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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汴京春色-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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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王夫人,荀琅画乃是汴京世族闺秀的出身,来往宾客女眷不乏她们闺中好友,一见如故,便亲亲热热与人说笑去了。
  喻姝带着采儿从早上坐到晌午,用了膳食过后,正巧秦澧兰过来问:“夫人怎不去同人说说话呢?一人独坐该闷了。”
  喻姝笑说:“好多娘子们我都不识得,也不甚相熟,若是硬要凑热闹,也怕惹别人不待见,到时候多难为情。”
  “这有什么?”
  澧兰作势要去拉她,“我引夫人去认识认识,以后也就有伴了!”
  澧兰盛情难却,喻姝正想着要怎么推辞,忽然听到秦汀兰说话。
  “才用过膳人就跑没了,我正寻你呢五弟妹。”
  汀兰从不远处的花圃走来,看一眼澧兰:“姐姐也在呢。”
  说罢,汀兰便伸出双手,亲热握住喻姝,跟澧兰笑说:“我便说我这弟妹是个聪慧热心的,前不久帮我说服了卢大娘子,可解了一桩燃眉之急。唉,说起燃眉,我近儿又遇到了桩难事,可得与你们俩说道说道。”
  喻姝一个人坐得清闲,也没有能够交谈解闷的人。闻言不禁来了好奇:“何事呢?”
  “如今这天,是一日比一日更冷,我瞧着要不了多久也会下雪的。再等个把月便要进年关了,你们也知晓,一进年关,宫里开销便大,后头还有除夕这样的大小宴,祭祀傩仪,开支实在是多。皇后娘娘有心操练我与琅画,昨儿便召我俩进宫说了一通,要我先备着,等年关了算一算宫里各部零碎的账簿。算好了则汇给琅画,让她算大块的。”
  嘴上虽说是皇后有心操练,秦汀兰心里却是不满极了。
  这哪是有心操练?皇后明显只想操练琅画,自己不过是中间铺路的罢了!
  琰王得势,又是出身高贵,风光霁月的存在。皇后膝下无子,有意扶持琰王,谁又看不出来这些?便是她的嘴比琅画再巧、再讨喜,伺候得比琅画再费心,在皇后心里也比不上人家的。
  那些零碎的小账开支,以为她看不出么?这活可真真是费力不讨好,她要把分块的开支算得半死,琅画只需整一整她算的,便能复命。
  而一旦其中出了纰漏,这锅还得她秦汀兰来背!
  况且,汀兰自嫁到肃王府,一开始还会看看账簿。可没过多久,心觉各种大大小小的账簿计算繁琐,心思便不在这上头。她把府里的账簿都托给帮扶的姑姑算,自己一心放到名门各家女眷的应酬里。
  多年不曾上心,她哪还能细细地算呢?
  汀兰越琢磨,越不愿接这个活。
  在外人看来这活是皇后看重她,却不能抗懿旨不遵。
  秦汀兰素有三分玲珑心在,即便心对皇后有所怨怼,面上也不曾流露分毫。相反,她还要让旁人觉得,皇后十分器重她。
  澧兰以为汀兰只是被忙着了,便好声安慰说:“娘娘那是看重你呢。你若真觉得吃力,也可找盛王夫人帮忙一二。你不是也说,陶姑姑跟娘娘赞,五弟妹账算得甚好吗?”
  澧兰本意是想夸一夸喻姝,哪料此话是有心人诱她说的,正中汀兰下怀。
  汀兰心里松口气,忽然满眼乞求地望向喻姝,“弟妹可愿吗?”
  喻姝一愣,没有立马作答。
  肃王府的内宅事,以及秦氏常去的应酬她也听过些。她若一答应,帮忙可不是澧兰说的“一二”。汀兰有五六年没算过账簿,这一帮,可是得从头帮到尾。
  “好么五弟妹?”
  秦汀兰再一回拉住她的手。
  这对喻姝而言其实不好抉择。
  她在汴京认识的女眷不多,秦汀兰应该是其中与她最要好的。倘若这回拒了汀兰,也不知会不会与她生出嫌隙?
  喻姝不愿与之生隙。
  可皇后要秦氏看的账簿又实在繁琐细碎。汀兰这回会找她,估计是上一次帮忙说服卢大娘子,让人觉得她真真是个“活菩萨”,若有事相求,必定不会拒绝。
  事都不是容易的,倘若这一回帮了,下一回汀兰会不会更放心,理所当然地找上她?
