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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汴京春色-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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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居高临下地盯看:“我要见的是你家郎君,你又是谁?”
  喻姝福了福礼:“你便是亲自一瞧,车里也没有旁人了。”
  那主子见着女人本是一诧,听见这等清丽之音,更隐隐有种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注目打量,幕篱之下身姿窈窕。即便穿得不见讲究,可随行五个护卫都是好身手的。
  想着想着,某个妙美身影突突浮在脑海里。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日新房宾客散尽,留了小两口一个洞房花烛夜。
  他身作宾客,前脚出门,正要去厅堂喝酒,肃王忽然从后追上。
  肃王是成了精的老狐,方才在新房里,一眼便瞧出他的心思。
  现在特意在身旁道:“五弟那新妇,虽是喻府嫡出,可打小在扬州长大。年初才被喻家接回汴京,难怪在京中闺秀里查无此人。人亲娘好像是个商贾女,当年带女儿离开,头年便死在扬州。也是喻氏气运好,继母没生女儿,她仍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不然恐怕还嫁不成五弟。”
  “二哥同我说这些做甚?”
  他淡淡一瞥。
  肃王笑言:“在我眼里,几个兄弟唯三弟是人中龙凤,也只有三弟会把我当兄长看。三弟一心待我,我也一心追随三弟。弟弟什么心思,做兄长的难道还不清楚?一个女人而已,况且魏召南流连花场,不学无术,父皇早厌他了。三弟若有喜欢的,我也会帮上一把。”
  彼时走过抄手游廊。
  风轻轻吹,吹的朱栏外,一树秋海棠沙沙作响。嫣红花瓣如人面,在夜风里招摇。
  他忽然驻足,折下枝桠最艳的一支秋海棠。
  把玩着,又凑近鼻间细嗅。
  对肃王笑言:“五弟府里的海棠开得甚好,还有暗香呢。”
  ……
  琰王现在看着她,忽然笑了:“既然是女子,却骗我说郎君,还不是图谋不轨?”
  喻姝看他气势非凡,身边还跟了十几护从,便知这人非富即贵。只是他还蒙着脸,难道是去做见不得人之事?
  “女子在外多有不便,又担心遇上的是歹人寇匪,才谎称男子。”
  言罢,她莞尔笑道:“现在见阁下待人识礼,谈吐非凡,便知不是。如今我等还有路要赶,劳请阁下让一条道。”
  她瞧着平静,额角却已泌出一层细汗,紧紧攥住袖口。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琰王想起那日大婚,她流珠半掩的娇靥低垂,腼腆而笑,最是新婚女儿家的娇憨态。
  第一眼时他只觉得这新妇极美,以为是个娇柔人儿,没想到竟是个能折腾的。出门却没带几个人手,怕是瞒着五弟出来的。
  他说:“你怎知晓我就不是寇匪?即便我现在将你掳了去,荒郊野岭又有谁知晓?”
  这人怕不是蒙着脸,没人知晓他身份便敢无礼大放厥词吧?不过他能这样说出,她却没那么害怕了。
  喻姝已经不愿费工夫同他周旋,直言道:“妾貌丑无盐,恐怕不值,且阁下也不缺美人。”
  他听完哈哈想笑,本就是想逗个趣儿。
  以为夜半是谁家在私底下动作,没想到碰上个女人。况且身上还有要事,琰王也不欲再拦,挥挥手让人放行。
  喻姝长长松了口气,见那对人马先从身后扬长而去,才上马车。
  ……
  那伙人是什么人?
  他们必是有来头的,她就算猜死也猜不到。
  喻姝在马车上琢磨了一会儿便放弃,心想,也就萍水相逢罢了,反正以后不会见到,他们又不晓得她是谁,不至于告密。
  马车入阡陌,一路往下进庄。
  这几日正值秋忙,田里抗锄的农户不少。喻姝在陈庄待了一日,后来便回庄子找余下的人马,打包回王府。
  眼下,她更有几分确定,陈家妇人怀里的孩子,应是崔含雪的女儿——那女婴脖子上有块福桃纹长命锁,白玉所制,东珠入嵌,估计得值上百两,绝非俗品。
  *
  这一天喻姝回到王府,还是白日。
  陶姑姑说殿下在府里,喻姝先去梳洗一番,再去问安。
  去书房,她一路走来很是诧异,廊下竟无半个服侍的人。
  她又往前走。
  快到书房门口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殿下以为,齐国以质子挟鲁,有无必要?”
