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浪费-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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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事实,两人相顾无言。
这会梁迟才发现程澈手里不知道捏着个什么东西,都被捏皱了,他指了指:“这是啥?”
程澈抹了抹脸,有些难堪,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放到梁迟被子上:“昨天出了那种事,公司连夜出了文件,让我带过来给你。”
梁迟拿起来翻开,看到文件抬头几个大字,“艺人解约合同”。
哦,原来如此。
梁迟很不想承认,但的确他曾经幻想过最坏的结局,他这样作天作地,公司有一天要开除他,程澈会不会不管不顾地跟他一起亡命天涯。
最开始他信誓旦旦觉得一定会的,后来觉得也许吧,再后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怎么会让程澈难做,说着就要下床找笔来签字,“你等等,我马上签好给你。”
然而程澈还是觉得难受加难堪,不想面对彻底分道扬镳的局面,慌忙站起来说:“不不,也不急,那个小迟,你慢慢签吧,把条款仔细看看清楚,弄好寄给公司法务就行。”
梁迟在床边顿住,“也行。”他说。
两人隔着一张床,梁迟衣衫不整,一头乱发似鸟窝,浑身宿醉恶臭气,但他还记得有些事,说:“那个,去年你帮我垫的那套房子的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你,我爸那儿还有套房,反正他也不住,回头我让他过户给我卖掉就行了,你别担心啊。”
程澈脸上更尴尬了,明明是梁迟自作自受,他却自觉自己像个劈腿分手还管对方要钱的渣男,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那房子也没多少钱,那次事故算咱俩一起赔的,就这样吧,别再提了。”
梁迟还要说什么,程澈快速后退说:“那小迟,我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养身体,咱们回头再聚。”
梁迟木然地点点头,“哎,哎,好。”
“啪嗒”,程澈出去关了门。
梁迟扔了手里的解约合同,坐在床边喘了几口气,又点了支烟。
“艹!”
好好的兄弟,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局面,如此客气,如此……他妈的。
梁迟大脑宕机,一支烟抽到尾,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现一些昨夜的片段,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现又消失,他浑身一惊,一截烟灰掉在脚趾上,烫得他浑身激灵。
黎春?真的是他?
试图想记起更多,然而没有更多了,梁迟想得脑袋要裂开,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扯掉身上脏兮兮的衬衫和裤子,光着身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合同滑到地上,被他压在脚下踩来踩去也毫无知觉,他越想,那张脸越模糊,甚至怀疑是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连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这一幕,出现过这个人也开始存疑。
去浴室开热水泡澡,水流哗啦啦淌进浴缸,热气蒸腾,水汽氤氲,梁迟撒了很多浴盐进去,把自己整个埋进热水和泡沫里。
不,这个人是存在过的,黎春,他清楚地记得如此多关于他的片段。
那人在夜色中,漫天的星光下举着酒瓶对他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梁迟,这是我们不可抵抗的命运。”
梁迟从浴缸中抬头,大口呼吸,复又捏着鼻子把头埋了下去,咕嘟咕嘟,耳边响起吐气声。
记忆的画面一转,是一个如油画般金光弥漫的夏日傍晚,梁迟站在露天泳池的十米跳台上,蝉鸣和落日交叠刺激他的感官,他喘着气,胸腔一鼓一鼓,眼底下的泳池中有人扯着嗓子对他大喊:“跳啊!梁迟,跳下来哥哥给你酒喝!”
那是刚刚比他先跳下去的黎春,十米跳台被他跳出了生死不顾的豪迈,梁迟有些晕眩,站在台上如困兽一般犹豫良久。
水下的人说尽刺激煽情话语,黎春真是个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梁迟被言语刺激得受不了,横下心闭眼往前一跳,双腿经过短暂的绵软后,整个人重重砸进了深水池中。
好痛!
