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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汴京春色-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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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召南抬目,看了眼正前巍峨高大的宫门,朱红石柱雕了攀云而上的游龙,五爪蜷张,狰狞威严。
  这是“乾坤门”,进了这座宫门便是进了禁中。
  他拉住喻姝的手:“你先前帮秦氏劝过一回卢大娘子,一会儿见了皇后,她若问起卢大娘子近况,无论有没有再见过她,只?说不知晓。”
  皇宫其实是座吃人的地方。
  就像她从未走过他的年?少,不懂苟且偷生,卑贱讨活的日子。她只?能依着如今在他身上瞧见的,他的处境,他后背、手臂上万针的刺青,才?依稀可见他的过往,然后却还不是全貌。
  魏召南怕她也身陷囹圄。她虽聪明,识人眼目,却毕竟没在宫里生活过。
  她所跪拜的帝与?后,胸膛之?下?未必就是颗血淋淋的人心。
  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喻姝,带她进了乾坤门。乾坤门外的宫道是萧瑟的,只?有两排红墙砖瓦,垂黄柳树。
  乾坤门内灯火辉煌,虽也是雪景,却是金堆银雕出?来的,青玉瓦,琉璃灯,满地银霜砌高台。这一带还是不见人影,却种满了梅花。
  喻姝刚走过长长一条昏暗荒凉的宫道,如今花柳逢村,不由被眼前的燃灯美景吸引了一下?。
  喻姝回眸望他,瞳孔映着灯火斑斓。她还记得魏召南的话,不免问道:“为?何呢?”
  “会招致猜忌。”
  她感觉手忽被他用力捏了下?,耳窝传来淡淡的声音:“因为?当年?卢父不是战死,是圣上杀的。”
  喻姝神思一震。
  她心思水灵剔透,只?这一句话,来龙去脉在脑海里渐渐有了影。
  她记得,卢家世代武将?,各个子弟识字开始便能读兵书,八岁随父叔进沙场,过惯了风沙夜宿,刀光剑影的日子。
  卢赛飞的父亲也是大周一代名将?,用兵如神,屡战屡捷。
  卢父在时,几十年?行?军打仗,威名在外,漠北的边陲小国?们还不敢来犯,连最大的吉鲁王庭,亦派遣使臣年?年?朝贡。卢父死后,吉鲁开始带头蠢蠢欲动,圣上另遣云麾将?军领兵十万出?塞,竟然三战三败。
  而卢父确确实实实死在西北,要么是圣上勾结狄戎,设下?圈套。要么是在他身边安置内应,或许是他所信任的某个将?领,杀了他。
  而圣上杀他,便是为?了不让杜贵妃把公?主?嫁入卢家,不让两家结成姻亲,从而压制杜家的权势。只?要卢父一死,卢赛飞就得辞官,三年?丁忧。
  三年?,圣上他足以?清扫卢家在朝廷里的根基。
  可是他也没想到,三年?后吉鲁如燎原之?火烧到大周。杀了人家,又要动用人家的儿子为?他带兵打仗了。
  喻姝忽然想起当日去卢家劝解时,大娘子是如何疏离冷淡,给她下?脸子。原是心里有这样的恨在身上。
  死了卢父,怕狄戎来犯朝廷缺勇将?,就动用卢赛飞。又怕卢赛飞屡打胜战,日后建功立业,功高盖主?,要卢家的小儿子进宫为?质。
  确实是。。。好毒的一盘棋。
  喻姝想透之?余,发觉脚下?迈进宫门的步子重了,冥冥之?中似乎加了铁链。
  她猛然想起,就在前不久,年?关卢赛飞班师归京。魏召南带寐娘出?门,好像是见卢赛飞去了。。。。。。心地一阵阵暗下?来,似乎踏入了迷雾之?境。
  那是不是也是一盘棋?
  他为?何要见卢赛飞?
  为?何带了寐娘?


第23章 毒杀
  像此类的事; 喻姝从不会去问他,因为她觉得便是问了,他也未必肯说?。
  魏召南待她是好; 正妻该有的尊荣他都给了。可是他不止待她一人好; 芳菲堂的每个?人; 他都能和气说?话,给的吃穿用度都是好的。
  喻姝一路上想过卢家的事,想过他的事,始终没吭声。
  她仍由他握住她的手走; 经过无数座林苑宫阙,越往大内; 端漆盘食案鱼贯来往的宫人也越多。除夕的夜晚寒冷; 她还是适时地把手抽了出来。
  他们先往福宁殿听训导,这时殿里已经来了肃王夫妇与鄯王。
  除夕不比寻常宫宴; 皇子有?了妻室便要带来; 而今夜鄯王却只孤身一人来。
  皇后坐高椅,面点梅额; 一身深红纬衣迤逦长延。她吃了一口茶; 忽看向鄯王:“怎不见你带崔氏来呢?”