  ……
  这声音她认得,是魏召南的手下弘泰。
  且说那弘泰,鬈毛络腮,膀大腰圆,实属粗人。喻姝只知他以前贫苦,没去过学堂,字识得不多。今日竟是求学问道来了。
  喻姝本想先离开,听到弘泰那句“齐国以质子挟鲁”时,脚步忽然顿住。
  “卑职前日读九国通史,起始齐国兵力最强,其余八国中,鲁国兵力要胜过郑国。何以最后鲁国国灭,而郑却能与齐比肩,再经百年灭了齐?”
  魏召南道:“鲁国国灭纵有千万缘由,天非时地非利人不和,然明面上能见的,得属当初鲁怀王不肯将爱子送往齐国为质,引齐猜忌。
  鲁国经前面三战,兵马大损,连失数座城池。附庸齐成了大势所趋,正好此时,齐也欲联它攻郑。不过要个质子而已,说到底还是鲁怀王眼界小,太重脸面,不忍割舍爱子,否则何至于这时国灭?”
  弘泰:“鲁怀王这国君做的,便是老子也比他强些!国力本强于郑,最后却是郑灭掉当初灭了它的齐。”
  。。。。。。
  听完弘泰的话,喻姝心暗腹诽。古人评前,总有般般道理。。。。。。
  不知怎的,这一番话倒极像秦汀兰在寿宴上求她的事。
  卢家长子卢赛飞兵权在握,官家要幼子入宫,却不愿在外落了英明,想要卢家主动送幼子上去。
  这是凑巧而已,
  还是魏召南故意要她听到的?
  喻姝垂眸攥住衣袖,忽然得见弘泰出来。看见她竟是一讶:“夫人?”忙躬礼,“小的问夫人安。”
  弘泰离开,魏召南正好闻声出来,对她笑问:“你去京郊庄子几日,可发现纰漏?”
  “庄子的账与府中账是能对上的。”
  “有劳夫人。”他道。
  此时九月凉风起。
  风吹起她额角的碎发,吹得流珠叮当。他伸手去摸她发间的珠玉,喻姝一疑,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见又拉住她的手进书房。
  书桌上有一只偏大的乌木匣子,里头有红珊瑚、翡翠耳坠、璎珞项圈、手钏镯子。。。。。。等等精致首饰。
  “瞧着喜欢么?”魏召南撩袍坐下,饮一口茶,掀眼看她。
  喻姝半疑半答地扫一眼,“妾喜欢。”
  “你挑些喜欢的,余下的再给芳菲堂几个美人送去。”他说,“给寐娘多拿两样。”
  喻姝知晓他待府里那几个女人一向不薄,吃穿用度给的都是好的,对寐娘更是偏爱。
  前不久的一夜,寐娘一碗解酒汤便把他引了去。翌日那寐娘就做张做势,来主屋奉茶。
  毕竟昨夜人刚去寐娘屋里。
  喻姝想着魏召南要给名分也是迟早的事。第一回 还能打压,她若再把寐娘赶回去,来日要真成了姨娘侍妾,倒看她的笑话了。
  她一向看事通透,拿捏得了分寸,想想后便让寐娘进来服侍。
  那时寐娘伺候她梳洗、绾发,嘴上却问:“昨儿夜里天骤寒,险些冷死个人,夫人睡得可还安好?”
  喻姝抬眸,正好撞见寐娘插簪时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红痕明显的白腕子,可见暧昧颜色。
  “……”
  “睡得好呀。”别上最后一根簪子,她起身握住寐娘的右腕。喻姝摩挲了下那发红指痕,巧笑盼兮:“那寐娘希望我睡得好么?”
  只这一下,寐娘神色倏地忽变。
  喻姝摊开手,摩挲过的指尖竟沾上一层淡红胭脂。四目相对,愕然无言。
  这还有人自己给自己画这种东西的。。。。。。?


