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女先生[燃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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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警们日常处理的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两口子吵架啦,婆媳不和啦,早市上哪个摊贩的称缺斤少两啦……
最多也就是街头的打架斗殴,半夜里喝高了用酒坛子给朋友开瓢一类的事。
今儿这位找巡警的可真有意思,戏园子里头动枪了,巡警能管嘛?全巡警队也没有一个在腰上佩枪的。
就他们手里头这根警棍,对上那银光闪闪的枪还不跟烧火棍子一样啊。
所以瞧见这幅场景以后,全巡警队的人都怂了。那个丘八连刘团长都敢打,还怕他们这些虾兵蟹将么?
封西云抬起头,没有巡警队员们预料的那样凶神恶煞,如果忽略他脸上那几点血迹的话,绝对称得上是霁月清风。
瞧长相正气凛然的,不像个坏人。
他朝着巡警队的人招招手:“枪走火了,送刘团长去医院。”
巡警们不敢不从,拆卸了好几天长凳子,绑好以后把早就陷入昏迷的刘团长抬了上去。
一队人抬着刘团长往洋大夫开的圣彼得医院跑,头疼脑热中风啥的,还能去寻中医郎中。挨了枪子儿的,只能让绿眼睛的洋人用尖尖的小刀捅才能活命。
抬着刘团长的人退出了戏园子,剩下了一位巡警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按照陆司令再世时的规矩呢,就算是陆司令本人喝大了在街头打架,也得被抓到巡警的小黑屋里关一宿,清醒加反省。
那会儿运城真的是太平,谁也不敢造次。可这陆司令不是死了吗,城里头妖魔鬼怪都出来了,你瞅瞅,看个戏而已都动上枪了。
以前运城的巡警是个肥差加闲差,每天只要去街面儿上晃荡晃荡就行,近来真是三天两头的出事,这份儿差事可不大舒坦了。
剩下在戏园子里的这位巡警,双手握着警棍,犹豫着要不要按照老理儿把封西云带回巡警房去。
没错,他是认出了眼前那个脸上带血的人是谁。封西云三天两头的上报纸,除了刚刚留洋回来的陆沅君不认识以外,谁都能一眼分辨出。
犹豫了一会儿后,巡警缩着脖子追着自己的兄弟们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
陆司令这一死,没人给他们巡警撑腰了,谁敢为了治安去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呢。还是不抓封少帅了,就当是枪走火了吧。
这边巡警刚走,封西云就起身朝着陆沅君走了过去,推开了挡路的霍克宁,双手按着陆沅君的肩头,上下着找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我没事……”
陆沅君一连解释了好几次。
“下次不要乱来。”
封西云确定陆沅君没有受伤后,眉头紧锁十分严肃,右手食指点向了陆沅君的眉心。
“天下找不出比你胆子更大的人了。”
听着虽然有抱怨,可不知怎么,里头还夹杂着几分骄傲。
可惜,封西云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听见戏台上传来了一声脆响。
几人一起回头看去,那男花旦双腿前后劈叉紧贴着地面,两手捏着花型,一场戏终了,摆出了最后的亮相。
陆沅君不由得点头。
“天下比我胆子大的人有很多。”
表演结束,男旦从地上起来,快步走进了帘子里头。陆沅君一行人勾起嘴角,刚还说他胆子大,这会儿就害臊了。
当角儿的哪能怕人呢。
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那男旦就从封西云刚才出来的地方小跑着追到了他们跟前。
气喘吁吁的停下身,脸上的妆尚未卸,衣裳也没换。模样当真是俊俏,眼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即便站在陆沅君这样的美人儿跟前,也不输丝毫。
若不是男旦的喉结随着他开口滑动,还真要以为是个姑娘了。
十四五岁,是变声期的年纪,不似台上那般阴柔,台下开口时带了几分少年特有的沙哑。
“陆小姐,怎么走啊?”
第31节
班主说了,外头那最好看的陆家小姐用翠玉的镯子捧他,让他好好伺候着。
陆沅君双手抬起摆个不停,当着封西云的面可得说清楚了。
“我有未婚夫了!”
男旦目光左右看了看,像是在猜陆沅君的未婚夫是霍克宁还是封西云。毕竟俩人儿都人模狗样的,瞧着还都挺阔。
封西云为了避免误会,往前走了一步,表明身份。
花旦眉心簇起,画好的柳叶眉成了毛毛蠕虫扭曲在一团,好一会儿才松开。
“啊?”
花旦想歪了,转过头对陆沅君说道。
“也没说还有未婚夫啊,一起走的话能不能让大哥轻点儿,我还小呢。”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胡说!