水花四散砸开,又迅速从四面八方涌来,裹住他每一个毛孔,毛发倒竖。
梁迟不会游泳,瞬间陷入即将溺毙的恐惧中,然而一个身影如鱼一样游到他身边,将他轻松带离水底浮出水面。
呛了水,被黎春带着撑在岸边大声咳嗽,梁迟一张脸咳得通红,满头满脸的水珠在落日中闪着光。
“怎样?”黎春仰头问他。
好不容易咳顺了心肺,看了眼黎春,这人泡在水里,双手肘朝后靠着撑在泳池岸边,悠悠闲闲,梁迟把手臂叠放在岸上,再把下巴托在手背上,这样身体在水中可以不受力地浮着,舒服多了,他说:“很爽。”
黎春爆出一阵大笑,锤了锤他肩:“就说听哥哥的没错!”
然后说:“说好了奖励你,决不食言。”
说完双手撑住岸边,轻松一跃,如一条蛟鱼一样从水中腾出,光着脚跑向不远处的灌木丛,从里面不知道哪里悉悉索索地搜摸起来……
梁迟在水里只看得到黎春背对他的光洁赤裸的背,还有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背部的水珠凝成线,一根根闪着光滑落,如雨水冲刷山谷,肌肉随着动作现出一条条棱起的纹路,一具一寸多余的肉都没有的身体,梁迟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么个形容。
很快,黎春转身朝泳池再跑过来,整个人亮晶晶地,手里拎着两个绿色的玻璃瓶,“咚”一声放到岸边,再“哗啦”一声跳进水里,把一个玻璃瓶往梁迟手中一塞:“来,哥哥请你喝酒。”
是啤酒,竟然还是冰的。
夏日冰啤,落日沁爽,梁迟觉得让他再跳一百次都可以。
黎春跟他酒瓶交颈碰了碰:“干瓶啊弟弟。”说完不管不顾地自己仰脖咕嘟咕嘟豪迈开喝,浮着香气的白色泡沫沿着嘴角涌出来一些,湿漉漉地。
梁迟毫不示弱地一样对瓶一口气喝完,两个人喘着气抹着嘴角畅快地哈哈大笑。
跟着黎春夺过梁迟手中的酒瓶扔到一边,拽着他的手腕就往泳池中间去,梁迟大惊:“我不会游泳……”
“没事,跟我来。”
黎春托着梁迟的腰,两人在水中央,黎春大声说:“来,深呼吸,大口吸气,吸——”
梁迟狠狠吸气,而后黎春突然捏住梁迟的鼻子,拽着他一起往下沉。
四周突然就安静了,刺耳的蝉鸣变得遥远而模糊。
蓝色的水泡从四周升腾,梁迟自己捏住了鼻子,紧紧按着黎春的肩,浑身僵硬紧张,黎春握着梁迟的手,捏一下,又捏一下,梁迟突然就不紧张了。
他看到黎春盘腿坐在池底,示意梁迟跟他一样,梁迟照做,而后黎春用手指了指两人头顶,梁迟抬头看过去,浑身骤然怔住。
大片的夕阳和晚霞落在水面上,金色的橙色的光从水面到水底,随着晃动的波纹一路折射,火烧云无边无际,仿佛从生命的初始一直燃烧到尽头,一口气喝下去的酒意迷迷茫茫地浮上来,所有的光芒都在晃动,晕眩的,如千种幻象,万般痴迷。
许多年过去,梁迟一直记得那天的场面,他再也没有见过,像从天堂之门漏出来的光。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醒,饮酒勿游泳
第4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气息将尽,梁迟从浴缸里钻出来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泡沫,大口吸气。
突然浴室门被撞开,他一惊,转头竟然又看到程澈,程澈冒冒失失地撞进来,没料到梁迟在泡澡,然而不知怎的眼神却粘在了梁迟身上,怔怔地扯不开,梁迟一愣,飞快把泡沫堆了堆,盖住了重要部位。
他有些恼怒,“你搞什么鬼?怎么跟个基似的……”
程澈回过神,不自然地撇开头,强硬辩解了句:“基你妹啊……我刚发消息你没回,进来喊你也没声儿……哎不管了,我是想告诉你,这几天关于你的一些工作邮件我都没看,直接转你邮箱了,你空了看一眼,以后……这些事也都需要你自己来处理了。”
“嗯,我知道了。”梁迟闷闷地说。就这?