  喻姝看得透彻,几厢较量下,心里道:若汀兰真因我不代她算账,而恼了我,如此一来这朋友不交也罢。
  她摇了摇头,秦汀兰握住她的手一松,脸色真的拉了下来。喻姝即便早有预想,心里还是难过了一下。
  澧兰见状,忙拉上两人的手道:“哎呀呀!我险些给忘了,盛王夫人年关好像也是不得闲的!我前几日刚托了夫人一个大忙,给夫人加担了。”
  喻姝知晓澧兰是在好心开脱。汀兰失意是应该的,可除此之外微恼的模样却没得让她一闷。
  她也有了点不高兴,本想默不作声,谁知澧兰又朝她挤眉弄眼。喻姝无法,只好道:“是了嫂嫂,秦娘子是有事相托,我抽不出空闲来。。。。。。”
  汀兰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看了喻姝一眼,复而去拉她的手:“唉,也无妨,要早说五弟妹是被事缠住了。我就知晓五弟妹是一心待我的。”
  。。。。。。
  秦汀兰的话留在喻姝的脑子里。
  即便人先离开,去旁处说话了,喻姝仍是在默默琢磨。
  。。。。。。“早说五弟妹是被事缠住。。。。。。”
  。。。。。。“就知晓是一心待我。。。。。。”
  难道没有澧兰口称托给她的事,汀兰就会不理解她的拒绝么?
  喻姝脑袋发胀,深深呼出一口气。
  今夜在肃王府用过晚膳,生辰宴也散了。临走时,天上下起濛濛小雨。
  一众宾客女眷撑着纸伞,在王府檐下等自家马车。王府前面的地未经修整,一下起雨便满是泥泞。等一辆辆马车把人接走,还须好一会儿。
  喻姝也同女眷们一块,在檐下避雨等车。采儿撑着伞,她则手提灯笼。远远望去,王府门前的灯笼成排成片,犹如瞳瞳红日。满门绫罗华宾,花枝缠绕,好不热闹。
  “六殿下!”
  “哎,六殿下,您慢些,老奴跟不上了。。。。。。”
  喻姝听到动静回头,正见六皇子蹦蹦跳跳跑来。一会儿后,照料他的嬷嬷也赶来,手里提着食盒。
  六皇子是肃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二人年岁相差却十分大。肃王今年三十,而六皇子却年仅六岁。
  毕竟是肃王的胞弟,秦氏待他也格外亲热。见他今日特爱尝那道“芙蓉什锦汤”,生怕回宫后夜里饿着,特特又把余下的装食盒里。
  汀兰摸了摸六皇子的脑袋,在旁笑说:“小心别摔着,跑这么快,你让嬷嬷怎么跟?”
  “知晓了、知晓了!”
  六皇子摇头晃脑,一边应,一边拿两只小眼睛往喻姝身上瞟。
  汀兰又揉他的脑袋,揉的他连连不耐。
  六皇子正想拍开那只手,忽然又想起二哥的叮嘱,只得先按兵不动。
  等到宫里接人的马车来,六皇子瞧见,大喜大跳地要飞奔过去,忙不迭撞翻了嬷嬷手里的食盒。
  那嬷嬷就站在喻姝身旁,随着哎呦一声,食盒晃荡,里头的汤汁飞溅落出,淋淋浸透了喻姝的裙摆。
  大家皆吓了跳,喻姝忙攥着帕子去擦。也不知那是什么汤,竟黏黏糊糊的。她挥了挥,只把几片蛋花擦落。
  六皇子立马作揖赔礼,瞧起来倒是歉意十足。秦汀兰忙道:“真真对不住,五弟妹快去换身衣裳吧,我让小丫头引你去。”
  喻姝看了看满身黏糊的汤汁,只好带上采儿,跟着汀兰的丫鬟走。
  她们绕过几道抄手画廊,到了王府偏西的院子,在一间偏房前停下。彼时取衣裳的丫鬟正好也赶来,递来一套秦汀兰的衣裳道:“夫人进屋换吧。”
  喻姝点了点头,留采儿在檐下等待。
  她先点了灯,新衣搭在木椸上。人则走到屏风后,把弄脏的衣裳一件件解开脱下。
  屋里隔间的纱幔后头忽然出现人影,正巧在她背对的方向。那人倚身窥视,见屏风朦胧,窈窕身影胳膊伸展,裸着臂,身上只留了件小衣时,目光渐渐热了。不过须臾,她便抽了木椸上的中衣套上。
  黑影动了动指头,倏地,窗户砰砰一声撞开。
  喻姝吓得心惊肉跳,忙扯了外裳披好,连衣带尚来不及系,伸手便要往脏衣裳里摸出刺粉。不待她摸到,已经有个蒙脸的歹人从后扯住手臂,用布紧捂她的嘴。
  她吃力挣扎着,力劲悬殊实在太大,深陷苦海无助。最后头猛地往后一撞,重重磕到他的下颌。
  那人吃痛嘶了声,喻姝连忙挣脱,抱了她的旧衣撒腿跑。