  “麟哥儿近日染上?风寒,热烧不下,她心急呢,在府邸亲自照料。”
  麟哥儿。。。。。。
  就是年初被崔含雪换掉的孩子?
  喻姝静静坐在底下座; 身边的秦汀兰眼角微俏,掰着指甲;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皇后雍容的脸上?浮出担忧之色; 放下茶盏:“那?孩子还未满月,又是岁冬; 不比大人能耐寒。过会儿宴后,本宫让徐御医也去瞧瞧麟哥儿。”
  鄯王说?了两?句谢恩话,再打量一眼皇后的脸色。忽而低下了头,有?点不敢看人:“母后,还有?一件喜事。”
  众人神色忽地凝起?。
  饶是喜事,见他如此,也约莫知晓几分不好。喻姝回?想起?鄯王在校场羞辱人、趾高气扬的模样?,再一看这时的胆怯,只觉得啼笑皆非。
  她知道魏召南该是恨鄯王的,顺道瞄了眼他的脸色。比明显看戏的汀兰、肃王不同,魏召南只是顺着手中的茶盏,目光平淡得如月下清泉。
  “母后可还记得我那?侧妃吕氏?她去年刚小产,好在今年养好了身子,前两?日大夫给诊,竟又有?身孕了。”鄯王抬头:“今日我带了她来,向母后讨要个?恩典。”
  “难怪不带崔含雪来呢。”汀兰掐了把花叶,极小声道。
  喻姝忽然想起?很?早的一回?,也是她初初嫁来时,秦汀兰曾提过鄯王的侧妃,似乎还是位得宠的人物。
  吕氏。。。。。。
  鄯王的生母是吕昭容,吕氏应是他外祖家的表妹。从这来看,情分却是要比崔含雪深些。
  “你今日带她来了?”
  皇后双目微眯,半晌后都没有?言语。殿中众人也没人吱出声,鄯王更是不敢言。
  他突然暗暗后悔带吕氏来了。
  因这女人一句话,几滴眼泪,倒没得让他走这一遭罪。也怪崔氏那?婆娘不懂事,她又不是大夫,留下来麟哥儿就能好了?要是她肯来,皇后也不会这么生气了。
  此时殿外忽有?动静,竟是大皇子夫妇与琰王夫妇已到。
  皇后瞧见琰王,脸色有?所舒缓,笑着让四人平了身。终于吃了口茶,连连道两?声也罢,问鄯王:“既来了,那?她人呢?”
  鄯王面露喜色,忙道:“就在殿外候着,儿臣让她进?来给母后磕个?头。”
  说?罢,他便外出领回?人。
  只见一雪肌美貌的女子袅袅进?屋,跪身伏拜,众人的目光皆聚到她身上?。
  鄯王见此,面上?颇有?得意之色。他这表妹婵儿,可是难得的美人。崔氏的容貌已经算不错了,但婵儿还要更甚一筹。
  前不久魏召南大婚,鄯王见他娶了个?天?仙似的夫人,心头本就不舒坦。可喻氏在大家跟前又不常说?话,旁人说?笑,她也只会应几声,可见是个?没趣的木头。而婵儿嘴巧,又懂讨人欢喜,还不知比喻氏强上?多少。
  一想到这个?,鄯王可算好些了。
  喻姝本也在打量这位侧妃,原还在心念,是怎样?的人物能逼得崔含雪无立足之地,哪怕偷换孩子也得稳住地位。
  如今瞧见是为感叹——实实在在是个?柔弱美人儿。何况还是吕家的女儿,虽为侧妃,出身也不差。
  鄯王的喜怒常在脸上?。琰王从来都是瞧不起?他的,如今见他换了正房,反带个?小妾,心里更是笑人蠢。不过也约莫知晓这样?做何为——
  琰王的目光在侧妃柔软的腰肢、鹅蛋的脸颊上?多停了几分,姿色是不错,也难怪把四弟迷成这样?。但比起?五弟那?位可人儿,还是逊了些。
  一想起?没得到手的女人,他心里又痒痒了。
  。。。。。。
  皇后望了眼窗外天?色,除夕家宴也要开始,不欲再多蹉跎。
  心里又清楚鄯王带这侧妃来想做什么,她自然是肯的,巴不得鄯王做多错多。可一念及自己帝后的颜面,不想落人规矩不正的口舌,便只好赏赐了些东西,让人先在福宁殿待着。
  一干人等随皇后仪驾往碧霄阁去。
  今日来宫宴的,除却皇帝的宫妃,还有?许多宗室之人。低矮乌木案上?菜肴丰富,有?主食、羹汤、三?色糕点。单鹅肉便有?炙鹅、白炸春鹅、五味杏酪鹅三?种。