封西云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要不是陆沅君拉着,他这会儿就得让眼前的男旦瞧瞧什么叫铁血男儿。
年岁不大; 满口的胡言乱语; 不知说的什么腌臢话。
陆沅君紧紧的拽着封西云; 怕他和眼前的戏子较劲,但目光还真没法子从这人身上挪开。
男旦比陆沅君高半头; 又比封西云矮半头; 是少年的模样。他一边嘀嘀咕咕的; 一边把头上的绢花往下摘。
“大哥还不好意思了。”
少年他摆摆手; 一巴掌把手里刚刚摘下来的头花按在封西云的胸口。
“我进梨园行当就有准备,若是小姐捧我,算我的运气。”
头上的珠花摘下了大半,随手把身上的戏服也扯开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看破俗世红尘,超然物外的洒脱。
“你们夫妻二人一起捧我; 我咬咬牙,不算啥天塌下来的大事。”
因着不管是陆沅君也好; 封西云也罢; 瞧着像是正经人。起码他没有在同行里听说过这两个人的消息。
而刚刚倒在血泊里头的刘团长; 全运城的戏班子都传遍了,被他看上的多半都没得好下场。
少年脸上的妆涂的太白; 虽然瞧着娇艳无比; 真正的神情却看不真切。
封西云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甩开了少年按在自己胸口的手; 绢花掉在了地上。
光这样还不能泄愤,封西云往绢花上踩了几脚,瞪大眼睛想要解释。
他爹是有捧戏子的经历,自己却真的没有。梨园里的戏子没招惹过,大荧幕上的女明星也没勾搭过。
他清清白白的,不能被这个唱戏的把名声给说坏了。
陆沅君的眼神里满是欣赏,目光在少年身上徘徊,这是何等的胆识,又是何等宽阔的胸怀。
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孩子以后定有大出息的。
欣赏戏子的不止是陆沅君一个,旁边儿的霍克宁也不由的多看他一眼。花花世界嘴上说的是舞厅,跳舞的姑娘们也兼做那种营生,只是要比窑子更高雅些,也更昂贵些。
她舞厅里的姑娘们,就是筛子过两遍,也找不出比眼前这位戏子更心宽的。
可惜,是个爷们儿,挖回舞厅也没得用。霍克宁叹了口气,摇摇头颇为失落。
对比于霍克宁的失落,封西云的恼怒,陆沅君嘴角的笑意有些刺眼,非常不合时宜。
更不合时宜的还在后头,陆沅君放开了情绪激动的封西云,转过身来面朝这位男旦,解开领口的布扣,手往里头轻轻一探,拉出了一根项链来。
项链黄澄澄的,上头还镶嵌着红色与绿色的宝石。这东西本该戴在旗袍外头,是陆夫人买回来给闺女撑门面的。
陆沅君总觉得太俗气,就一直藏在衣服里头,今天总算让它重见了天日。
把项链从脖颈上解下来,陆沅君一把拉起少年的手,将项链拍在了上头。
封西云这会儿气懵了,反而冷静下来,开始打量起了陆沅君。二人是有婚约不假,但也就只见了屈指可数的几次罢了。
陆小姐的为人他并不知晓,在英吉利是什么作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捧戏子的爱好,让封西云犹豫起来。
因着封家老帅给他留下了阴影,封西云以为,要么这辈子就一个人过,要么就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口子谁也别在外头乱祸祸。
花柳病真不是白说的,他爹死的时候两条腿都烂透了。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帅,躺在床上嘴角嘀嗒的往下流着口水,口齿不清连后事都交代不清。
封西云不想落得和亲爹一样的下场,他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次换封西云去拽陆沅君了,他轻轻扯了扯陆沅君的袖子,压低声音怕别人听见。
“哈尼,你这是干什么呢?”
封少帅有意压低声音,但几人之间的距离太近,霍克宁把他的话收入耳中,听的是一清二楚。
霍克宁能够理解陆沅君的举动,甚至在她看来,陆沅君捧戏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凭什么男人能嫖,女人就不能呢?