  就要破门而出之际,乌发又被猛地一拽,花簪钗子哐哐散落满地。
  喻姝连声惊呼救命,可屋外竟无分毫动静。那人的手臂贴在她的后颈上,死死拽着头发。她被迫地仰起脸,疼得直咬牙,气息不匀:“阁下是否认错了人。。。。。。我与你无冤无仇。。。。。。”
  她的怀里还抱着旧衣。
  喻姝向来有随身带着刺粉的习惯,所幸这回也不例外。她被拽着头发,艰难地从旧衣袖子里摸到纸包。指尖扯着,包里的粉末缓缓匀进掌心,被她紧紧握住。
  那人不吭声,踢了下膝盖,她被迫跪到地上。终于松了拽着她头发的手,要去捉她的手腕。她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逃出那人的掌心。眼见恶人又要扑来,她松开手掌一扬,水红的细粉洋洋洒洒,那人身躯猛烈一震,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喻姝连忙往前爬了两步,跌跌撞撞夺门而出。等破开门,稍站稳了些,竟惊恐地发现采儿倒在地上。她吓得心碎胆裂,却赶不及再救人,拔了腿拼命往前冲。
  身后突然跳出个黑色影子,那人竟又追了出来?!
  这一带即便僻静,但她不知为何一个人都没有。喻姝抄了道就跑,再回头看一眼,这个黑影竟偏高壮些?不像方才那个,难道不止一个贼人么?
  突然,一支长箭簌簌从耳边惊险擦过,身后的黑影应声倒地。
  喻姝猛地驻足,双腿忽然酸软摔下,仰头竟瞧见黑夜里有人立在一轮月头下,手握着弓,直直盯住她。
  “你没事吧?”
  那个人放下弓,缓缓走近她。
  他低头看她,见她花容失色,满脸惊恐,便弯下腰,伸手就要把人儿搂进怀里。喻姝突然大力推开,蹒跚地要从地上撑起,却已经没力气了,疲软的只剩一双躯壳。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她低声道:“但男女授受不亲。。。。。。”
  那人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话语带笑:“如何授受不亲?我救了你,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如今人狼狈在这,又是衣衫不整地被我瞧见,为了清誉着想,你是肃王府哪个院里的丫鬟,告诉我,或许我能要了你。”
  今日他腰间特意挂了只象征身份的玉牌。。。。。。几日前听了这个谋划后,他曾在夜里安排过、想过数十遍——他演个英雄救美的戏码,在她失魂落魄之际救她,给她依靠。
  他不戳破身份,反而要让她自己窥见他是谁。这种时候,月黑风高,凄寂无人,他拥她在怀,她也该小鹿乱撞。他比起五弟又何曾差过什么?甚至更有权势,她该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再几声言语,温情柔声地宽慰她,两人就此点冰化水,在这黑夜里悄悄对上眼。。。。。。
  想罢,见喻姝仍在发颤。他又弯腰,高大的身体罩着,手掌轻轻抚拍她的背:“别怕。”
  他正想拥住她,谁料喻姝竟是猛地推开他,再也顾不得形象,往后爬了两步。两只小手忙抓住身旁的树根,堪堪站起身。
  她喘了两口气,抬眸看他,再一声道:“妾喻氏见过琰王殿下,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第17章 图他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沙沙微雨匿在她清明声音里。
  琰王自知自己容貌身家不差,多少汴京世家想把女儿塞到王府。喻氏纵使不敢明目张胆跟了他,有今夜这个时机,也该糊涂跟他扯上牵绊。
  哪曾想,竟这般点名道破。
  琰王见她清泠泠扶着树根站,身上的外裳尚未系好,雾鬟披散,有种破败凌乱的美感。那双水灵的杏眼微微抬起,盯得他呼吸一滞。
  漂亮,是真漂亮。
  此刻他却只能装傻,万分错愕问:“你是五弟妹?怎么遭人追杀了?”