  见过礼后,喻姝同魏召南入座。
  皇帝应是极看重琰王的,特特与他说?了好些话,连带着几位世?子也在笑夸琰王。
  碧霄阁十分宽敞,中间笙歌曼舞,明明也隔了些许远,偶尔几个?字眼还是能飘过来,什么文采斐然、谦逊儒雅、思敏好学。。。。。。
  更有?甚者?夸他不在女色上?留心,作风雅清。喻姝想起?他的女人确实是诸王中最少的,房里只有?正头夫人和一个?侍妾。
  说?完便有?一道眼风刮过魏召南,某个?世?子笑道:“咱这殿下好,不贪女色。有?的府里不仅一堆美人,连秦楼楚馆那?种地儿也得逛逛,可不知是不是从他娘骨子里带出来的下贱。”
  喻姝倒茶的手闻言轻轻一晃,水花溅落手面,烫出丁点红星。有?人抽掉了她手里的茶盏,拉过葱白的小手,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过手面的水渍。
  魏召南淡笑:“夫人做事也未免太不稳妥了。”
  此话正说?,忽然一声巨响轰然,满桌山珍佳肴的玉盘扫落在地,喋喋嗒嗒碎成几瓣,乌木低案哐得一声被推倒。
  喻姝连忙望去,只见正对面的杜贵妃口溢鲜血,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华冠散落,两?只瞳目瞪得圆大,死?不瞑目。
  众人一时间皆是惊骇不已。
  伺候贵妃的宫婢嚎啕,琰王目眦欲裂穿过正中的歌舞,连带撞倒数十个?歌伎,跪在生母身旁紧紧搂着:“传御医!传御医!”
  与此同时,大太监扯着嗓子高呼护驾,上?百个?佩刀侍卫蜂涌而上?,将碧霄阁层层围住,剑拔弩张。上?一刻还是华庭笙歌,下一刻肃杀猎猎。
  喻姝纵使?有?点胆子,但何曾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心下突突地跳,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万千浮云过脑,她竟想起?薄皮史文里说?的宫变,还是除夕这一夜,阁外尚有?噼里啪啦的炮竹,一如噌噌兵刃交接。
  魏召南眼色变深,捏了捏她的手。
  皇帝从高台上?快步下来,盯了眼贵妃,又伸手去探气息。
  不久后,终是神伤哀然。他的双目本就深邃威严,此刻更像是要吃了人,只是碍于帝王颜面,才没使?他当场斩杀。冷冷森笑:“胆敢在御前行刺,真是好大的胆!彻查,给朕彻查,碧霄阁所有?人都不准离去!”


第24章 毒食
  座下众人脸色惶恐; 只因?皇帝威严过?甚,没一人?敢窃窃私语,均是忐忑跪于地。
  偌大的殿内只有琰王抱着贵妃的尸身?; 急声催唤; 荀琅画陪他跪着; 亦不敢出一言——是了,他定是不敢信贵妃的死。
  天寒地冻的除夕夜,即便铺了天华锦纹的地衣,也是冰凉刺骨的。
  众人?不知跪了多久; 从大内侍卫搜查桌案,再至全署的太医都?来; 却只能跟他们一样惶恐跪在地上。
  喻姝的双腿都?要跪麻了。
  离了汤婆子; 身?上又冻,不由倒吸一口气; 暗念道?:难怪都?说杜贵妃圣宠优渥; 皇帝竟是这样气恼,皆有让人?陪葬之势; 不找出真凶不罢休的念头。
  她瞄了眼魏召南; 只见?他虽跪着,面色依旧淡然——好似从始至终,他的心绪都?没有太大起伏过?。反正她是没有见?过?的,他在人?前?淡笑如菊; 无论别人?辱他,打他; 眼眸中都?不见?丁点情绪。
  皇帝终于道?了句平身?; 喻姝觉得仿佛抓到光了,一刻也不落地起来。她跪得太久; 腿发软,眼也冒星,魏召南及时掺了把她的胳膊。
  一个侍卫从碧霄阁外进来,附在大太监耳边嘀咕了声,大太监脸色微变,只好搭着拂尘,上高台匆匆与?皇帝说。
  皇帝听?后神情骤变,忽而看向身?侧雍容华贵的皇后,沉了口气缓缓问:“你今日?午后,让人?给贵妃送了一碗虾玉鳝辣羹?”
