酸得很,甚至有种冲去天牢将关雁归杀了的冲动。
其实早在陇西军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关雁归不爽了。
那会儿他刚十五六岁的年纪,后知后觉地对汉人的「美」与「丑」有了概念。其他那堆天天围在江懿身边的士兵他不在乎,独独在意这个关雁归。
按照汉人的说法,关雁归身长八尺,容貌俊俏,一张嘴能言会道,尤其最会哄人开心。
裴向云曾无数次看见关雁归和自己的老师把酒言欢,或者抱着汤婆子对弈手谈,甚至聊到半夜三更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这个人相比其他人来说,给他带来的危机感最大。
他就像护食的狼一样绕着江懿周围打转,虎视眈眈地盯着关雁归,一边警惕他的一举一动,一边嫉妒于这个人能与老师如此亲密。
裴向云也曾提出和江懿手谈,却被那人当做是玩笑话婉拒。
他那个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老师眼中也只是个顽劣的孩子,亦或是在茶余饭后为老师增添几分乐趣的宠物,断然达不到「友人」或「知己」的地位。
而关雁归却可以。
裴向云越想越怒火中烧,手上不由得又加大了几分力气,直到听见那人闷哼一声时才从盛怒中惊醒,手忙脚乱道:“师父,弄疼你了吗?”
江懿不由分说地一掌向他脸上扇去。
裴向云挨了这一下,指尖却轻轻抚过那人脸颊上的红痕:“师父,对不住。你折腾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江懿将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拨开,冷着脸起身,脚踝处却猝不及防钻心似的痛了起来。
他身形踉跄了下,向旁边倒去,撞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裴向云连忙伸手搀住他:“师父,你怎么了?”
江懿不说话,想将他的手推开,却被人不由分说地架着胳膊按在床上坐好。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撩起衣袍的下摆,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江懿的右脚。
原本白皙的脚踝上赫然有一道伤口,堪称一个血肉模糊,猩红中带着黑,看上去格外狰狞。
那本来是戴着脚镣的位置。
裴向云的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你原来是这么挣开的吗?”
江懿垂下眼,这才想起来早上生怕把他惊醒,脚镣才开了一半自己便硬生生从那个豁口挤了出来,也没在意被脚镣坚硬的边缘划伤。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倒是报复似的疼了起来。
裴向云抿着唇,轻轻捧着老师的脚,颤抖的手似乎要去碰那道伤口,却又有不忍,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懿冷眼旁观他的纠结,不由得冷嘲热讽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心里难受。”
他去而复返,提了桶热水回来,跪在江懿身前:“我帮你包扎一下。”
江懿将脚缩回来,面无表情道:“不用,滚。”
“会很疼的……”他说,“看见师父疼,学生也会跟着心疼的。”
江懿冷笑:“原来你是会心疼的?我以为你那颗心和石头似的硬,压根不知道「难受」二字怎么写。”
裴向云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的脚,小心地将伤口上的灰尘用水一点点洗干净:“那是因为学生只对师父一人心软。”
江懿被他这么捏着脚,只觉得一阵麻痒顺着小腿攀附而上,脸上没来由地发烫,低声道:“放开我……”
“师父以后别再这样对自己了……”裴向云却对他的要求充耳不闻,直到将那道伤口洗净为止,“学生不想再看见你受伤了。”
江懿垂下眼看他:“你觉得还有谁能让我受伤?”
裴向云的动作顿了下,慢慢起身:“学生不知,但……”
他的眸中泛起一阵骇人的冷意:“无论是谁要伤你,我都会杀了他们。”
——
第二天一早,站在床边服侍江懿的换成了一个乌斯少年。
少年一双眼睛是深蓝色的,深邃而明亮,沉默地立在床侧,似乎他不醒来就能一直这么地老天荒地站下去。
江懿动了动身子,只听见一阵熟悉的「哗啦」声,低头一看,没有伤的左脚脚踝上又被扣上了脚镣。
他磨了磨牙,心中暗叹裴向云果真是没救了。
那乌斯少年站在他身侧,似乎注意到了他看着脚镣,用生硬的汉话道:“将军说,您若是想要出门走走,可以告诉奴,奴会为你解开脚镣。”
江懿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
乌斯少年因着裴向云的原因对他言听计从,垂下眼用手中浸了温水的帕子替他慢慢将脚踝上的伤口擦拭一遍,换了新的药包扎。
江懿沉默半晌道:“我怎么称呼你?”
“奴的名字很长,您喊奴察科便好……”少年的声音中没有一丝起伏,呆板得像个提线木偶,“您该用膳了。”
原本的阿年活泼好动,纵然刚开始说了冒犯他的话,但江懿本身还是更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毕竟在国破家亡之前,他也曾是个好热闹性格有些顽劣的人。
但现在的察科的嘴像是被人上了锁,除开那些关于衣食住行的话,半分多的都不会与他讲。
现在这般,才叫不是坐牢,胜似坐牢。
这座金玉镶的屋子,又何尝不是一座囚禁自己这只鸟儿的金丝笼。
江懿每每想到这儿,心头总会升起几分屈辱与无力感。
若是被俘去天牢也好,被折磨至死也罢,都比现如今像个玩物似的被锁在屋中更好。
他这么在心中思考着,看向面前的汤食更食不下咽,草草吃了点便将盘子推开。
可察科却仍站在原处。
少年垂下眼,低声道:“将军的意思是让奴看着您将所有饭食都吃了,不然对您的身体不好。”
“他有本事就自己来说……”江懿道,“我不吃……”
察科沉默半晌,慢慢将托盘拿了起来。
江懿犹豫了下,喊住他:“等一下,你能帮我把脚镣打开吗?”