  喻姝拢了拢身上衣裳,方才琰王错认的举动险些没吓死她。
  天尚下着毛毛雨,可她经过凶险,已经无所知觉了。
  是啊,她为何会遭人追杀?
  喻姝顾不上理他的话,连忙跑到死尸前,拆开蒙脸的黑布,那是张素未谋面的男人脸。
  想起还躺在更衣屋外的采儿,她的心麻麻乱跳,起身便要冲回去。
  可放眼望去,茫茫黑夜密林,她逃出来时一阵狂奔,根本不记得路。
  刚要转头,琰王已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肘。原来他担心她站不稳,温和道了声小心,又说:“我带你回去罢。”
  他刚握上的一刹,喻姝下意识缩回手臂,退到方寸之外。急道:“要出人命了,还劳三殿下快快带路!”
  琰王想起上回京郊遇见时,她也是这般远远离着,忽然意识到,此女并没有想象中好拿下。
  反正来日方长,他还有许多机会能慢慢磨。就像二哥说的,一个女人而已,何况还是五弟的,他若真想要,五弟也只能乖乖奉上。。。。。。
  琰王带着人两三下绕到更衣屋外,见喻姝急忙蹲下,伸手在侍女鼻间探了探。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只是被药晕了。
  刚才逃命未来得及细想,现在思来却十分古怪。这几间屋子本是给宾客更衣备下的,为何周围一个守的人都没有?
  还有那两个贼人。。。。。。
  喻姝想先把采儿带回去,等醒后或许能真相大白。她看一眼琰王,他手里仍握着弓,肩上背着箭,锦衣微湿。若说最古怪的……当属他为何会在这了。
  喻姝有心跟他撇清,先一礼,回更衣室屏风后整了整衣裳。把满地零落的簪子拾起,又重新梳了一通发髻。
  再出来时,门口却围着一大堆护卫丫鬟,肃王、秦汀兰也在。
  见她出来,汀兰忙拉手关切道:“听三殿下的人说府里闹刺客,怎么样了,伤没伤着?”
  伤是肯定伤到了。
  刚才在屋里扭打扯发,她的膝盖都摔得淤青发软。但若这样说出去,女子清名也难保。
  因此喻姝摇了摇头:“无甚大碍,恰巧我命好,碰到三殿下。多亏了他及时救人,否则我真是性命难保呀。”
  肃王听闻,暗中瞄了眼琰王。只见他神色平淡,并不见得多欢喜,便知此事没成。
  他心里暗骂了声不中用。不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都拿不下手。
  没成,就意味着他还要给三弟收拾烂摊子。
  “今日三弟陪我练箭术,好在老天有眼,他还带着箭,顺手救了弟妹。否则本王与五弟,也是难交代啊。”
  肃王叹了两声,念起要紧事,立马让人搜查王府,又听琰王的话,把死尸抬了来。
  他蹲下身子,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什么。最后站起来对喻姝道:“五弟妹今日受惊了,过会儿我加人手遣送你们回去。本王定会找出刺客,给弟妹一个交代。”
  天还下着小雨,又潮又冷。
  喻姝淋过一阵的雨,身上有点发寒。她已经不在乎肃王说什么了,现在只想回去,喝碗姜汤,在暖和被褥里躺一躺。
  戌末,喻姝回到盛王府。
  她先让人把采儿抬回屋里睡着,剩下的事明日再料理。
  喻姝梳洗过,喝了一碗汤药后舒舒服服躺床上。魏召南连着两日没有回来,她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过没回来正好,她也不想他知晓今晚的事。
  床头边留了盏烛火,橙光隐隐透进素红纱帐里。睡不着,喻姝神游的时候,恍惚想起在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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