  此言一出,众生寂静。琰王眼眸猛地一抬,隐隐有怒意。
  “陷害。。。。。。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妾身?!”
  皇后忽然想?起这碗羹经过?不少人?的手,忙抓起陪她同跪宫婢的胳膊:“你。。。。。。你说,你送羹时可碰着什么人?了?”
  那大宫婢是皇后早些年陪嫁来的,做事还算稳妥,若换作?其他婢子,定是要吓破胆了。
  贵妃的死,这么大块石头悬在脑袋上,她还是有些怕:“似乎没碰着什么人?。。。。。。奴婢把羹送到贵妃娘娘跟前?后,便离去了,而后娘娘有没有立马用,或是殿里又来什么人?,奴婢就不知晓了。。。。。。”
  皇后的脸色更是惨白。
  她从来游刃走在后宫之中,这回贵妃的死自认清白。下过?的毒刀子是不少,但她毕竟身?为帝后,即便再想?一个人?死,也绝不可能明目张胆就下,何况还是宗亲都?在的除夕宫夜宴。
  如果真按她心腹说得那样,未曾遇见?过?人?,那毒便不会出现在这碗羹里。可是头一遭,她为何觉得如此苍白无力,就好像有人?故意设局要整死她。
  是谁?会是谁?
  她一直慈眉善目示人?,阖宫上下敬重她,听?她的话。。。。。。还要以毒杀贵妃的名头陷害她,谁又能做到这个地步,毁掉所有证据?
  皇后还欲再说。
  “够了。”皇帝冷冷喝道?:“你虽疼爱琰王,眼中却容不下贵妃,生怕她日?后与?你相争可是?”
  今夜除夕家宴,尚且有一干宗亲女眷都?在。
  皇帝喉咙的话刚要出口,也拐弯变了话术,嫌恶地丢开手:“这点烂账事,回宫再和你好好算!即日?起,你便禁足福宁殿,其他人?等无朕旨意,不得踏入。”
  皇帝一句话,已经定下了皇后的罪。
  底下众人?虽不敢抬着头,皆竖了耳凝神细听?,几分看戏,几分唏嘘。
  这场夜宴,皇帝已经疲惫了,最后说此事还尚有疑影,碧霄阁的每个人?都?是可疑,便暂且扣押在禁中,不得离去,会派遣女官来一个个地搜。
  末了只留琰王夫妇仍守着尸身?长跪殿中。
  出来碧霄阁的时候,魏召南问她冷么,喻姝还在想?殿上的事,离着神不曾吱声。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果真冰冷。念起他这夫人?不过?十七,年岁小,到底不曾见?过?这样大的场面,许是被吓破胆了,只好附在耳畔低声说:“只是所有人?暂且扣押罢了,你只当换个地儿睡。”
  夜风呼瑟,他们身?后还紧跟着四?个佩刀守卫,原来盛王府的人?马都?被押在另一处地。
  喻姝问他:“那我们要往何处去?”
  到底有皇家的宗亲在,即便扣押禁内,也不至跟入了牢似得。皇帝只是疑心他们,等扣押一夜,搜了身?查清,明日?一早依旧能离开。
  此刻已经不点炮竹了,月上寒霄,枝桠依偎,清清冷冷的宫夜没有半点除夕的影子。她默默想?,此时宫外必是万家灯火吧?
  魏召南:“先去德阳殿睡一宿。”
  天气微寒,喻姝裹了裹斗篷,一脚接一脚踩在绵密的雪地上。德阳殿离碧霄阁其实很近,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难怪皇帝要把人?押在这附近。
  只是这座宫苑未免荒凉,说像冷宫,倒也不全像,虽是这一带草木稀疏,少见?水榭楼阁,但修建得巍峨堂皇。东面西面有两座很大的宫殿,琉璃瓦屋顶。这里跟王府如出一辙,也种着高大梧桐树。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左前?方一座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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