眼下这个世道,女人能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吧……
她眼角抽了抽,不管男女,捧戏子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私下里玩玩就好了,当着未婚夫就不像样子了。
显然霍克宁也不赞同陆沅君的举动。
陆小姐胳膊往前一抽,从封西云那里挣脱开来,上前一步。拉起了少年满是茧子粗糙的手,陆沅君目光灼灼,似有一把火。
做花旦的新角儿从小就被班主灌输着这一套理论,身边儿几个哥哥也都被人捧过,他本来看的很开,被谁捧不是捧呢,谁让他命贱。
要不是班主捡回来给他一口饭吃,早就饿死在街头,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然而看的开是一回事,真遇上了又是另一回事。
当捧他的人不是油腻的奸商,也不是身上满是刀疤的丘八,而是一个模样顶好,气质绝佳的短发新女性。
还被她用堪称滚烫的目光瞧着,换了谁都会心神恍惚吧。
“明儿是中元节,你敢不敢来我家唱盂兰会。”
此言一出,封西云和霍克宁才知道,陆沅君不是在捧戏子,而是另有打算。
只见陆小姐兴奋不已,似生怕少年拒绝一样,又从耳朵上揪下了亮晶晶的耳坠子,一起给了他。
盂兰会不是谁都能唱的,非得是胆子奇大的人才能担当。因着戏园子里唱戏,是给人唱。盂兰会,是给鬼唱的。
陆沅君回头给了封西云一个眼神,凑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今儿和霍克宁聊过以后,陆沅想要父亲的运城落在更好的人手上,起码要比那两个团长好。
她要办的盂兰会,细究起来更像是鸿门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一更】
运城里的大户人家不少; 陆宅在里头也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家。
如今陆司令一走,司令又没儿子,陆沅君便是当家作主的人。她说要办盂兰会; 一个白天的功夫; 有钱能使鬼推磨; 陆宅后院儿就搭起了气派的戏台子。
桌椅板凳摆了不少; 一旦摆好以后; 活人谁也不敢往后院儿走了。
别看平日里戏园子里人满为患,甚至连戏园子外头都坐着不少没钱买票; 蹭戏听的人。今儿盂兰会请了风头正盛的新花旦,也没听说谁真的往那凳子上坐。
那些桌椅板凳; 瓜果蜜饯,都不是给活人摆设的。
最前头那把红木的雕花太师椅,是陆司令活的时候书房的座椅。书房里没几本书; 但因为陆司令要会许多客人; 椅子倒是不少。
他自己坐的那一把; 是从前朝将军衙署里抢出来的。
而跟在后头的位子上; 都细心的放了小木牌,上头刻着陆司令这些年身边儿战场殉命的兵。
今儿不管谁来唱这出戏; 胆子可真够大的。
后院儿冷冷清清,即便此时才是下午,除了戏班子的人在做着准备之外; 就见不着别人了。时不时有胡琴响起; 但就是热闹不起来。
相比之下前院就不一样了; 热闹的如同街口的早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尤其是在陆宅的门外,络绎不绝的人手里提着四四方方的礼物盒子,在门口登记了名字以后往院子里头走。
陆沅君穿了一身儿黑色的衣裳,站着那里对每一位宾客点头致意。
陆司令的吊唁会也没来这么多人,白事不好下请帖,没收到帖子,人们自然是能不来就不来。今天不一样,陆夫人派人挨家挨户的送了帖子,谁能真的拉下脸不来呢。
即便陆司令在后山的尸首还没烂,但主人家既然不要脸真的要办一场,客人们就得掏一份礼了。
这不,正往院子里走的一位客人不高兴了,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个度,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嗨呀,今儿我都没给我爹上坟!生怕误了来给您送礼呢……”
说话的人留着一搓小胡子,是陆司令从沪上邀请来运城的奸商之一,名下有好几处产业,是出了名的铁公鸡。
陆沅君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小厮附在她耳边说了这人的来历后,伸出一只手往左边指着。
“您有心了,这边请。”
阴阳怪气了一番后,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留着小胡子的伤人跟着陆宅的用人往陆沅君指着的方向走去。
半只脚还没踏进去,就瞧见了不少的熟人。他被领来的这几桌,显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没一个正经有兵有权的。
商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偏过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瞧着不谙世事,还他娘的会看人下菜碟呢。”
他以为是陆沅君看不起空有几个臭钱的商人,还专门儿给商人开了几桌,不让和那些丘八们一起坐呢。气呼呼的抽了一把椅子坐下,端起茶杯灌了好几口,这股子气还下不去。
“哟,王老板!你不是孤儿么?到哪儿给爹上坟去?”
坐在他旁边的是霍克宁,食指和中指之间掐着一根棕色的外国烟。也没点火,估计就是做样子罢了。
留小胡子的王老板被霍克宁揭穿了在门口的瞎话,脸上青一片白一片的。
“霍经理,您这话可难听了。”
霍克宁放下手里头的烟,双手握拳给王老板致歉。
“得罪得罪,我自罚一杯。”
第32节
嘴上说的好听,霍克宁笑嘻嘻的丝毫没有歉意,端起的也是茶杯,而不是酒杯,想来自罚一杯也是说笑而已。
放下茶杯之后,霍克宁推了推她那副没有镜片的金丝镜框,周围几张桌上坐着的运城各大商户的掌柜们,大概都和对面王老板的想法一致,以为陆沅君看不起他们。
茶香在舌尖蔓延,霍克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能坐在这儿可是你们的运气。”
要今天真的跟丘八们坐了一桌,性命能不能报得住都两说。陆沅君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对他们另有打算。
上元节正月十五,是给活人过的。中元节七月十五,是给死人过的。传闻在这一天鬼门关大开,阎王爷会放地下的阴魂上来,和曾经的亲旧们坐坐。
“如果是真的,那陆司令刚下去地就要上来,也怪累的。”
一脚踩在了陆宅的门槛上,把手里的盒子扔给了陆宅的用人,穿着深绿色的军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腰间别着枪,一脚踩在门槛上,也不往院子里头走。人是不进去,但目光却先了主人一步。
他一个劲儿的朝院子里张望,像是在找人一样。但搜索了一阵子后未果,再开口时语气更不好了。
“封西云呢?”
陆沅君耳朵微微一动,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看呢,和昨天封西云在戏园子里打伤的人眉眼间有几分