说完程澈再次挥手,说这次真走了。
梁迟却叫住他,问:“你知不知道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程澈摇头,看起来不知道是惯性嘲讽还是认真地说:“十有八九是警车送的吧。”
梁迟:“……”
他本想问程澈,昨天你看直播最后有没有看到有个人冲上台救我,那人是不是黎春?但他没问,程澈最恨这个人,梁迟一遇到衰事,程澈就要把黎春祭出来剥皮抽筋地骂上祖宗十八代,但今天程澈根本没提过,八成是梁迟自己喝迷了眼看错了。
他顿了顿,挥手说算了没事,你先回吧。
泡完澡感觉精气神回来一点,已经到下午,外面的天气黑沉沉地完全看不出时辰,梁迟叫了个外卖,抱着平板电脑坐到客厅沙发上随手划开。
上次刷过的微博热搜页面赫然出现在眼前,随着pad解锁,页面自动更新了下,连着三个热搜映入眼帘,“马桶帝大三元”,“梁迟 我烂得出类拔萃”,“梁迟 全行业都是一样烂”……
梁迟倒吸一口气,瞬间浑身僵硬,一秒过后,他呼出气又满血还原。
都特么退圈了谁还在乎这个。
“马桶帝大三元”的热搜后还实实在在地跟着一个“爆”字,这是连续在热搜上挂了十几个小时才会有的殊荣。
怕什么,点开!
那是“金玉兰”官博发了第三届“金马桶”获奖者的信息,全文客观公正,并没有用一个脏字,配图有梁迟领奖的特写照片,还有他在雷剧里的辣眼睛高光剧照。
虽然昨夜他疯犬病发作,但官博很给他留了面子,并没把那些乱糟糟的时刻放上来公开处刑,可能一方面也觉得是给影视节抹黑吧,梁迟揣测。
下面的评论洋洋洒洒几万条,梁迟只看了最顶上的几条,全都是真情实感的真实评论,卖力喊着垃圾滚出娱乐圈。
梁迟的后援会早几百年都解散了,一个帮他控评的都没有。
不用你们喊,老子已经不想玩了。
最有意思的是那条“梁迟 全行业都是一样烂”的热搜下面,完全成了粉圈乱斗飙血现场,他在“金马桶”现场根本没提到的明星粉丝纷纷下场,一边维护自家正主一边骂对家的正主才是烂片无冕之王……口水都快淹了龙王庙,梁迟快速下滑,乌烟瘴气的骂战中零星闪着几条“梁迟烂归烂但我觉得他说得对”的路人实评。
突然,一条新的热搜蹿上了榜,“梁迟 演技”,是一个转发过来的小破站UP主的混剪视频,还是新的,梁迟以前都没见过,估计是昨夜出了大新闻后又惹得鬼斧神工的剪辑师们技痒难耐,连夜剪了条让他烂出新高度的激情开麦嘲讽混剪。
新热搜后头明晃晃缀着个“沸”字,很给排面,节节蹿高。
梁迟点开这条新热搜视频,发现全是他在各种垃圾影视剧里雷炸天的表演,穿插着他在各种场合因为喝醉而出的洋相,各种挖祖坟一样的嘲讽毫不留情地密集地碾过……
梁迟面无表情,UP主在视频里激情澎湃地喊:“梁迟的演技有多垃圾老子想锤他的砣子就有多粗,懂了吗菜鸡!”
“本来是高|潮的部分被梁迟的演技毁得稀巴烂!”
“梁迟这辈子都不用吃素,因为已经够特么菜了!”
……
看着看着他竟然笑出了声,艹,这帮人真是天才!