第11章 醋意
  喻姝听完他的话,回去把簪子分捡出来送人。
  芳菲堂除寐娘外,还有六个美人。喻姝瞧了几眼,她自己也不好金玉之物,便把匣里的首饰都给了美姬们,分得样样周到,让人挑不出错处。
  这一夜魏召南来她这里。
  屋里灭了灯,绞纱落下。喻姝躺在床上问他:“殿下,我们成婚已经一月有余了,为何还没有圆房过?”
  许久后,黑暗那头他淡声问:“你想么?”
  辨不出情绪。
  喻姝沉默了。
  她也只是奇怪而已。魏召南不碰她,却会宿在寐娘屋中。倘若他碰寐娘,也就说明纯粹不喜欢她罢了。倘若他连寐娘也不碰,那又是为什么?
  喻姝不知道他与寐娘有无过男女欢。爱,但和自己却是真真没有。他不碰她,却愿意同躺一张床,甚至连半句厌恶她的言论都没有。
  喻姝闻声笑了:“这种事还能殿下问妾想不想吗?”
  头一回听到这么铱驊怪诞的问法。
  若她想,他就会圆房?若她不想,就不碰她?
  魏召南侧头看一眼她,没有说话。
  她又问:“那殿下跟寐娘有过吗?”
  此言一出,四周寂静。黑暗中好像有那么一根细绳,被渐渐磨断了。
  好半晌,他才缓缓道:“有过。”
  喻姝长长叹一口气,蒙上被褥,没再说话了。
  所以他这是,要为寐娘守身如玉……?
  难怪,难怪……
  都成婚个把月了,她就说怎么魏召南还没去过别的美人屋里。难道有了寐娘后,金盆洗手做情种了?
  ……
  一会儿后,魏召南再没听到身旁有任何动静。
  他侧头又看她,那整张小脸埋进了被褥中,只有丝丝乌发缠在枕上。
  她发间有股轻淡的栀子香,很轻柔。这股香味淡雅宁远,倒不似她的人这样明媚狡猾,藏着几分折腾的心思。
  鬼使神差间,他竟伸手摸了摸缠在枕上的乌发。
  ——那殿下跟寐娘有过吗?
  想起那番问话,和一声叹息。魏召南忽然想,她莫不是喜欢他,在意他吧?
  如果不喜欢他,又问他圆房的事做甚?
  不在意他,怎么又问起寐娘?
  虽然她嫁他也是别怀心思,但这一个月来,她却认真学着陶氏打理王府。前几日还不辞辛苦下庄看账,想来心里也是有点他的。
  念及此,魏召南心想,既然那小女子心里有他,日后他待她好一些也不是不行?只要不碍着他的事,爱折腾些倒也无妨?
  ……
  隔日喻姝睡醒,胳膊一伸,突然碰到个硬梆冰凉的物什。再定睛一看,是个香楠匣子。
  她打开了瞧,是一对并列的海棠镶珠步摇。
  这是谁的?
  床上睡的除了她和魏召南,再没旁人了吧?
  喻姝心疑一会儿,断定道:魏召南落东西了。
  ——因为昨儿他在书房说,明日是寐娘生辰,让十七操持,办两桌庆生。
  她起身下床,顺带将香楠匣子放在案桌上。
  午后魏召南归来,芳菲堂里正热闹。
  园前摆了几桌茶点,供着让人观赏的菊桂、金茶、晚香玉。三两美人正坐在一块说话,见他来,纷纷笑脸相迎。
  魏召南软言和她们说了两句。
  再一问:“怎不见寐娘跟你们一块呢。”
  其中一女子戴碧萝花胜,扎双髻,叫巧喜。人如其名,性情也是个欢快活络的。
  首先笑着说:“还在房里梳妆呢,殿下去看看吗?”
  魏召南真往后院去了,却没进屋里。
  旁边院门口,侍女们端漆盘鱼贯而入,十七正安排人手,把一套新的瓷瓶玉器搬入寐娘屋子。
  魏召南盯看半刻,忽而问十七:“夫人屋里可也换新了?”
  “今早奴才本要换一趟,但采儿姑娘说有些是重要之物,不让动,得等夫人回来再说。”
  “她去哪了?”