察科闻言回头:“您要去哪?”
“这个也要报备吗?”江懿挑眉,“去天牢……”
察科又不言不语地看了他片刻,才慢条斯理道:“将军说,不想让您去见那个被抓进来的汉人。”
江懿怒极反笑:“他有什么本事把我拴在这儿?脚镣打开,要是你怕被问责就推给我,我担着。”
察科却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奴并非怕被将军问责,只是奴想好心提醒江大人一句。”
“现下您与将军都处在风口浪尖上,偌大城中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你们……”他说,“包括君上在内,都对将军把您带回来觉得不满。”
那能满意吗?
当年张老将军还未告病回乡,再加上他和关雁归二人,陇西军营上下如一块铁板似的硬,是乌斯人啃了数十年都未啃下来的硬骨头,葬送他们无数骁勇善战的将士。
可现下君上的手足兄弟,乌斯的战神将军却把自己这个敌首带了回来,没侮辱报复,而是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不用想就知道会有多少人背地里恨得牙痒痒。
但江懿不在乎。
或者说他曾在乎的东西所剩无几,现在没什么能真正地威胁到他。
可裴向云不一样。
他清楚地知道裴向云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
既然现下江懿除了自己一无所有,便只能用性命来威胁这个狼心狗肺的学生。
“旁人对他是否满意与我有何干系?”江懿冷声道,“既然他违背民意将我带回来,那这就是他应该负责的事。”
察科那双泛着蓝的眸子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最后似乎妥协了,可声音却依旧没有半分波澜:“既然您执意如此,奴也无法违背您的意愿。”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钥匙,俯下身将江懿脚踝上的镣铐打开,自己端着托盘从厢房中走了出去。
江懿有些惊讶于他居然不跟着自己,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阿年和关雁归还在裴向云手里。他的学生十分熟知老师的脾性,清楚地知道他绝不会丢下这两个人自己远走高飞。
江懿想通这其中的门路,心里的阴霾更甚。
天牢依旧静悄悄的,门口站着的乌斯士兵正低头打瞌睡,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看见是他后唇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上次裴向云将他抱回去被许多人看见了,不知情的大概都以为他是裴向云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毕竟汉人比乌斯人骨架小很多,并不会常年与风沙和草原为伴,故而样貌也精致些,不然乌斯王也不会在入住燕宫后留了那些后宫嫔妃一命。
那士兵用乌斯语说了句下流话,碍着裴向云的面子将他放了进去。
江懿顺着黝黑的甬道匆匆向前,凭着记忆停在了一间牢门外,轻轻敲了敲栏杆。
沙哑的声音自栏杆后响起:“谁?”
“是我……”江懿低声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关雁归慢慢靠近栏杆,原本俊逸的脸如今满是疲态,显得十分憔悴。
他静静地看了江懿半晌,长叹一声:“今日往后就别来了,对你不好。”
江懿心中一惊,连忙追问:“怎么了?”
“今晨宫里那位下了诏……”关雁归的声音愈发虚弱,“说我是旧朝余孽,坑杀乌斯人的罪党,理应处死,不许有任何人求情。”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鸭
第15章
江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明明前一日刚和裴向云说自己会劝关雁归降,而裴向云明明也答应不会再为难,可为何今日却等到了这条旨意?
“若你降呢?”江懿的语气急促,“若你向他们投降呢?也不会放过你吗?”
关雁归苦笑了下:“我懂你的意思,让我假意归降,养精蓄锐一段日子将身体养好了再计划以后的事,可这旨意确实是从宫中出来的,千真万确。”
江懿的手紧紧攥着牢门的栏杆,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那位好学生,那位乌斯的战神果真是个撒谎成性的,自己从来就不该相信裴向云说的话。
“你为了我去求裴向云了?那个反贼应当很生气吧……”关雁归没事人似的,语气轻松,“依着他的性子才不会容得下我,没去劝宫里那位快些处死我才算好的。”
江懿回过神来,胸口慢慢涌上一股闷痛。
他捂着唇咳了两声,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唇角流了下来。
“裴向云这个人虽然现在对你好,但以后得小心点……”关雁归没注意到他的异状,仍旧自顾自地说话,“狼这种东西是养不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头给你咬一口。”
江懿平复了方才急促的呼吸,低声道:“你别慌,我回去求他。”
“没用的,你求有什么用?”关雁归说,“就算没有他皇兄的这道旨意,裴向云呃是铁了心要弄死我的。若是你再惹他生气,大燕最后的希望也要没了。”
大燕的希望。
原本江懿刚被裴向云带回来的时候心中还存着几分乐观,觉得关雁归带着太子远走高飞去京州,或许能卷土重来,复辟旧朝。
可自从听说关雁归被关进天牢后,那根冥冥中撑着他继续活下去的支柱似乎骤然断了。
他抬眼向前,只能看见前路一片漆黑,不知道现在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甚至觉得现在就被杀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期望大燕复辟,到现在只想保护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也曾挥斥方遒,如今连这点简单的愿想都做不到。
关雁归似乎注意到了他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