要说完全不被这些热搜和评论影响,梁迟扪心自问还做不到,大概因为还不算一个彻头彻尾毫无感情的冷血机器,但确实有些糟心,他关了pad,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
外卖到了,比规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天气不好交通也差,送来的食物都变得温温吞吞,看起来令人毫无食欲,梁迟打开看了一眼,扔在餐桌上没去动它,打开冰箱和酒柜看了看,空的,什么时候喝空了都不知道,这日子过得……
算了,下楼吃点东西吧。
走在路上,发现天气比在家里时看出去的更差,已经是傍晚,路人行色匆匆,梁迟抬头看了看天,彤云低锁,山河皆暗,风打着卷在人群缝隙间回蹿,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汹涌的寒潮。
他裹紧了外套大衣往目标处走去,住的楼下就是登虹市最繁华的地方,无数琳琅店铺排开,吃食、奶茶、酒馆、购物……梁迟拐进一条尚算僻静的巷子后,转身进了一间门脸看起来颇不起眼的日料店。
很窄的一间店,食客只能围着操作台坐成半圈,里面有个地道日本师傅,是个大叔。
这种天气没什么客人,大叔见了梁迟起身打招呼:“梁桑,好久不见!”是句口音非常不地道的中文。
梁迟熟门熟路地坐在操作台侧面,从这里能看到窗外的一角风景,店门口非常紧凑地堆了一块枯山水,他刚落座,外面轰然落雨,枯山水变成湿山白水,大叔和梁迟同时看向窗外,巷子里的行人四散躲雨,一下就安静了。
屋子里很热,外面雨声哗哗,视线很快朦胧起来,梁迟脱了外套放在旁边座位,冬季很少有这么急这么暴的雨,他对大叔说:“藤原叔,好久不见。”
藤原擦了擦手,笑眯眯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老样子,你今天想做什么我吃什么,酒先上。”梁迟说。
“O…K!”藤原比了比手指,转身去热酒。
这家店几乎算得上梁迟的私人饭堂,藤原是个除了对吃和酒以外其他事情毫无兴趣的日本厨子,中文奇差,不上网不看剧,根本不知道梁迟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住在这附近的,喜欢吃他做的食物的,长得好看的年轻人。
往常梁迟都是深夜才来,一边吃一边喝一边鸡同鸭讲地聊,然后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地回去,藤原曾经疑问:“梁桑,你这么年轻,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你的朋友呢?你的爱人呢?”
梁迟没有带程澈来过这里,对这个问题,梁迟跟他说:“我没有朋友,爱人……我也没有爱人。”
藤原并没多问,日本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有一些温暖,包含着很克制的疏离。这会他给梁迟端来刚热好的新鲜米酒,梁迟倒上一杯,一口抿尽。
藤原系上围裙转身去炸天妇罗,等到一叠焦香四溢的天妇罗刚摆到梁迟面前,一壶米酒已经见了底,他对藤原晃了晃瓶子:“再来一壶。”
连藤原都说:“你喝得太快了,梁桑。”
梁迟无所谓,喝酒看心情,心情好就多喝点,心情不好就喝更多。
藤原是个很讲究的厨子,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应季,深秋时梁迟坐在这里吃过鲑鱼,此时隆冬,藤原给他做河豚,黄油蛤蜊,还有厚蛋烧,梁迟在滋滋咕咕作响的食材烹饪声中喝完了三瓶酒,脸颊泛出绯红。
最后他要求藤原给他做一碗拉面,日本食物大都清冷清淡,生怕离人情味近一点,唯独拉面是个例外,浓汤赤料,堆到满满一碗,吃得人呼哧呼哧地浑身冒汗,藤原做了碗豚骨拉面,埋着大虾盖着昆布,汤汁泛着奶白色,梁迟终于搁下酒杯,闷声不响地吃了个底朝天。
放下碗后,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藤原抄着手在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笑。
梁迟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又抹了抹额头,“笑啥?”他问藤原。
“第一次见你吃这么多,梁桑,你心情不错。”
梁迟笑了,日本人看人不准,不过……也说不好,这会他是真的心情还不错。
突然觉得,以后不唱歌不拍戏了,不如也开个这样的小店,成本不高,不用拼命钻营,做点自己有兴趣的,不要太过操心的事情,仿佛也挺好。
他跟藤原说:“藤原叔,我挺羡慕你。”
藤原一愣,跟着摆摆手,飚出字正腔圆的几个字:“我…很…孤…独。”眼睛瞪得圆圆的,摆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