  “奴才也不知道。”十七说:“清早用过膳,奴才说今日是寐娘生辰,夫人便让奴才去主屋的桌上拿了一盒首饰,又让采儿姑娘取来两匹好料子,什么话也没说,就匆匆出门去了。”
  “什么首饰?”
  “好像是两支海棠步摇。”
  他默了会儿,摆摆手让十七撤下。
  那是他送给她的东西,她却把它和自己添的礼一块送给寐娘庆生。
  连采儿也不带就出门。
  魏召南琢磨了好一会儿,心断定:送给她的步摇她不收,又气得出门,可见是心里有我,见我给寐娘庆生,酸着。
  是了,她或许有点喜欢我。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想着,忽忆起先前那几个爷们吃酒,老二怪他家娘们只会拈酸吃醋,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魏召南一开始也觉得,若要娶妻,必定娶个贤妇。
  可喻家小娘子已经很贤良了,又大度。跟普通女人的拈酸吃醋好像又不一样,定是心里在意他,才吃这等寡醋。
  对,总归还是不一样。。。。。。他琢磨道。
  话说另一头,喻姝正同卢大娘子吃茶。
  大娘子与她不相识,又有七八分猜到她的来意,更是疏离平淡相待。
  卢氏今年四十一,喻姝要比她小许多,甚至都没有儿子卢赛飞大。
  没想到这小娘子年纪虽小,倒有几分韧性。三番两次被下脸面,也不恼,或罢了不干,仍在莞尔说话。
  “大娘子不愿将晖哥儿送入宫,无非是怕他在宫里受了委屈,又想自己日日看着。晖哥儿今年有十岁,汴京世家里一样大的公子哥儿,哪家官员不想把儿子送进宫做皇子伴读?大娘子这可不是白白来的机会?况且大娘子也并非三年不能见晖哥儿一面,每个月总能入几回宫,跟太后娘娘请安。”
  卢大娘子哼了声:“别家想要的,我家未必想要。我自会请鸿儒硕学的先生教晖哥儿的,便不劳盛王夫人操心。”
  “大娘子是聪明人,自然知晓为何太后娘娘想将晖哥儿养在身边。虽说不强求,”
  喻姝忽一顿,贴近耳畔低声道:“可让了肃王夫人来,谁又说不是强求呢?”
  “卢大将军少年得志,手握兵权战功佼佼,大娘子若不肯将晖哥儿送进宫,只怕也引官家猜忌吧?”
  卢氏没说话,心下却道:官家要不猜忌我儿,又怎么会要晖哥儿进宫?官家要清名,又要底下文臣武将忠心为官,才要我自己送。谁知晖哥儿进宫又会如何呢?若是来日……
  喻姝仿佛猜到她心里所想,缓缓言:“将军对大周忠心耿耿,晖哥儿在太后娘娘身边定是安然,得细心照料,大娘子多虑了。且大娘子送晖哥进宫,也让官家安心,保全了将军。”
  ……
  喻姝离开卢府的时候将近傍晚,她坐车马车,细细想着方才的交谈。
  她并不知晓能否说动卢氏,不过是为帮秦汀兰才来。
  日暮将息,喻姝回到王府,见假山旁的亭台上格外热闹。再走近了瞧,原是十七在那为寐娘操持了两桌喜宴。
  大抵是他授意的。
  喻姝边走边想,魏召南到底想做什么?喜欢人家也不给个名分,今夜这生辰宴一摆,明日再一传,满城上下都是他风流不堪、行事放纵的名声。
  抬眸一瞥,魏召南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跟前。喻姝忙一礼,见他来的方向,侧身让路。
  天际一抹残阳暖光落下,映得她眉间灿烂荧煌。她轻轻抿唇,一点涟漪在面颊划开,那一瞬犹若惊鸿照影。
  魏召南一怔,对上眼时,喻姝的眸色却平静无奇,甚至还有一点散笑:“殿下要往亭台去吗?”
  竟不见丁点酸意和不满。。。。。。?
  魏召南一顿,蹙眉间忽想起——
  是了,新婚那夜他跟她说什么“容人的心,不忌、不妒才是好”,她定是要守他的话,才不将酸意溢在脸上。。。。。。心下一定是不满的。
  他的夫人,确实很在意他啊。
  魏召南心念,毕竟喻姝是他的正头夫人,既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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